一龍三鳳 第一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古往今來,多少人為名為利,樂此不疲地終日追逐。

    錢!人人都愛,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如果取之無道,不是聲敗名裂,當琅入獄,就是死於非命。

    民間流行著兩句話:『兒孫比我強(指父母),要錢幹什麼?兒孫不如我,要錢幹什麼?』粗看這兩句話似欠不通,但你細細思量,倒蠻有道理的!

    先說說有錢有勢的後代們,靠著祖先的餘蔭,老頭過世後,留下了大批的錢財,他、她們生在貴族的家庭,從小嬌生慣養,揮金如土,養成了好逸惡勞的習性。

    等長大後,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無法自力更生,於是靠著典當變賣祖業渡日,坐吃山空,最後老頭子辛苦了一輩子,所留下來的財產,全由不孝子孫們揮霍一空,試問:要錢幹什麼?

    反而那些出生在貧苦家庭的子弟們,從小就養成了刻苦自勵,奮發向上的習性,平日數米為炊,勤儉成家,到頭來,這些人不是大董事長,就是總經理!這不是應驗了前面兩句俗諺嗎?

    在佛家來說,絕在多數的人都犯了一個「貧」字,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以致往往不能落到一個善終!

    當年,於坤山夫婦兩人,不是為了貪圓功夫,竊取「武林秘笈」,也不會被「情海斷腸人褚雲奇」活活逼死,而李坤山的妻子也不會被殺傷,跌落百丈懸巖之下,於是造成冤冤相報,打打殺殺,江湖上永無寧日。

    總而言之,莽莽紅塵,芸芸眾生,真能了無牽掛,擺脫塵緣的紛擾,超生極樂世界的,竟能有幾人?

    在一個朝霞滿天,明朗而涼爽的清晨。

    擺脫只見一少年在懸崖邊的古坪上,面向朝陽,盤膝而坐。

    頭上淡霧籠罩,額上微微見汗,鼻孔中似有兩條尺餘長銀蛇,一伸一縮,在朝陽下反映出五彩斑斕的光輝,蔚為奇觀頃刻,他抬頭睜眼,兩眼神光暴地,這太令人驚奇了!

    這個孩子真是天生異稟,如此年齡,有如此眼神,其內功火候之簡直歎為觀止。

    他兩眼炯炯神光,攸然內歡,收發由心,這簡直更是奇貴無比。

    然後,他張口猛然長吸,真元凝聚,清氣上升,又閉目養元,天人一致,瞬間似乎又進人物我兩忘之境。

    漸漸,頭上淡霧更濃,鼻中銀蛇吞吐更快,額上汗珠涔輿陋顯然是在練一種極高深的內功力就不可限量了!

    他慢慢恢復常態,鼻息均勻,面帶重尤,兩眼徐徐睜開,長歎一口氣,淚珠奔眶而出,搖搖頭,面現疑難之色,顧隱去心中的痛苦。

    志航年方十五,但看起來較之同年齡的孩子稍為高大,生得玉面朱唇,皓齒俊目,英氣逼人,只是在眉梢眼角上,隱隱臣著陣陣煞氣,眉心印堂間透著陣陣恨意!

    他擦擦汗,起身在石坪上慢慢遊走,仲仲拳,踢踢腿,藉此活動活動筋骨,他挫身微點,「嗖」的一聲,躍上樹梢,興之所至,奔騰起伏於青翠柔勒的樹梢之間。

    先還看得清他的身法,好似「盤龍十八轉」,瞬間,但見做過朱青色光影,矯若游龍,快似鷹隼,在樹梢上劃出一劃了出一道柔和的弧線,視著五彩繽紛的朝霞,美麗極了!

    攸地,一聲蒼勁而慈祥的聲音道:「徒兒!回來。」

    他攸然收勢,一式「倒翻雲縱,輕鬆而美妙的又落回石坪,翻身拜倒,道:「弟子叩見師父。」

    公孫神陀坐下道:「徒兒,坐下來,我有話同你講。

    志航正襟危聲道:「弟子恭聆師父指教。」

    公孫神陀道:「徒兒,這幾月來,你拚命練習武功,簡直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誠然,練武功本來是好的,但是以仇恨為出發點,則非俠義之士所可取!」

    「師父,我……」

    「是的,誰無父母?可是你可會知道,幾百年來,武林中冤冤相報,互相仇殺,已經面臨末味求快,一旦走火入魔,則更加遺憾終身,一定要按步就班,循序漸進,才能進入至善至佳之境。

    早上,志航急運真元,始終無法衝破子午玄關,接通天地之橋,他聽師父所這段話後,始深悟師父所說絕非虛語,乃誠心誠意道:「謝謝師父教誨。」

    公孫神陀乃十分高興地笑道:「你確是練武奇材,師父決不辜負上天賜於你的稟賦,我將其所有造就你成為武林奇才,為江湖上做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你千萬要記著為師的話,不要為武林造下無邊的殺孽。」

    「從明天起,我將至峨嵋、昆崳等地去尋找藥材,多則半年,少則三月,必然返回,你月時到你爸爸墳前祭掃外,不要遠離洞室,後山絕不可以前去。」

    志航唯唯謹謹答道:「志航知道,師父請放心前去。」

    龍鬚醫叟公孫神陀此次為了替志航配製練武丸藥,不得不長途跋涉一程。

    公孫神陀走了七八天,志航除照常戲練功,他每天都到爸爸墳前哭奠一番。

    他想:爸爸慘死,媽媽生死不明,父母之仇豈能不報?

    「我違背了爸爸的遺志,爸爸雖死九泉,又焉能瞑目?」

    不以仁義待人的人,為什麼還要以仁義待他?

    殺人的人,為什麼不應該被殺?

    這人間難道就是如此殘酷?這世界難道就是如此不公平。

    他彷徨、他迷惘,他矛盾的心情,只有殺洩成滿腔悲憤,哭泣於爸爸墳前!

    除此以外,他每天還縈迴在』由於裡—個懸念而不決的問題:「十幾年了,師父為何從來不讓我去後山呢?」

    小的時候,仙總以為那裡有毒猛獸,如今大了,毒蛇猛獸於他何懼之有,為何還不讓他去呢?

    人是最喜歡好奇,越是不叫他去的地方,他越想去,他幾次三番想去後山一玩,但師父難達,他終於又決定不去。

    這天黃昏,他在山頂觀看日落,日薄崦嵫,晚霞滿天,日落比日出更使人有一種依戀不捨的美。

    以前師父在時,都是黃昏以前就人洞做功課,從來沒有機會看這日落美景,他今天一看,興之所至,當落日漸漸為山項樹木遮掩時,仍不由地穿過樹林,坐在草地上觀看這落日餘暉。

    當落日從金光耀眼,變成彩霞滿天時,他猛然想起:師父不許我到後山,那我從這山頂看看後山,總不能算是違背師命吧!

    於是,荊棘中志航小心前進,行不數里,下臨絕壁,無法前進。

    原來山頂與後山路町通,志航乃立於懸崖邊向下觀看。

    暮濛濛中,懸崖下已經灰白漸霧色掩住只見景物模糊,深不可測。

    他正欲轉身返回,攸然奇景出現。

    在薄霧中,只見五彩光華一閃,帶著一匹銀色白練,突然向上飛昇,還未看清是什麼東西,即爭急瀉而沒。

    攸然,又似虹飛舞,五彩斑斕,耀眼生花,轟然一聲巨響,聲勢更是驚人。

    五彩斑斕的東西,飛舞之速,根本無法看清是何物,在巨響聲中,帶起銀色水柱,晶瑩雪亮,直起直落,散放出陣陣刺骨陰寒之氣。』站立在山頂的志航,亦被刺骨陰寒之氣逼得一連打了兩個冷戰。

    五彩飛舞,銀柱晶瑩,令人目眩神迷,驚濤起落;聲震天地,誰會見過這令人難以置信的天地奇觀,與這驚人的怪事?

    這奇驚令志航既迷惑又驚疑,觀看久之,不忍離去。

    未久,薄霧漸散,月明如水,景色迷人。

    原來崖高數十丈,崖下是一山谷,環谷皆山,絕壁如削插翅亦難上下。

    谷底有一潭,潭徑約二三十丈,潭水在月光下,顯得澄碧如鏡,鱗波閃閃,非常美觀。

    潭約占谷的三分之二,另三分之一怪石嶙峋,花草繽紛,怪石似天成,似人為,位置形壯俱非常奇物奇特,在奇花異草視托之下,又顯得非常美麗的山谷,志航心想往之,但想到師命難達,乃怏快而返。

    師父走後的寂寞,實在令人難耐!

    志航在練功之餘,時而以打獵來消磨這長日無聊的寂寞。

    這日,他已獲得了不少鳥獸,正疑收拾返洞。

    攸然,樹梢間一點白影一晃,眨眼即出去太余。

    他星目一瞬,原來是一支白色松鼠騰躍於梢之間,非常可愛。

    這日色松鼠多美,真是人見人愛,志航住此十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

    他想:捉回去玩多好,於是他將所獲的鳥獸放在地上,輕手輕足緩緩向白松鼠接近。

    靜如處女,動如脫兔,趁白松鼠不注意間,他一騰身就撲將過去,雙手一合,志航不禁驚噫出聲。

    就在志航雙手將合未合之際,「嘰」的一聲,白松鼠反而返身竄回從志航頭頂掠過而逃。

    這白松鼠顯然並非凡品,機智過人,膽大沉著,它逃到志航身後樹枝上後,並不奔走,搖頭擺性尾,「嘰嘰」的似乎在譏笑志航。

    志航這一下氣可大了,他想:老子豈能讓你這畜生欺侮!

    只見白松鼠進而縱跳在樹枝隙縫間,時而奔馳在曲徑在的大樹下,白松鼠身軀又小,志航身法再快,亦無法穿越枝椏小徑,所以不知追了多遠,總址無法追上。

    林盡,一絕壁聳立眼前,白松鼠驟失蹤影。

    志航跳下樹梢,抬頭上瞥,大吃一驚。

    後山已到,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座上尖下寬的洞口,他眼光一掃,心裡不由又是一震。

    洞口之上,赫然刻著三個大字:「長恨谷」

    他長舒了口氣,忽然領悟:師父以仁愛為本,這裡是「長恨谷」,無怪師父不叫我來此!

    他又想:「長恨谷」不否有人?難道進了「長恨谷」不恨亦得恨麼?如此幽美山谷,為何滿了恨呢……

    此時,他一腦子疑雲重重,他心裡在一遍遍的念著「長恨谷」,亦不由恨意陡生,他想:越恨我越要進。

    他邁步就走了進去。

    剛一邁進洞口,冷風颯颯,他不由機伶伶打了兩個冷戰。

    這「長恨谷」中不知死了多少武林高手,但很多武林高手仍然想來。

    他忽然想起,師命不准到後山,返身就想出洞。

    他腳剛剛提起,怔住了,在這陰氣森森的洞內,他額上不由的直冒冷汗。

    原來洞門的兩邊,有八個血紅刺眼的字:「恨海難填,人谷者死。」

    志航看了這八個字,先是恐懼,漸漸就變成憤怒,暗忖:「這人好狂妄,人谷者何罪之有?難道他恨盡了天下人不成?」

    一聲尖銳陰森刺耳的長笑,似雷動,似爆炸聽得人頭皮發麻,汗毛直豎,氣浮心澡,冷汗直冒。

    志航一個站立不穩,「蹬蹬蹬」倒退兒步,倚在石頭上,氣喘吁吁,忐忑不安。—他趕忙鎮定心神,萬念跟蹤,一顆心才穩定下來。

    以志航的內功火候,照說不應如此,這完全因毫無對敵經驗,一時驚愕所至。

    他氣定利,閒,抬頭一看,就在洞口的上端丈餘處,有一個三四盡方圓的洞口,洞中有一個奇怪無比的老人,滋牙裂嘴,狂笑不已。

    他手中正抓著一塊血淋淋的獸皮,強拉活扯的往嘴裡塞,一臉殘酷凶狠之色,似乎著非常鮮美可口。

    志航目睹此情此景,不由瞥了一眼「人谷者死」四字,又機伶伶的打個冷戰!

    怪老頭站起,一拐一拐的走開洞口。

    這怪老頭真怪得可以,要說他不是人吧?也又確實是人,要說他是人吧?天下之大,要想找第二個,恐怕絕無僅有。

    怪老頭站起跟坐起差不多高,他兩腿特短,成線盤形,腳卻大,幾乎橫成一字,兩手長可過膝,背微僂,高不滿四尺,頸短頭大,兩眼凶光四射,一頭花白頭須披散肩,一張寬扁的臉上,光擺五官似乎已嫌擁擠,所以沒行鬍鬚。

    志航一看到怪老頭這模樣,就覺得—卜分噁心,他想:還是少惹事為妙,幌身就想出洞。

    怪老頭—-抬蒲扇般的右掌,掌心雪白惹眼,一股勁風攸然而至,直逼得志航倒向身後石上,背心臀部俱感隱隱作痛。

    志航尚未站穩,怪老頭已經凌空飄然落地。

    他一陣「嘰嘰」怪笑道:「哈哈!又是一具,閻王注定三更死,豈肯留你到五更!娃娃,看掌。」

    他在說話間,雙掌雪白的掌心,漸漸變成血紅,話畢,雙掌平千推出,一股血腥奇臭,薰人欲嘔,一道火辣辣的勁牆,如排山倒海而至。

    志航受龍鬚醫叟公孫神陀薰陶多年,心地善良,不輕易出手,不敢隨便傷人,剛一觸及勁風,他靈活輕盈的斜掠讓開。

    如火的勁風,掃在山石上,碎石飛沙,連石頭亦被燻黑了一大遍。

    其實怪老頭是別有用心,剛才的一掌和現在這一掌均未下辣手,不然志航想活命!

    怪老頭看志航堪堪讓過,又是一陣「嘰嘰」怪笑,這笑聲簡直比殭屍夜哭還難聽,志航不由恨意頓生,忿忿難平。

    怪笑聲中,怪老頭連又拍出四掌。

    要是以怪老頭的一貫作風,這四掌志航要落個全屍,已是幸運之至。

    殊不知,這四掌看起來,既快捷又凶狠,雖然連環拍出,勁濤潮湧,聲勢奪人,但志航足有空隙和間閃讓,惟無法脫出掌風,只逼得志航節節後退。

    志航被逼,無意問已退至「亂石陣」中。

    怪老頭「霹霹啪啪」又拍出七八掌。

    志航幸而藉陣中高低不等的石頭,堪堪避讓過來勢兇猛的七八掌。

    但掌風輕石間的阻礙,更增聲勢,碎石橫飛,煞是驚人。

    可是似乎怪老頭並未想一擲而中,幾次發掌,似乎都留有餘地,志航想:士可殺而不可辱,這老傢伙以殺人為樂,看樣子非把我給弄夠了,才下殺手。

    於是,志航蓄勢待發,準備硬拚。

    怪老頭似乎看透了志航的心思,停掌不發,仰天一陣陰慘慘的長笑…….志航惡向膽邊生,恨不得殺千百萬人,方消心頭之恨,逆血上湧,眼睛一花,陣中高低不等站立著的石頭,都好像魔鬼似的,隨著笑聲的節奏跳動著。

    怪老頭不見了,笑聲還像擂木滾石似的,在這谷中滾動。

    又是一陣刺耳穿心的銳笑,志航怒急至極,抬頭一看,大吃一驚,忖道:糟了,這一下可死定了!

    四方的石頭上,高高在上的站著四個怪老頭,血紅的八支巨掌,漫天罩定,掌勢未發。單這紅慘慘的掌心,令人望而生寒,勾魂攝魄!

    志航早已蓄勢硬拚,匯畢生攻力,照準對面石上怪老頭,忽呼呼的雙掌劈出。

    志航這一氣極而發,連他自己亦不相信他竟有如此功力,對面大石被掉一大塊。

    他正驚奇間,更驚奇的事情又顯示出現。

    全部怪老頭突然失蹤!

    攸然,他感到右肩上似一塊火辣辣的烙壓到,他本能地挫身幌肩,一滑溜邁前兩三步,旋身一轉,愕然驚忖:青天白日,難道遇見鬼不成?

    出現在身後的,又是怪老頭,一陣「嘿嘿嘿」獰笑道:「娃兒,你已經是掌底遊魂,離死不過,來來來,你沒有同我硬拚一掌,我想你死也不會瞑目!」

    怪老頭緩緩伸出左掌,掌心紅光閃閃,令人膽裂。

    志航既恨又懼,全力蓄勢,不由汗流浹背,雙掌一登,掌風捲起塵沙,看來這一掌威勢確實驚人!

    兩掌甫告接觸,志航勁如石沉大海,頓感重心全失,一種虛無飄渺的感覺襲上心頭,志航大吃一驚,暗道:「不好!」

    一股更加駭人的彈震之力,立刻衝回,志航立足不穩,「蹬蹬蹬……」

    被震退七八步,「拍達」一聲,坐於地上,一口血箭噴出。

    怪老頭一聲鴟鵑夜啼笑,道:「娃兒,怎麼這樣膿包?站起來!」。

    奇怪,他明明負傷,但並無任何痛苦之感!

    那容他奇怪下去,怪老頭兩眼鷹光閃閃,冷笑連連,著著向志航逼近。

    呀!他已經退到谷後的水潭邊。

    他扭頭一瞥,潭邊聳立石碑一塊,赫然斗大兩字:「恨海」。

    志航不由一怔,暗忖:「恨海」?啊!「恨海難填」難道他要將我填海不成?

    怪老頭又是一陣「嘰嘰」怪笑,道:「娃兒,你想死不想死?」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反正要死活不了,志航乾脆頭挺胸,凜然不懼,雙眼暴睜,神光炯炯,連怪老頭亦不禁微微一怔。

    志航心想:「好好的人,說想死那簡直不成話,說不想死,他明明非置我於死不可。」

    他靈機一動,乃道:「老頭,你想死不想死?」

    這一反問,可把怪老頭問得哈哈大笑,他道:「娃兒,問得好!問得好!」

    志航驚奇不已,他一次感到有「和平」的跡象。

    怪老頭繼道:「娃兒,你是塊料,是塊上選的料,要不剛才那一掌,你就得起黃泉報到去了!我的「陰陽神功」,乃至陽至剛之性,除非你這「純陽童身」,不然連半掌也受不了。」

    志航心想:師父說我天生異稟,他說我是「純陽童身」雖是練武奇材,但不能替父母報仇,奈何!奈何!

    怪老頭又道:「我恨天下人,但是不是包括小孩在內,今天還是第一次遇到這問題,不過你不能壞了我這谷中的規矩,你無論如何得死一次。

    志航看他眼內閃著人性的光輝,膽子就越發大了,乃道:「老頭,身負父母之仇,我恨,您說我是不是應該連您亦恨在內呢?」

    『隆老頭:「娃兒,你別逞口舌之利,我就喜歡你這種德性,你聽清楚沒有?我是只叫你死一次!

    志航奇怪道:「老傢伙,我能死幾次?」

    怪老頭道:「你喊我老傢伙,我喊你小傢伙,咱們是互不吃虧。小傢伙,一個人當然只能死一次!」

    「那不就完了嗎?」

    「不,也許僥倖還有活的機會。」

    「那麼,老頭,你說怎麼個死法?」

    怪老頭歪著脖子想了一想,道:「第一,你得下一次海,不是填海,我想準能回來。第二,我將武林絕學「陰陽神功」傳給你。第三,你不許問我是誰,亦不許向任何人說起我,連你師父說也在內。」

    志航心想:「這小小水潭倒難不成我,他不說第二還好,這一說倒真叫我想起,他究竟是誰呢?哼,陰陽神功!我志航豈能背師學藝?

    他道:「老前輩,第一第三我答應了,第二我不接受。」

    怪老頭破銅爛鐵的一陣大笑,道:「娃兒,你改口不,我一看見你,就知道你大有可為,你這答覆乾淨俐落,不拖泥帶水,叫我打心底就高興,我知道公孫老兒是你師父,你不能再拜我做師父,這是規矩。可是我只是傳授武功,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咱們沒有師徒之名。」

    志航決然道:「有師徒之實,我也不幹。」

    怪老頭道:「娃兒,你固執得可愛,我是老頑固,你是小頑固,咱們是天造地設,緣訂三生。」

    怪老頭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可是他今天遇到志航,這個天生異稟,武林奇才,他一反過去的殘暴狠毒,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天真善良的本性。

    他想了一想,道:「娃兒,咱們先別談第二個問題,我們先進行第一個問題吧!」

    志航脫去外衣,怪老頭急道:「慢著,你讓我給你行動功,不然你有去無回。」

    志航道:「我不要,你只要告訴我下海幹什麼?就行了。」

    怪老頭道:「你急,聽我道來,這海是千萬年以前的火山噴口,原本至剛至陽之地,經千萬年的凝結,由地心出的「無根陰水」凝聚成海,一變而成為至陰至寒之地,普能人在海面尚可支持,如果進入噴口,往下而行,則立即守僵而死。」

    志航道:「我呢?」

    怪老頭道:「童身易得,純陽難求,這至陽至寒之地,非你至剛至陽之體無法抗拒,但以你的內力火候,要想進入地心取得武林人人欲得的寶物,恐怕仍然徒勞無功,所以我要先給你行功。」

    「什麼寶物?」

    「我在這裡等了一甲子,就是等這個東西,形體似麒麟,又似龍駒,連我也沒有看清楚過。」

    「但是我知道它該是日月之精,加以地心至陽之氣,孕育而成的一種形體,刻出來時一片五彩光華護身,如彩虹飛舞,可惜它太靈巧了,我從來無法抓住時刻。」

    「對。」

    怪老頭驚奇道:「對!你知道?」

    志航點點頭道:「十多天前的黃昏,我在崖頂上見過。」

    怪老頭長歎一聲,道:「那次出來,時間極短,幾閃即沒,如果我能獲得那顆口裡的寶珠,我就會天下無敵,殺盡我所恨的人。」

    「為什麼」」

    「我不下去。」

    怪老頭兩眼凶肖閃閃,狠狠的道:「你忘了?」

    「我忘了什麼?」」人谷者死。」

    志航笑笑道:「我沒有忘,我一個人死比更多的人死好。」

    怪老頭道:「娃兒,你人小志大,好,我服了你,你下去一趟,拿得來拿不來我都不怪你,如何?」

    志航道:「好,那你給我行功。」

    怪老頭點點頭,志航盤膝坐下,連氣行功,繞行全身大穴:抵達了午玄關,頭下汗滴如珠,始終無法貫通任督二胍,接天地之橋,正在緊要關頭,怪怪老頭照準准志航身後命門穴上就是一腳。

    志航「哇」的一聲,吐出一塊紫色血塊,就昏迷過去。

    怪老頭迅即盤坐,一掌抵住他背心,一掌按在頭頂百匯穴上,按照「佛門開頂」的上乘佛法,熱流似火,直衝志航子午玄關,與他真氣相匯合,連接天地之橋,任督二胍豁然貫通。

    真氣連轉三周天,怪老頭額上已微微見汗,他似乎想停止,但稍一通疑之下,又繼續助志航真氣連行。

    大約費了一個多時辰,整整循轉了七七四十九周天,怪老頭大汗淋漓,全身透濕,已經奄奄一息,閉目凝坐。

    志航氣勃勃的醒來,見他如此模樣,不禁一驚!

    久之,怪老頭徐徐睜眼,眼色顯得疲憊無力,他斷斷續續的道:「我一生中未行一善,從今後我雖死無恨!」

    志航驚訝道:「前輩!為什麼?」

    怪老頭道:「現在你可放心去取寶了,你就是把寶物取來,我也不會天卞無敵了!」

    志航不知為什麼,對老頭產生了一種關連的感情,盈盈欲淚的道:「前輩!前輩!怎麼回事呀?」

    怪老頭道:「我適才給你行功,給你打通任督二胍後,行功三周天,足夠你下海無礙,但愛才難捨,我決定完成我的初志,將你造成罕世奇才,繼續給你行:功四十九周天,我已將武林絕學「陰陽補功」傳給你了!」

    怪老頭不惜捨已傳人,這偉大精神令志航十分感動,此時志航一反初時的印象,只覺得怪老頭親切仁慈,全身散發出一股善良的光輝,不由翻身拜伏於地,哭道:「師父,師父,志航尋寶去了!」

    怪老頭十分滿足的點點頭,志航一個縱身,躍入「恨海」,「恨海」的「無根陰水」,給志航一陣陣涼的感覺。

    他在水中睜目一觀,不由愕然一怔。

    只見水中估僂纍纍,令人膽戰心驚這不知是尋寶的犧牲者?還是怪老頭凶殘的紀錄?也許兩都皆有。

    唉!真是「恨海難填」,不知枉死了多少武林高手!

    這恨海好似一個漏—豆,越往下越狹窄,百丈以下,只有一具數尺方圓的洞口。

    志航鑽身就往洞口進入,難以令人置信的奇事出現。

    洞口以下豁然刀:朗,裡面滴水全無,別有天地。

    他恍然大悟,原來這海中的水,僅是讓洞中地心陰寒之氣托住,故曰「無根」。

    洞中陰寒至極,就連志航亦不由的打了兩個冷戰,洞中雖暗,但一種看不見的光線不知從何而來,使得他看物儼如明朗的月夜。

    洞內為火山熔岩凝結而成,似瓷似玉,五彩斑斕,加以高低不平,光線曲折反映,金璧輝煌,具有天然奇幻之美。

    洞中花劃樹木長得非常整齊,似乎經過人為的一番栽培,而且花草樹木俱是州I品,與普通所見者迥異。

    樹葉碧綠,似玉又似翡翠,樹枝金黃,確是「金枝玉葉」,堪稱瑤台仙品。

    還有高約尋余的珊瑚樹,簡直是絕世奇種,株紅橙赭,鮮艷奔日。

    草似龍鬚風尾,花似寶彩鑽,簡直是美不勝收,志航飄飄然如置身仙境。

    洞是漸漸向上爬行,他走了很久。如果此洞通達地面,估計應該走山了「長恨谷」了!

    燈光攸隱,豁然開朗,已經到達了一間非常明亮寬敞的洞室。

    入室,志航不山一怔,盤坐在石床上,是一具完整的骷髏,頸上有筷子粗細的一根銀鏈,鏈上掛著一塊盾形的風磨銅脾,牌上凸雕具盤坐估僂,古勁有力,儼然就是這床上估僂的寫照。

    字下有五幅圓式,此時志航無意詳,將眼光掃至室中,室中央有一個三四尺高大石鼓,鼓面上似乎有很多字跡。

    他越前觀看,—上面寫著:「能進入此室,不啻緣訂三生,除將勁間銅牌及一套太上掌法相贈只緣命薄,夫復何言!只得留贈有緣人也。」

    志航暗忖:我找不到怪師父所說的「靈獸」,能有此物,恢復個功力豈不甚佳!

    石鼓重約千斤,他功貫雙掌,猛力一排,只聽驚天動地一聲巨響,志航不禁嗒然若失。

    原來石鼓與洞門機關相聯,一聲巨響聲中,洞門為巨石封死。

    石鼓下何來「陰陽參果」?一塊如玉的大石上,赫然有字跡在焉:「洞門已閉,有緣人毋周藏有食物,汝須將『太上掌法』練至登峰造極,方能將此石取開,獲得『陰陽參果』食後功力倍增,則劈石出洞,君臨天下矣!」

    志航正回憶間,突然跨下如有所失,靈獸已經兔脫而去,回頭向;志航看看,搖尾示別,拖著一道彩虹,疾瀉而下,遁人海中。

    志航趕快一勢「白鶴掠翅」斜刺裡向岸邊落去。

    他飄落岸邊,才驚憶起,為何怪師父一直沒有出現?

    他想:「靈獸未獲,怪師父會不會生氣呢?

    我的武功有驚人成就,怪師父會不會高興呢?

    先看看怪師父再說。

    於是,他急忙往前面跑去。

    他跑人亂石陣中,不由怔住當地,大吃一驚,一付悲忿莫名的怪景,呈現眼前!

    怪師父胸部洞穿,血肉模糊,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一望而怪師父是被人圍攻,慘遭殺害。

    志航跪在怪師父不將「陰陽神功」傳遵給他,來人等絕非其對手。

    如此說來,志航雖不殺怪老頭,怪老頭卻因他而死。

    因此,志航焉得不哀傷欲絕,悲忿填胸?

    他詳細察看之下,怪老頭胸前洞穿,明明是重傷之後,挨上這一特異掌法,五指洞穿,抓斃命!

    志航心想:「怪老頭躲在這長恨谷中,還遭人圍殺,負傷後還挨上這殘酷的一掌,這些人已喪盡天良。

    他因我而失去武林絕學的『陰陽神功」,才重傷橫屍,難道我亦不應該為他報仇麼?」

    志航迷惘了,他在「恨」和「愛」之間,究竟該作何抉擺呢?

    是寬恕?還是無邊的殺劫?他無法作決定,他惟有伏地哭泣而已!

    他將怪老頭埋過。

    這怪老頭究竟是誰?

    不管他是誰,這怪老頭生時「恨?滿天下,將這谷取名「恨長谷」,將這潭取名「恨海」,如今又在志航純潔的心靈裡,種下了仇恨的種子,如果他死而有知,應該感到安慰了!

    因為,他「恨」的精神未死!.月正中天,志航拜別怪老頭墳前,踏著月色,懷著一顆沉重的心情,緩緩走向谷口。

    路徑依舊,洞口卻沒有了!,志航頓吃一驚,仔細觀察之下,原來洞口被大樹巨石堵住,因他悲傷過度,一時失察,連洞口被封都未能發覺。

    他蓄勢就想劈開大石巨樹,躍出谷外,殺個痛快。

    他耳邊忽然響起龍鬚醫叟公孫神陀的聲音:「我不顧為永無寧日的江湖,撫養一個殺人的兇手。

    幾百年來,武林中冤冤相報,互相仇殺,已經面臨末日,難道我們還要繼續殺下去麼?

    「你千萬要記著為師的話,不要為武林中造下無邊的殺孽。」

    他左顧右盼,四下無人,哪裡是師父說話,這原來是他的心聲。

    他不禁猶豫起來,如果劈石出谷,必然又是一場殺劫。

    他恨,他恨不得殺盡所有進過「長恨谷」的人,才能為怪老頭報仇雪恨。

    師父教遵他的是「愛」,然而自然他知道「悲慘身世」到如今,卻是積「恨」重重!

    他該恨呢?還是該愛呢?他內心交進著矛盾的痛苦。

    他無所適從,他只覺到需要休息,需要靜靜的想一想。

    於是,他縱身躍人谷口上怪老頭生前居住的洞中。

    他盤坐石床上,正好面對洞口,他想:如果敵人想人洞偷襲,那就不能怪我手辣心狠了!藉著洞外的月光,以志航奇遇和海底一年的習性,視洞中簡直是纖毫畢現,毫無異於白盡了。

    他檢查怪老頭行襄,想收集些遺物,以留懷念。他發現有兩張人皮面具,他想:我以後用怪師父用過的面具出現,那我就是代表他的意志,而不是代表我自己。

    他隨手一拿一張面具戴上,忽然在兩側的石壁上,發現怪老頭留的字跡,詞義繼繼續續,顯然不是一次寫成,志航先看右面石壁上寫著:「娃兒:我生平只做過一件好事,就是把『陰陽神功』傳給了你。

    但是,卻把你害了,害得你一去不回!

    是不是老天爺連一件好事亦不讓我作呢?

    娃兒!看來作並非夭折之相。

    快—年了,既未看見你的浮屍,又未見你來。

    我就不相信你會死!

    「這幾天來敵蹤屢現,死亡信號恐怕已到我的頭上了!」

    看完右邊,再看左邊石壁上的字:「娃兒:我已經有死亡的預感!

    如果我死了,你要答應我三件事。

    我固執我對你的看法不會錯,我相信你會完成它:第—不許向任何人說起我,這點是你答應過的。

    第二:恨我和你恨的人,殺無赦。

    第三明年中秋節之夜,你到巫山神女峰代表我赴一個約會。

    公孫老兒在山頂上看過幾次,想來是找你……」

    寫到此處,看語氣並沒有完,可能是旨敵環伺,怪老頭的感激和懷念,使得志航付出更多的感情!

    他現在戴上面具,他覺得自己就好像怪老頭復活在世,他恨,他無窮盡的恨,他恨不得將乾坤逆轉,宇宙毀滅!

    他恨不得馬上飛出谷外,殺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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