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有腳步聲走來,黃古陵如醉如癡,看著窗外的廣闊的原野,根本就沒有留意。
忽聽到有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說道:「要三瓶馬奶酒,咱們還要趕路。」
另一個少女的聲音撒嬌說道:「楊哥,我不要味道酸的馬奶,我要甜甜的葡萄酒。」
黃古陵聽了這聲音,心頭一震,已知來人是誰,他更不敢抬頭向他們打量。
只聽那清朗的聲音,道:「好!三瓶馬奶酒,再加上—瓶葡萄酒。」
店小二急快的將四瓶酒送上,他們像似煞有急事似的,沒向黃古陵瞧一眼立刻轉出店門。
一陣蹄聲得得。
黃古陵猛的抬頭望去,店門外十餘匹駿騎,已經揚塵而去,西門玉蘭和楊環的背影,已在他的眼簾中消逝。
經地這番恬靜的思索,黃古陵已經不像剛遇見她們那般刺激,他暗暗心想:「他們這般慌忙的樣子,不知有什麼要事?」
心念未完,店門口響起一聲洪亮的「阿彌陀佛!」
黃古陵抬頭略瞥,只見五個黃衣僧人和一位白眉僧,緩緩走了進來。他們叫了六杯香茗,各自坐定。
突聽那白眉僧沉聲道:「達摩祖師弟子聽著,咱們少林一派,數百年來一直領袖中原武林,今日咱們去海心島,雖然明知有險,但亦不能辱沒少林威名,何況殺人指的秘密關係著千萬武林同道的命運,咱們出家人主旨捨生渡人,我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黃古陵聽到殺人指,不禁精神一振,但他心內感到一層疑雲,要知殺人指乃在殺人殿主身上,如何又在海心島?
他本想出口相詢,但六位少林僧將茶喝完,立刻起身趕路。
黃古陵在這時候驟聽這個消息,本已如枯木死的一顆心,立刻泛出一片新生奇念。
他也離開了這酒店,向青海心島奔去,因這樣他也可以消磨這段殘餘的生命,面臨死亡的可怖。
黃古陵經一月的趕路,已經到達青海境內,在遙遙的路程中,果然有難以數計的各路江湖武林中人趕赴海心島。
這日黃昏,黃古陵在海邊獨自行走,他想雇一艘船到海心島,但一望無際的浩瀚海洋,卻不見一艘舟船。
正當他望著洶湧起伏的海浪,觸發如潮心事的時候,一條中型舟由左側削壁間緩緩馳了過來。
黃古陵一眼瞥見,立刻高聲叫道:「喂,梢公,我要搭船。」
那梢公見岸上有人叫,立刻馳了過來,說道:「相公,請上船,是不是到海心島?」
黃古陵已經輕躍上船聞言,舉眼打量一下那梢公,那知這梢公頭上戴著斗笠,遮住大半邊臉,只見他粗壯的雙臂已經把船疾馳向海心。
黃古陵暗皺眉頭,突然他要舉步進艙,眼裡看到艙內一個美麗的人影。
他心頭一震,說道:「梢公,你船中已搭有女眷,怎可再搭載我,快靠岸我另乘別船。」
艙中傳出一個嬌脆的聲音,道:「咱們是曾經肌膚相親的人,你何必避嫌……」
黃古陵雙目望去,艙門口婷婷玉立著一位藍衣佳人,美眸中含蘊一弘幽怨的秋水望著自己,她正是藍星。
黃古陵臉色驟變,道:「藍姑娘,是你?」
「你不必驚訝,我已經跟蹤你半月了。」
黃古陵一沉臉道:「我們早巳一刀兩斷,你何必再纏我?」
藍星冷冷道:「我為什麼要纏你,哼!這乃是你自己乘上船來的。」
黃古陵忽然仰首輕歎一聲,道:「藍姑娘,我問你一些事,請你據實相告。」
藍星冷冷道:「你問吧!」
黃古陵道:「殺人殿主現在何處?」
藍星道:「已經死了。」
黃古陵聽得劍眉一別,道:「是誰害死他的?」
藍星冷冷道:「當今皇上。他死了對你總是好的,難道你傷心嗎?」
黃古陵冷聲喝道:「你說謊,他武功那麼高,怎麼會死?」
藍星冷然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他的武功雖然很高,難道就不會死嗎?哼,一個人遲早總會死的。」
說到「死」字,黃古陵不禁觸發起自己還有數日有限的生命,唉!他輕輕淒歎一聲,又向道:「藍姑娘,你在清朝皇庭是什麼身份?」
藍星冷冷道:「鎮南大元帥。」
黃古陵怔了一怔,道:「怎麼?你是鎮南大元帥,那麼殺人殿主是你屬下?」
藍星道:「這個你當然想不到,連那機智蓋代的殺人殿主也在臨死前才知曉。」
黃古陵雙目放光,道:「那麼你到海心島,是又有圖謀了?」
藍星道:「這一戰成功,天下太平,我也要立刻退出武林。」
黃古陵聞言,突然感到這位美艷蓋代,心狠手辣至極的魔女,又要展開一場血腥的屠殺,他好像看到海心島血流入海,屍首遍島似的。
黃古陵突然欺身過去,藍星身軀一閃淡淡道:「你看後面是什麼對準你。」
但聽耳際響起那梢公洪亮的聲音,道:「這是外國運來的手槍,威力不可料想,百發百中,我看你好好坐在船中,方能到達海心島看一番熱鬧。」
黃古陵轉頭後望,只見他那梢公,右手握著一根黑黝黝的手槍對準自己背心。
黃古陵冷森森的一笑,道:「你就永遠以那東西對住我。」
藍星突然幽聲歎道:「黃古陵,你難道已對我無情嗎?」
黃古陵聞言心頭微震,道:「昔日我對你之愛,實是勝過天下任何一位女子,但今日我對你只有痛恨與厭惡,殺你除害以慰死去的忠魂。」
藍星黛眉微蹙,幽幽的道:「我不管你的心內怎樣?但我心靈中只愛你一人,你坐下吧!要死咱們都死在海心島。」
黃古陵這時心中已萬念俱灰,亦是感情最脆弱的時候,他聽了藍星這幾句話後,輕歎一聲,身不由主,緩緩進艙坐下。
那梢公重去把舵,他穩穩的掌著舵柄,穿波越浪,順風疾馳。
二個多時辰之後,上湧的潮水反退出海,順風順水船行更速。
船行一整夜,破曉後已近海心島。
海心島是青海一個荒涼的小島,山石嶙嶙,向無人居。
這艘船舟駛近島南,相距尚有數里,只聽得島上號角之聲鳴鳴吹起,兩個人各舉一面大黃旗,揮舞示意。
座船漸漸駛近,兩面大黃旗之間,站著一個老者,他朗聲說道:「老朽白正奇恭迎鎮南大元帥。」
聲音漫長,綿綿密密,雖不響亮,卻是氣韻醇厚之極,片刻間,坐船靠岸,那老者親自鋪上跳板。
藍星向那老者引見黃古陵,二人謙遜了幾句。
那老者白正奇恭聲說道:「稟告主帥,紅十字幫、太極門、少林派、青城派、崑崙派、崆峒派的人早就到啦,還有江湖七省黑白二道,有名望的人皆已到達,請主帥即刻移駕主持大事。」
黃古陵聽得暗暗心驚,果然天下江湖武林中人,已經聚集在此,他想:「居然有這麼多高手在此,縱然她要一舉殘害這些高手,大概不容易。」
老者在前引路,緩緩向山谷中走去。
進得谷口,只見一片青草地上擺著三十六張大方桌,除了東面七張大桌沒有人外,其餘每張桌旁都已坐了人。
這時站在東面桌旁的四十餘位大漢,老頭,少年,紛紛迎走出來,在谷口一站,並列兩旁,躬身相迎。
黃古陵心內暗驚,沒想到這位美麗少女,竟有如此能力,統率這群不可一世的江湖武林高手,看來這四十餘人,便是藍星的人了。
突聽一聲呵呵朗笑聲傳來,道:「黃兄,久違了,沒想到你也來到海心島。」
只見西方桌席,走出三個人來,當首卻是鼎鼎大名的紅十字幫主莫摘星,後面是楊環與西門玉蘭。
黃古陵見他們迎了過來,趕上幾步,笑道:「莫大俠,楊兄,西門姑娘,你們好,沒想到我們會有今日相會。」
西門玉蘭目見黃古陵,她芳心中有著一股難以訴出的神傷,但她仍然強自控制心情。
那白正奇哈哈大笑,道:「莫幫主,請過來這邊就坐。」
劍聖其摘星微一抱拳,道:「不必了,咱們居客席便了。」
說著,對黃古陵笑說道:「黃兄,你知道今日她對海心島群雄的陰謀嗎?」
黃古陵搖搖頭,莫摘星又低聲道:「萬一有什麼變故,你要為這樣多人的性命著想。」
說完,莫摘星,楊環,西門玉蘭又回到西面桌席。
這時藍星在白正奇的引示下走到東首第一席上,這一張桌旁只擺著一張椅子,乃是各桌之中最尊貴的首席。
藍星清聲道:「再添—張椅子,請黃少俠就坐。」
黃古陵朗聲辭道:「在下末學後進,不敢居此首席,黃某能添列末座已覺榮幸了。」
突然北面有兩個怪人,忽地提起自己的坐椅,凌空擲了過來,他們席位和東面首席相隔十餘張桌子,但二人這一擲勁力其強,只聽呼的一聲響,那二張椅子飛越在坐各人的頭頂,恰在藍星面前落了下來,端端正正的擺好,與藍星的一張椅子相距尺丈。
這一手巧勁,確是有獨到的造詣。
那位身著紅衣的怪人大聲說道:「嘿嘿!這小子不敢坐在美人身畔,咱們江南二鬼卻是生性喜歡陪伴美人。」
兩人身法如風,槍到椅旁。
原來這一紅一綠的兩位,乃是名聞江南七省的二鬼,生性浪漫狂妄,他們見了藍星那般美麗姿容,早已垂涎欲滴,這時目睹藍星對黃古陵情意綿綿,心中妒火中燒,更想趁此時一展武技,讓群豪見識見識。
黃古陵見兩人坐在此席說道:「兩位坐此一席,最是合適不過。」
說著舉步往下首行去,突然一雙白玉的素手伸了過來,拉住他的手腕,說道:「黃哥,到這裡來。」
黃古陵被藍星拉得身如電觸,他萬料不到她竟會如此脫落形跡,在群豪注目之下頗覺躊躇。
藍星低聲道:「我還有話跟你說呢!」
黃古陵見她臉上露出懇求之色,不忍推辭,但在她身畔椅上坐了下來,藍星心花怒放,笑吟吟給他斟了杯酒。
那江南二鬼見了這等情景,惱怒陡增。
白正奇揮動衣袖,在椅子上拂了幾拂,掃去灰塵,說道:「這兩位大俠要坐在此首席,倒也不錯啊,請坐請坐!」
說著白正奇和四十位位老頭,分別在主人席位就坐。
江南二鬼對望一眼,大刺刺的坐下。
只聽得喀喇,喀,喇兩聲。
椅腳斷折,兩人一齊向後摔跌。
總算二人武功不弱,不待背心著在,伸手在地下一撐,已自躍起,但饒是如此,神情已是異常狼狽,各個席上的豪客都哈哈大笑起來。
江南二鬼心知是白正奇適才用衣袖拂椅,暗中作了手腳,暗想這份陰勁實是厲害,自己還沒有這份功力。
他們來海心島飛揚拔扈,全沒將眼下群豪在跟內,這時見到白正奇衣袖輕拂之下,顯示了如此絕高功力,不由得銳氣大挫。
笑聲中,只見兩位彪形大漢各抱了一塊巨石,走到第一席之旁,伸足踢去破椅,說道:
「木椅單薄,無力承當兩位貴體,請坐在這石頭上吧!」
原來這兩位乃是孔武有力的大力士,武功平平,但身軀粗壯,天生神力,每個人所抱的巨石都有七百來斤,托起巨石便遞給江南二鬼,要他們接住。
江南二鬼自問無法接住巨石,一時呆在當地。
兩名大力士聲齊「嘿」的一聲猛喝,雙手挺直,將巨石高舉過頂,說道:「接住吧!」
這麼一來,逼得二鬼只有縮身退開,恐怕兩個大力士中有一個力氣不繼,稍有失閃,那七百餘斤的大石壓將下來,豈不被他壓得粉身碎骨?
二鬼心中雖氣,但卻又不敢出手襲擊這兩個大力士,巨石橫空,誰也不敢走近前去自履險地。
白正奇朗聲道:「兩位大俠退席啦,還是請黃少俠吧!」
黃古陵微微一笑,當即站起身來,走了過去。
那兩位大力士待黃古陵走近,齊聲喝道:「黃相公小心,請接住!」
喝聲一停,兩人身子一矮,雙臂下縮,隨即長身展臂,大叫聲中,兩塊巨石一齊向黃古陵頭頂壓了下去。
群豪見了這等聲勢,情不自禁的一齊站起身來。
白正奇本意只要試—試黃古陵的武功到底如何,絕無惡意,萬沒想到兩個大力士莽莽撞撞的將巨石擲了過去,心下登時好生後悔,暗叫:「糟糕,糟糕!」心想黃古陵當然不致為巨石所傷,但縱躍閃避之際,情景也必狼狽,主帥定要大事發怒。
藍星芳心也是—震,她本來以為兩位大力士,只是要將巨石讓黃古陵接過而已,哪知是二石齊飛。
但當她一眼看到黃古陵鎮靜從容的神色,心內暗訝。
只見黃古陵雙掌平托,竟然硬接兩塊巨石。
那兩塊巨石本身已有七百來斤,再加上凌空一擲之勢,每一塊都有千斤以上的力道。
黃古陵雙掌一接到兩塊巨石,竟然手不動,腳不移,氣定神閒,巍然而立,他這種驚人駭聞的神力,看得眾人連喝采也都忘了。
突然黃古陵手腕微動,兩塊巨石如電飛起二丈多高,而他輕飄飄的縱身而起,盤膝坐在較高的那塊石上。
但聽騰的一響,地面震動,一塊巨石落了下來,一大半深陷土中。
第二塊落下,平平穩穩的在第一塊巨石之上,兩石相碰,火花四濺,只震得每一席上的碗碟叮叮噹噹的亂響。
黃古陵不動聲色的坐在石上,笑道:「兩位神力驚人,佩服佩服!」
那兩位大力士卻驚得目瞪口呆,呆呆的站在當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片刻之間,山谷中寂靜無聲。
隔了片刻,才暴出轟雷價一聲采來。
藍星欺身到黃古陵肩側道:「黃哥,沒想到你功力精進何止一倍。」
黃古陵聞言心內暗悲,他知道自己之能夠將功力精進如此神速,完全是「日月冰魄丹」
的作弄,自己功力愈高,但離死更近了。
劍聖莫摘星也為黃古陵的功力,感到驚異萬分,他不知道黃古陵負有這般絕高的功力。
白正奇突然站了起來,朗聲說道:「今日極感榮幸,承蒙諸位不棄應允咱們主帥之請,齊集此地,雖然眼下只有三百餘人,但海心島的人,大概已經是天下江胡武林群英盡聚於此了。」
他說到這裡,頓一頓,晶亮閃爍的眼光縱左到右,掃視全場一周。他身形並不魁梧,但語聲響亮,目光銳利,威嚴之氣懾人。
白正奇輕咳一聲,又道:「咱們主帥柬請天下各路英雄,在會海心島,目的在展示瘋狂武林人心的殺人指,以及和諸位相商幾件大事。」
他的語音剛畢,忽然遠處傳來喀喇喀喇的聲音,似乎有人在斬截大樹。
群豪循聲望去
只見聳立著的船上桅桿一根根的倒了下去。
那些桅桿上都懸有旗號,群豪目睹自己坐船的桅桿倒落,均是大為震怒,各遣手下前去查問。
但聽得砰彭之聲不絕。
頃刻之間,眾船桅桿或倒或斜,無一得免,似乎停在港灣中的船雙突然遇到風暴,還是海怪,一艘艘的破碎沉沒。
聚在草坪上的群豪突遭此變,一時說不出話來,初時還疑心是藍星等人佈置的陰謀。
但見他們的船雙也同時遭劫,看來卻又不是。
第二批人跟著奔去查問,但那草坪和港灣相距不遠,奔去的十餘人竟是無一人回轉。
眾人面面相觀,驚疑不定。
白正奇向身側一位大漢道:「你去瞧瞧。」
那位大漢應命而去。
白正奇強作鎮定,笑道:「想是海中有甚變故,各位也不必在意,就是船隻盡數毀了,難道咱們不能坐木筏回去嗎?」他自我解嘲的笑道:「來來來,大家乾一杯!」
群豪心中雖然嘀咕,可不能在人前示弱,於是一齊舉杯,剛沾到口唇,忽聽得港灣旁一聲大呼。
其聲慘厲,劃過空中,以乎有人胸上被人刺了一刀。
群豪霍地站起,膽大較小的酒杯落地,乒乒乓乓的連響。
本來這些人殺個把人,誰都不在意下,只是這叫聲,實在太過恐怖。
藍星和白正奇等人,聽出這慘叫,是適才去查問的大漢所發。
一怔之間
只聽得騰騰的腳步聲落地甚重,漸奔漸近。
跟著一個血人出現在眾人之前,正是那個中年大漢。
他雙手按住臉孔,從手指縫中流出血來,頂門上去了一塊頭皮,自胸口直至小腹,大腿,衣衫盡裂,一條極長的傷口也不知多深,血肉模糊,便似被什麼窮兇惡極的猛獸抓了一把的模樣。
白正奇疾搶地去伸手欲扶,那大漢慘聲中道:「怪猴,怪猴。」
白正奇道:「是隻猴子?」
他聽到是雙猛獸,反而寬心了。
那中年大漢道:「不,不,是個人猴。人都抓死啦,船都打沉啦!」
說到這裡,已是支持不住,俯身摔倒,就此氣絕而死。
白正奇道:「我去瞧瞧。」
突然主人席上站起一個瘦枯老頭道:『師兄,我和你同去。」
白正奇道:「殷鉉師弟,你保護主帥。」
他知那死去的大漢武功甚強,但一轉眼聞,被人猿傷得這般厲害,對手自是非同小可。
驀地,忽聽得有人咳嗽一聲,說道:「金毛神猴早在這裡,你也不用去了。」
眾人吃了一驚,四下裡一望,卻不見半個人影?這聲音分明是從近處發出,卻不知他躲在那裡。
只聽那人道:「蠢才,蠢才。」
突然間呼的一聲,一塊巨石飛起,一個人從石頭低下鑽了出來。
原來他早巳隱身在大樹之後,掘地鑽到巨石下面,因之雖在肘腋之間,眾人卻無一得知。
眾人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藍星「啊」的一聲叫,情不自禁的奔到黃古陵身旁。
只見那身才魁梧異常,滿面金髮,散拔肩頭,眼睛綠油油的發光,手中拿著一雙二丈長的狼牙棒,他臉若一隻猴子。
這時場中群豪都暗自推忖:「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夠猜出這人是什麼來歷?』白正奇鼓著勇氣,上前數步,說道:「請問尊駕高姓大名。」
那怪人道:「不敢,在下姓齊,單名聖字。」
白正奇聽他言語有禮,稍去怯意,說道:「原來是齊先生。尊駕跟咱們素不相識,何以一至島上,便即毀船殺人?」
齊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金閃閃的牙齒,說道:「各位聚會此處,所為何來?」
白正奇道:「咱們主帥得了十雙殺人指,邀集江湖上的朋友,來此監賞一番。」
那齊聖微笑道:「你們主帥,是那美麗的少女?」
他說著話,大踏布向藍星走了過來。
旁邊那個枯瘦老頭殷鉉,嗆啷啷一響,從腰間解下西瓜流星錘,喝道:「齊朋友,你站住,請勿再逼近咱們主帥一步。」
他言語中似是警告,其實聲到錘到,左手的鑌鐵西瓜流星錘,向他後心直撞過去。
那齊聖並不回頭,只是將狼牙棒向後斜掃一下,噹一聲巨響,那流星錘撞在狼牙棒上,登時碎作十餘片,四散飛擲。
但見枯唐老頭殷鉉身子一晃,突然間狂噴鮮血,倒地斃命。
原來齊聖的內力縱狼牙棒傳到他西瓜錘上,以巨力抵抗巨力,卻禁不起狼牙棒的一撞,而將殷鉉震斃。
另外二個老頭,一齊圍了過去,及三位大漢拔出兵刃,不顧厲害的向齊聖攻去。
那齊聖冷笑一聲,狼牙棒攔腰掃,幾聲慘叫,五人齊斃命在他一掃之下。
眾人見了一舉手投足之間,連斃五名江湖上的好手,這般超人的神力武功,場中群豪沒一人敢說是他敵手。
齊聖向白正奇望了一眼,道:「殺人指是否在她身上?」
白正奇朗聲道:「你猜錯了,在我身上。」
齊聖緩緩說道:「殺人指我要由你們手中搶去,你快拿過來。」
白正奇呵呵一陣大笑,道:「你要殺便殺,我姓白的豈是貪生畏死,欺善怕惡的小人?」
齊聖微微—笑,道:「硬漢子,硬漢子!」
他說著話,手中狼牙棒伸出一搭一勾,嘶!的—聲碎響,白正奇由腰至頸的衣衫全部破裂,但卻未傷到皮肉。
這一下碎衣手法之奇,準頭之巧,實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齊聖撕破了白正奇衣衫之後,緩緩轉身望著藍星。
藍星心頭一震,她真怕他照樣一棒碎衫尋物,於是由懷中取出一個小盒子,嬌聲笑道:
「十枚瘋狂人心的殺人指,便在此盒中,你要拿去吧!」
齊聖微微點點頭,突然將目光自左至右,向群豪掃了一遍,說道:「在下要取十枚殺人指,各位有何異議?」
他連問兩聲,誰都不敢答話。
忽然江南二怪站起來,說道:「齊前輩得高望重,名揚四海,此殺人指正該歸齊前輩所有,咱們大夥兒非常贊成。」
齊聖道:「閣下是江南二色鬼吧?」
江南二鬼乾笑幾聲,道:「過獎了,色鬼二字到敢不當,不過……不過喜妞兒就是。」
話語—落,現出一種謅媚的曬笑。
齊聖道:「你們二人知道我師父是誰?是何門何派?我做過什麼好事?」
江南二鬼聞言囁囁著道:「這個……齊前輩……」
齊聖冷冷的道:「我的事你二人什麼也不知,怎說我德高望重,名揚四海?你們二人謅媚趨奉,滿口胡言,我生平最瞧不起的,便是這種無恥小人,給我站出來。」
最後這幾個字,儼似打—個轟雷。
江南二鬼為他威勢所懾,竟是不敢違抗,低著頭走到他的面前,身子不由自主的不停打戰。狀若判去死刑的囚徒。
齊聖冷笑—聲道:「江南二鬼,專姦淫人家婦女,罪該萬死!」
說著話,他左手劈出,二聲慘叫,江南二鬼七孔流血而死。
齊聖那雙綠油油的眼睛,突然轉到一個身穿白衣的文土身上,問道:「你是崆峒秀士謝傑子是吧!」
那白衣秀士點頭道:「在下正是謝傑子,不知有何貴幹?」
齊聖說道:「謝秀士,你今年元月奉崆峒掌門之命,清除貴派一個叛徒,可有此事?」
那崆峒秀士傑子聞聽此言,不知如何,臉如死灰道:「不錯!」
齊聖又道:「閣下清除貴派叛徒,我也不來怪你,但你們將七名少女,輪姦至死,江湖上英雄人物,能做這等傷天害理之事麼?」
崆峒秀士謝傑子道:「這……這……這是本派中弟子們幹的,我……我可沒有。」
齊聖道:「你們弟子這般丟盡武林中人物的臉面,你不加約束、懲罰,與你自己所幹何異?是哪幾個人幹的?」
謝傑子拔出長劍,道:「蔡雄、田壯山、胡海、那天的事,你們三人誰是罪首。」
唰唰唰三劍,將三人刺死劍下。這三劍出手真是利落快捷,三位崆峒弟子絕無反抗餘地。
齊聖道:「好!只是未免太遲,又非你的本願。倘若你當時殺了這三人,我今日不會要你比武。」
謝傑子道:「比武,我不是齊前輩的對手,我認輸就是。」
齊聖道:「噫,那倒省事,你既認輸,這就橫劍自殺吧。」
謝傑子心中轟然大震,慌不迭的,道:「這個……比試武藝,勝負原是常事,也用不著自殺。」
齊聖喝道:「胡說八道,諒你也不配跟我比試武藝?今日我是索債討命來的,凡是作過傷天害理之事,殺過無辜人命的,一個也不放過。」
話剛說完,他左手抓起一雙椅子打去。
謝傑子橫劍一擋,椅子被他劍劈為兩段,但餘勢勁力卻打中他身上,一聲沒哼,謝傑子已倒地不起。
這人像似替天行道,凜然正氣,而其手段卻也太殘酷了。
齊聖殺了崆峒秀士後,走到青城派的席前,斜目向著掌門人枯木拳瞪視。
枯木拳何道法給他看得心中發毛,站起身來抱拳道:「齊前輩,在正是枯木拳何道塵。」
齊聖淡淡說道:「飛煙霞。」
枯木拳何道塵聽了這名字,登時臉如死灰,現出極度恐怖之色,宛似光天化日之下,突然見到凶神惡鬼一般。
場中群豪,茫然不解,心想:「飛煙霞」,大概是一個女人名字,但不知青城掌門聽了此名如何這般害怕?」
枯木拳何道塵,突然怔了怔神色,道:「齊前輩盛氣凌人,我願領教閣下幾招。」
他不待齊聖有猶豫的餘地,呼的一拳向小腹擊出。
他一拳既出,第二拳跟著遞了出去。
何道塵外號枯木拳,其拳勁陰柔凌厲已極。
他兩拳擊出,齊聖隨手化解。
何道塵只覺對方的勁力頗為軟弱,和剛才殺死幾人的神威大不相同,大叫一聲道:「再接拳!」
他這一拳名叫「橫掃千軍」直摧萬馬,乃是他生平所學之中最厲害的一招。
在這一招拳法之下,傷過不少江湖上成名的英雄好漢。
這一拳出手,勢如奔雷,拳力未到,已是極為威猛,何道塵料想齊聖不敢伸手硬接硬架,定須閃避。
但不論避右避左,竄高縮後,他都預伏下異常厲害的後著。
豈知齊聖身子竟是不動,青城掌門大喜,這一拳端端正正的擊中他的小腹。
人體的小腹本來極是柔軟,但他著拳之處,如中鐵石,只感拳上劇痛,心知不妙,急忙縮拳。
那知這—縮竟是收不回來,一個拳頭被齊聖小腹吸住。
齊聖的左手倏出,往他腰間摸去。
青城派兩名弟子見掌門被困,分從左右向齊聖撲了過去。
齊聖橫眼一瞪,兩名弟子竟被他眼中威勢所懾,停住腳步。
齊聖抓過青城何道塵的腰帶,輕輕一扯,拉了下來,在他頭頸上繞了兩圈,跟著繞了個空圈,打個死結。
他小腹吸力一鬆,何道塵的右拳縮回,但後領已被齊聖一把抓住,身子便如騰雲駕霧飛起。
跟著頸項一緊,原來那腰事結成的圈子已被齊聖一株大樹之上。
那圈子在他頭頸中越收越緊,青城掌門何道塵手足亂舞,想要伸手去解頸中的腰帶竟不是能。
登時之間,他眼前出現了飛煙霞的影子,似乎見到她自縊而死的痛苦慘狀。
他又是害怕,又是懊悔,耳中只是響著,「天網恢恢,惡有惡報!天網恢恢,惡有惡報?」
齊聖突然仰天長笑,說道:「你何道塵生平做錯一件事,到今日遭受報應,已是遲了。」
陡然間,雙目如電,又向場中群豪掃了幾眼。
黃古陵見他斃十餘人,武功之高,當真是從所未見,眼見他此刻目中露出凶光,心頭微驚,站起來說道:「齊前輩,據你所云,適才所殺的數人,都是死有餘辜罪有應得。但若你不分青紅皂白的濫施殺戮,與這些人又有什麼分別?」
齊聖冷笑道:「有什麼分別?我武功高他們武功低,強者勝而弱者敗,那便是分別了。」
黃古陵呆了一呆,道:「人之異於禽獸,便是要分辨是非,若是一味恃強欺弱,卻與禽獸何異?」
齊聖哈哈大笑,道:「難道世上當真有分辨是非之事?當今清朝愛殺多少漢人便殺多少,他們又分辨了什麼是非的嗎?」
黃古陵默然半晌,說道:「清人暴虐殘惡,行如禽獸,凡是有志之士,無不切齒痛恨,日夜盼望逐出滿清韃子,還我河山。」
齊聖冷笑一聲,道:「是啊!但你卻和那滿清韃子爪牙在一起為何?」
他手指著黃古陵身畔的藍星。
黃古陵面紅耳赤的呆愕當地。
藍星突然格格一陣輕笑說道:「齊前輩!殺人指已落入你之手中,人人也都佩服你的武功高強,你還待怎地?」
齊聖道:「關於之十枚瘋狂武林人心的殺人指,相傳的秘密,你總出知道吧?」
藍星道:「聽人說過一點,齊前輩無事不知,晚輩正想請教。」
齊聖道:「我也不太清楚。故我取此十枚殺人指,要找個清靜之地,好好想出它的正確秘密。」
藍星道:「嗯!那妙得緊啊,齊前輩才識過人,如果你想不通,旁人是更加不能了。』齊聖道:「嘿嘿,我姓齊的還不是自大狂妄之輩。說到武學,舉今之世,只有一人可和我比擬,至於聰明智慧,卻有三人勝過我。」
藍星笑道:「武功與智慧,不知天下間是哪四人能和你比擬?」
齊聖哈哈一笑道:「談武功,只有雪山天女一人,智慧,則是你及殺人殿主和毒聖南殘天。」
這四人黃古陵都極為熟悉,確實天下間只有這幾人能夠和他一較長短,雪山天女長居雪山,不知他何以知曉?
藍星站了起來,說道:「多謝前輩稱譽。」
齊聖道:「我想得殺人指秘密後,旁人自然是一般的眼紅。今日海心島,無一是我敵手,這一著是你的失算。」
藍星道:「還沒有,若是咱們聯合起來對付你,不知你能有絕對勝利的把握否?」
齊聖突然長長歎了口氣,說道:「本來我不願大開殺戒,毀滅這些武林精英,但今日聽你說來,形格勢禁,卻又不得不殺。」
黃古陵吃驚道:「為什麼?」
齊聖道:「我取此殺人指而去,若是在這島上留下活口,不幾日天下皆知,殺人指在我手裡,這個來尋,那個來找,雖不能保定會給人再由我手中搶去,但終是給我很大的麻煩。」
黃古陵冷冷道:「原來你是殺人滅口。」
齊聖道:「不錯!」
藍星道:「那你又要指摘我們每一人的罪惡?」
齊聖哈哈大笑,道:「我叫他們死而無怨,臨死時心中舒服些,其實殺人又何必要借口?」
黃古陵冷冷道:「你倒很有慈悲心。」
齊聖道:「世人誰無死,早死幾年和遲死幾年也無太大分別,你和她正當妙齡,今日喪身固是可惜,但在百年後看來,還不是一般,所以,只須死的時候心安理得,並無特殊痛苦,也就是了。
因此我和你們比試武功,誰輸誰死,再也公平不過,你們武功弱於我,就讓你們佔一個便宜,兵刃、拳腳、內功、暗器、輕功、水功,隨便你那一樁,由你們自己挑,我都奉陪。」
藍星道:「你口氣倒很大,比什麼功夫都成,是不是?」
齊聖一怔,他是個機智絕佗之人,心想她若是跟我比賽縫衣刺繡,梳頭抹粉,那可糟糕,於是朗聲道:「當然以武功為限,難道還跟你比吃飯喝酒嗎?」
藍星秀眉微蹙,說道:「若是比試輸了你也自殺麼?」
齊聖道:「我怎麼會輸?」
藍星道:「比試便有輸贏,這位黃少俠,自出道武林還沒有一個人能夠勝他,就是雪山天女也沒勝過他。」
齊聖聽得眼眼大睜,道:「你們見過雪山天女?」
黃古陵知道今日之局,勢難倖免一場浩劫,自己生命將盡,若能以自己武功勉強牽制他,我死亦何憾?」
他靈機一動,說道:「齊前輩,你既逼我動手,不獻醜是不成了。」
他略微頓了一頓,又道:「如果我輸了,自當伏劍自盡,若是僥倖鬥成個平手,那便如何?」
齊聖搖頭道:「沒有平手,第一項平手,再比第二項,總須分出勝敗為止。」
黃古陵道:「好,倘若晚輩勝得一招半式,自也不敢要前輩如何如何,只是晚輩要前輩答允—件事。」
齊聖道:「一言為定,你劃出道來吧!」
藍星關懷的向黃古陵低聲道:「你跟他比試什麼?有把握麼?」
黃古陵低聲道:「說不定,只有盡力而為。」
藍星低聲道:「若是不行,咱們見機逃走,總勝於束手待斃。」
黃古陵整了整衣帶走了出來,他腦海裡迅快的推忖道:「看他內功極深,自己雖然內功已進至飽和之點,但也不能勝過他。此人身材高大,笨重,縱然他輕功有獨到之處,但自己身體以巧,只要內功有他八成,輕功便可以和他平手。」
突然黃古陵抬眼看到前面一堵大石壁,腦海裡靈光一閃。
他想,自己如能以輕功躍上,以自己肩上寶劍之鋒利,在電光石火一剎那間,劃上一個字……
想罷,他一吸丹田氣,猛地裡雙腳一撐,提身而起。
只見黃古陵身輕如燕電般飛起七丈餘高,這份輕功著實令群豪相顧駭然。
藍星驟閃,電光石火一剎那間,石壁粉屑灑落,恍恍如聞鬼神驚,時時只見龍蛇走,一個斗大「鋒」字,刻在壁間。
黃古陵寶劍回鞘,人已翻身落地,輕輕巧巧的站在藍星身旁。
齊聖凝視石壁上「鋒」字良久,終於歎口氣,道:「我寫不出,是我輸了。」
齊聖一生自負,他沒想到黃古陵有那柄劍能夠躍到七丈高空,以劍寫出那「鋒」字,但筆劃之深,卻無法蓋過於那寶劍之鋒利,要知那鋒字,一橫一直,一點一挑,皆深入壁間三寸。
藍星拍掌大喜,叫道:「是你輸了,可不許賴。」
齊聖道:「你有什麼吩咐,請快說吧?」
他一生之中,只有吩咐旁人,從來沒有聽命於人一次,這時迫於諾言,心下大是沮喪。
黃古陵道:「晚輩末學後進,僥倖差有薄技,得蒙前輩美飾,怎敢說『吩咐』兩字?只是斗膽求一事。」
齊聖道:」求我甚麼事?」
黃古陵道:「前輩持去殺人指,可要饒了這島上一干人的性命,但可勒令眾人發下重誓,不許洩秘密。」
齊聖道:「我才沒這麼傻,相信人家發甚麼誓。」
藍星道:「原來你說過的話不算話,說過比試輸了,便得聽人家吩咐,怎麼卻又反悔了?」
齊聖道:「我要反悔便反悔,你又奈得我何?」
轉念—想,終覺理屈,說道:「你們兩個的性命我便饒了,旁人卻饒不得。」
黃古陵道:「紅十字幫、少林、崑崙等都是俠義中人,生平素無惡行……」
齊聖截住他話頭,說道:「什麼惡行善行,在我瞧來毫無分別。你們快撕下衣襟,緊緊塞在耳中,不可一點聲音進去,再用雙手牢牢按住耳朵,如要性命,不可自誤。」
他這幾句話說得聲音極低,似乎生怕給旁人聽見了。」
黃古陵和藍星對望一眼,不知他是何用意,但聽他說得鄭重,想來其中必有緣故,於是依言撕下衣襟,塞入耳中,再以雙手按耳,同時他對紅十幫眾叫道:「快照我之法以衣襟塞耳。」
齊聖哈哈—笑道:「能來得及者,便讓他們活命。」
突見齊聖張聞尖嘴,似乎縱聲長嘯。
兩人雖然聽不見聲音,但不約而同的身子一震,又似乎腳底下站立著的土地也跟著顫動一般。
但見各人—個個張口結舌,臉現錯愕之色。
跟著,那錯愕的神色變成痛苦難當,宛似全身正遭受苦刑。
又過了片刻,一個個的倒了下去,在地下扭曲滾動。
十餘位武林較強的高手一驚之下,當即盤膝閉目而坐,運用內力和齊聖的嘯聲機抗。
雖然聽不見嘯聲,但他們頭額上黃豆般的汗珠滾滾而下,臉面和手足上的肌肉都在不住抽動。
終於,一個個倒了下去。
齊聖閉口停嘯,打個手勢,令黃、藍二人取出耳中的布片,說道:「這些人經我一嘯,盡數暈去,性命是可以保住,但醒過來後神經錯亂,成了瘋子。」
黃古陵望著地面三百餘人的身軀,想到他一嘯之中,竟有如斯雷霆萬鈞的神威,心下也是不勝駭異。
黃古陵看到地面上的人,全部昏暈在地,滿臉焦黃,神情極是淒慘,心想:「難道以劍聖莫摘星的功力也抗不住麼?」
齊聖不動聲色,淡淡道:「咱們走吧!」
黃古陵道:「到哪兒去?」
齊聖道:「回去啊!此地事已了,留在這裡幹什麼?」
黃古陵和藍星對望—眼,三人緩緩而去。
他們去後,海心島緩緩跟出五人,他們是劍聖英摘星與楊環、西門玉蘭和兩位壇主,他們五人聽黃古陵的話,迅快的塞住耳朵,始免於難。
狂風呼嘯,海水怒吼。
一片無邊無際的汪洋,白浪滔天,海水翻天覆地的奔騰著。一艘三桅的帆船,在這驚濤浪駭浪之中,像似無主的遊魂,隨風飄蕩!
海浪怒濤聲中,船艙裡傳出一聲怒喝,道:「齊聖,你要把我們帶到何處?」
這聲音,充滿著憤怒。
船艙中一絲淡黃色的燈光,照耀到艙中每一處角落。
只見艙中坐著二男一女,他們便是齊聖、黃古陵、藍星。
一陣如午夜海嘯的呵呵大笑響起,齊聖說道:「如果你們兩人—回中原,我的行藏豈不就此洩不漏?」
「哈哈……我帶你們到一處人跡罕至的荒島,待我滲透那殺人指秘密後,咱們三人才一起回中原。」黃古陵劍眉雙剔,星目暴光電射,暴聲喝道:「齊聖,如你十年八年也想不出秘密呢?」
齊聖鼻孔中輕哼了幾聲,道:「那就在島上陪我十年八年,我一輩子想不出,那就陪我一輩子,你兩個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便在島上成了夫妻,生兒育女,豈不美哉?」
黃古陵大怒,拍桌喝道:「你快別胡說八道。」
只見藍星含羞低頭,暈紅雙頰。
黃古陵心下一驚,突然齊聖艙壁上取下瑤琴,一調弦音,便彈了起來。
只覺琴音甚悲,充滿著蒼涼抑鬱之情,越聽越是入神,到後來忍不住淒然下淚,原來他觸發自己臨死的生命。
齊聖五指一劃,錚的一下,琴聲斷絕,笑道:「本欲以圖歡娛,豈知反惹起黃相公的愁思,罰我一杯。」
說著,他由桌上舉杯一飲而盡。
藍星道:「齊前輩雅奏,是何曲名,要請指教。」
齊聖道:「晉朝嵇康殺頭之時,所彈的便是這首曲子。」
藍星驚疑道:「這是『廣陵散』麼?」
齊聖道:「正是。」
藍星道:「自古相傳,嵇康死後,廣陵散從此絕響,卻不知齊前輩從何處得此曲調?」
齊聖道:「我是掘到蔡邕的墓中覓到的。」
說罷,呵呵大笑,甚是得意。
黃古陵突然求聲道:「齊前輩,在下言而有信,決不洩漏前輩行蹤,我此刻可立下重誓,對任誰也不吐露今日所見所聞。」
黃古陵以為自己將死,其實到哪裡都是—樣,但因他心懸著海心島劍聖莫摘星等人生死之謎。
齊聖道:「你言出如山,我自是相信,但我姓齊的在二十五歲時,立過一個重誓,你瞧瞧我的手指。」
說著,伸出左手,黃古陵和藍星一看,只見他左掌上小指和無名指齊根斬斷,只剩下三根手指。
齊聖臉上毫無激動之色,說道:「在那一年,我生平最祟仰,最敬愛的一個人欺騙了我,害得我身敗名裂,家破人亡,母親妻兒,一夕之間,盡數死去……
因此我斷指立誓,我姓齊的有生之日,決不相信任何一個人,今年我五十四歲,三十年來,我只和禽獸為伍,我相信禽獸不相信人,三十年我來不殺禽獸只殺人,茹素食齋,不食禽獸之肉,但人肉卻吃得津津有味。」
黃古陵和藍星打了個寒戰,心想怪不得他彈這曲「廣陵散」時,琴韻中充滿了如此淒涼的心聲。
又怪不得他身負絕世武功,江湖上卻默默無聞,絕少聽人說起,想是他二十五歲上所遭之事,定是慘絕人寰,所以他憤世嫉俗,離群索居,將天下所有的人都恨了。
他本來對齊聖的殘忍暴虐,痛恨無比,這時聽了這幾句話,不由得起了一些同情之意。
黃古陵沉吟片刻,說道:「齊前輩,你的深仇大恨,想來已經報了。」
齊聖道:「沒有,害我的人武功極高,我打不過。」
黃古陵和藍星不約而同「咦」了一聲,說道:「比你還要厲害?這人是誰?」
齊聖道:「我幹麼要說他的名字,自取其辱,倘若不是為了這一場深仇大恨,我何必要這殺人指?何必苦苦的去想殺人指真正秘密?黃古陵,我一見你,便跟你投緣,照我平日的脾氣,決不容你活到此刻,我讓你二人多活幾年……」
藍星道:「什麼多活幾年?」
齊聖淡淡的道:「等我想通了殺人指的秘密後,離島之時再將你二人殺死,我遲一天想出來,你們便多活一天。」
藍星道:「哼!殺人指的秘密,你永遠也想不出來。」
齊聖歎道:「若是如此,咱三個就在荒島上守一輩子吧。」
突然間,他臉色慘然,心情沮喪,覺得藍星的話是實情,那麼報仇之舉,看來是終生無望了。
黃古陵見了他的神色,忍不住想說幾句安慰的話,那知齊聖噗的一聲,吹熄了臘燭,說道:「睡吧!」
跟著,長長的歎了口氣。
這歎聲之中,充滿著無窮無盡的痛苦,無邊無際的絕望,他這歎息聲,便像一雙受了重傷的罷獸,臨死時的悲嗥一般。
這聲音混在船外的波濤聲中,黃古陵和藍星聽來,都是暗晴心驚。
海風一陣陣的從艙口中吹了進來,藍星衣衫單薄,過了一會,漸漸的抵受不住,身子輕輕顫抖。
黃古陵低聲道:「你冷麼?」
藍星道:「還好。」
黃古陵脫下長袍,道:「你披在身上。」
藍星道:「不用,你自己也冷。」
黃古陵道:「我不怕冷的。」
將長袍遞在她的手上。
藍星接了過來披在肩頭,她暗中感激上天的安排,殺出這位齊聖來,促使自己和他結合。
在洶湧澎湃的浪濤聲中,聽得齊聖鼻息凝重。
黃古陵心中暗想:「若不是殺了他,絕無法脫身。」
於是輕輕移到藍星身旁,此時藍星移過臉來,兩個人心下裡一淒,黃古陵的嘴唇正好在她右頰上吻了一下。
藍星滿心喜歡,將頭斜靠在他的肩上。
霎時之間,心中充滿了柔情蜜意,但願這船在汪洋大誨中無止無盡的前駛,此情此景,永保百年如斯。
忽覺黃古陵的嘴,又湊在自己耳旁,低聲道:「我不是有意,你別見怪!」
藍星道:「我們早該和好如初了。」
黃古陵心中一動,他血氣方剛,雖然以己自持,究也不能無動於衷,何況她曾經是他心愛的人。
只覺得她身子軟軟的倚在自己肩上,淡淡幽香,一陣陣的送進鼻管中來,唉!他暗自輕歎,道:「咱們和好如初,但也要先殺了這人。」
藍星心中正在迷迷糊糊地,忽然聽他如此說法,忙應道:「怎麼?」
突然齊聖坐在後艙中,哈哈一笑,道:「你要殺我,是自尋快死!」
語畢,身子一晃,已欺到黃古陵身前,快若鬼魅,輕輕飄飄的一掌,拍向黃古陵的前胸。
黃古陵當他說話之時,早已凝聚真氣,暗運功力,他一掌拍到,當即伸出右掌,以吸力封住他的掌勢。
雙掌相交,只是嗤的一聲輕響,但覺胸口一震,對方掌力已排山倒海般壓了過來。
黃古陵的手臂被震得向後縮了幾寸,卻抵住他的掌力。
齊聖心中咦了一聲,不論他如何運勁推拿,一時卻推不開黃古陵的手掌,他連催幾次掌力,說也奇怪,黃古陵的掌力弱而不衰,微而不竭。
只聽得腳下船板格格而響。
在這兩人內力比拚之下,船板卻抵受不住了。
只須兩人再運力一催,船艙底非破裂不可。
齊聖左掌一起,往黃古陵頭頂壓落。
黃古陵左臂稍曲,以一招,「橫架金梁」擋住。
只覺前胸襲來的陰柔之力綿綿不絕,頭頂的壓力,卻是陰剛之勁,雷霆萬鈞,一個人雙掌之中竟能同時發出兩種截然相反的勁力,同時威猛無倫,這等功夫生平確是生年縱所未聞。
好在黃古陵功力大進,齊聖一時之間,也真奈何他不得。
片刻後,兩人功力已見強弱,黃古陵仍然稍差一著。
突然,齊聖叫道:「藍星,你還是別動手動腳的手,你金針一發,我掌力加重,你的心上人活不到一時三刻。」
藍星道:「齊前輩,咱們跟著你便是,你撤了掌力。」
齊聖道:「黃古陵,你以為怎樣?」
黃古陵冷哼—聲,道:「快發金針,不要失去這稍縱即逝的良機。」
藍星聽黃古陵牽強的語氣,急道:「齊前輩快撤掌力,小心我跟你拚命?」
齊聖其實也忌憚藍星出手,因為黃古陵的內力出乎他意料之外,並不比自己弱多少,於是道:「我本來就沒起異心殺他,你代他立個誓吧!」
藍星怕黃古陵被他震斃掌下,急道:「我和黃古陵決意隨齊前輩居住荒島,直至發現殺人指秘密為止,若起異心,死於刀劍之下。」
齊聖笑道:「咱們學武之人,死於刀劍有什麼希奇?」
藍星一咬牙,道:「好,教我活不到二十一歲,你總心滿意足了吧?」
齊聖哈哈—笑,撤了掌力。
黃古陵暴喝一聲,道:「星妹,發金針。」
突然間,他身子—側,滾了幾個轉身。
但聽得齊聖,藍星同時高聲大叫
呼喝聲中,又夾著疾風呼嘯,波浪轟擊之聲,似乎千百個巨浪同時襲到。
黃古陵只感全身一涼,口中鼻中全是鹽水,他本來昏昏沉沉,給冰水一沖,反而清醒了,第一個念頭便是:「難道船沉了?」
他站了起來腳底下艙板陡然間向左側去,船中的海水又向外倒瀉,但聽得狂風呼嘯,大海翻天覆地的沸騰起來。
猛聽得齊聖喝道:「黃古陵,快到後梢去掌住舵!」
這一聲喝如電霆,雖在狂風巨浪之中,仍是充滿著說不出的威嚴。
黃古陵不加思索,縱到後梢。
只見黑影一晃,一名舟子被白浪沖出了船外,迅即沉沒在波濤之中。
黃古陵還沒走到舵邊,又是一個浪頭撲了上來,這巨浪猶似一堵結實的水牆,砰的一聲大響,打得船上斷木橫飛。
黃古陵雙腳牢牢的站在船面,竟如鐵釘釘住一般,紋絲不動,待那巨浪過去,一個箭步,伸手穩穩拿住舵。
但聽得咯喇喇,咯喇喇,幾聲猛響
卻是齊聖橫著狼牙棒,將主桅和前桅一一擊斷。
兩條桅桿帶著白帆,跌入海中。
但風勢實在太大,這時雖只後帆吃風,那船還是歪斜傾側,宛若醉酒之翁,狂舞亂跳一般。
齊聖竭力想收下後帆,饒是他一身武功,碰到天地間自然的威力,卻也變得束手無策。
那後桅向左直垂,帆邊已碰到水面,齊聖破口大罵道:「賊老天,發這般鳥風。」
眼見稍一猶豫,座船便要翻覆,只得提起一棒,將後桅也打斷了。
三桅齊斷,這船在驚浪駭濤之中成了無主遊魂,只有隨風飄蕩。
黃古陵大叫道:「星妹,你在哪裡?」
他連數聲,不聽到答應,叫到後來,喊聲中竟帶了哭音。
突然間,一雙手攀上他的膝頭。
跟著一個大浪,滅頂而過,在海水之中,一個人緊緊的抱住他的腰。
待那浪頭掠過艙面,他懷中那人伸手摟住了他頭頸,柔聲道:「陵哥,你竟是這般的想念我麼?」
這正是藍星的聲音。
黃古陵大喜,右手把住了舵,伸左手反抱著她,說道:「謝天謝地!」
在每一刻都可被大浪波濤吞沒的生死邊緣之下,黃古陵忽地發覺,自己對藍星的關懷,遠勝往昔。
是的,他仍然深愛著她,他愛的便是這魔女。
藍星道:「陵哥,咱倆死在一塊。」
黃古陵道:「是的,星妹,咱倆死在一塊。」
若是在尋常的境遇之下,黃古陵雖然忘不了她的情,但是,也決不能霎時間兩心如一。
這時候兩人相抱一起,眼看四周圍漆黑一團,船身格格響個不停,隨時都能破碎,心中卻感到說不出的甜蜜喜樂。
船上的舟子,已盡數被沖人海中。
這場狂風暴雨說來便來,事先竟無絲毫徵兆。
原來是海底突然地震,帶同海嘯,氣流一加激盪,更惹起一場龍捲風來。
這時船上的艙蓋,甲板被打得破碎不堪。
頭頂烏雲滿天,大雨如注,四下裡波濤山立。
這當兒,那兒還分得出東西南北?
即或算分得出方向,桅桿盡折,船隻已無法駕駛。
齊聖走到後梢,說道:「黃兄弟,讓我掌舵吧。你兩個到艙裡歇歇去。」
黃古陵站起身來,將舵交給了他,攜住藍星的手,剛要舉步,驀地裡一個大浪飛到,將他兩人衝出船舷之外。
黃古陵方待驚覺,已是身子凌空,這—落下去,腳底便是萬丈洪濤,百忙中左手一勾,抓住了藍星的手腕。
當時心中唯有一念:「和她一齊死在大海之中,不可分離。」
他左手剛抓住藍星手腕,右臂已被一根繩索套住,只覺身子忽地向後飛躍,隨波衝浪冒水而出,忽的倒退回來。
原來齊聖及時發覺,抬起腳下的一根帆索,套住他二人回船。
這下死裡逃生,藍星倚在黃古陵懷中,湊在他耳邊說道:「陵哥,我倆若能不死,我要永遠跟著你在一起?」
黃古陵心情激盪,道:「我也正要跟你說這一句話,天上地下,人間海底,我倆都要在—起。」
藍星重複了一句:「天上地下,人間海底,我倆都要在一起。」兩人想偎相倚,心中都反而暗暗感激這場海嘯。
驀地,傳來齊聖一聲驚叫。
前面—堵如山的濤浪,如同萬馬奔騰,忽又疾湧而來。
轟!一聲大響。
船身破碎,立刻被海浪淹沒了。
一塊破碎的船板上,只睡著一男一女,他們衣衫破裂,形容憔悴,像似精疲力盡。
是的,他們已經精枯力盡聞,十餘日的海上飄泊,已將他們折磨得夠了。
忽然那女的一翻身,眼前一亮,北方映出一片奇異莫可名狀的彩光,她柔聲叫道:「陵哥,你看,這天邊的光彩如何美麗。」
黃古陵順著她手指瞧去!
但見北邊黑暗之中,射出無數奇麗絕倫的光色,忽伸忽縮,大片橙黃之中挾著絲絲淡紫。
忽而紫色愈深愈長,紫之中,迸射出一條金光。
這片變幻的光彩,綺麗至極了。
黃古陵笑道:「若說天無絕人之路,但願那是一座海外島嶼。」
藍星道:「如那不是一座島嶼,我們便死在這破板上,也要永久不分離了。」
黃古陵道:「星妹,我倆此刻便結為夫婦。」
當下兩人一齊在破船板上跪下,黃古陵道:「皇天在上,弟子黃古陵今日和藍星結為夫婦,禍福與共,始終不負。」
藍星虔心禱祝,道:「老天爺保佑,願我二人生生世世,永為夫婦。」
她頓了一頓,又道:「日後若得重回中原,弟子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隨我夫君行善,決不敢再殺一人,若違此誓,天人共棄。」
黃古陵大喜,沒想到她竟會發此重誓,當即伸臂抱住她的嬌軀。
她和他的心中暖烘烘地,如沐春風。
黃古陵大約是洪福齊天,他竟沒有血脈暴裂慘死,他們終於在隔日尋到一座荒島。
一對小夫妻恩愛的廝守荒島,過著神仙般的生活。每隔三年,他們重入中原一次,遊俠天下,救濟眾生,一年後再回來島上。
這對神仙似的眷侶,後來就被譽為天下江湖武林的「怒海仙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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