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身法奇快,又在意料之外。
蕭銀龍不由猛然一驚,猿臂輕舒,右手食中二指,已抵在來人的「藏血」大穴。
「哎呀!你存心要命!」
來人驚呼一聲,並未閃開,腰身一扭,竟將整個身軀躺入銀龍懷中。
銀龍此時已看清,不由臉上一紅道:「君姐姐,是你!嚇了我一跳!」
摩天玉女趙麗君眉目含情,臉上生春,撒嬌的扭了扭腰道:「你還說呢!多謝你手下留情,藏血大穴,可是要命的所在,分厘之差,我已橫屍在你懷裡了!」
蕭銀龍透著十分尷尬,苦笑道:「誰教你悶聲不響的突然而至,真的差一點就失手,那時如何交待?」
摩天玉女趙麗君柔情千萬的道:「死在你懷裡,我亦心願已足,死也瞑目!」
她星眼中水汪汪的,一種情意綿綿的少女特有的風采。
銀龍心中不由一動,通身的血脈奮張。
趙麗君又慵慵的,瞇起睛睛道:「龍弟弟!自從離開之後,真是無一日不在想念著你,古人說得好「一日三秋」這話一點兒也不過份,你想,我又……」
她紅暉滿臉,下面的話,羞得不能說下去,螓首深深的埋在蕭銀龍的胸前,再也不能抬起頭來。
蕭銀龍當然知道是那晚借宿農家之事,麗君不好出口,也不由耿耿於懷,急急的問道:「君姐姐!這話你……你同媽說過沒有?」
摩天玉女趙麗君的耳子一扭道:「我才不敢說呢?要說你去說!」
蕭銀龍的臉,也漲紅得像關二爺似的,急道:「我怎麼好意思出口?」
「羞人答答的,難道我好意思出口!」
「麗姐姐!你……你可以同五個嫂子說一說,因為你們……」
「我們甚麼?」
「你們同是女兒身,姑嫂之間,又十分合得來!」
「我不管!龍弟弟!反正,我已是你的人了,後面的事,全聽你怎麼去安排,萬一,……萬一不能在一起,那我只有一死了之!」
摩天玉女趙麗君說到這裡,轉悲為愁,眼淚也禁不住掉下來。
蕭銀龍忙用手撫著她的秀髮,湊在她的耳畔道:「君姐姐!你為何說出此話,小弟絕非輕薄浪子,既然我們已………已有了……肌膚之親,生不同寐,死則同穴,我蕭銀龍對天可表!」
摩天玉女趙麗君抹去腮上淚水,轉悲為喜,身子更依近了些兒,嫵媚的道:「龍……」
她索興把弟弟兩字免了去,接著道:「有你這句話,我趙麗君算是終生所靠!」
蕭銀龍沒有答言,只是悠然一聲長歎:「唉!」
摩天玉女趙麗君不由睜大了眼睛,十分不解道:「龍!你心裡有事?」
銀龍神情十分沮喪,但卻搖頭淡淡的道:「沒有!」
麗君不依的搖了搖銀龍的身子道:「不!你一定在想些甚麼?」
蕭銀龍猛一抬頭道:「我……」
一字未了,忽然一推摩天玉女趙麗君,噗!吹熄了案上燈火,喊道:「不好!有人!」
語落,箭似的射出門去,一點地上了屋面。
四野沉寂,只有遠遠的更鼓已是三更三點,在淡月疏星下隨風送來。
再有的是,只是摩天嶺的要隘孔道處,所放的明樁暗卡,黑影幢幢,若隱若現。
此時摩天玉女趙麗君也上了屋面,四下張望道:「龍!你看見了甚麼?」
蕭銀龍的劍眉陡皺道:「人!此人算是絕世高手,輕功之快,儼如鬼魅!以小弟的功力,雖未到精進之處,但一個『快』字還自信說得過去,不料連人影也沒見到!」
摩天玉女趙麗君也不由吃驚,她明知銀龍的輕功之快,放眼武林,也找不出三兩個來,萬一真的是敵人,摩天嶺今晚恐怕難操勝算。
因此,她特別焦急,雖知銀龍不會看錯,但卻道:「真的!你莫非看花了眼!」
蕭銀龍搖頭不迭,一面苦笑道:「不會,小弟不但看見一條人影在窗下一閃而逝,而且衣佩之聲,隱隱可聞,豈會荒唐至此!」
摩天玉女趙麗君這話說得不算得體,因為無形之中,低估了蕭銀龍的功力,所以一時甚為尷尬。
忽然嗖嗖風響,衣袂齊飄,人動如梭。
趙氏五媳已由大寨四面疾射而至,全都停身在銀龍麗君的身側,不約而同的齊聲問道:「龍弟弟!麗君妹!有甚麼響靜嗎?」
蕭銀龍玉面不由一紅,訕訕吶吶無言。
因為若說沒有動靜,自己適才大驚小敝,豈不透著浮燥,更應了摩天玉女趙麗君的話,承認自己看花了眼!
若說有人侵入了摩天嶺,眼前又毫無一絲動靜。
再說,自己把看到的人給追丟了,這個臉朝那裡放。
所以,他楞楞的,勉強苦笑一笑。
摩天玉女趙麗君只好道:「我們好似看見一條影子掠空而過,所以……」
趙氏的三媳不由調笑道:「哎呀!怨我們莽撞!他們分明是在談私話,我們太也不通人情了!」
其餘四媳全都笑了起來。
把蕭銀龍與趙麗君兩人笑得十分窘迫,全都把頭低了下去。
三媳對其餘四人做了個鬼臉,發出一絲會心的微笑,咯咯的道:「龍弟弟的輕身功夫,不是出神入化,也可算得上登峰造極,還有落在他眼裡的人會走脫得掉嗎?豈不是欺人之談!」
四媳也插嘴道:「不論是真是假!我們該走了,莫讓龍弟弟同君妹在心裡罵我們做嫂子的太也不知趣了!走吧!走!」
你一言,我一語,弄得蕭銀龍哭笑不得,紅著臉道:「真的,一點也不假!」
趙氏的大媳疑惑的道:「不會吧!我們五人隱身在五處,全是看得遠,隱得緊的地方,可沒看見半點風吹草動,一隻飛鳥也沒見到,慢說是有人侵入。」
五嫂也道:「是呀!山外的三道卡子上,也沒有一絲動靜,料來不會有人侵入,要有,除非是蚊子!」
二媳以轉圈的姿態道:「你們四個都是死心眼!走!再守一個更次,眼看的一場熱鬧就沒有了!怎的專門在這裡鑽牛角尖!」
其餘四媳全都神秘的一笑,對著銀龍道:「龍弟弟!你陪君妹妹到隱蔽的地方找找那條影子好啦!」
語聲中,五條身形齊動,嘻嘻哈哈的笑聲中,又復各自迅速地隱身埋伏去了!
摩天玉女趙麗君生嗔道:「都是你,大驚小敝,招來她們的調笑!」
蕭銀龍自信所見一點不假,搖頭不迭的道:「這是從何說起?」
忽然他想起來道:「君姐姐!大寨中是不是派人巡視?」
摩天玉女趙麗君答道:「大寨中只留下媽媽一個人坐鎮,哥嫂們全在外圍,生恐八怪等擾及房舍婦孺,打算不讓來敵侵入半步!」
銀龍忽然想起來了若蘭來,道:「裘師妹……」
摩天玉女趙麗君不由笑道:「哦!我真傻!你分明是想念蘭妹妹,想出了神,大概眼中掠過她的影子,她現在廂房安息,你去看看她去!」
蕭銀龍想起裘若蘭,原本真個的打算去看看她,腳下已轉過對著裘若蘭所住的廂房,但是,經摩天玉女趙麗君這麼一點明,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吱唔的道:「我不過問一問,想她也累了,此時正在好睡呢?」
摩天玉女趙麗君見他收勢不去,偏著頭道:「你不去看看她?」
蕭銀龍苦笑一笑道:「男女授受不親,深更半夜又何必驚擾她!」
說完,一騰身射下屋面,向屋中走去。
摩天玉女趙麗也跟著了下來,仍舊走在銀龍的身後。
蕭銀龍對適才窗外人影之事,始終放心不下,經過窗子特別停了下來,嗅了幾嗅鼻子,對麗君道:「君姐姐!你來聞一聞,適才的來人一定是個女的,此時一股幽香,兀自未散,隱隱飄繞!」
摩天玉女趙麗君也真的湊在窗下,用鼻子嗅了兩嗅,但她乃女兒之身,本身就有脂粉氣息,常年累月,嗅慣了,怎似蕭銀龍那般敏感呢?自然嗅不出來!
但她卻調侃的故作吃驚道:「嗯不錯。好香,這恐怕是蘭妹妹身上的香味!」
她說話的神色,蕭銀龍豈有聽不出來的道理。
因此,銀龍紅起耳根,霞生滿面的道:「你又來了!我是說正經的!」
摩天玉女趙麗君,咬著下唇,星眼含怨的道:「也許是『虛幻仙子』『迷魂香帕』的味道!」
蕭銀龍不由更加難為情,因為,要不是虛幻仙子的「迷魂香帕」,自己也不會同眼前的摩天玉女發生荒村借宿的一幕,此時也就不會有這些煩惱。
觸動了心事,一時也不願再提「香味」之事,只有道:「君姐姐!你越來越調皮了,虧你記得這麼多的往事!」
不料摩天玉女趙麗君又抓住了話頭,接著道:「任何事不記得,這擋子事終身難忘,難道你忘了嗎?」
蕭銀龍覺得自己動輒得咎,專門劃圈子來自己跳,所以索興苦笑一笑,不再發話,緩緩向屋內走去!
驀然嗚嗚號角,此起彼落。
嘶一枝藍色的火焰箭騰空而起,上射數十丈。
接著,山前、山後、山左、山右,各有一隻藍晶晶火焰箭跟著上透霄漢。
最後,大寨中也射出一枝來。
摩天玉女趙麗君腳下一停,道:「哎呀!都四更天了!」
蕭銀龍望著天空道:「是四更之時了,敵人到了山外嗎?」
摩天玉女趙麗君指著空中已下降快完的藍色尾光道:「這藍色是收隊的令號!你安心睡吧!我也回房去了!」
她說著,猛的一撲,雙手突然將銀龍的頸子抱住,嘖,在銀龍的臉上香了一下,快逾流星的向後寨奔去,那股少女的嬌憨,真情的流露,天真而自然。
蕭銀龍目送麗君的身影去遠,才進入房中安憩。
原本是一場暴風雨之夜,就這樣平靜無波的渡過了。
勞碌了這多天,難得安靜片刻,銀龍也不打算安睡,盤膝運功調息,功行一周,自覺神清氣爽。
窗上,紅日朝霞,一片燦爛。
蕭銀龍此時精力、目力,經過調息之後,十分清朗。
腳步聲疾馳而至。
小溫候趙德俊神色慌張的衝了進來,俊臉緊繃著道:「龍弟!大事不好!」
銀龍不由大吃一驚,以為昨夜鐵山八怪又做了甚麼惡毒的手腳,從床上一躍而起,急忙的道:「六哥!怎麼啦!」
小溫候十分懊惱的道:「不知怎的,裘姑娘忽然不辭而別!」
如同晴天霹靂,蕭銀龍的震驚,真不知要比八怪犯山利害多少倍,探手一抓,把小溫侯趙德俊的手臂抓住,大聲道,「六哥、你說甚麼?」
小溫侯的手臂發麻,紅了臉掙脫不得,道:「裘姑娘不知為了甚麼,留書出走!」
「哦!書呢?」
「現在大房,媽的手上!」
「書上寫的甚麼?」
「密封,寫的由你親啟,所以不知道寫些……」
「這是為何……」
蕭銀龍如火燒眉睫似的,既不等小溫侯的話說完,自己的話也不說完,一邁步,嗖銀影一幌已出了房門,拉著小溫侯的手都沒放下。
小溫侯的功力,在趙氏七雄之中,也算一等功夫,但比之蕭銀龍不免相形見絀,因此,如同被人懸空提起一般,風過耳邊,已隨銀龍出了房門。
銀龍面色發白,出了房門,不由角門走去,一弓腰,兩腿一彈,越過風火牆,飄身已到了大廳之上。
大廳上,趙老太太居中而坐,男左女右,子媳們都侍候在兩傍,「雪地飄紅」牟嫻華緊靠著摩天玉女趙麗君站在一起。
趙老太太似乎正在生氣,一拍太師的扶手,沉聲道:「必是我們摩天嶺失禮慢客,不然裘姑娘怎會……」
她一見蕭銀龍走了進來,凝重的面色一改,慈祥的道:「龍兒!裘師妹不知……」
銀龍此時心急如焚,不等老太太說完,搶上一步道:「媽。裘師妹留的信呢?」
趙老太太取出一封密封的信來。
銀龍伸手搶似的拿過來,但見信封上寫著:「留陳銀龍師兄親啟」
他不及細看,忙不迭撕開封皮,信箋上十分娟秀的寫上:「謹以至誠之心,祝師兄與君姐姐白頭偕老,妹原系飄萍之身,拜別恩師之後,或往龍女前輩座下,請勿以妹為念,師妹若蘭襝衽。」
字跡撩草,可見裘若蘭當時心情之紊亂。
廳上眾人見銀龍看信之後,臉色凝重,不由齊聲問道:「龍弟弟!裘姑娘究竟為了……」
蕭銀龍此時心如刀攪,那還有心說話,將信向懷中一塞,對趙老太太道:「媽!裘師妹回冷雲寺去了,我這就此告辭!」
說完,一長身形,快逾閃電。
唰銀影一線,他的人已一射五丈,穿出了大廳。
廳上眾人不由全是一愣,同聲叫道:「龍弟……」
然而,蕭銀龍的人,在院中略一點地,已又騰身而起,人在凌空叫道:「銀龍失禮了!」
「了」字音落,人已去遠,連半點破風之聲也未聽出。
趙老太太的壽眉一皺,再也想不通是為了甚麼,回頭一看牟嫻華道:「牟姑娘可知道一點端倪嗎?」
雪地飄紅牟嫻華搖搖頭道:「晚輩不知!」
此時,趙氏五媳的眼神,都落在摩天玉女趙麗君的身上,意思就是說:昨晚你與銀龍在一起,料必有些眉目。
但是,這番話只是沒有說明而已。
摩天玉女趙麗君心細如髮,心中也正在思索,這時粉面一紅,湊近趙老太太耳邊嘰咕了幾句。
趙老太太面有隱憂,但卻頷首不已。
摩天玉女趙麗君羞容滿面,扭扭腰肢道:「媽!你得作個主意才是!」
老太太略一沉吟,轉面向雪地飄紅牟嫻華道:「牟姑娘,老身打算去追趕他師兄妹二人,不知你能否隨老身辛苦一趟?」
雪地飄紅牟嫻連忙笑道:「此乃份內之事,誼屬當然!」
摩天玉女趙麗君不由秀眉一挑道:「媽!我也去!」
趙老太太連連搖手道:「你不能去!怕是裘姑娘……」
她說道到這裡不由話音一頓。
誰知,趙家的老五鐵羅漢趙德彪,手中的八角鋼錘一掄,大聲冒失的道:「媽!不用你老人家操心,我去把他們拉回來,無緣無故,又沒人得罪他,他為何才來就要走!」
廳中眾人,不由全皆失聲大笑。
趙老太太一沉臉色道:「奴才!傻勁又發作了嗎?少說廢話!」
鐵羅漢趙德彪咕咕嚕嚕的道:「這話說得有理嘛!」
趙老太太也不理會他,對著逍遙羽士趙德明道:「八怪昨夜沒來,內中必有蹊蹺,這些日子,山上要小心謹慎,絲毫不得鬆懈,牟姑娘,我們這就動身!」
說完,一擰腰,穿身也出了大廳。
別看老太太年逾花甲,但那身功夫,卻是七雄五媳比不了的。
雪地飄紅牟嫻華那肯落後,對五媳妯娌一招手,又對摩天玉女趙麗君頷首一笑,人也跟蹤而起,追了出去。
卻說蕭銀龍快如流星,捷比鷹隼,展起無上輕功,沿著方向,不找道路,掠起一縷銀光,抄直線奔會仙峰而進。
第三天的初更天,已進入了長白山區。
這時,雖然是端陽節初過,但冰封雪積,常年不溶的長白山深處,依然是寒意襲人,夜涼如水,湖風撲面。
好在蕭銀龍自幼在冰天雪地裡長大,卻也不覺得其寒,並且一身修為,已到寒暑不侵之地,與常人自是不同。
他忘記了一切的疲勞,更加抖擻精神,捨命狂奔。
遠遠的,已可見到兒時的舊地會仙峰的影子,在月色之下積雪的山陰,晶晶發光。
驀然一陣如同子規泣血,孤猿夜啼的泣聲,順風飄了過來。
這飲泣之聲十分細微,普通的人固然不易聽出,耳力稍差的武林,也未必就分辨得出,但,蕭銀龍的耳目,已到了虛空生明,聽蚊如雷之境,焉能聽不出的道理。
他料定此乃裘若蘭的哭泣,他更明白裘若蘭出走是為了自己與麗君的一段柔情所引起的,同時她孤身一人,見到趙家天倫之樂,未免也生出孤單之處,女兒家的心事,卻無一個親人可訴,惟一的親人蕭銀龍,又與麗君先有了夫妻之實,這些因素一逼,她難免感到心灰意冷。
蕭銀龍一面想,腳下可沒有絲毫減慢,一溜煙似的,向冷雲寺趕去。
漸漸的離冷雲寺已是不遠,奇怪的是,先前隱隱可聞的飲泣之聲,此時反而沉寂下來,再也聽不見了。
銀龍心頭更加焦急,三幾個起落,已到了九曲洞頂。
但見,冷雲寺的紅牆碧瓦已在腳下,寺內人聲寂靜,大殿上佛前的長明燈,微弱的射到院落中,但還及不上月光的皎潔。
他心中一動,料定裘若蘭絕不像自己的這種快法,兩人相距的時候不多,此時也許到師父前哭祭去了。
銀龍的一念既起,不再猶疑,騰身一射,直向寺後的極樂場落去。
他落在地上,不由大吃一驚,又是一個躍步,搶到「了情大師」的靈骨塔前。
原來,仰臥在「了情大師」靈骨塔前的地上,不是裘若蘭還有哪個。
但見她臉上淚水未乾,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緊咬著牙關,四肢冰冷,怕是昏厥了過去。
蕭銀龍一見這等情形,也不由淚如雨下,嗚咽著道:「師妹!師妹!你這是何苦呢!」
然而,裘若蘭此時知覺全無,那還知道銀龍在旁叫她呢?
銀龍連叫幾聲,不見若蘭動彈,更加驚慌不已,一把按在她的腕脈之上,試覺脈息如同游絲,極其微弱,幸而鼻息尚有餘溫。
他不敢怠慢,將若蘭的身子扶坐起來,自己也盤膝在她的背後趺坐,隱提丹田之氣,功貫雙掌,一掌按在若蘭的後心正中,一手拍著她的命門大穴,緩緩的把真力運出,貫入裘若蘭的體人。
若是以蕭銀龍此時的功力來論,只要受功之人五臟未被震動,血脈未曾中斷,雖不能起死回生,但一些暈厥外傷,自可著手成春。
怎奈!此時,銀龍不敢全力而為,生恐施功過猛,衝動了裘若蘭的內臟,而裘若蘭體質素弱,先天不足,七情六慾,最易傷元動神,時間既久,一時那能奏效。
足有盞茶時分,若蘭依然是軟綿綿的,仰靠在銀龍的掌上,呼吸依然無聲,分明尚未醒轉。
蕭銀龍是既急又惱,心神不寧功力難聚,低聲在若蘭耳畔叫道:「蘭妹妹!蘭妹妹!」
裘若蘭除了臉色稍微紅潤,慘白怕人的嘴唇有了些血色之外,仍舊不言不語,閉目咬牙,如同老僧入定。
銀龍心知雖未一時奏功,但效力顯然可見,又攝下心神,專心一意的施功貫掌,隱隱潛地發出。
又是半個時辰。
裘若蘭的胸膊一高一低,已有呼吸的稍候。
蕭銀龍不由頓時大喜,精神一振,知道裘若蘭的危險已過,生命斷可無慮,不敢打攪了她的氣息,雙手的功力漸次加大,微微用上三成功力,直向若蘭體內貫入。
若蘭本身的功力雖不及銀龍,但究竟是有根基的人,先前人事不知,自然無法接應,此時心中已經明白,身後有人代自己施功接氣,接穴輸貫,但可不知是誰,正待回頭睜眼去看,已聽身後銀龍道:「蘭妹妹!小心!運用本身真元,接引我的掌力!」
裘若蘭一聽,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晶晶的落了下來,深深吸了口氣,勉強的道:「龍……師兄……你……你來干……甚……」
蕭銀龍不由大急道:「此時怎好說話,快,功聚丹田,氣納中庭,引力通穴!」
裘若蘭的身子一掙,出其不意的,突然向前一撲!脫出銀龍施功的雙掌之下。
但是,她未曾復原之身,那裡能經得起這股猛烈的一掙,不但沒有站起來,而且雙膝一軟,又已躺在地上,痛苦的道:「你……逼……我……你……」
蕭銀龍慌了手腳,搶上前去,不問情由,雙手環抱著她,又急又怨的道:「蘭妹妹!你此時還任性……」
他情急之下,不擇話語,生恐若蘭生氣,又溫存的道:「蘭妹妹!無論如何!等你身子復原了再說!來!坐好了!」
銀龍說完,將若蘭的雙膝盤好,與自己對面而坐,抓緊她的雙腕,提神行功,口中援緩的道:「注意!開始行氣,走丹田,竄中庭,納血入海,輔氣歸元!」
裘若蘭掙扎著睜開了雙眼,失神的看了近在咫尺的蕭銀龍,心中又是一酸,淚下如雨,楚楚可憐。
蕭銀龍忙不迭的又道:「好蘭妹!你聽我這一次話好嗎?你這樣不是太使人傷心了!」
一付懇求的神色,完全出於至誠,兩隻手,也捏得緊緊的。
裘若蘭不禁搖了搖頭,幽然歎了口氣,只好閉起雙目,沉心靜慮的運起體內僅有的功力,照著銀龍的囑咐運氣順血。
空山寂靜,寒夜寥寥。
兩人功力接引,一貫一收,足有半個時辰,相對未發一言。
這時,裘若蘭的面色已是白中透紅,嬌艷如花,呼吸正常,氣通血順,顯然已恢復了正常。
但是,蕭銀龍雖已覺到,雙手仍緊握不捨,反而加功施為,使出了七成功力綿綿不休不止。
裘若蘭不由星目一睜,急道:「龍師哥!你這是……」
銀龍不等她說完,忙接著大聲道:「不要動,運功入元!」
若蘭見銀龍的額上微微發亮,分明已見汗跡,不由心中一動。
她想:龍哥哥這明明是要將他的內功輸入我的體內,這怎生使得。
無奈此時正是要緊關頭,一個不好,兩人未免都有走火入魔之危,芳心是既感激又心疼,既焦急,又憂愁。
終於,低聲的道:「快收功力,我初癒之身,接受不了!」
此言一出,銀龍信以為真,急忙收功卸力,停止了施為,但雙手仍舊未放,深深的歎了口氣道:「蘭妹妹!你負氣一走,和我心中的悲痛!」
裘若蘭強忍了傷感,咬著下唇,未語先泣,也十分悲切的道:「龍……唉!師兄!多謝你救命之恩,此時我不但復原,而且功力也增進了不少,你該回摩天嶺去了,免得使君姐姐傷心!幣念!」
她乃是秉性忠厚之人,這話也是由衷之言!
蕭銀龍面帶愧色,吶吶的道:「蘭妹妹,你……你難道不知道我……我的心意,我與……君……君姐姐……之……之事,乃是……乃是出於……出於……」
裘若蘭忙阻住了他話道:「不!我知道!我在當晚就知道!」
銀龍的玉面不由一紅,驚愣道:「哦!那……」
裘若蘭已娓娓的道:「故無論是否是『迷魂香』作怪,但你與君姐姐也是郎才女貌,天設的一對,地造的一雙,並無遺憾之處!」
蕭銀龍搖搖頭,無法安慰這位師妹,只好搭訕著道:「蘭妹妹,這是孽債,我怎麼對得起你,又怎生對得起死去的恩師呢?」
若蘭一聽,正色道:「師兄!你怎的說這些話,難道麗君姐姐配不上你嗎?要是讓她聽見『孽債』二字,叫她如何做人,真不知要傷心到甚麼田地!」
銀龍雖知這位小師妹絕不是嬌揉做作,但卻道:「蘭妹妹!你既然原諒我與麗君,就……」
裘若蘭已掙脫了雙手,站身起來道:「我不但沒有絲毫怨慰,還衷心的為你倆祝福!」
「那你為何要走呢?」
「我生恐麗君有不便之處!」
裘若蘭說完,一回身,撩起衣角暗暗擦眼睛,忍耐著悲淒,又道:「龍哥哥!師兄!你與麗君的婚事,事在必成,我不否認我曾經愛過你,但此時已無可能,望你勿再以我為念,我已悟透了師父房中一幅對聯:『欲除煩惱須無我,各有因緣莫羨人』,這兩句話的至理,去!去吧!」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揮揮手,轉身向冷雲寺跑去!
蕭銀龍原還坐在地上,此時一彈而起,叫道:「蘭妹……」
驀然冷雲寺陰暗之處射出兩條身影,攔住裘若蘭的去路,其中一人道:「裘姑娘!」
裘若蘭不由一愣,腳下一停,口中嬌呼道:「伯母!華姐姐!」
趙老太太一臉的風霜,但卻慈祥的道:「裘姑娘!老身可趕苦了!」
雪地飄紅牟嫻華也緊上兩步,握著裘若蘭的一雙手,情深的道:「蘭妹妹!你這是何苦呢?」
她二人突然而至,不但若蘭感到意外,連蕭銀龍也覺十分突然。
趙老太太這時也緩緩的走向若蘭,一手拉起她的另一隻手,十分親切的道:「裘姑娘,你這一走,不但摩天嶺的人透著慚愧,就是叫老身於心何安?」
若蘭感動得淚下,嗚咽著道:「伯母!想不到會驚動你老人家,叫晚輩如何擔代得起!」
趙老太太搖頭道:「不要說客氣話,你若能看在我這張老臉上,同我回去,我就是累死,也是心滿意足,於心無愧!」
裘若蘭十分過意不去,忙道:「伯母!我所以走,乃是……」
趙老太太不等她說完,忙接著道:「不問是為了甚麼?現在我求你隨我回去!」
裘若蘭勉強的道:「晚輩乃是急於叩拜亡師的墳壘靈骨,所以……」
她這自然是掩飾之詞,趙老太太並不反駁,卻道:「我知道,現在已經盡了你做弟子的心了,人死不能復生,該無可留戀的了!」
裘若蘭是滿腹傷心之話,無法出口,雙眼中淚水只是打轉。
雪地飄紅牟嫻華心中明白,但一時也是「同病相憐」,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呢,因之一時也無從勸慰!
趙老太太又道:「裘姑娘!老身此來,還有一點事,要放肆的開口,說得不對,你可不能作惱!」
裘若蘭心中一驚,但卻道:「伯母有何指教,晚輩恭聽,怎麼這等謙虛!」
趙老太太面露笑容,十分老練的道:「依老身揣測,裘姑娘所以不辭而別,有兩點重要的原因!」
銀龍、若蘭不由心中全是一楞,生恐這位老太太猜透了機關,三對六面的揭開了來,當面鼓、對面鑼,豈不難下階台。
但是,裘若蘭在口中卻不能不應道:「沒有其他的意思,伯母不要誤會!」
趙老太太苦笑笑道:「我乃是過來人,功力不及你們,人情事故也佔了癡長幾歲的光,裘姑娘一定是自感身事飄零,以女兒之身,在江湖上混跡,有葉落無根之感!到了摩天嶺見到老身一家團聚,少不得引起了思家的愁緒,此乃性情中人免不掉的!」
裘若蘭不由放下了心,索興薇微的歎息了一聲,表示默認了這句話。
不料,雪地飄紅牟嫻華一聽,微微一笑,湊趣的道:「這個容易得很,只要蘭妹妹拜老太太做義母,摩天嶺不就是你的家了嗎?還有甚麼好想家的!」
趙老太太巴不得有人這麼一提,因之搶著笑道:「只怕裘姑娘看不上我,我能有這個福氣,那就好了!」
她這麼一說,分明是求之不得,若蘭再不搭岔,豈不是真成了瞧不起她嗎?這可說是勢成騎虎,不得不爾。
因此,裘若蘭的心事雖未猜中,但也不得不強打精神,上前一步道:「若蒙媽媽不棄,我算是前生修得的了!」
雪地飄紅牟嫻華的性子更急,忙道:「既然兩廂情願,這就算車成馬就,就在這兒拜了吧,喜酒明天再補!」
她說完,順手一拉若蘭,催促著道:「蘭妹妹!還等甚麼!」
裘若蘭還有何話可講,只好笑道:「太潦草了些兒!媽媽在上,女兒拜見!」
趙老太太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受了半禮,拉起叩頭的裘若蘭,口中道:「哎呀!真是的!孩子!委曲你了!」
雪地飄紅牟嫻華又盈盈笑道:「前輩多一個好女兒,裘姑娘有一個好媽媽,這杯喜酒可省不下的了!」
蕭銀龍雖明白這並沒真正的解去若蘭的苦惱,但也只好跟著喜歡了一陣。
不料趙老太太又道:「我來得匆忙,可沒帶見面禮……」
裘若蘭忙道:「媽!這就太落於俗套了!」
誰知趙老太太的臉色一正道:「這是少不得的!我已想好一份禮,牟姑娘!你來,一客不煩二主,還是請你送給我這位乾女兒吧!」
雪地飄紅牟嫻華不由一楞,心想:這是甚麼禮物,自己何不交給若蘭?
但卻真的走到趙老太太身邊道:「舉手之勞,拿來吧前輩!」
然而,趙老太太並沒有取出禮物,卻湊在雪地飄紅的耳邊,細語了一陣,才又大聲的道:「這種事做媽媽的不能開口,一發煩勞你了!」
但見雪地飄紅牟嫻華的臉色十分怪異,一陣白、一陣紅,看看裘若蘭,又看看蕭銀龍,半晌無言,只是沉思。
趙老太太又催促著道:「牟姑娘!你……」
雪地飄紅牟嫻華一驚,神色顯然十分不寧,但卻姍姍的走向裘若蘭,也湊著她的耳邊道:「前輩的意思,是要把你的終身大事許給你的蕭師兄!」
若蘭一聽,不由意外的一驚,楞楞的道:「這如何使得?」
一言未了,忽然,人影齊閃,左右黑影幢幢,有人喝道:「甚麼人,敢深夜在此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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