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古陵短劍被捲脫手,心頭大驚,拂塵玄絲已經如電般戳刺胸部。
百忙中黃古陵左掌急拍而出,猛抓紫黃袍道人拂柄。
紫黃袍道人「咦」的一聲,拂塵一轉,反手又拂向黃古陵胸前各部要害,但這次塵絲卻是輕飄飄,猶如春風拂柳。
黃古陵大喝一聲,左掌猛向拂絲劈去,右手已詭奧至極的按了出去!
衣袂飄閃,紫黃袍道人已經躍遲數尺,冷冷道:「這兩招武功,是誰教你的?」
兩人這幾下交手,快如電光石火,旁觀的人都不知他們是如何出招變式。
原來黃古陵連接他兩招拂塵,仍是施出殘人愚那兩招武功,竟然逼得那紫黃袍道人攻招失靈,半途撤招退回。
黃古陵冷然道:「你要問可以,但要療好她們二人傷勢?」
紫黃袍道人,驀然哈哈怪笑兩聲,臉色一沉,冷冷道:「天下的武功,就只有那一脈武技堪稱詭異,遠勝過老朽的武技,你好好說出是誰教你的,我便讓你活著離開此地。」
突然李媚虹不屑的說道:「身為一個武林前輩,言若泰山,怎麼還出爾反爾,如果這樣傳出江湖武林,我看你還有何臉面行蹤江湖?」
紫黃袍道人被李媚虹一陣冷嘲熱諷,心中氣極,冷哼一聲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說我無恥。」
說話中,紫黃袍道人拂塵一拂,數十縷冷勁猛襲向李媚虹要害。
黃古陵冷喝一聲,身子猛欺過來,一掌如電拍出!
一股排天狂風,威猛無比地捲向紫黃袍道人。
他這種驚人的掌功,也令紫黃袍道人內心微驚,拂向李媚虹的拂塵逼得只好撤招,反腕一轉,迎拂黃古陵掌勁。
「波波」的一聲勁響,紫黃袍道人的拂塵,被黃古陵內勁震得往後飛揚,顯然這一招硬接,他是落了下風。
紫黃抱道人這一驚非同小可,自己一塵已經用出了六成勁力,但仍然抵不住他一掌勁力,此人年紀輕輕竟有這等功力,若再十年,自己定然敵不過他,此人不除,後患無窮……」想至此處,殺心陡起!
紫黃袍道人一聲大喝,整個身子飛了起來,倒轉拂塵,凌空下擊。
他這一下猝然施出的毒手,勢道極是駭人,拂塵與鐵掌一齊施用,柳塵拂穴,鐵掌擊胸,竟都是用了十成力道。
紫黃袍道人的拂塵鐵掌,凌空擊下,速度極快,周圍三丈之內,全被他的威力所籠罩,黃古陵要想脫身,已無法施為了!
黃古陵見勢不好,要躲拂塵卻逃不過鐵掌,想逃去鐵掌,就無法躲過拂塵,於是他拚死著挨他一掌,急轉身軀閃過拂塵,將背心迎了上去。
就在黃古陵性命懸於俄頃之際,突然四五丈開外,捲來一輪砂石,勢子凌厲勁急,發出銳嘯聲響,絕不是平常風砂,只見那輪砂石,卻是凝聚著向半空中的紫黃袍道人擊去,有如長了眼睛一般。
紫黃袍道人打了一個寒顫,掌勢稍偏,黃古陵何等快捷,立刻飛身掠開。
紫黃袍道人也飛出三丈以外,叫道:「何方小子,敢施暗算?」
他語音未畢,一輪風砂,突又向他捲去!
黃古陵掠開後,凝神看去,只見救助自己的人,是一個白髮白鬚的老人,滿臉紅光,笑容可掬,到底是多大年紀卻令人不易推測,不知何時,這白髮老人坐在五丈開外的石陣旁邊。
白髮老人聽了紫黃袍道人喝叫聲,一伸袖子站了起來,但見地上一些塵土卻在他一揮之間,又向紫黃袍道人打去!
黃古陵、李媚虹、譚湘青、西門玉蘭,他們看得大驚不已,這白髮老人武功竟然如此絕高,居然一揮袖間,竟然能帶動地上的塵砂打人!
白髮老人第二道塵砂揮出後,哈哈一陣大笑,道:「一塵牛鼻子,咱們已經近三十年沒有見面了,沒想到你這牛鼻子專是欺負這些後輩渾小子,哈哈……」
「鐵指玉扇」譚湘青,行蹤江湖武林較久,見多識廣,他明白發老人叫紫黃袍道人為一塵牛鼻子,猛然他想起一位武林奇人來,他心中大驚不已,沒想到這道人竟是二十九年前,名震天下江湖武林七聖,掌聖、佛聖、童聖、醫聖、邪聖、毒聖。」中的「邪聖」—塵道人。
江湖武林盛傳七聖曾經在二十九年前,會聚九宮山為爭一部武林奇書「殘陰十七式」中了毒聖的詭謀,七聖全部相繼身死,萬沒想到在二十九年後的今天,七聖的「邪聖」會隱居在此谷中。
「邪聖」一塵道人左手拂落擊來的一輪砂塵,待看清了白髮老人,不由臉色驟變,隨即冷森森一笑,罵道:「好啊!原來是你這個老不死的。」罵聲中,人已如鬼魅般驀欺過去!
那知白髮老人雙袖拂動,一輪塵砂又捲向「邪聖」一塵道人。
一塵道人縱去的式子勁急,此刻他想要轉身閃避,已是不及了,他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白髮老人大樂,衣袖揮得更加起勁,只搗得一塵道人周圍三丈塵土飛揚,迷迷茫茫,令他眼睛迷了視線。
突聽白髮老人哈哈笑道:「一塵牛鼻子,我去也!」
身形一閃,白髮老人手足並用,恍似猿猴般的揉升上那筆直如筍的石峰,逃出外面。
「邪聖」一塵道人,縱身飛出塵砂,但白髮老人已經逃出石峰,直氣得一塵道人哈哈大聲狂笑!
笑聲刺耳驚心,黃古陵等人聽得氣血波動,趕忙施展輕功,迅快退出石陣。
出了陣外不敢稍作停留,譚湘青輕扶著西門玉蘭,李媚虹也挽著金不屈,快步疾奔。
正行間,忽聽金不屈叫了一聲,「哎喲!」
李媚虹回過頭來,問道:「作什麼?」
金不屈蹲在地上,捧著肚皮,道:「肚子痛!」
黃古陵替他把脈,卻絲毫不見病象,金不屈這時抱著肚子輕聲呻吟,狀似痛苦萬分。
譚湘青輕輕扶著西門玉蘭席地而坐,過來替金不屈把脈,他略通醫理,過了好一會,面上越來越現驚訝的神色。
黃古陵問道:「譚盟主,他是什麼病症?」
譚湘青不答話,忽然駢起雙指,倏的向他胸口的「玄機穴」,點去,這是人身死穴之一,李媚虹大駭!
她將要出手阻止,只聽得金不屈嘻嘻一笑,叫道:「好癢,好癢!我就是怕癢,譚相公,我不和你鬧。」
譚湘青沉聲道:「肚子還痛不痛?」
金不屈道:「咦,奇怪,一癢就不痛了。」
譚湘青微微一笑,伸出雙指,輕輕在他肩上一彈,李媚虹站在旁邊,看得真切,這正是「通海穴」的所在,按摩這個地方,可以舒筋活血,縱不能解,亦可廷長時刻,所以點通這穴道是有益無害。
不料譚湘青只是那麼輕輕的一彈,金不屈又捧腹叫道:「喲,好痛,好痛!」
譚湘青急忙伸指,又在他小腹上的「志堂穴」一戳。
這「志堂穴」,也是人體身上九處死穴之一。
那知譚湘青一指戮下,金不屈殺豬也似的尖叫一聲,呼道「痛死我也,哎喲!痛死我了!」
譚湘青雙眉緊皺,說道:「『邪聖』不知向他弄了什麼手腳,通常肚痛只要戮「通海」、「志堂」兩穴,便是肚痛沒好,也會稍減。」
李媚虹驚聲道:「怎麼,那道人是七聖中的『邪聖』?」
譚湘青點點頭,黃古陵與李媚虹不禁面面相覷,要知武林「七聖」,昔年在江湖中名頭是如何的響亮,縱然「七聖」是四十年以前的老一輩,但當今武林各派傳授弟子時,免不了都會提起這上代武林奇人異士。
但聽金不屈哼聲道:「黃少爺,我還是回去當老傢伙的徒弟罷,不然我這條小命保不住了。」
黃古陵輕聲歎道:「你回去,他若打死你呢?」
金不屈道:「這樣疼痛的折磨而死,不如給他殺死的好,哎喲……我想不會,只要我答應當他徒弟……」
黃古陵道:「好,那麼我送你回去!」
金不屈道:「不要不要!你若是去了,可能又會惹惱了他,我自己去就好了,黃少爺、李姑娘,多謝你們……」
說著,金不屈轉頭又向山谷中奔去!
黃古陵雙眼呆呆望著金不屈的影子,他內心有種說不出的傷感,他感到這個可憐的孩子,此番回去,可能命喪黃泉,「邪聖」乃是極為陰殘的人,如果他不諒解金不屈,當然金不屈不會有命在。
驀地裡一個聲音,叫道:「蘭妹,原來你在這裡……」
黃古陵聞聲回頭望去,只見一個青衣書生,由二十餘丈以外的山谷中,急奔而來,此人正是楊環。
楊環奔至西門玉蘭身畔,驚聲道:「蘭妹,你……是誰傷了你?」
西門玉蘭慘然一笑,道:「傷我之人,你武功不如他。」
楊環聽得胸頭一陣血氣翻湧,他夢想不到她會當眾說這種話刺傷自己,突然仰臉一聲長嘯!
嘯如龍吟,劃破長空,悠長清越,如金擊玉,那嘯聲並不尖銳刺耳,但當場幾位高人,都聽得心頭一震。
他嘯聲甫落,遠方突傳來一聲厲嘯,一條人影,如電掣般疾馳過來,西門玉蘭見了此人,呼聲道:「莫壇主,你好!」
只見來人是位身材雄偉高大,威風凜凜,環眉巨目的中年人,這人是誰?乃是紅十字幫座下壇主「摘天星」莫元台。說道:」玉蘭,是什麼人把你傷成這樣?」
驀然,楊環一聲大喝:「你慢走!」
原來黃古陵這時轉身欲去,他不管楊環的喝聲,仍然緩步向前走去!
楊環突然撤出長劍,縱身一躍,劍如雷奔,一招「笑指天南」,直向黃古陵背後攻去!
他出手如閃光一瞥,突聞李媚虹冷笑一聲,雙肩微一晃動,人已攔到黃古陵背後,左掌一迎,硬向長劍迎去,右掌呼的平推而出。
楊環喝道:「你要找死麼?」
語音甫落,接著響起黃古陵冷冷的聲音說道:「只怕未必見得?」
此時,陡然一個旋身,不見他移步跨足,倏忽間已到了李媚虹左面,左手腕下沉,食中兩指疾襲到楊環右腕脈門要穴。
三個人發招都夠快,快得使人看不清楚誰先誰後。
楊環只覺黃古陵點來兩指,帶著一股尖風,心知他一點之勢,已貫注了內家真力,力能貫穿金石,已經射到胸前。這一下奇快,楊環閃避不開,只得連晃肩運氣硬接。
李媚虹急落的右掌,卻拍在他左肩上,他覺如擊在冰硬鐵塊上面一般,而且一股彈力震得手腕往外拋滑出去。
一聲悶哼,楊環臉色一陣蒼白,後退三四步。
但聞「摘天星」莫元台,一聲低吼,右掌呼的劈出一股凌厲掌風,遙遙向李媚虹撞擊,隨著身子一閃,已欺到黃古陵跟前,左掌一沉一送,逼擊黃古陵前胸。
黃古陵早已有準備,莫元台剛一發動攻勢,他人卻借勢欺進半步,右掌「鐵騎突出」五指半屈半伸,疾向莫元合逼擊過來的左掌,則他左掌卻向斜側撥出,莫元台擊向李媚虹的狂風,忽被黃古陵撥出的力道滑在一邊。
那股威猛無倫的狂風,被拔滑一側,向李媚虹和楊環中間擊過,震飄起兩人衣袂。
黃古陵左手拔開擊向李媚虹的劈空掌風的同時,右手也逼退了莫元台擊向自己的掌勢。
黃古陵右腳緊隨飛起一招「魁星踢斗」,擊向莫元台小腹,右拳左掌,隨後攻出。
三著並進,迅如電火,而且又都是指攻「摘天星」莫元台的要害,逼的他只得向後一躍退出七尺。
「摘天星」莫元台,冷笑一聲,一退又進,掌指齊施,瞬息間,攻出三指,劈出五掌。
他這一掄急攻,搶儘先機,而且掌勢凌厲驚人,逼的黃古陵無法還手,莫元台的掌力逼的他步步後退。
西門玉蘭深知「摘天星」莫元台武功奇高,尤其掌力雄渾,縱然黃古陵武學淵博,恐怕接不了他二十招。
當下出聲叫道:「莫壇主,你且住手,他曾救過我一命。」
「摘天星」莫元台,雖然是佔在上風搶攻,但他見黃古陵拆解招式,氣定神閒,而且暗蘊驚人潛力,心中已是暗驚,聞得西門玉蘭叫聲,只得收招後退五步,回頭問道:「玉蘭,這人是誰?」
西門玉蘭被問得怔了一怔,道:「他是……是黃古陵,江湖武林後起之秀。」
楊環聽得妒火中燒,冷哼一聲,道:「莫壇主,此人是武林叛徒孫先磯之徒,且莫放過他,陸幫主曾經三番四次要殺他,總被他逃過。」
西門玉蘭淒聲道:「楊哥,你……你且不要惹他……」
楊環被她叫得心頭一震,回頭道:「他當真救過你?」
突然「鐵指玉扇」譚湘青走了過來,道:「楊兄,西門姑娘乃是被「邪聖」一塵道人所傷……」
摘天星莫元台道:「怎麼?你說武林七聖的「邪聖」一塵道人?」
譚湘青點點頭道:「沒想到「邪聖」還活在江湖武林,他就在那石峰谷中。」
在他們說話中,黃古陵和李媚虹已經走出二十餘丈,李媚虹恨聲道:「他們都將我們視做妖魔邪派的人,哼哼!什麼是正?是邪?其實號稱正派之士,卻全是一些盜世欺名,假仁偽善之輩。」
黃古陵突然星目含淚,問道:「李姑娘,你能夠告訴我,關於我師父在江湖武林所作所為的事?」
善和惡,只是我們把一件東西,和另一件東西相比較時的思維感觸,音樂對於憂鬱的人是善的,對於悲傷的人便是惡的,而對於一個聾子便無所謂善,和惡,黃古陵不是聾子,但他卻不知自己思師是善,抑或是惡。
所以,他要向李媚虹求問恩師昔日的作為,然後自己加以判斷是惡?是善?
李媚虹怔了一怔,輕然歎道:「令師昔日事跡我不太清楚,唉!但一個流著淚懺悔的罪人,在天上所得到的快樂,比一百個穿白衣的善人,還更加能夠蒙上天的喜愛。」
李媚虹這一番話,具有深刻的含意,她分明說出:令師縱然昔日行惡,但他臨死卻知道懺侮,在天仍是快樂的,較之一些行惡者,在美德的陰影偽裝下欺騙,不知要好上幾十倍。
黃古陵聽得呆了一呆,李媚虹轉頭向他嫣然一笑,又說道:「黃相公,其實善的區別,不在於身份的貴賤,一切品行在其本身,不在地位的高低。
如有人要宣判一個不忠誠的妻子,讓他也拿天秤來秤一秤她丈夫的心,拿尺來量一量她的靈魂。如有要以正義之名,砍伐一棵惡樹,讓他先察看樹根,他一定能看出那好的與壞的,能結實與不能結實的樹根,都在大樹的沉默的心中,糾結在一起。
當你與自己合一的時候便是善。當你努力地要犧牲自己的時候便是善,當你在言談中完全清醒的時候,你是善的。當你勇敢地走向目標的時候,你是善的。」
黃古陵輕然一歎,道:「李姑娘,今日聽你這番話,令我茅塞頓開。我曾經受苦過,曾經失望過,曾經體會到死亡,於是我以為我生在這偉大的世界裡為苦。」
李媚虹輕輕嗯了一聲,道:「但我覺得世上的歡樂是欺詐的,它們許諾多於付出。在找尋它時使我們煩惱!當擁有時不能使我們滿足,在失去它時使我們絕望。」
黃古陵歎道:「其實快樂就是人們從較不圓滿的境地走向較圓滿的境地的過程。悲傷就是人們從較圓滿的境地走向不圓滿的境地的過程。快樂並不是圓滿境地本身,假如一個人生來就具有他自己所要走向的圓滿境地,那麼即使他具有圓滿境地也不會有快樂的感覺了。悲傷也不存在於較不圓滿境地的本身,因為只要人們還具有某種圓滿時,便不可能悲傷。」
李媚虹點點頭,道:「黃相公見解甚是,痛苦與歡樂,像光明與黑暗,互相交替,只有知道怎樣使自己適應它,並能聰敏地逢凶化吉的人,才懂得怎樣生活。」
黃古陵與李媚虹二日來相處,無形中他們二人的感情無時無刻不在增長,李媚虹芳心有著說不出的欣喜。
二人走了一陣子,黃古陵突然問道:「李姑娘,你當今欲去何處。」
李媚虹心頭一驚,幽幽歎道:「茫茫塵海,無親無故,我欲去何處?敢問黃相公要去哪裡?」
黃古陵歎道:「自己恩師慘然離世,天下如此之大,我也是孑然一人,此刻境遇跟李姑娘極為相似,但願我塵事一了,歸隱深山……」
李媚虹突然停了腳步,雙目射出萬縷柔情,凝注在黃古陵臉上,嬌聲道:「黃相公,我們到最遙遠的天邊去,我願意和你廝守終身。」
黃古陵看到她眼睛裡,一片柔情,流露出夢幻般的光芒。
黃古陵搖搖頭,輕然一歎道:「現在還不行,我身負恩師重任。」
李媚虹輕移嬌軀偎入黃古陵懷中,低聲道:「陵哥,我等你,永遠的等你……」
黃古陵伸出手圍擁著她,李媚虹輕掠雲發,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這時麗日中天,深山幽谷,四下沒有半點人聲,也沒有人影,這寂靜廣大的地面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好像這宇宙間只留下他們兩個人。
他們的心裡,並沒那種被世界摒棄的感覺,卻像是這個廣大不變的宇宙,只為了他們而存在。
他們都欣幸此刻不致被別的事物所打擾,兩人心頭隱隱跳動著幸福之感。
李媚虹那雙黑白分明的麗眼,慢慢地移動著,終於落在他的面上,兩個人的眼光彼此接觸著。
他們在探索對方心底的秘密,並且流露出各自滿溢的情緒!
李媚虹低聲道:「陵哥!到那個時候,我們到山明水秀的南方去,用那七彩燦爛的風瘴,織成最美麗的漁網!或者我們到北方大漠去,每天騎著巨大的駱駝,萬里奔馳,倦了我們住在圓圓的蒙古包裡……」
黃古陵的嘴唇,緩慢地溫柔地落在她柔軟的嘴唇上,把她的話掩住了!
他們都深深沉沒在河流中,雖則也許僅是短暫的時間,但美妙的一刻,卻可以憑著記憶而永遠存在,直到生命結束之時!
黃古陵抬起頭,李媚虹卻把面龐埋在他的胸膛裡。
過了許久,黃古陵問道:「虹妹,你怎麼偷我殺人指?」
李媚虹嬌滴滴道:「是愛情的媒介……」
突然李媚虹啊了一聲,掙脫黃古陵的懷抱,急道:「那枚殺人指丟了!」
黃古陵臉色驟變道:「怎麼?殺人指丟了?」
李媚虹看到他的臉容,芳心上一股寒意,她覺得這枚殺人指丟了,可能導致兩人感情的破裂。
她腦海裡如電般的轉著,她要想出那枚殺人指在何時何地失落的。
突然李媚虹臉上泛出一股驚異之色,叫道:「是他!金不屈。」叫聲中,李媚虹如電也似的直奔而去。
黃古陵怔了一怔,急叫道:「虹妹,你要去哪裡?」只見李媚虹的身形,快逾閃電,眨眼間已隱入前面峰谷,她哪裡聽到黃古陵的叫聲。
黃古陵急速展開身形趕去,忽然聽到前面谷內,有人大聲叫道:「我說過不去就是不去,你們軟請硬邀,都是無用。」
黃古陵只這聲音好不耳熟,但卻想不起是誰。當下繞過峰谷向前一看。
只見一個白髮老人遠遠站在西首谷內的曠地中間,四個人分站南,西,北和西北四個方位,成一個弧形將白髮老人圍住,卻空出了東方。黃古陵認得白髮老人正是在石陣中戲弄「邪聖」一塵道人的頑皮老者。
但聽白髮老人伸臂攘拳,大聲說話,說的總是:「不去,不去!」幾個字。
黃古陵心中奇怪,忖道:「他若不去,又有誰勉強得了?何必如此爭吵?」白髮老人連「邪聖」一塵道人那種天下第一高手也奈何不了他,何況那四人?
看那四人,都是一式的綠袍,服色奇古,實非當時裝束,三個男人各戴高冠,站在西北方的卻是個少女,腰間一根綠色的綢帶隨風飄舞。
只聽站在北方的一個壯年男子說道:「咱們決非有意留難,只是尊駕踢翻丹爐,折斷靈芝,撕毀道書,焚燒青爐,尊駕若不親自向家師說明,家師責怪起來,我們四人是萬萬擔當不起。」
只見白髮老人嘻皮笑臉的說道:「你就說是一個野人路過,無意中闖的禍,不就完了嗎?」
那壯男道:「尊駕一定是不肯去的了?」白髮老人搖搖頭。
那壯男突然伸手指著東方,道:「好啊,好啊,是他來了。」白髮老人回頭一看,不見有人。
那壯漢做個手勢,四人手中突然拉開一張綠色的漁網,兜頭將白髮老人一罩。
這四個人手法既熟練,又古怪,饒是白髮老人的武功出神入化,給那漁網一罩,登時手足無措,給四人東一繞,西一繞,綁了個結結實實。
兩個男人將他背在肩頭,那少女和另一個男子在旁守護,飛奔而去。
這一變化怪異已極,但見那四人行走如飛,輕功的路子乃是從未見過。
黃古陵提氣追去,叫道:「喂!喂!你們捉他到哪裡去?」追出數里,到了一條溪邊,只見那四人扛著白髮老人上船划去。
黃古陵在溪畔緊緊跟隨,極目四下眺望,原來那四個綠衫人所乘的小舟,已劃入西首一條極窄溪流之中,那溪水入口處有一大叢林遮住,若非登高俯視,真不知這深谷之中居然別有洞天。
人是好奇好勝的動物。你愈是在他面前弄得撲朔迷離,愈能引起他追逐的興趣,黃古陵目睹這件怪異奇詭的事情,不禁急欲明察,他沒有小舟只得沿著溪流在壁立山峰間追去!行約六七里路小溪已盡,有一條小徑向深谷中伸去。
黃古陵沿徑而行,只是山徑越行越高,也越是崎嶇,到得後來,竟已路徑難辨認,黃古陵武功高強,自不將這險峻的山路放在心上。又走了一陣,眼見天色漸黑,但不見那四個綠衫人的影蹤。
他心中正感焦燥,忽見遠處有幾堆火光,心內大喜暗道:「這荒山窮谷之中,有火光自有人家,除了那幾個綠衣之外,平常人也決不會住在如此險峻之處。」當下展開輕功,如飛一般的向前奔去!
行不多時,到了山峰頂端一處平曠之地,只見四個極大的火堆熊熊燒著,再走近數十丈才看得明白,原來人堆的中心,各有一座小小的石屋,石屋堆了柴火,不知在燒烤屋中什麼東西。
黃古陵當下走近東首的第一間石屋,伸手在石門上一推,那門應手而開,只見屋內空空蕩蕩,地下卻坐著一個綠衫男子,雙手合什,全身打著冷戰,臉上神色顯得極是痛楚。
黃古陵大奇,暗道:「這人在這時幹什麼?難道是又練內功麼?看來卻又不像。」
仔細一看,見他手腳上都套以鐵鏈,拴在身後的鐵石之上。
他又去瞧第二、三間石屋,內中情景與第一間屋裡一般無異,而第四間屋中拴著的卻是個綠衫少女。
原來這四人正是用漁網捉拿白髮老人的人,但白髮老人此刻卻已不知去向。
黃古陵驚異己極,眼見那火勢越燒越猛,以已度人,這種炙熱定是難以抵擋,於是折了一根樹幹,用力扑打少女所居石屋旁邊的柴火,片刻之間已將火頭熄滅,當黃古陵要去扑打第三間石屋的柴火時,那綠衫少女忽然說道:「貴客住手,免增我等罪戾。」
黃古陵一愕,不明她話中之意,正要出言相詢,忽然山石後面轉出一個人來,朗聲笑道:「幽仙公主向谷主請罪,刑法暫且寄下,韓姑娘招待那客人,不得怠慢。」
那綠衫少女道:「多謝幽仙公主。」
只見說話的那人縱進石屋,縱身取出一枚極大的鑰匙,開了鐵鏈上的鎖,放開一個綠衫人,隨即倒退躍出。
他身法極快,進屋出屋用不了多大的工夫,已將四人身上的鐵鏈盡數解開,卻始終不曾轉過身來,身形一晃,已在山石後隱沒。
但見到他的背影,穿的也是綠衫,只是綠色極深,近於黑綠,從他的身法看來,似乎尤勝石屋中的四個男女。
石屋中的四人一齊出來,作揖為禮,綠衣少女玉手微揮,另外三個壯漢迅快的向峰谷內奔去!
綠衣少女望了黃古陵一眼,冷然道:「咱們這絕情谷,從無武林中人來訪,今日貴客降臨,幸之幸之,不知閣下到此有何貴幹?」
黃古陵笑道:「韓姑娘,在下見四位將那白髮老人捉拿來此,故而好奇心起,是以過來瞧瞧,不科冒犯貴地。」
姓韓的綠衣少女,淡淡道:「你和他是一路麼?」
黃古陵搖了搖頭道:「我不認識他,但他卻救過我的性命。」
綠衣少女道:「那老頭頑皮闖進谷來,蠻不講理的大肆搗亂……」
黃古陵接口道:「他搗亂什麼,當真是如你們所說,又是撕書,又是焚屋的麼?」
綠衣少女道:「可不是嗎?我奉父之命,看守丹爐,不知那老頭兒怎的闖進丹房,跟我胡說八道個沒完沒了,又說要講故事啦,又要我跟他打賭翻斤斗啦,瘋不像瘋,癲不像癲,那丹爐正燒到最緊要的當口,我和三位師兄都無法離身逐他,只好當作沒聽見,哪知他突然飛起一腿,將一爐丹藥踢翻了。」
黃古陵笑道:「他還怪你們不理他,說你們不對,是不是?」
綠衣少女道:「一點兒不錯,那老頭兒又將一株四百年的靈芝折成兩截。」
黃古陵搖頭笑道:「這老人當真胡鬧得緊,一株靈芝長到了四百多年,那自是珍異之物了。」
綠衣衣女道:「那老頭一不做,二不休,又衝進書房,搶到一本書便看,我追去攔阻,他卻說道:『這種騙小孩子的玩意兒,有什麼大不了。竟一口氣毀了三本道書,他武功奇高,我們四人仍然攔他不住。」
黃古陵微微一笑,道:「這老人性格古怪,武功卻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當然你們攔他不住。」
綠衣少女又道:「他鬧了丹房、芝房、書房,仍是放不過劍房,他一闖進室內,只見房內均是兵刃,倒是不易搗亂,於是放了一把火,將劍壁上的畫盡數焚燬,咱們忙著救火,終於給他乘虛逃脫。」
黃古陵聽得心內暗自好笑,覺得那老人如此頑皮,真是鬧得令人啼笑皆非。
黃古陵見那綠衣少女,眉目清雅絕倫,膚色白裡泛紅,甚是嬌美,只是她說話時臉上始終冷冰冰的。
他暗想這少女若有著笑臉,大概尤美幾分,當下笑道:「韓姑娘,古時候周幽王烽火戲諸侯,送掉大好江山,為的便是求一位絕代佳人的一笑,可見一笑之難得,原是古今相同的。」
綠衣少女年輕天真,給黃古陵這麼一逗,再也忍不住,格格一聲,終於笑了出來。
她這一笑,果然美艷已極,她不但有李媚虹,西門玉蘭之美艷,至有一般清靈之氣,這是別的女子所沒有的。
黃古陵見她這一笑,二人之間的隔閡登時去了大半,不覺心中一喜道:「唉!世人皆知美人一笑的難得,說什麼一笑傾城,百笑傾國,其實美人另有一樣,比笑更難得。」
綠衣少女睜大了眼睛,問道:「那是什麼?」
黃古陵道:「那便是美人的名字了,見上美人一面已是極大的緣份,要見她嫣然一笑,那便是祖宗積德,自己還得修行三世。」
黃古陵話未說完,綠衣少女又已格格笑了起來,黃古陵仍是一本正經的續道:「至於要美人親口吐露芳名,那真須祖宗十八代廣積陰功了。」
綠衣少女道:「我不是什麼美人,你又何必取笑,我們幽仙公主才是人間第一美人哩」
黃古陵笑道:「既然我心中當作美的,縱然有我不看在心內的美人,那麼我也當她是醜的。」
他這幾句話還是在讚她之美,綠衣少女突然臉上又罩上了一層冷冰的憂鬱之色,淡淡的說道:「我姓韓,名芝香,是絕情谷主之獨生女兒,你現在趕快離去吧,我不願害了你的性命。」
黃古陵聽得吃了一驚,道:「韓芝香姑娘,剛才那人傳令來,不是因你不得怠慢招待我嗎?難道他們要殺害我?」
韓芝香冷冷道:「絕情谷,此名並不是白取的,剛才叫我招待你,就是叫我不要放過你,唉!可能幽仙公主早已認識你,不然她不會一下便要你的命,從前爹爹是很疼愛我的,當我十歲那媽媽死了以後,爹爹就對我越來越嚴厲了,今日我又坦白告訴你這陰謀,不知我又要受如何殘酷制裁了,但我雖受制裁也不願看你死去,你趕快走吧!」
說完話,韓芝香眼中流下兩滴淚水,轉身如電般的馳去!
黃古陵聽得呆怔在那兒,待他要向她問明情由時,韓芝香已經走得無影無蹤。
黃古陵怔了一會,突然放開腳步向谷內馳去,走了十餘丈,他停下身子,暗道:「韓芝香初次見面竟然不惜自身遭受刑罰警示自己,自己若再去絕情谷豈不辜負她一片好意,聽她所說,那幽仙公主與她父親很殘忍無情,縱然我跟他們無怨無仇,但江湖中,人心險詐,欲殺便殺,哪管什麼江湖道義,韓芝香說會受到刑罰,她乃是谷主之獨生女兒,諒不會太怎麼責罰她。」
黃古陵想到此處,輕然一歎,展開輕功,往來路奔出,片刻工夫,他已馳過那道溪流。
轟轟隆隆
蒼穹中陡然一陣雷電交作!
黃古陵抬頭看天空,只見南邊疾飛過一大片烏雲,迅疾的遮蓋了半個天空,大地頓時一片灰暗。
黃古陵皺了皺眉頭,他知道傾盆大雨,瞬間就到,這時身處深山如何去找一處避雨之處。
他極目四望,只見前面峰壁插天,暗想:去那一邊找一口石洞避避雨。當下放開腳步疾奔過去。
轉過山路,忽見兩株大松樹之間,隱約現出一座土地小廟,這時如豆般的雨點,已經傾盆而下。
黃古陵如電般掠進破牆,上了石階,放眼一看,只見這小廟門板破碎,供桌上滿灰塵,顯然是久已斷絕香火的破廟。突然之間,東邊三四十丈的蜂谷中傳來一陣腳步聲響,起落快捷,料是身懷武功之人的輕身飛行。
黃古陵一驚趕忙隱入廟內,只見並肩走來的是兩位老者,一胖一瘦,渾身黑衫,臉上各蒙著一條紅巾。
黃古陵看得心底驚叫一聲:「武林紅巾殺手!」胖瘦兩老者,一進廟內,即刻將臉上的紅巾除掉,此刻乃是無星無月,週遭漆黑的不見五指,黃古陵縱然內功深厚,也無法看清他們的臉容。
但聽那瘦老者,啞聲道:「彭兄,這次你真的奪到了殺人指,『殺人殿主』不知要保你當清廷什麼官?」
黃古陵聽得心頭一震,想不到「殺人殿主」當真是清廷鷹爪,這時他腦中想起了許多事……
那胖的老者笑道:「殿主許的是當請廷的皇帝老爺的二品侍衛官,可是咱們草莽武夫,還想做什麼官?」
他話是這麼說,但黃古陵雖然隔了那麼遠,仍舊聽得出他言語充滿了熱中和得意之情。
那瘦老者道:「我先恭喜你了。」
胖老者笑道:「甘兄,你追隨「殺人殿主」已經七年,其實是你不願當官,不然你早已是尊貴之人了。」
突然那瘦老者低聲叫道:「彭兄注意,有人來了。」
黃古陵暗自罵道:「這兩個奸徒要自相殘殺,倒省了我一番手腳……」
一念未完,果然一聲悶哼,由胖老者口中傳出!
原來胖老者張頭向外張望的當兒,瘦老者已經如迅雷閃電一般,一指戳中胖老者脅下暈穴。
而胖老者內功深厚,暈穴被戳中,仍然欲出手反擊,瘦老者突然一膝撞上他的「氣海穴」,一聲悶哼,彎腰蹲了下去。
黃古陵看得暗驚,瘦胖兩老者的武功手腳,竟然奇高已極,皆是武林—流高手。
瘦老者嘿嘿二聲得意的奸笑,道:「彭兄,這是你霉星高照,偏偏讓你得了那枚左無名指殺人指,嘿嘿,若是這雙殺人指由我所得,那麼你也是要想盡方法暗算於我……」
說話中,黃古陵眼見紅光一閃,瘦老者已探手由胖老者懷中取出殺人指。
只見殺人指果是天下至寶,在此漆黑的地方,竟然發射出一道晶瑩美艷的粉紅光芒,迷迷濛濛照耀四周。
胖老者一處穴道遭受重創,動彈不得,他雙目射出一股凶狠怨憤的稜芒,瞪著瘦老者。
瘦老者嘿嘿—聲冷笑,將殺人指收入懷內,突然撤出一柄精光閃閃雪亮的匕首,笑道:
「彭兄,我會給你好好死去,你且莫害怕。」
黃古陵見那雙殺人指,心中一動,眉際已燃起殺機,就在此時,黃古陵聽到雨水聲中,突然雜著一陣腳步之聲。
瘦老者也已聽到了,臉上筋肉一動,縮以殿後一角,就這一剎那間,只聽一聲,「阿彌陀佛!」
廟門口已站著兩個年老僧人。
一個白眉垂目,神色慈祥,另一個留著一部蒼須,身披黑色僧衣,兩僧雖然雨中而行,但他們身上僧衣卻只沾上一點雨水而已,黃古陵心頭大駭,不想而知二僧的武功,且已到極上乘的境界。
黃古陵看那黑衣僧相貌兇惡,眼發異光,心中尋思道:「看來那枚殺人指,自己無法取得了。」
兩僧四道銳利神光,向殿內掃視一下,緩步入殿,輕拂一下地上灰塵,即盤膝對面而坐。
黃古陵凝視兩個老僧的動靜,只見白眉僧從背囊中取出四團炒麵,交給黑衣僧兩團,自己緩緩吃了兩團。
黃古陵心想:「這白眉老和尚,神采瑩和,舉止安祥,當真似個高僧,可是世上面善心惡之人極多,何況那黑衣僧的眼神卻如何這般凶法。」
正尋思間,忽聽得嗆啷嗆啷兩響,黑衣僧從懷中取出兩件黑黝黝的鐵鑄之物來。
那瘦老者突然手握匕首,一躍而出。
但那二僧卻對他毫不理睬。喀喀兩響,黑衣僧卻將那黑物扣在自己腳上,原來是一付鐵拷,另一付鐵拷則扣上了自己的雙手。
黃古陵與瘦老者,都是詫異萬分,猜不透他自拷手足是何用意,但這麼一來,對他的戒備之心不免減了幾分。
那白眉僧臉上卻有關懷疑慮之色,低聲問道:「是今天麼?」
黑衣僧道:「弟子一路走,一路覺得不對,只怕是今天。」
突然間,他雙膝跪地,雙手合什,說道:「求佛祖慈悲。」
黑衣僧說了那句話後,低首縮身,一動不動的跪著,過了一陣,上身輕輕顫抖,口中喘氣,越喘越響,到後來竟如牛吼一般,連殿內樑上灰塵也被吼聲震動,簌簌地掉落下來。
站立旁邊的瘦老者,見這黑衣僧內功如此高,驚得心中砰砰而跳,黃古陵也是內心駭然!
他覺得黑衣僧的內功,竟然不弱於白髮老人,或是「邪聖」一塵道人,以及陸暖塵等自己所見過的高人,黃古陵驚歎不已,想不到當今江湖武林有如此多高人,堪歎以自己武功在江湖上真似若塵砂。
黃古陵他不知這黑衣僧在幹些什麼,從那吼聲聽來,似乎他身上有莫大的苦楚,似正在強忍著。
黃古陵本來對這些人胸懷敵意,這時卻不自禁的起了憐憫之心,暗想:「不知他得了什麼怪病,何以那白眉僧毫不理會,竟對他的喘氣不聞不問?」
再過片刻,黑衣僧的吼聲更加急促,直似上氣難接下氣,那白眉僧緩緩的道:「不應作而作,應作而不作,悔惱火所燒,後世墜惡道!」
這幾句偈語,輕輕由白眉僧口中念了出來,雖然在黑衣僧牛吼一般的喘息之中,仍聽得清清楚楚。
黃古陵吃了一驚,暗道:「這位老和尚武功,竟然和黑衣僧相若,如以他如此深厚內功,當世之際,除了殘人愚之外,不知還有誰能及上這兩位僧人,可是這黑衣僧人卻是白眉僧之徒,看年齡與修為,兩人都相同,不知他們在鬧什麼玄虛?
但聽那黑衣僧道:「你還說什麼偈語佛理,弟子惡根難除,十年之前,其時弟子皈依吾佛已久,仍是出手殺了三十人,今日身內血煎如沸,難以自制只又要犯下大罪,求吾師慈悲,將弟子雙手割去,從今之後,永不會再殺人。」
白眉僧道:「善哉善哉!我能替你割去雙手,但你心中的惡念,卻須你自行除去,若是惡念不去,手足雖斷,於事何補?若要補過,唯有行善,與其痛悔過去不應作之事,不如今後多作應作之事。」
但見黑衣僧抬起頭來,雙目射出一股怨毒駭人的光芒,凝視到那被瘦老者點中穴道的胖老者身上。
突然黑衣僧的骨骼格格作響,大喝一聲,一掌擊去。
砰的一聲,胖老者身上中了掌勁,震鬆穴道:「啊!的一聲大叫。
這一聲慘厲之極,遠遠傳了出來!
那胖老者縱然也是武林一流高手,但他被瘦老者點住穴道,中了黑衣僧這一下功力震鑠古今的掌力,早已斃命。
瘦老者見黑衣僧擊斃胖老者之煞勢,心下一駭,撤開腳步往廟外奔去。
黑衣僧驀地裡一轉身,呼呼兩響,雙掌連同手拷掃出,砰的一聲,瘦老者的身軀,如電般飛出廟七八丈外!
他在這黑衣僧揮擊之下,自是筋折骨斷,便有十條性命,也是活不成了。
黃古陵心頭駭極,黑衣僧的掌力,竟是舉世無匹,他見了黑衣僧連殺二人,突然轉過身來。
格喇,喀喇兩聲,黑衣僧手上和足上的鐵拷同時崩裂。
黑衣僧自殺了二人到揮斷手拷,只不過一眨眼的剎那,白眉僧欲待救援,二人已經斃命。
這時黑衣僧雙目狠狠瞪著黃古陵存身之處,眼中如要噴出烈火。
黃古陵心頭一駭,已將體內的真氣提到極限,他緩緩的移步而出。
他想黑衣僧若發掌襲擊,自己最好閃遲到白眉僧之背後,萬不得已之時,只得以全力接他掌力。
白眉僧輕聲道:「冤孽!冤孽!你不停手等待何時……」
呼的一聲,黑衣僧突然一掌向黃古陵擊下去!黃古陵早有準備,他掌風剛出,黃古陵人已閃到白眉僧之後。
劈拍!喇喇……一陣亂響!
廟裡舊壁被擊得到塌下來,灰塵滿空飛舞。
黃古陵不敢怠慢,身形一晃,假借灰塵迷漫飛出廟外。
哪知黑衣僧眼光銳利,黃古陵一掠出,他反臂一掌,猛向黃古陵背後拍去!
黃古陵驀覺背後一股極巨潛力暗勁,猛壓上來,心頭大驚,平空一翻落地,雙掌疾出。
接著,身子又向後躍出二丈開外!
轟的一聲大響,兩股勁氣相接,黃古陵猛感身子一震,又向後退了三四步,他這一驚非同小可。
陡然人影一閃,白眉僧已經擋在他面前,背向著黃古陵,這時黑衣僧也追了出來。
此刻,大雨已停,三人頓時掀起雨後沉默的緊張與恐怖氣氛。
黃古陵暗暗想草澤之中,盡多英雄豪傑,這黑衣僧不知是誰,竟有如此高強的武功,其掌力之雄渾,幾乎勝過殘人愚。
但聽黑衣僧的喘氣聲,又是漸促漸響,大聲說道:「師父,我生來是個惡人,上天不容我悔過,只容我殺人,我不做和尚啦!你站開讓我殺人。」
白眉僧道:「罪過,罪過!我說段佛經你聽。」
黑衣僧粗聲道:「聽什麼佛經?你騙了我二十幾年,我再也不信啦。」
白眉僧盤膝跌坐地上,口宣佛號,臉色甚是莊嚴,說道:「迷迷未遠,猶可知返,難道你當真要沉淪於萬劫不復之境嗎?」
黑衣僧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心中混亂已極,善惡之念,在心頭交戰。
如此僵立片刻,突然「呼」的一聲,黑衣僧出掌向白眉僧擊去。
白眉僧舉手在胸口斜立,身子微晃,擋了這一掌。
黑衣僧怒道:「好,你定要和我過不去。」左手跟著又是一掌,白眉僧又伸手招架,仍不回招。
黑衣僧罵道:「你假惺惺作甚?回手啊,幹麼不回手,「佛聖」冷孤一燈有什麼了不起?你武功能夠勝我嗎?」
黃古陵聽得大驚,白眉僧竟然是武林七聖的佛聖冷孤—燈。那麼這黑衣僧又是誰?看他掌力之雄,冷孤一燈像似勝不了他。
「佛聖」冷孤—燈道:「你深知我武功不如你,你為何定要以武力來取我命呢?」
黑衣僧大聲喝道:「你冷孤一燈武功深高,天下誰人不知?你還手啊,你不還手,自己枉送性命,可別怪我?」
說著,黑衣僧又急出六七掌。其實冷孤一燈的武功,在昔年乃是稍弱於他,縱然近數十年,冷孤一燈進境較快,但也只不過在伯仲之間,他這般只接打而不還手,時候稍久,縱不送命,也必重傷!
然「佛聖」冷孤一燈抱著捨身度人的大願大勇,寧可慘受他掌力撞擊之禍,也是決不還手,盼他終於悔悟。因此這時已並非武功和內力的比拚,卻是善念和惡念鬥爭。
黃古陵眼見黑衣僧的雙掌,有如開山大斧一般,一掌一掌向佛聖劈去,到了第十七掌時
冷孤—燈「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黑衣僧怔了一怔,喝道:「你尚不還手麼?」
「佛聖」冷孤一燈笑咪咪的望著他,柔聲道:「我何必還手?我打勝你有什麼用?你打勝我有什麼用?要勝過自己,克制自己,那才難啊。」
黑衣僧一悟,喃喃的道:「要勝過自己,克制自己……」
黃古陵聽了冷孤一燈的話,暗道:「要勝過自己的任性,要克制自己的妄念,那確比勝過強敵還難得多,「佛聖」的話真是至理名言。」
這時,「佛聖」冷孤一燈,輕輕念道:「阿彌陀佛!」一直念到七八十聲,黑衣僧的雙目已緩緩斂收了凶光。這佛號聲,有如暮鍾晨鼓,敲醒了黑衣僧的靈魂。
突然黑衣僧一聲悲痛哭叫,如電馳去。
「佛聖」冷孤一燈,身子一起如電追去。
黃古陵大聲叫道:「老前輩,暫留步,晚輩有話請教。」遙遙傳來冷孤一燈的聲音,道:「施主,你年少有為,切勿誤入歧途,咱們後會有期。」
黃古陵知道以自己腳程,無法追上他們,只得呆呆站立原地,他想起自己這幾個月來的際遇,以及那各種各形色的人物,竟然是那麼離奇詭怪。
黃古陵轉頭望到地面上瘦老者的屍體,他緩緩的走了過去,只見瘦老頭七竅,都滲出血來,顯然是心脈被黑衣僧掌力震斷。
想到黑衣僧的武功,黃古陵不禁又泛起急求武功的念頭,幾個月來,他所遇到的人,個個是武功絕高均勝過自己。
楊環、郎千如、西門玉蘭、李媚虹這幾個年齡跟自己相若的人,他們所學的武技,也都在自己以上。何況,陸暖塵,一道塵人,野狼神偷,白髮老人,以及那斷膝怪人,他們的武功更是自己望塵莫及。
他覺得武功之浩深,確是浩翰似海,無邊無際,他想自己若要傲嘯江湖,縱橫武林,非學到殘人愚的武功不可。
殺人指,乃是他學得殘人愚武功的交換物,想著黃古陵突然腑身探手向瘦老者懷中摸去。
驀然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後傳來。
黃古陵急忙將拿起的殺人指,迅速藏入懷中,疾快的一轉身,雙目望去,他驚得猛退三四步。
原來他轉身後顧,竟然三尺之處,凝立著一個灰衣長衫儒士,臉上露出一絲慈祥和藹的微笑,黃古陵所驚駭的是這人竟然逼到自己這麼近的距離方始察覺。
黃古陵退了三步後,仔細打量了儒士一眼,只見他約摸四十七八歲年紀,面目英俊,料想此人在二十年以前,他定是一位丰采動人的美少年。
黃古陵怔了一怔,他感到這儒士皮膚白皙,卓儻不群,實非平常之輩,但他那種文弱之態,則令人看不出他身懷絕頂武功。
灰衣長衫儒士,左手輕拂長鬚,微微一笑道:「這位兄台,你由他身上拿取之物是什麼東西?能否相告?」
黃古陵沉吟了一會,道:「是一殺人指。」
灰衣長衫心頭微震,他想不到黃古陵會這樣坦白的說了出來,其實他哪知道黃古陵的心意?
黃古陵深知這位儒士是一位身負絕功的人,居然他已逼近到自己身側,難道他沒有看清那只殺人指,顯見這儒士是明知故問的,既然如此,又何必隱瞞,照實相告,尚可顯出自己的氣魄膽識。
儒士呵呵一聲輕笑,道:「真坦白真坦白,倒不知那只殺人指是哪一隻?」
黃古陵冷然道:「是左手無名指。」
儒士突然由懷中摸出一隻殺人指,微笑道:「老朽身上也有一隻殺人指,是左大拇指。」
黃古陵看得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儒士所拿的殺人指,赫然是真正的殺人指,他不知道儒土抖露出這根人見人愛,癡狂武林人口的殺人指是何用意?
要知一個擁有殺人指的人,終日唯恐被人得知,招來殺身之禍,而這儒士竟然平白抖露出來,敢是他自負武功絕高,天下間沒有任何人能夠由他手中奪去殺人指。
儒士像似看出黃古陵的心思,拂鬚呵呵輕笑,道:「這位兄台,敢是懷疑我為何這樣豪爽輕然露出殺人指?呵呵……你居然毫無隱瞞的向我說出你身上的東西是殺人指,難道我就能不讓你知道我身上有殺人指?」
黃古陵聽得內心甚是激動,他顯然說出自己不怕他出手搶奪殺人指,那和他也相信自己不會謀奪他殺人指,所以他向自己說他也有殺人指。
黃古陵心中一動,問道:「請問尊駕,貴姓大名?」
儒士微微一笑道:「老朽是「終南劍客」姬清羅。」
黃古陵驚道:「你是「終南劍客」姬清羅,我……我有一封信給你。」
「終南劍客」姬清羅道:「那你是黃古陵了。」
黃古陵輕然一歎,道:「原來你是在找尋我了?唉,真對不起,那一封信因我也不能保護它,已經被人搶去了。」
「終南劍客」姬清羅聞言,臉上卻沒有半點慫動之容,神定氣閒,微微一笑,道:「一封信不值得什麼,黃兄弟不必要太過自責。」
黃古陵聽他這樣一說,心內更加慚愧,朗聲道:「姬大俠,我黃古陵無論如何也要搶回那封信,不然我難對九泉之下的交託人,更是對不住姬大俠。」
「終南劍客」姬清羅,道:「搶去那一封信的人是誰?」
黃古陵恨聲道:「是位裝神扮鬼的女人。」
「終南劍客」姬清羅道:「若那女人露出其面目,你也是不認識她了。」
黃古陵聽得尷尬已極,他這句話,顯然是說自己永遠也無法奪回那一封信,其實他的話的確如此。
姬清羅清聲一笑,道:「是哪一位?何必偷偷摸模的。」
格格格……一聲清越的銀鈴嬌笑聲傳出。
破廟的一邊緩緩走出一位美若天仙的藍衣少女,只見她姍姍而來,弱不禁風之態,令人覺得她有不勝衣寒之感。
姬清羅縱是已上年紀的人,但見到藍衣少女那種羞花閉月,沉魚落雁的容貌,不禁也微微一震。
黃古陵一見來人不由心頭一震,此人正是他殘人愚隱居之處所見到的女子,當時因怕被她察覺,沒有仔細的看她,今日再見她容貌,不覺一呆,果然是天上仙子,人間尤物,秀絕塵寰,世界之上,再沒有比她更美麗的女人了。
只見藍衣少女緩緩走至二人面前幾尺處停了下來,櫻唇啟動,一縷清音,婉轉而出,說道:「姬大俠,耳朵可真靈敏得很呀,我剛來便被察覺了。」
黃古陵心下暗驚,剛才她前來,自己的確是—點也不知道,看來姬清羅的武功之高,令人難以揣測。
姬清羅呵呵一聲輕笑,道:「這位姑娘太客氣了,你若不是想離開,老朽當真也不會察覺。」
他的話,說出藍衣少女已經來得很久了。
黃古陵知道她跟從殘人愚極久,當然武功極高。
藍衣少女微微一笑,緩緩說道:「姬大俠,你為人豪爽,虛懷若谷,慧蘭靈質,確是江湖武林數百年來,不可多得的奇才,只是……」
說到此處,她頓了一頓,停口不語,抬頭仰望著天空,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終南劍客姬清羅聽得心頭一震,雙目突然閃出一道奇光,凝注著藍衣少女。
黃古陵抬頭又望了藍衣少女一眼,不禁瞧得心頭砰砰亂跳,只覺得她仰首觀星之勢,美麗動人至極。
臉上微浮笑意,真個是傾城傾國,百媚叢生。
突然藍衣少女轉過頭來,對著黃古陵嫣然一笑,道:「喂!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獨自談談。」
說著,她轉臉望了姬清羅一眼。
姬清羅呵呵一聲輕笑,道:「姑娘和他有私事相商,老朽在此不便,告別了。」
黃古陵朗聲道:「姬大俠,我們相會有期?」
終南劍客姬清羅,轉身笑道:「咱們如何相會有期?哈哈……」
藍衣少女轉身向東方逕自走著,她昂首而行,似乎未把黃古陵放在眼裡,旁若無人似的。
黃古陵緩緩跟著她身後而行,但始終保持著一丈多距離。走過一道峻嶺,黃古陵有些不耐了,發聲問道:「你有什麼事?說吧!」言詞之間,極其冷漠。
藍衣少女突然轉過身來,兩道眼神盯在黃古陵臉上,微微一笑,緩緩說道:「你幹嗎對我這麼凶?」
黃古陵怔了一怔,暗道:「是啊!她這樣美麗,對自己又是毫無仇怨,我為什麼步步提防她呢?」
想著,黃古陵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姑娘不知有什麼事?黃某洗耳恭聽。」
那知藍衣少女臉色突然一整,柳眉花嬌般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見,淡淡道:「我有一件事要跟你交換意見,不知你答不答應?」
黃古陵見她臉容變得如此快,怔了一怔,道:「姑娘先請說出,讓我斟酌斟酌。」
藍衣少女冷漠—笑,道:「你不答應也就算了,其實這事情關係到你的性命。」
黃古陵聽得一震,驚道:「你是『殺人殿主』?」
黃古陵聽得呆了一呆,道:「什麼?」
藍衣少女忽的嬌然一笑,道:「怎麼?你答應了嗎?」
黃古陵輕輕搖一搖頭,雙目望著蒼穹繁星出神。
藍衣少女輕哼了一聲,道:「不要聽我也不勉強。」她說罷,已經逕自離去。
黃古陵凝望蒼穹出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藍衣少女離去他也不阻止,怔立片刻,黃古陵轉過身,突然向來路走去。
突然一聲陰森森的寒笑起自身後。
黃古陵緩緩轉過身來,只見一個枯瘦如竹,面塗油漆的怪人,已如殭屍般站在三丈開外。
黃古陵心中一驚,他知道這怪人乃是前夜施展冥陰鬼爪的怪人。但聽黑衣怪人幽森森的說道:「姓黃的,你偷了我兩位手下的殺人指,你若識相的話,趕快奉還給我,不然,定要取你性命。」
黃古陵聽得震驚道:「你是殺人殿主?」
「嘿嘿……告訴你無妨,我乃是殿主左右兩位使者之一『玄陰斷命使』。」
黃古陵內心無比震驚,這玄陰斷命使的武功,已是那麼絕高,而『殺人殿主』自然更是令人心驚了。
黃古陵這時已知性命難保,難道自己甘願將這只殺人指給他?
玄陰斷命使,冰冷的聲音又道:「黃古陵,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如此痛恨『殺人殿主』,當年你師父不是幫著『殺人主殿』,殿主對你極為賞愛,想叫你……」
黃古陵本是心寒自己性命,此刻聽他提起師父,仇恨之火,立刻燃起胸際,他雙目放出奇光,怒喝道:「好啊!我師父為殿主所殺,你竟然叫我忘記師仇,去為『殺人殿主』效命麼?哈哈哈……」
黃古陵說至處,一陣仰天狂笑,聲震群峰,嗡嗡之響,遠傳雲霄。
「玄陰斷命使」冷冷道:「你師孫先磯,並非殿主所殺,殿主人間豪傑,武功絕世,而且虛懷若谷,愛才如命,他怎會失掉尊師一個好助臂,一切原由,只要你答應加盟我們,殿主自會向你說出元兇是誰。
黃古陵冷哼了一聲,道:「你以為你這幾句話,我便相信你嗎?」
「玄陰斷命使」道:「我也不是逼迫你加盟我們,你還是考慮一段時期再作決定,目前你將那枚殺人指交給我,因為此物在你身上,只有招來殺身之禍,別無用處。」
黃古陵眉燃殺機,冷冷道:「殺人指在我身上,你要殺了我?」
「玄陰斷命使」驀地欺身三步,反手轉身打出幾點金芒,向著四丈外一株虯枝似鐵的矮松射去!
暗器如電似的劃過松樹,但卻無聲無息,「玄陰斷命使」幽靈似的冷笑一聲,道:「好手法,好手法,本使者佩服得緊。」
哼哼,二聲冷若冰窖陰風的哼聲傳出,矮松枝幹上陡然出現出一個長髮厲鬼,她的身子突然緩緩飄起,有如平步行雲,冉冉飛落地上。
黃古陵見此鬼女,怒喝一聲,一掌劃起一片尖嘯風聲擊去!
他出手一擊,勢道凌厲絕倫,武功之高,不在名列一流武林高手之下。
那鬼女身軀微微飄起,凌空猛向黃古陵抓落。她這避掌,反擊動作看去極為緩慢,但去是快逾閃電。
黃古陵身子微蹲,左手一拳向上揚出,右手卻劈出一掌「西天雷音」。這兩招,一個是變化詭奧中挾著無比剛猛的章法,一個卻是緩緩的掌勢,含蘊著強大潛力暗勁。
鬼女身在空中左手長袖劃出一道柔勁,封住了黃古陵一拳,右手食中二指一併點了出去,反向黃古陵右腕脈門上襲到。要知高手過招,一發覺對方攻勢猛惡時,立時以制敵機先的方法,逼使敵人自行收回,讓他無法把威勁發揮出來。
鬼女乃非閒人物,當然看出黃古陵右掌緩緩劈來一招「西天雷音」,暗藏內勁,只怕掌勢之中,還蘊藏著極厲害的變化,突出一招「畫龍點睛」,奔襲黃古陵右腕脈門,想以搶得三分機先的優勢,逼得黃古陵自行收回。
她想的不錯,但黃古陵這一掌變化是何等奇奧。
黃古陵眼看著鬼女指勁點襲過來,立時微微一沉腕勢,右掌倏然收了回來。
就借那腕勢微微一沉之間,已把含蘊在勢內的暗勁發了出去。一股無聲無息的潛力,猛逼向鬼女。
鬼女想不到黃古陵在這數日間已有了巨大精進,忽覺一股暗勁襲上身來,不禁大駭,左手一拂,右掌猛迎出去!
「波」的一聲,鬼女的身軀向上彈高六七尺,而黃古陵在地上旋了三轉,臉上一片驚愕之色,訝異道:「你是她!」
要知鬼女解危的這一招,乃是殘人愚那招「人骨殘灰「的毒招。
驀在此時,突然一聲嘻嘻哈哈的笑聲傳來道:「嘻嘻……小娃兒,你不會捉鬼,老兒一生最愛捉鬼,你將這兩個鬼讓給我。」
黃古陵轉頭望去,不知何時七丈外一塊岩石上已盤膝跌坐著那個瘋瘋癲癲的頑皮白髮老人。
黃古陵面對二位武功莫測高深的敵手,心下暗感無法應付,此刻目睹白髮老人前來,內心下禁暗喜。
白髮老人說罷,嘻皮笑臉的站了起來,輕輕躍下岩石,直對場中走來。
黃古陵抱拳向白髮老人一揖,朗聲說道:「老前輩,昔日救命之思,晚輩於此拜謝。」
白髮老人突然雙目一瞪,怒道:「你這小子,生性無情,該打!」
只見白髮老人左掌一揚,直向黃古陵胸口搗去!
拳未到一股剛猛無比的拳風,已經直逼過來,黃古陵心頭大驚,側身疾躍出七八尺,但拳風餘勁卻撞得他雙肩搖晃了幾下。
黃古陵被他這一拳打得腦袋裡一片迷糊,他不知白髮老人為何說自己無情,正當發話問他。
但聽白髮老人嘻嘻一笑,道:「來來來,老兒一生不信塵世間有鬼,一個長髮,一個殭屍,你們這兩個鬼魂幽魅,來將老兒的命攝去吧!」他一面說著話,一面直向「玄陰斷命使」走去!
「玄陰斷命使」,陰森森一陣冷笑,一爪疾向白髮老人抓去!他一出手,立刻帶起一股陰風寒氣,顯然他已施展出冥陰鬼爪,想在幾招之下傷了白髮老人。
哪知白髮老人哈哈笑道:「女鬼,你不要跑!」說著,走向「玄陰斷命使」的身軀,陡然轉身向鬼女追去。這一下他恰好避開「玄陰斷命使」凝聚十成功力的一記冥陰鬼爪。
鬼女本已射出丈外,突聞後面衣袂飄風之聲,她疾快一個轉身,反手一把,抓住了白髮老人的手腕。她這一招不但變勢奇快,而且奇奧異常,雖然是這樣,但鬼女本身也不會想到白髮老人竟然輕易的被自己一招抓住。
黃古陵看的一皺眉頭,暗暗忖道:「怎的這老前輩會給她輕易抓著……」
但心念末完,只聽白髮老人嘻嘻一笑,另一雙已經疾向鬼女臉上抓去!
鬼女冷哼—聲,擰腰轉頭,閃避開去。她這絕快詭奧的身法,看的白髮老人怔了一怔,方哈哈一笑又追了上,仍然是伸手抓鬼女的臉。
白髮老人出手的動作,看似平常老頭和孩童相戲一般,可是他的手卻快逾閃電,令人無從閃避。
鬼女突然身軀—陣晃閃,掌指齊出,倏忽之間,拍出七掌,戳出八指。這十三招不但招招辛辣,而且含蘊著內勁,攻勢凌厲無比。白髮老人竟被她這十三招,攻得退了三四步!
鬼女一輪疾攻後,突然轉身收掌,恍似驚鴻般一掠而起!
白髮老人嘻嘻笑道:「你不要跑,不要跑,老頭兒跟你愈打愈有趣。」說著話,他不緩不疾向鬼女身後追去。
黃古陵轉頭見「玄陰斷命使」的眼光,正陰森森的看著自己,心內一寒,放開腳步向白髮老人追去,大聲叫道:「老前輩,你等等我,後面陡然又出現一群幽魅。」
果然白髮老人停下腳步,回頭道:「在那裡?怎麼沒有。」
黃古陵這時已縱到到他身邊,微笑道:「大概那群鬼魅怕老前輩又隱藏了起來,快!我們追那鬼女去。」
原來黃古陵怕自己追趕不上白髮老人,故胡亂說慌,想引他轉身停止。
白髮老人嘻嘻一笑道:「快!咱們追她去,不要給她跑了。」
這一陣工夫,鬼女已經隱沒夜幕中,哪裡去尋她,黃古陵跟著白髮老人亂奔一陣子,仍然尋不到她的影兒。
突然白髮老人大叫道:「女鬼,你藏到哪裡去了?」
他這一聲叫喊中氣充沛,在群峰萬嶺間遠遠傳了出去,黃古陵暗自好笑,他這樣喊話,縱是鬼女聽到了也不會露出行蹤來。
哪知他話音一歇,猛聽西首峰谷有人殺豬似地大叫道:「啊鬼鬼!在洞裡,洞裡……」
那叫聲中,像似緊張恐怖過度,斷斷續續,尖銳刺耳,但到後來卻若游絲,終於止歇。
白髮老人聞聲已經如電也似的奔去,黃古陵眉頭微皺,隨後跟去。
但見白髮老人直向峭壁間一口石洞奔進,嘻嘻笑道:「鬼女,你這番跑不掉了……」
語音未畢,猛聽白髮老人一聲大叫,聲音極是慘厲,接著他叫道:「毒蛇!毒蛇!」
黃古陵本是要隨後跟進洞內,趕忙停步,聞言大聲問道:「老前輩,有毒蛇麼?」
只聽白髮老人道:「不是蛇……不是蛇……」就在這瞬間,只聽說話的聲音,突然變得極是微弱起來。
這—著大出黃古陵意料之外,趕忙走了過去,只見白髮老人躺在洞口,左手袍袖不住揮舞,似是擋架什麼怪物。
黃古陵驚問道:「老前輩,怎麼啦?」
白髮老人道:「我給毒物……毒物……咬了幾口……」說到這裡,左手漸漸垂下,已是無力揮動衣袖。
黃古陵見他受傷,不過是頃刻之間,心想以白髮老人的武功,當世只怕已是罕有其匹,便是傷中要害,也不致立時不支,那是什麼毒物,竟有如此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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