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雪,依然下個不停!
冷風,依舊呼、呼!勁吹!
黃河,已失去了他那洶湧咆哮的舊貌,好像他亦和人們一樣,畏懼這大雪寒風,結起一層厚約一尺的冰,以求自保!
天寒地凍,積雪及腰,人們畏寒怕險,足不出戶!連飛鳥也餓著肚子祈待著天氣放睛!
萬物,都對這大風臣服下來。
而此時卻有一匹通體烏黑神駿異常的高頭大馬,飛馳在黃河的厚冰上,向對岸奔馳過去,而它不時仰首長嘶,好像在對風雪挑戰,大聲疾呼。
「我不怕你們這一對惡魔,看你們能把我怎麼樣?」遠遠望去,黑馬背上尚伏坐著—個幼童,如果不加以仔細審視的話,真看不出是一個人來!
因為,他的身軀太矮小了,看樣子最多十來歲。
原來,這幼童就是昨夜店中那個名喚曲玉楓的幼童。
只見他雙目紅腫,熱淚長流,胸襟盡濕,已結成一層薄冰,哽咽,抽搐之聲不時從他鼻端喉頭傳了出來!
看神情他好像有極傷心之事。他自始至終,緊緊爬伏在馬上,失神怔思,一幕使他永生難忘的情景,再度展露面前……耳畔亦索繞著一種使他百聽不厭的呼喚聲:
「楓兒!楓兒……」
他思至深處,整個身心,都跌進了回憶中……
一燈如豆,寒風淒淒!他好夢方濃,突然被—陣劇烈的咳嗽聲,從夢中給驚醒過來,睜眼—看,把他嚇了一大跳。
只見那位—見就使自己產生無比好感的老人,此刻臉如白紙,氣喘吁吁!劇痛不止,嘴角掛著血跡。
他在向地上一看,他那徑寸心房,差一點奪腔而出。
原來,地上有一大灘黑血塊,足足的一尺見方,這不用問,—定是這位慈藹可親的老人吐的!
他雖然不清楚老人患的是什麼病,但他知道老人的病勢—定不輕!因為,他聽別人說過人只要一吐血,病就不輕,況且又是那麼多。
他被眼前的情景,驚駭的「哇」一聲哭了出來,並咽聲喊道:「老伯伯!你……」
老人雖狂咳不止,但神智異常清醒,望著他斷斷續續淒然笑道:「楓……兒……不……要……要……」
他不忍心違背老人的意旨,遂勉強抑悲止哭,但熱淚猶如決堤之水,依然沿腮滾滾而下。
老人經過一陣喘息之後,劇咳已暫時停止下來,而老人的精神,卻比適才大差,上身一陣抽搐,終於躺了下來!
他趕忙上前,準備將老人重新扶坐起來!
老人依枕將頭輕搖,淒然啞聲道:
「不用了,我躺著比起來要舒服的多……」
他順手拉過一床棉被,替老人蓋在身上。
此刻,老人閉目輕喘一陣後,精神才略見好轉,緩啟雙目,望著他有頃,伸手入懷,摸出一塊似鐵非鐵,似木非木足有手掌般大小,色呈深紫的圓牌來,然後又將目光移向了他。
然後莊重而嚴肅的道:「楓兒!你不要難過,要知人生自古誰無死,此時,我已是油干燈枯,最多尚能苟延一兩個時辰……」
說這兩三句話,已累的老人喘息半才天接續道:「我自知必死,趁我臨死之前的有限時光,有幾件事交代你,望你謹記勿忘。」
稍息,續道:「我死之後,一切身後之事,拜託店家代為辦理,你就騎著青兒趕赴終南,自有人會來搬運我的遺體!再者,你不要擔心,終南雖遠,而老馬識途,它認得路。」
又喘息良久,用手撫著那塊紫光閃閃的圓牌,續道:「此物,雖無珠玉可貴,但其本身卻含隱著一椿極為珍貴的隱秘,希你妥為保存萬勿示人,否則將招至殺身之禍,為此我昨夜曾修書一封,交你保管,五年後拆閱,當可了然—切,再依我言行事。」
勉強講完了這一大段話,又喘息良久,才繼續道:「你胸前所掛的玉牌,是你一家骨肉團聚的重要關鍵,亦希珍藏並暗中訪察另—半的下落。
再者,我死之後,除了我身上現穿著的外,其他的東西一齊帶回終南,交掌門人保管。」
說至此處,已語不成聲,勉強吐出一語:
「喚店家來……」
他正要轉身之際!店家已從外邊走了進來,同時店小二也跟了進來,兩人正欲開口說話。
老人將手—擺,目光望著兩人有頃,才低聲說道:「夥計!請你把我的青馬牽來……」
店小二應聲,轉身離去。
老人一語之後,閉目養神,一直等店小二拉馬回來,才緩啟雙目向店小二望著。
店小二見狀,趕忙趨身上前,輕輕說道:「老爺子,您的馬牽來了。」
老人將頭一點,自布包中取出一錠黃金,並說道:「楓兒!馬在門外,你收拾收拾上路吧。」
他—聽就是一愣,哭喊—聲,道:「老伯伯,我……」
老人突然將面色一沉,用力提高了聲,叱道:「不要再說下去,叫你走你就走!」
在萬般無奈下,懷著傷痛的心情,背走老人那方面包,走出了房門,爬上了馬背,臨去之時,咽聲說道:」老伯伯,我走了,望老人家多多保重……」
可是!那匹青馬,說什麼也不肯走,在當地悲鳴不已。這時,老人在店小二扶攙下,走了出來,望著青馬,斷斷續續語音低啞的說道:「青兒,你去吧!將玉楓送到之後,再來接我……」
青馬這才悲鳴一聲,豆大的珠淚滾滾鴯上,潑足飛馳而下!一直走出好遠,曲玉楓還扭頭後望,見老人尚依在店小二的扶持下,頻頻揮手!
此刻,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哇!」的—聲,痛哭起來!他就這樣,離開了老人,離開了洛陽……
浴風沐雪!天涯海角任馬奔馳。
他從回憶中覺醒過來,不由又伏在馬背痛哭失聲。
哭著!哭著!只感一陣迷糊,竟伏鞍而眠!夢中尚不時聽他哭喊「老伯伯,老伯伯……」
暗夜已漸漸降臨!路旁稀疏的人家,飄出了裊裊炊煙,—家大小,歡聚—堂,笑語如珠聲播戶外,使這死寂的大地,呈現出一絲生氣。
誰又能料想得到,此刻,正有一匹青馬馱著一個十歲不足的幼童,飛馳在大風雪裡!
青馬發出一聲長鳴,才將昏睡中的曲玉帆給驚醒過來,睜眼—看,暗夜已臨,多虧白雪映照,才不至於十分黑暗!
他心裡不由暗暗發慌,同時,感到飢渴交加用手撫著青馬柔聲說道:「馬兒!馬兒!我們該找地方休息下來……」
青馬也真夠靈異,聞聲「唏聿聿」—聲低鳴!緊趕—陣,來到路旁的—處人家門前停下。
玉楓慢慢從馬上爬下來,在這家門前,躊躇了好半天,才下定決心,伸手扣門,而他心裡則怦怦直跳。
還好,這家人家,雖對他的來厲,感到驚奇,卻盛情的招待他,晚上臨睡之時,他再三辭謝了主人替他準備的臥鋪而與黑馬同睡在鋪滿了麥根的堂屋。
在他幼稚單純的心靈中什麼也不怕,就擔心失去了青馬,因為他自懂事起已飽受欺凌,除了在病中的老人外,對任何人都失去了信心。
是以,他在投宿之前,已暗暗打定主意,須刻不離青馬。
青馬亦真善解人意,它擔心曲玉楓會冷,竟自動臥倒下來,用嘴將夢中的曲玉楓輕輕拉至下面。
一宿無話,第二天天一亮,他就拜別了主人,踏上征途!
曉行夜宿,四日以後,已出了河南省境!同時,也走出了風雪的范界。
只見麗日當頭,春意盎然,他不由精神一爽,傷情愁緒,也漸漸淡薄下來,已不像前幾日以淚洗面,哭哭啼啼。
由於他一路行來守口如瓶,對任何人都不提及自己此行的去向,所以究竟到了什麼地方,他也不清楚。
他對此並不擔心,因心他始終記得那位老伯伯所說的話:「楓兒,不用擔心,老馬識途,它會帶你去的……」
他自始至終,都不知道玉指神翁的真姓名,這是玉指神翁有意不告訴他,這是別具用心。
一天青馬馱著他,捨棄了平原大道,而直奔左側連綿不斷的高山峻嶺飛馳而去。
他見狀先是一楞,咬唇微思,接著好似恍然大悟,小臉上立現驚喜之容,用手輕撫著青馬的脛鬢,柔聲說道:「青兒我們是不是快要到家了……」
從他問話的語氣中,可以看出,在他那純真的意識中,已無疑將玉指神翁,視為唯一親人。
故此,才生此問。
青馬再靈異到底是一頭獸類,對曲玉楓的問話,似懂非懂的,發出一聲「唏聿聿……」的長嘶!
曲玉楓純真幼稚,心裡想到的就信口問出,對於青馬的長鳴,根本就未加注意,只是左顧右盼沿途的風光。
開始入山之時,青馬沿著一條婉蜒曲回的樵徑飛馳著,等越過兩座山頭,那條樵徑已告中斷!
青馬對山中的情形,好似頗為熟悉!
但見它四蹄微躇,略以顧盼,即沿著—道深不見底,雲霧繚繞的山間邊沿,輕登巧縱如履平原,飛馳過去。
起初,他真擔心青馬—個不慎,失足墜澗焉有命在,故而膽顫心驚,恐懼萬分,等青馬改道而馳時他才放下心來,敦知,他害怕的心念剛釋,童心繼起,咧嘴傻笑,又顧盼不停!
在麗口西眄殘暉斜熙中,青馬馱著曲玉楓,進入—座高大寬敞的巖洞,接著扭頭對他發出一聲「唏聿聿」的低鳴。
青馬的心意,好似在說:「今夜,我們就在此歇息。」
數日來的朝夕相依,曲玉楓已大致摸清楚青馬的脾性,只見他翻身下馬,並舉起驚奇的目光,將整個山洞搜視—遍。
這座山洞好像一大間房屋似的,四壁光滑地下乾燥,在右臂角下,留有一堆燃盡的殘灰及—碧清的小水漂,他見狀暗道:「怪不得青兒馱我來此,這座石洞還真有人來過。」
青馬在一聲低鳴後,即步出石洞,啃著青草充飢!
曲玉楓朝青馬發出一聲會心的微笑,席地而坐,從布包中取出—份應急備用的乾糧,慢慢的吃著。
瞬息之間,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
夜氣呼呼不時吹來野獸的急吼聲,刺耳難聞毛骨悚然,懼念隨之而起,躡足步至青馬身側,小手輕撫著長大的馬臉顫聲道:「青兒!我……」
青馬好似猜到他的心意,用頭在他身上輕輕的擦著,而鼻端則發出咻咻的低鳴,像是在安慰他說:「不要怕……」
這一夜他就更緊緊的偎依在青馬身側,由於心生懼意、久不能入眠。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他才朦朦朧朧的昏睡過去!
倏地,—聲急厲的馬嘶將他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睜眼一看天已大亮,而身旁的青馬已失去蹤影!
他心裡不由傳來一陣劇烈的狂跳,爬起來就向洞外跑去,而嘴裡則急急的高呼道:「青兒!青兒……」
回音四播,卻沒有得到青馬的—絲回音。
佇立洞口四下張望,空山寂寂,那有青馬的蹤影。這種情形使得他六神無主急慌交加,不由大聲哭喚道:「青兒!青兒!……」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突傳來青馬急厲的嘶鳴聲!
聲震四野入耳清晰,他心裡一喜,竟破涕為笑,認為青馬並沒捨他而去,不由再度放聲喚道:「青兒!快回來呀!」他像這樣連著高喊,足有十數聲之多,可是這—次並沒有再得到青馬的一聲回鳴,此刻,他已漸感事情不妙,急慌之情捲土重來緊緊扣住他的心弦,熱淚再度奪眶而出。
雖然如此他並不死心,認為青馬絕不會捨他而去。
在他那純青幼稚的想法中,認為,青馬沒聽到他的喚聲!否則,—定應聲而回。
故此,一遍又一遍,一聲又一聲的哭喚著:「青兒!青兒!你到那去了?快回來吧!」
然而,擺在眼前的事實!並不像他想像的那麼簡單天真,青馬不但未能聞聲趕回來,甚至連一絲聲息都沒發出!他像這樣,繼續哭喚不停,忘記了時間,也忘了疲累。—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
他的哭喚聲,已由高亮清越,轉為低弱,漸漸的已嘶啞不成聲,但見他嘴唇掀動,語不成音!淚水亦是由多而少,由少而竭。此刻!他可以說是,欲哭無淚,欲喚無聲,別說他是一個十歲不足的幼童!就是換一個大人,在這種身心交瘁的情形下,也難支持五六個時辰!
漸漸的他感到,頭重腳輕,倦極,眼前—黑而昏倒地上。
時間—刻不停過去了!夕陽的餘暉,也被四下湧起的暗潮所吞噬。夜!又來臨了!
—陣陣寒意甚濃的晚風,吹醒了昏迷中的曲玉帆。
只見他矮瘦彎曲的身軀,在地上略掙扎,就爬了起來,目光怔怔的向四周打量過去,臉上充滿了驚疑之容,並自語道:「我怎麼會突然間,又回到此地來呢?」
自語中眼前頓時現出一幕,令他心悸的情景……
冰天雪地,四無人煙,冷風像利刃般砭骨生痛,而他就置身其中,又冷又餓不由狂奔狂喊!
倏地,一個不慎失足墜落—座萬丈冰崖裡,心裡一急而失去知覺。
唉?原來他作了一場惡夢,乍醒神智未蘇,當他經過片刻沉思,已恍然而悟,日間所發生的—切,重臨腦際,急忙遊目四視,而嘴裡卻又在喃喃自語道:
「青兒!該回來了吧……」
他極目搜視之下,又告失望了。
此刻,他心裡的那種痛苦情形,比適才夢中身墜萬丈冰崖的情景,還要急慌難過數倍不止。
絕望後的曲玉楓,不由再度放聲哭喊起來:
「青兒!青兒!青兒!……」
他經過了五六個時辰的昏睡,消耗過度的精力,已恢復了不少。
故而,此時他尚能再度大聲哭喚!
夜深人靜,其哭喊聲更顯得嘹亮清越,再加上空谷傳音就更增聲勢。
只聽荒山遍野,到處總是青兒!青兒的哭喊聲,哭喚聲慘哀欲絕,倍增傷情!
這哭喊聲,又漸漸由高轉弱,由弱轉低,接踵而至的,則是憂然而止寂然無聲!
只餘下一絲繚繞的餘音,尚徘徊在空谷中。
夜!悄悄的溜走了!
朝霞徐徐上升,映照在披滿了晨露的草木上,頓時銀絲亂舞,萬霞交輝,這使寂寂空上憑空增添絢麗景色!
曲玉楓自昨夕昏倒之後,經過了漫長的一夜,才悠悠甦醒來。
他此時的遭遇,和他的身世一樣,令人憑添憐情。
他翻身坐起,愣怔有頃,而第一件湧上心頭的事情,是青馬回來了沒有,不由高高喚了兩聲:
「青兒!青兒!」
喚聲中他並瞬動雙目,向四周及洞內望去!
情景依舊,馬兒未歸,他又失望,雙目之內不禁淚光浮動奪眶而出,沿著夾腮滴落胸前。
經此—天一夜的無情折磨兩度昏厥,這孩子的小臉上,已清瘦不少,精神亦較前幾天,萎靡的多。
他天生異資,根骨深厚,尚且呈現萎疲之像,不然,換另外—個人的話,怕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會沒有。
只他悶坐咽泣良久良久…………才伸手解下背包的包袱,從中取出一份為了應急備用的乾糧,一口一口的啃著。
直到現在,他還懷著青馬一定會回來的信心。
不過,他想透了—點,認為空喚無益,青馬若是記得回來的話,就是不喚—聲,它也照樣會回!
否則……他不敢再往下想,只自我安慰的喃喃自語:「青兒是一匹好馬!它—定會回來的……」
他就憑藉著這一線希望和自信,困睡餓食,眨眼之間就是三天過去了!
天意施然!他對青馬的回來,抱著牢牢不破的信念與希望,呆守石洞寸步不離,才保住一條小命!
不然,只要他一起離去之念,最多走出—裡地,定慘遭獸吻。
在青馬失蹤後的前兩三天,他所擔心的僅有一件事情,青馬不再回來,其他的—概不在考慮中。
在經過了三四天之後,另—件使他感到慌急的事情接踵而至了。那就是乾糧告盡,吃的發生了問題。
這一天也就是青馬失蹤後的第五天,日影偏西,正午已過,按照往常的習慣,他早已吃過了中飯。
而今天卻一反常例,怔怔的望著手裡的一份乾糧,呆坐發楞,臉上露出猶豫不決之色!
好半天才聽他自言自語的說道:「吃吧!先吃—半留一半,青兒,午後萬一不回來,明天好歹也有東西吃,不至於挨……」
自語中,他把手中的那份乾糧,分成兩份,並且分的非常平均,他將其中的—份,三口兩口吃了個精光。
接著又拿起另外一份,沉吟考慮了久久,才閉目咬牙放進身旁的包袱中,放好了之後才啟開雙目輕吁了一聲,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
第三天的中午,他已面臨抉擇。
只見他雙手托著,昨天留下來的耶份乾糧,又考慮了好久,他真想再留下一半明天吃。
可是,乾糧太少了,僅有的這—半,已不足一飽,要再分食一次的話,那就更少了!
他眼望著乾糧,實在忍不住飢火的煎熬,毅然決然的吃了下去,吃完之後,才自言自語的說道:「青兒!要是再不回來的話,看樣子非去找東西吃不可了……」
但他轉念—想,又認為不妥,搖頭自語道;「不行!不行!萬一青兒回來看不到自己,一定會再跑開,那豈不大糟……」
他像這樣,顛三倒四,胡思亂想,度過了整整一個下午。第二天的中午更慘,粒米未進飢餓難耐,弄得他心頭意亂,坐立不安,不時的向四周環視過去!祈盼著青馬能及時趕回來。
此刻,他盼望青馬回來的心情,比慈母眨眼望她出征的兒子,早日歸來的心情,更甚無數倍。
他由晨曦盼至中午,山中午盼至黃昏。
結果,他仍舊失望了。
夜臨大地萬簌俱靜,到處一片幽寂,淒涼。
曲玉楓,—天滴食未進,只餓的眼冒金星,四肢發軟!飢餓之感越來越嚴重了!
他在忍無可忍的情形下,眼前唯—可食之物,只有水。考也不考慮就爬到水潭的旁邊,拚命的喝了個飽!飢餓之感才稍為的好了一點。
然而,這種情形並沒有維持多久,情勢較前更嚴重,輾轉翻側不能成眠。
夜暗,天寒,飢餓,恐怖,這種難以忍受的痛苦情形一齊加諸在一個十歲不足的幼童身上,叫他如何能忍受得了。他不由得哀傷欲絕,熱淚奪眶而出,紛落如雨,他已下決心,要不顧一切的,到洞外左近找—點裹腹之物充飢,因為他也再無法忍受下去。
就在舉步欲行之際,倏地聽到身後不處傳來一聲令他毛骨悚然,陰惻惻的歎息聲!
只把他嚇的魂飛膽落,週身發抖立時冒出一身冷汗,本能的屏住呼吸仆伏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哀傷之情悄悄的溜走一空。
他仆伏在地上,豎耳靜聽,好久好久,那聲令他魂飛魄散的歎息聲,卻再度傳來,同時,他也沒發現任何異狀。心裡才悄悄安定下來,輕輕的轉動雙目,向後偷視過去。
目光到處,所看到的,均為他所熟悉的洞壁和地面,除此以外,什麼也沒看到。
他心裡不由感到異常奇怪,還認為是自己聽錯了!
就是他懼悚之念剛釋之際!
突然原先的怪聲,再度傳來而且是一連幾聲,較前既大聲而清晰。
此次,他聽到的是千真萬確,再不疑自己的耳朵有毛病並確認是從身後傳來,更認定是人發出的歎息聲,深夜驟聞就難怪他驚懼交加,一連數聲,使他斷定是人所發,就不像適才那麼驚懼。
他壯著膽子,循聲望去,然而情景依舊,毫無所見。這種情形使得他越發的驚奇和困惑,雙目朝傳來歎聲的方向凝注著,心忖:「莫非自己遇到鬼……」
驀地
他想到鬼,週身的毛髮隨之悚立,駭恐之情較前更甚!雙目大睜氣息吁吁,人呆愣不動,他好像驟然間變成傻子—樣。此時,那突如其來,淒厲刺耳的歎息聲,又再度傳來,並且聲聲相接,其中尚挾著微弱的痛苦呻吟。
這次他比先前聽的更清楚,並確定自己原先所料不錯,是個人發出如此絕望,傷情的歎息!
而發出歎息之人,好像身受重傷或染懼重疾的!
他—判定是人非鬼,緊張之情鬆懈不少,極目向傳來歎息的方向,凝視過去,而身形亦慢慢向前湊近,心裡並暗忖道:「我非要一觀真相不可……」
那突如其來的歎息聲!至此,又倏然而止。
由於月暗星稀,洞中黑暗異常,他除隱隱的看出閃閃發光的洞壁外,毫無所見!雙手撫摸著光滑的洞壁,心裡既發毛又驚奇!
突然,他感到右手撫摸之處,虛空無物,再用手上下左右一陣亂摸,這才恍然而悟。
原來,在兩壁相接之處,竟有—條半尺寬的裂縫!他第一天進洞的時候,因已屆黃昏光線黯淡,是以未曾發現這條裂隙!以後的幾天中,由於青馬失蹤,心情急慌,他就更無暇旁顧,所以—直就沒有發現,這條半尺來寬的裂隙!
暗中他用手探索著那條裂隙!心裡則暗暗警告自己道:「還是趕快躲向一旁吧!萬—裂隙中,踞有毒蛇猛獸,適時爬出來,豈不危險。」
思忖中他正想縮手,並將身形移向—旁時!
那突如其來的歎息聲,竟再次由裂隙深處傳來,一連又是幾聲,挾雜其中的低弱呻吟,較前更為清晰,如發自耳畔。
此時,他已經知道那歎息之聲,是從裂隙中飄送進來。故而,重聞之下,已能保持鎮靜,不為所動。
他為防萬—,依然及時縮手閃身,暗中靜觀變化!歎息之聲,時斷時續,次數亦較先為頻!
他伏在裂隙一旁,悄悄向隙中張望過去,只見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不過,他可以斷定,這條裂隙,既深且長,好像一直通到洞外!
因為!他感到隙中不時吹來陣陣冷風。
此時,他集中全神,在探索歎息的來源,竟忘記了飢餓,等時間—久,心神難免略分。
而難以忍受的飢餓之感,又趁機湧至,不發則已一發則不可收拾,比原先更嚴重無數倍,幾有刻不容緩之勢!只感目眩心跳,四肢發軟,再也無法隱寂下來,心裡忽發奇想,暗道:「既然有人,也—定有食物,自己何不過去討取一些充飢呢?」
他的心意決定得快,行動則更快,毫不考慮的俯身向隙中爬了進去。
唉!這孩子也真可憐,為搏一飽,竟敢冒奇險!
他伏身在裂隙中,手腳並用交替前進,眼前幻出種種美食,想到這些美食,就在前面不遠處時,殘留在心裡的一絲懼念,立時煙消霧散去之淨盡,他就加速前進。
這時,他的腦際一片混亂。
除了美食和飽餐一頓之外,任何事情,都不在他心念中,那就更不曉得什麼是危險。
他像這樣手腳並用,加速前進,
漸漸覺得,裂隙越來越寬大,已可容其直起腰身,摸索前行,約十丈左右時,耳畔突聽到嘩嘩的水聲而那淒傷感歎之聲,亦適時再次傳至。他聽來如在耳畔,更清晰逼真。
他心裡—喜,認為快到地頭。
倏地,他感到銀光—閃,地勢豁然開朗,微躇身形,瞬目掃視,只見自己處身在一座四周環山約有數畝大小的盆谷中。
在谷的中央,有—銀浪沖激,畝許方圓的大水潭。
他對這水潭僅僅—瞥之後,即藉著月色啟目四視,竟在搜尋人跡,他認為此地一定住的有人。
然而,卻出乎他意外之外,既無人跡也無房舍,他又仔細的搜視過去,情景依然一無所見。
失望之餘,心力難支,身形一陣搖晃,眼看又要昏倒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他佇身之處的右側,突傳來冷冷的語聲道:「娃兒,你從何處而來?敢莫是身體不適?」
語聲冷峻的令人遍生寒意,而聽進曲玉楓耳內,則好像是仙樂一般的美妙悅耳已極,不由精神—振,循聲望去。
約數丈外,有一塊平整光滑的巨石,石上坐著—個身著黑袍之人!
曲玉楓因飢餓過甚,目力較差,一時之間沒看清楚此人的長像,遂向前走了幾步,再仔細打量過去!
只見此人頭小頸長,頂挽髮髻,兩腮削瘦身著—襲胸繡紅紅八卦的黑色道袍,兩手黝黑枯瘦,指甲長有數寸,猶如鳥爪!此時亦正瞪著寒光灼灼的雙目,向他望著。
四目相接,曲玉楓登時打了—個寒顫,只聽此人—串桀桀狂笑道:「這是天助我也……」
其笑聲淒厲刺耳,猶如鳥鳴!
深夜驟聞令曲玉楓感到此人陰森可怖,他已看出此人對自己不懷好意,轉身就跑。
他剛剛轉過身形,足未離地,身後又傳來桀桀狂笑聲!接著就感一物從頭套下,胸腰—緊,身形凌空而起!
輕飄飄落在怪人的身側!
這一來只把他嚇的小臉蒼白,冷汗如雨,咽聲嚷道:「你!你!放開我……」
此人見狀,又發出—聲桀桀狂笑道:「娃娃!你是來者容易去者難……」
曲玉楓—聽,心裡更加害怕,但他天生倔強!邊哭邊大聲喊嚷道:
「你打算把我怎麼樣……」
怪人看著他,獰笑道:「待會你就知道了……」
就在這個時候!谷底潭內突然轟轟作響,排浪洶湧,聲勢極為駭人!
怪人一見臉露喜容,右手輕舉,在曲玉楓渾身上下一陣亂劃,只聽嘶嘶的碎裂聲,連續傳出。
曲玉楓一套棉衣被怪人的長甲劃成千條萬縷,散落石上,瞬息間他身上已是片縷無存,只把他凍的語不成聲,縮作—團。
怪人對此漠然無動於衷,伸手入懷裡取出一把黑黝黝的匕首,在曲玉楓的大腿上輕輕一劃,立時紅光陡現,血流如注。
天氣又冷,肚子又餓,再加上傷口疼痛,—齊加諸在一個十歲不足的幼童身上,那能受得了,他但覺眼前—黑又幾乎昏迷過去!
怪人見狀,不但未生絲毫憐憫之情,反用手一抓曲玉楓的臂膀,厲聲喝道:
「娃娃,你仔細的聽著,要想活命,就照著我的話去做,否則,就讓你活活凍死在潭水裡。
記著,等我將你拋入潭中之時,就會看見一條週身滿佈金鱗,形似蟒蛇,頂生獨角之物出現在你的身側!
那時你就狠勁的捅他一刀,任務達成,我自然會拉你上岸。」曲玉楓的神智,已漸趨昏迷,怪人的話,他只聽了—半,為了活命,他接過了匕首準備依言行事。
怪人的神情,此時,顯得無比的緊張。
雙手托起曲玉楓,躍下巨石,趨近水潭,雙臂用力,就將曲玉楓拋入潭內。
曲玉楓身陷潭內,只感水冷逾冰,四肢麻木,神智在劇寒侵襲下,反較清醒!
這時!他突覺波浪一分,眼前金光閃爍中,—物張牙舞爪向他噬來。
他見狀,心裡一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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