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麗珠一聽,芳心大怒,氣得一咬玉齒,馬鞭迎空抽出,「唰」的一聲脆響,猛向黃劍
雲抽去。
黃劍雲乃衡山大劍客「逸塵仙長」的衣缽弟子,學藝十數年,已盡得仙長真傳,雖是第
一次離開恩師,也從未與人正式交過手,但像湯麗珠這等身手的鞭法,要想抽中他,仍不是
一件易事。
但是,當黃劍雲仰首一看鞭梢的來勢,正待騰起的身形,索性不動了!
只聽「叭」的一聲脆響,宛如炸開了一個爆竹,虎筋鞭梢,猛的抽在石階上,僅一寸之
差,沒抽在黃劍雲的大腿上。
黃劍雲雖說傲然沒動,但心裡卻也吃了一驚,因為,他根據清脆震耳的響聲和飛射的石
屑青煙來判斷,股下的石階,至少被抽裂了一道數寸長的石槽。令他吃驚的不是將鞭梢拿捏
得恰到好處,而是以她這等豆蔻年華的少女,居然有如此強勁的腕力,這不能不令他感到驚
異!
心念未畢,氣得嬌軀顫抖,粉面鐵青的湯麗珠,已咬牙切齒的恨聲說:「唔哼,你好鎮
定的功夫!」
黃劍雲側目看了一眼湯麗珠,故意晃著頭,譏聲說:「這就是俗話說的,『泰山崩於前而
不驚,猛虎跟於後而不亂』的真功夫,你知道嗎?」湯麗珠除了自己的生母「金梭女俠」李
寧君外,可說從來沒有人敢以這等口吻來教訓她。這時聽了黃劍雲的話,雖然氣得嬌軀直抖,
恨得只咬玉牙,但是手中的馬鞭,不知怎的,總不忍向他身上抽下。當然,這時她還不知道
愛情的種子,已在她的芳心深處萌了芽!
於是,她冷冷一笑,趁機軟化,只得也以諷譏的口吻,冷冷的說:「你這等超人的鎮定
功夫,必是出身武林世家,請問你是哪一家的子弟?」
黃劍雲自覺在武林中的家世顯赫,不便隨意對人透露,是以,也以同樣的口吻,冷冷的
問:「看你的鞭法出神入化,想必也是出身武林世家,請問你是哪一家的姑娘?」
湯麗珠對黃劍雲的反問,十分生氣,不由怒聲說:「你這人真奇怪啊!方才在酒棚裡,
『黔道三傑』的老大,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黃劍雲成心氣她,故意搖搖頭,冷冷的說:「那時我心慌意亂,沒有注意,你現在再說
一遍,又有什麼關係!」
湯麗珠傲然一笑,神氣的一點頭,沉聲說:「好,你聽著……」
黃劍雲立即頂上一句,說:「你放心,嚇不倒我!」
湯麗珠鼓了鼓桃腮,終於耐著性子,平靜的問:「陵山鳳凰谷你可知道?」
黃劍雲點點頭,煞有介事的說:「陵山當然知道,風景也不錯嘛,只是鳳凰谷卻沒聽說
過!」
湯麗珠聽說黃劍雲知道,芳心甚是得意,但聽到最後,不由氣得嬌靨再度一變,恨恨的
咬著玉牙,一個字一個字的沉聲問:「那麼『金髯翁』湯老前輩呢?」
黃劍雲聽得心頭一震,暗呼糟糕,心想,「天涯三老」中的湯老前輩世居鳳凰谷,我怎
的竟笨得沒有想起呢?繼而一想,祖父「彩眉叟」黃天石,昔年為了名次問題,曾與其餘二
老拚鬥過幾天幾夜,雖然爭了第一,但三老卻一直因此失和,湯麗珠是鳳凰谷「金髯翁」的
後人。在未明瞭真相前,還是小心一些為是。
心念電轉,立即搖搖頭,歉聲說:「非常抱歉,在下見聞淺鮮,沒有聽說過!」
湯麗珠雖然野性蠻橫,但她的心智卻極聰明,只是一向任性慣了,懶得去用智力罷了,
方才明明看到黃劍雲秀眉一動,顯然是暗吃一驚,但他卻偏偏說不知。一氣之下,嬌哼一聲,
緩步向前走去,右手的馬鞭,微微向後提起,作著隨時抽出之勢,同時,沉聲問:「枯竹老
人李前輩你總該知道吧?」
黃劍雲看了湯麗珠這等聲勢,知道這次再說不知,她手中的馬鞭必然緊跟而下,而是,
既然先說不知「金髯翁」於前,怎能再說知道「枯竹老人」於後呢?
衡情之下,先不回答,反而迷惑的問:「嗨!聽你的口氣,好像你與這兩位老前輩有什
麼關係似的……」
話未說完,湯麗珠已理直氣壯的嗔聲說:「金髯翁是我的祖父,枯竹老人是我的外公,
你說有沒有關係?」
黃劍雲一聽,著實吃了一驚,難怪湯麗珠如此跋扈蠻橫,原來她有如此震懾武林的赫赫
家世。既然知道了對方的家世,當然也要探探她的武功,因而淡然一笑,說:「這麼說,你
是一身兼具兩位老前輩的絕世武學了?」
湯麗珠的神色已經緩和,也停止了逼進,這時見問,不由得意的一笑,點著頭說:「那
是當然!」
黃劍雲心中一驚,但卻佯裝不信的搖搖頭說:「天涯三老,決鬥失和,『彩眉叟』老人家
於第二年病故太華黃府,『金髯翁』和『枯竹老人』兩位老前輩,也於是年失蹤了,生死不
明,至今毫無下落,算來已是十四年前的事了,難道你在襁褓中便開始學藝不成?」
湯麗珠見黃劍雲不信,不由氣得大聲解釋說:「我祖父不會傳給我爹?我外公不會傳給
我媽?我爹媽不會傳給我嗎?」
話聲甫落,心中突然一動,不由又十分驚異而又迷惑的急聲問:「咦,你呼我祖父為老
前輩,為什麼呼『彩眉叟』為老人家?」
黃劍雲知道自己說溜了嘴,只得無可奈何的一笑,說:「因為他老人家是在下的祖父!」
湯麗珠一聽,又驚又喜,不由興奮的歡聲說:「啊!你原來是黃家哥哥,難怪你有如此
高的鎮定功夫?」說話之間,丟掉手中馬鞭,撲張著一雙玉臂,竟親熱的向黃劍雲奔來。
黃劍雲一見,大驚失色,嚇得輕「啊」一聲,騰身站了起來。
湯麗珠芳心一驚,頓時驚覺自己失態,一張美麗臉蛋上,立時飛滿了紅霞,急忙剎住身
勢,羞澀的笑著說:「小妹只是太興奮了……」
黃劍雲餘悸猶存的連連頷首說:「在下知道!」
湯麗珠看了黃劍雲的驚急相,覺得又可氣又可笑,只得改變話題問:「黃家哥哥,你的
大名叫什麼來著?」
黃劍雲見湯麗珠自稱小妹,而且一口一個黃家哥哥,深悔自己方才把話說錯了。實在說,
像她這樣任性的少女,還是敬鬼神而遠之的好,是以,勉強說:「在下黃劍雲……」
話未說完,湯麗珠已愉快的笑著說:「噢!原來是劍雲哥!」說此一頓,突然又關切的問:
「劍雲哥,你有什麼事要求教『神嫗』前輩?」
黃劍雲既然表明了身份,自是不便再氣湯麗珠,只得感慨的搖搖頭說:「唉,一言難
盡……」
話未說完,湯麗珠已嬌哼一聲,輕蔑的說:「哼,你不說小妹也知道!」
黃劍雲誤以為湯麗珠知道了「追風虎」等人的事,不由驚得急聲問:「你知道?」
湯麗珠有些得意的點點頭,滿含妒意的撇著小嘴說:「還不是被那些多情的少女們,纏
得無法應付了,才來這裡求教神嫗前輩!」
黃劍雲一聽,不由笑了,為了避免湯麗珠追究原因,索性默然不語。
湯麗珠一看黃劍雲的神色,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無名妒火,恨不得「千面神嫗」
馬上把黃劍雲弄成一個醜八怪才好!
於是遊目一看,這才發現天色早已暗下來,在東北麓的山下,那些朝山香客的帳幕中,
早已燃起了點點燈火。
湯麗珠看了這情形,不由關切的說:「劍雲哥,天都黑了,我看『神嫗』前輩一定不會
回來了!」
黃劍雲立即搖搖頭說:「不,神嫗前輩根本沒出去,正在家中打坐……」
湯麗珠一聽,不由驚異的說:「什麼時候了還打坐?天都黑啦!」
黃劍雲急忙解釋說:「在下正午到達的時候,『神嫗』前輩剛剛入定,這時也許快完畢了!」
湯麗珠一聽黃劍雲由正午一直等到現在,芳心頓時大怒,立即忿忿的怒聲說:「哼,這
分明是有意刁難搭架子,我不相信我湯麗珠來了她還敢不出來!」說話之間,一面伸手去掏
鑣囊,一面向籬院的右角走去。
黃劍雲一見,不由迷惑的問:「喂,湯姑娘你要去哪裡?」
湯麗珠身形不停,回頭忿忿的說:「哼,我去屋後放把火,如果她還不出來,那才真算
她入了定呢!」
黃劍雲一聽,大吃一驚,他已看出湯麗珠的個性,她是說得出做得到的,不由慌得飛步
追了過去,同時,急聲說:「喂喂,湯姑娘,使不得,你不是還要請教『神嫗』前輩嗎?」
湯麗珠一見黃劍雲追來,步法奔得更快了,同時大聲嚷著說:「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話聲甫落,蓬簷下的兩扇朱門,呀的一聲,突然啟開了,同時,傳來那位中年婦人的急
急招呼聲:「喂喂,那位穿黃衫的相公,神嫗老人家請你進去!」
黃劍雲聞聲止步,回頭一看,只見方才喝叱他的那個中年婦人,正站在門階上向他連連
招手。
刁鑽的湯麗珠一見,「噗哧」笑了,有得意的笑著說:「怎麼樣?小妹還沒放火,她們就
沉不住氣了!」
黃劍雲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折身向門前走去。
湯麗珠知道「千面神嫗」決不會再接見她湯麗珠了,索性急步奔至馬匹處,同時望著黃
劍雲,輕鬆而愉快的說:「劍雲哥,山下的客棧都住滿了,小妹今晚在清光鎮我表哥『賽李
逵』家裡等你,回頭見,小妹先走一步了!」
說話之間,取起地上馬鞭,也不待黃劍雲解說,飛身縱落馬上,一撥絲韁,銀鬃紅馬,
昂首一聲長嘶,逕向嶺下如飛馳去。
這時天色已完全暗下來,但湯麗珠的馬速依然是快如疾雷奔電,眨眼已經不見。
黃劍雲看得搖搖頭,正待轉身,門階上的中年婦人,已不屑的輕哼一聲,忿忿的說:「道
道地地的野丫頭,比起我們家的曉燕姑娘來,差遠了!」說罷,又望著黃劍雲,謙和的一笑,
肅手說:「相公您請!」
黃劍雲見仍繫著圍裙的中年婦人先倨而後恭,不禁有些受寵若驚,急忙一拱手,含笑謙
和的說:「煩請在前引導!」
中年婦人笑一笑,當先走進門內,同時,笑著說:「我家姑娘都呼我李嫂,相公您隨便
稱呼好了。」
黃劍雲一聽「稱呼」,頓時想起「神嫗」的姓氏,於是謙和的低聲問:「請問李嫂,『神
嫗』前輩的姓氏是……?」
話未說完,李嫂已笑著說:「神嫗老人家姓晉,我家姑娘姓紀……」
黃劍雲見李嫂三番兩次的談到她家姑娘,不由皺了皺眉頭,斷定她說的必是方纔那位美
麗如仙的紫裳少女。
穿過院中的楓樹,距離正中茅屋已經不遠。
黃劍雲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茅屋的門前,尚有一道枯枝編成的迎壁,遮住了門內射出的
燈光。
到達迎壁前,李嫂即向黃劍雲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跟在身後。
繞過迎壁,黃劍雲的目光不由一亮,一蓬明亮燈光,逕由深垂的竹簾內射出來,八盞明
亮紗燈,整齊的懸在橫樑上。由於門內燈光明亮,雖然隔著竹簾,但屋內的情形,仍能清晰
可見。
只見屋內的正後方,橫置一張亮漆胡床,床上正閉目盤坐著一位白髮霜眉,勾鼻薄唇,
穿著一身黑衣的老婆婆,顯然是「千面神嫗」。
「千面神嫗」的身側是一張漢玉床桌,桌上放著一個湘磁繪花蓋碗和一爐檀香,除此,
屋內再沒有什麼陳設了。
打量間,李嫂已將竹簾啟開,同時,輕聲說:「相公請進!」
黃劍雲頷首示謝,逕自走進簾內。
就在他進入簾內的同時,盤坐在胡床上的「千面神嫗」,倏然睜開了眼睛,兩道閃爍冷
芒,直向黃劍雲的俊面上射來。
黃劍雲看得心頭一震,不自覺的剎住了腳步,「千面神嫗」的目光雖然威凌逼人,但他
總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
他心中雖感迷惑,但卻沒忘了施禮,於是,就在原地,深躬一揖,正待恭聲報名,驀聞
「千面神嫗」怒聲說:「且慢!」
黃劍雲驚得一愣,立即直起身來,茫然望著滿面怒容的「千面神嫗」,他鬧不清這位脾
性怪異的老婆婆為何生氣,也許與湯麗珠要放火燒她的茅屋有關。
心念間,已聽「千面神嫗」怒聲說:「你不必介紹家世,也不必說明來意,酒棚裡的那
些大漢,已將老身的規矩告訴了你,明天絕早等在盤蛇嶺上,勝過老身的輕功,掌法,和兵
器,老身自會將『變相奇術』傳給你,不必多說,滾出去吧!」說罷,再度閉上了眼睛。
黃劍雲一聽,雖然十分生氣,但他卻恍然想起,酒棚同桌的那位龍鍾老人,就是「千面
神嫗」,這可由她那兩道熟悉眼神得知。這一發現,同時也聯想到那位蓬頭醉漢,想必也早
已看出龍鍾老人的破綻,足見「變相奇術」仍非絕對的安全而不被對方發現。
心念間,已聽到身後的李嫂,將竹簾掀起來,同時謙和的輕聲催促說:「相公,請退出
來吧!」
黃劍雲知道苦求無益,只有等待明天絕早,憑自己十多年所學,與「千面神嫗」奮力一
戰,而決定結果了。於是,深躬一揖,也不發話,轉身走出門外來,逕向院門走去。
李嫂輕輕放下竹簾,急步跟了上來,同時,同情的悄聲說:「相公別灰心,俗語說得好:
『蒼天不負苦心人』,又說:『吉人自有天桕』,只要您相公誠心,過往的神靈都會暗中助您
的!」
黃劍雲雖然懊惱滿懷,心中十分不快,但對好心安慰他的李嫂,卻不便說什麼,只得黯
然一笑,說:「在下雖然自知不是『神嫗』剛輩的對手,但在下明早仍要竭力以赴。」
說話之間,已到門下,李嫂一面搶先開門,一面機警的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立即悄聲說:
「相公千萬可別明天早晨才去,最好是三更就到,您必須明白『神嫗』說的是絕早啊。」
黃劍雲聽得心中一驚,知道其中另有文章,立即會意的點點頭,感激的應了聲是,同時
走出門外來。
李嫂立在門內,指著就近的一座矮峰,繼續熱心的說:「盤蛇嶺上有一間茅棚,相公最
好現在就去那裡等,這裡有一包點心,餓了就拿來充充飢。」饑字出口,右手一丟,一件東
西,應手而出,直奔階下的黃劍雲,同時,「蓬」的一聲,將門關上了。
黃劍雲右手一舉,已將來物接住,低頭一看,竟是一個油紙小包,由於絲絲滷肉香味透
出來,顯然是吃的東西。抬頭再看,李嫂早已將門關上了,黃劍雲這時才發現這位李嫂確是
一個天下少有的大好人。至於李嫂怎的會早在事先便為他準備好了一個食包,由於內心的感
激,這時他已不願去想了。於是,拿著食包,展開輕功,逕向李嫂指給他的矮峰上,如飛馳
去。
盤蛇嶺就在楓林的外緣,斜斜上升,看來僅有二三十丈高,但是由嶺巔至山麓,斜斜下
去,卻有七八里地。二三十丈高的小峰頭,黃劍雲眨眼已到。
只見嶺巔上,生滿了翠松碧竹,間而有幾株楓樹,遊目一看,不遠處的籐蘿亂石間,果
然有一個茅棚。
走至近前一看,發現茅棚不大,一丈方圓,棚下三塊青石,十分光滑,顯然經常有人來
此觀看景色。
舉目一看山下,除了正東一片黑暗,東南和北麓,已是燈火點點,光亮燭天。尤其那些
燒夜香的善男信女們,焚香提燈,蠕蠕上行,將蜿蜒上升的山道,點綴得宛如一條火龍,震
蕩夜空的鐘聲,不時由分別建在半山上的古剎寺院內傳出來,滿山都是「荒荒」之聲。
黃劍雲一心想著明早較技的事,無心去看這難得一見的進香夜景,他盤膝坐在光石上,
立即將食包解開,低頭一看,竟是一些豆乾,滷肉和面饅。
黃劍雲的確有些餓了,立即津津有味的吃起來,但他的心裡,仍一直想著那位熱情好心
的李嫂。
為了迎接明天的較技,食罷立即閉目調息,他要養精蓄銳,奮力一拼。至於明天能否獲
勝,他心中毫無把握,因為「千面神嫗」並非平庸之輩。因為她與黃劍雲的恩師「逸塵仙長」
均為昔年同一時代的成名人物。
不知過了多久,嶺下突然傳來一陣極速的衣袂破風聲。
假寐中的黃劍雲,心中一驚,倏然睜了眼睛,他斷定是「千面神嫗」來了。
於是,右掌一按石面,飛身縱出棚外,只見月白風清,夜涼如水,正是三更時分,半山
上的鐘聲早已停止,山下的點點燈火,也大都已熄。
黃劍雲循著衣袂風響一看,只見嶺下二三十丈外,正有一道快速人影,以輕靈的身法,
直向嶺巔上如飛馳來。
一見來人登嶺的方向,黃劍雲便知來人不是「千面神嫗」。因為「千面神嫗」來時,必
由楓林方向登嶺,而這人卻是來自山麓。
由於皎月中天,因而極快的發現來人身上也穿著一襲黃緞公子衫,只是髮髻上束著的,
卻是一方粉藍色的儒巾。
細看來人的身材,較他黃劍雲似乎略矮,但年齡可能比他黃劍雲大兩三歲,生得膚如溫
玉,面若桃花,膽鼻朱唇,秀目有神,是位溫雅中透著飄灑的俊美少年。
黃劍雲看罷,並不覺得意外,因為昨天午前,他不知道「千面神嫗」還接見了那些人,
這位黃衫少年,前來盤蛇嶺,自然也是來等「千面神嫗」較技的。
人影一閃,風聲颯然,那位黃衫少年,已飄然縱至嶺上,一見立在棚前的黃劍雲,似是
感到有些愕然意外。
黃劍雲一見黃衫少年到達,首先謙和的拱手含笑說:「在下姓黃名劍雲,敢問閣下尊姓
大名?」
黃衫少年定一定神,也拱手含笑說:「在下魏鹹銘,世居清光鎮,黃少俠一人孤立嶺上,
敢莫是恭候『神嫗』前輩?」
黃劍雲一心想著較技的事,早已忘了湯麗珠走時說了些什麼,是以,對黃衫少年魏鹹銘
說的清光鎮也未注意。
這時見魏鹹銘談到「神嫗」前輩,立即頷首說:「不錯,魏兄想必也是前來恭候『神嫗』
前輩了?」
魏鹹銘見問,不由感慨的搖頭一歎,說:「說來不怕黃少俠見笑,在下僥倖通過了輕功
和掌法,僅最後一項劍術沒有通過,可謂功虧一簣,說來實在慚愧……」
黃劍雲聽得心中一驚,不由讚聲說:「神嫗前輩乃多年前成名人物,武功自然高人一等,
魏兄能連勝兩項,已是難得了,在下著實佩服!」說此一頓,發現魏鹹銘黯然無語,因而寬
聲安慰說:「魏兄此番前來,想是已參悟出破解之策,在下預祝魏兄明日一戰成功!」
魏鹹銘黯然搖搖頭說:「不瞞黃少俠說,在下確已悟出破解方法,只怕『神嫗』前輩不
肯答應罷了。」
黃劍雲聽得秀眉一蹙,不由迷惑的說:「在下不懂魏兄的意思!」
魏鹹銘黯然一歎說:「黃少俠有所不知,在下此番前來,想趁『神嫗』前輩到達之初,
苦苦哀求,希望她老人家能破例給在下一次機會!」
黃劍雲聽得心頭一震,不由抬頭看了一眼中天明月,驚異的望著魏鹹銘的雪膚俊面,迷
惑的問:「魏兄是說,『神軀』前輩三更就會前來?」
魏鹹銘秀眉一蹙,遲疑的說:「很多次她老人家都是三更時分就到了,如果較技的人來
遲了,她老人家就會斥對方沒有誠意,永遠不准再向她要求傳授『變相術』的事!」
黃劍雲聽得大吃一驚,心中愈加感激李嫂的熱心協助,同時,不自覺的轉首看了一眼嶺
下楓林。
又聽魏鹹銘繼續說:「但是,有時候日上三竿了,她老人家才遲遲到達,令較技的那人,
等得心浮氣躁,滿腹怒火,還未較技,使先犯了練武人的大忌,交手時自然是有輸無贏了。」
黃劍雲一聽,不停的暗呼好險,若非今夜遇到這位姓魏的美少年,明天日上三竿之後還
不見「神嫗」前來,不用說,他也是心煩氣躁,滿腹怒火而中了那老婆婆的圈套。因為有了
這一發現,不由感激的望著魏鹹銘,說:「若非魏兄一言先點破,在下勢必完全絕望了。」
魏鹹銘聽得神情一愣,不由迷惑的問:「在下不明白少俠的意思!」
黃劍雲感於魏鹹銘說破「神嫗」的詭詐狡計,是以也坦誠的說:「不瞞魏兄說,在下對
明天的較技,毫無致勝把握。」
魏鹹銘一聽,不由笑了,立即寬慰的笑著說:「黃少俠是懼於『神嫗』老人家是多年前
即已成名的老前輩,如果你知道了她老人家的掌法,劍招,與規矩,自然就不怕了。」
黃劍雲一聽,知道魏鹹銘有意將自己參悟出來的破解方法相告,他自然也希望知道,但
他卻不便提出要求,因為在較技的行為上說,這總是有欠光明的事,是以,僅贊同的頷首應
了聲是。
魏鹹銘見黃劍雲贊同的應了聲是,俊美的面龐上,立現得色,因而,有些賣弄的繼續說:
「譬如『神嫗』老人家獨步武林的『回身迎面三絕掌』……」
說著,立即擺了一個不敵敗走的姿勢,繼續說:「知須神嫗老人家與晚輩較技,向來是
十招之內絕不還手,還手為輸,而在第十一招上也只攻三招,超過三招,便算你勝,在第十
招上,她老人家這時必以這個身勢,用『八步趕蟾』的快速步法,詐敗退走,只要你一追,
她老人家便猛回上身,第一掌以『力劈三關』之勢,分拍你的天靈,璇璣和小腹……」說著,
以較慢的動作表演了一個『力劈三關』的掌勢,接著,又一面往下表演,一面繼續說:「黃
少俠這時切不可以『托搭』之勢扣她老人家的右腕,那樣必被『神嫗』老人家的第二掌『葉
底偷桃』擊中,這時你可以『脫袍讓位』之式化解,並以『犀牛望月』反切她老人家的右肘,
在此情形下,『神嫗』被迫,只得以『倒打金鐘』來拿你的『脈門穴』,這時你不能怕丟臉面,
應該疾演『懶驢打滾』直翻數丈以外,不管『神嫗』老人家是否揮掌追擊,你都應該繼續施
展『脫袍讓位』和『犀牛望月』。」
說此一頓,同時停止表演,繼續得意的說:「須知『神嫗』在施展『倒打金鐘』之際,
是以背向你,如果她老人家要追擊你,必然猛回上身,仍以『回身迎面三絕掌』的第一掌取
你,那時不管你的『犀牛望月』能否擊中,她老人家都會停手認輸,因為再出手就是第四招
了。
黃劍雲聽罷,心中大喜,十分佩服,不由讚聲說:「若非魏兄指點,小弟勢必輸在『神
嫗』前輩的第二掌『葉底偷桃』上。」
魏鹹銘愈加得意的一笑,說:「現在我再將『神嫗』老人家仗以成名的『進步追魂連環
劍』演一遍給少俠看。」說罷,以極輕靈的身法,飛身縱至一株翠竹前,舉起細膩潔白的右
手,折下一根竹條來。
黃劍雲見魏鹹銘如此熱心,不由連聲稱謝。
但是,當魏鹹銘舉手折枝的時候,黃劍雲這才發覺對方的右手,五指纖纖,嫩白細膩,
似乎與湯麗珠的玉手有些相似。俗話說:「男有女相,主大貴』,黃劍雲心想,看來這位魏兄,
將來必定是一位大富大貴之人。
心念間,魏鹹銘已拿著一根竹枝,飄然縱了回來,同時,選了一個適當位置,望著黃劍
雲,說:「神嫗老人家的『進步追魂連環劍』,矚目當今武林,除衡山大劍客『逸塵仙長』外,
可謂鮮有敵手,這並非說在下的劍術已極驚人,而是在下經常潛伏在嶺上,偷看『神嫗』老
人家與人交手,暗中記下了這些劍式,苦心鑽研,才悟出今日的對策。」
說此一頓,羞慚的笑一笑,繼續說:「但是,在日前較量兵器時,在下依然沒有逃過失
敗的命運,因為第二招的劍式,實在太玄奧了,令在下不得不飛身後退。」
黃劍雲何等聰明,一聽「不得不飛身後退」,靈智一動,頓時恍然大悟,不由脫口興奮
的說:「魏兄且慢,小弟也悟出對策來了。」
魏鹹銘聽得一愣,剛剛擺好的「仙人指路』架勢,只得收起來,同時,驚異而又迷惑的
問:「黃少俠說的可是化解『神嫗』老人家『進步追魂連環劍』的對策?」
黃劍雲立即興奮的點點頭,興奮的說:「不錯,現在請魏兄以口出招,小弟也以口相對,
看看小弟化解的劍式與要訣,是否與魏兄的相同!」
魏鹹銘聽罷,不但表情懷疑,而且神色間也透出不快,鮮紅的朱唇,哂然一笑,傲然沉
聲說:「不是在下誇口,矚目當今武林的用劍高手,除在下一人外,能夠破解『神嫗』老人
家『進步追魂連環劍』的人,可說絕無僅有,黃少俠說得如此肯定,不怕在下笑少俠太自負
了嗎?」
黃劍雲聽得一愣,雖覺對方的話太狂了些,但想到魏鹹銘的熱誠相告,只得拱才含笑,
歉聲說:「小弟一時興奮,因而失檢忘形,尚祈魏兄見諒!」說罷,拱手一揖。
魏鹹銘一看,頓時愣了,他對黃劍雲有如此高深的涵養,似乎頗感意外,因而也急忙還
禮,歉然含笑說:「少俠有如此寬闊的胸襟和恕人的工夫,實在令在下既欽佩又慚愧,方才
言語冒犯,尚望少俠海涵!」
說罷,不待黃劍雲答話,丟掉手中竹枝,愉快的繼續說:「好吧,現在就依少俠之議,
我們在口頭上對搏三招,以判勝負吧!」
黃劍雲自幼追隨「逸塵仙長」,在劍道上,苦練足足十年,除和「逸塵仙長」試招外,
尚未在外正式施展過,為了明日較技,此刻不得不請魏鹹銘說出「神嫗」的連環劍式,藉以
證實明早能否通過這最後一關。
這時見魏鹹銘已經應允以口對招,自是高興,於是拱手謙遜說:「小弟初離師門,尚未
與人交手過招,萬一不能化解『神嫗』前輩的『進步追魂連環劍』式,尚請魏兄不要見笑!」
魏鹹銘謙和的一笑說:「少俠不必謙虛,現在就請你先說出第十招是什麼劍式好了,因
為『神嫗』老人家向來在第十一招上才還手!」
黃劍雲毫不思索的含笑說:「十招之前,均為攻擊劍式,小弟最後一劍當然是最具威力
的『凜風厲雪』,企圖逼退『神嫗』前輩!」
魏鹹銘也不加思索的說:「神嫗老人家以『不倒翁』之勢,貼地後倒,讓過你的『凜風
厲雪』,挺身彈起,疾演『三梅吐蕊』,分取你的咽喉與兩臂。」
黃劍雲立即含笑回答說「小弟蹲身跨步,以『孔雀開屏』之式相迎!」
魏鹹銘微微剔了一下秀眉,沉聲說:「神嫗老人家的劍式不變,以疾雷奔電的手法,隨
著你的『開屏』之勢,沉劍斜劈你的小腹!」
黃劍雲輕鬆的一笑,胸有成竹的說:「小弟『開屏』為輪,施『粘』字訣,繼而以『閉
窗推月』之式,推封神嫗前輩的下劈之劍。」
魏鹹銘一聽,面色立變,寒潭秋水般的秀目,一瞬不瞬的盯著黃劍雲的英挺俊面,久久
說不出話來。
黃劍雲朱唇含笑,神色自若,任由魏鹹銘絞盡腦汁去想應付之招,心想,雙方生死搏鬥,
如果愣這麼久還不出劍,就是生有三頭六臂也被砍光了。
心念未畢,鬢角已經見汗的魏鹹銘,以潔白的貝齒,咬著朱唇,明眸一轉,突然沉聲說:
「神嫗老人家會毅然以『力劈華山』之勢,揮劍而下」
黃劍雲淡然一笑說:「小弟即以『橫斷天河』之式,硬封硬架……」
話未說完,魏鹹銘突然笑了,不由笑著說:「你中門大開,豈不是正好讓『神嫗』老人
家破腹切瓜嗎?」
黃劍雲拱手一笑,說:「魏兄,非常抱歉,『神嫗』前輩再出劍就是第四招了!」
魏鹹銘一聽,雪膚般的俊美面龐,立變蒼白,頓時無話可答,久久,才氣忿而迷惑的問:
「你在『神嫗』老人家的第二招隨『開屏』之勢,斜劈你小腹之際,你為何不飛身後退,並
以『海底撈月』之式,挑切『神嫗』老人家的右腕?」
黃劍雲愉快的哈哈一笑,風趣的說:「那樣小弟豈不步入魏兄的覆輒了嗎?」
魏鹹銘的俊美面寵一紅,故意不解的問:「何以見得?」
黃劍雲一聽,立即愉快的正色說:「我們必須僅記昔年『神嫗』前輩是以『進步追魂』
四字震赫武林,我們只要竭力避免後退,而不讓『神嫗』前輩進步追擊,冒險應付過第二劍,
即使在第三劍上使出令人笑掉大牙的『懶驢打滾』,神嫗前輩限於三招已滿,也無法再施展
她的『進步追魂連環劍』了。」
魏鹹銘聽罷,久久才慨然一歎,由衷的讚聲說:「黃少俠不但劍術精湛,而且智慧超人,
明日與『神嫗』老人家較技,必然連過三關,諸事順利。」
黃劍雲立即拱手感激的說:「果真諸事順利,亦是魏兄之賜,小弟當永記不忘!」
魏鹹銘聽了,極為受用,不自覺的笑了,同時謙遜說:「些許小事,少俠何必介意!」說
罷明眸一轉,立即抬頭去看夜空,神色一驚,立即拱手說:「天色已經不早了,在下必須盡
快趕回清光鎮去……」
黃劍雲聽得一愣,不由迷惑的問:「魏兄不等『神嫗』前輩了嗎?」
魏鹹銘立即解釋說:「現在有少俠在此,『神嫗』老人家自然要以與少俠較技為借口而拒
絕,在下只有等待明天了。」
黃劍雲覺得魏鹹銘為人熟識,頗生好感,立即挽留說:「魏兄何不與小弟再談片刻,待
『神嫗』前輩到達後,魏兄再走不遲!」
魏鹹銘一聽,立即正色說:「黃少俠有所不知,家兄『賽李逵』對在下管束極嚴,今夜
之事,如果被他發覺,又要被他嚴斥一頓了!」
黃劍雲一聽「賽李逵」,這才恍然想起湯麗珠臨走之時,似乎曾談及這個名字,只是他
這時已不敢確定了,因而驚異的望著魏鹹銘,不解的問:「魏兄可認識一位湯麗珠姑娘?」
魏鹹銘一聽「湯麗珠」,身體不由一戰,瞪大了一雙明眸,驚異的問:「黃少俠怎的認識
在下的表妹?」
黃劍雲一聽,知道不會錯了,立即莞爾一笑,說:「旁晚時分令表妹也去訪『神嫗』前
輩了。」
魏鹹銘頗感意外的「噢」了一聲,不由驚異的問:「在下的表抹呢?為何未見來此?」
黃劍雲毫不遲疑的含笑說:「她已到貴府上去了!」
魏鹹銘聽得渾身又是一戰,脫口一聲驚「啊」,一臉的驚懼神色,竟然嚇得久久說不出
話來。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不由暗吃一驚,脫口急聲問:「魏兄,你怎樣了?」
魏鹹銘見問,急忙一定心神,答非所問的慌聲說:「黃少俠,不瞞你說,在下本想請你
於較技完畢後,前去舍下盤桓幾天,如今,因為在下突然要去定安村好友處暫住一些時日,
邀請少俠之事,只有改日再談了。」
黃劍雲何等聰明,自然看出魏鹹銘的不回家,完全是為了躲避他那任性蠻橫,飛揚跋扈
的表妹湯麗珠。
看了魏鹹銘的情形,不由暗暗慶幸自己對湯麗珠早已打定了「敬鬼神而遠之」的主意,
心想,像魏鹹銘身為湯麗珠的表哥,都畏之如蛇蠍,他黃劍雲再去「清光鎮」找她,豈不是
自跳陷阱,自投羅網嗎?
由於有了這一發現,黃劍雲覺得最好連魏鹹銘也別去找,因為萬一湯麗珠仍等在魏家,
正好碰上,那還得了?
心念電轉,正待說什麼,身後突然響起一陣「呼呼」鼾聲!
他和魏鹹銘兩人同時一驚,急忙回頭,只見午間在酒棚內遇見的那個蓬頭醉漢,不知何
時已睡在茅棚的草地上了。
黃劍雲一看,的確愣了,雖然他一直和魏鹹銘談論著化解「神嫗」招式的事,但說有人
接近至兩丈以內仍然不知,如非醉漢的輕功已達巔峰境地,便是自己的聽覺有了毛病。
兩人正感驚異,只見蜷臥在草地上的蓬頭醉漢,突然展臂轉動了一下身體,夢囈似的含
糊自語說:「唔,你們兩人談情說愛入了迷,到了這般時候還不想回家去……」
魏鹹銘正感被醉漢接近至兩丈以內尚未發覺而大傷自尊心,這時再聽了醉漢的含糊自
語,美面一紅,頓時大怒,不由怒喝一聲:「你這化子簡直找死!」死字出口,飛身就向醉漢
縱去」
黃劍雲已斷定蓬頭醉漢的來歷不凡,但他又不便在未證實前而說破,是以,急忙追了過
去,伸手一攔魏鹹銘,勸解說:「魏兄何必與一個喝醉了酒而說夢話的人一般見識!」
魏鹹銘聽得一愣,不由停身望著黃劍雲,迷惑的問:「黃少俠認識他?」
黃劍雲深怕魏鹹銘誤會,只得含笑解釋說:「小弟午間曾與他同桌進餐,當時他已喝得
酪酊大醉了。」
魏鹹銘用挺直小巧的鼻子一聞,果然有一陣濃重的酒氣,只得望著地上的蓬頭醉漢,怒
聲問:「喂,你喝得醉醺醺的為何跑來此地?」
蓬頭醉漢吃力的睜開一對瞇忪醉眼,極不客氣的沉聲說:「你問俺跑來此地幹啥嗎?嘿
嘿,俺還正要問你哩!」
黃劍雲深怕醉漢與魏鹹銘一言不合打起來,趕緊搶先回答道:「我們是來恭候『神嫗』
前輩較技的!」
蓬頭醉漢立即橫了黃劍雲一眼,沒好氣的說:「難道俺是來這裡睡大覺的!」說著,探手
懷中,又掏出那個小酒葫蘆,「咚咚」喝了幾口。
魏鹹銘一撇朱唇,冷冷一笑,似自語又似對蓬頭醉漢,譏聲說:「哼,較技,你較什麼
技?」
蓬頭醉漢一翻怪眼,更加氣呼呼的說:「俺較什麼技?告訴你,俺是來找那老虔婆摔跤
的!」
魏鹹銘一聽「老虔婆」,頓時大怒,不由怒聲說:「你這老化子膽敢出口罵人,看我不踢
爛你的臭嘴!」
說話之間,正待舉步上前,蓬頭醉漢已倏然由地上坐起來,同時,怪眼一翻,震耳一聲
大喝,道:「別慌!」
這聲突如其來的震耳大喝,魏鹹銘驚得本能的站住了,這時他才驚覺到這個蓬頭醉漢內
力充沛,乃是一位風塵中的怪傑人物。
心念間,蓬頭醉漢已瞪著一雙格外威凌逼人的怪眼,怒聲說:「怎麼著?你要和俺打架
是不是?好,俺喝醉了打不過你,可是俺還有弟弟正在後面洗澡咧!」說罷,立即轉首望著
棚後,大聲說:「俺的兄弟,快出來吧!不穿衣服也沒啥關係,打起架來更伶俐!」
魏鹹銘一聽「不穿衣服」,面色立變,頓時慌了,看也不看棚後一眼,轉首望著黃劍雲,
急忙一拱手,慌聲說:「醉酒之人不可理喻,黃少俠再見了,後會有期。」期字出口,騰身而
起,不待黃劍雲答話,直向嶺下如飛馳去。
黃劍雲沒想到魏鹹銘走得如此匆急,只得拱手朗聲說:「魏兄慢行,趕日再會,請恕小
弟不遠送了。」
話聲甫落,驀聞身後的蓬頭醉漢冷冷一笑,譏聲說:「你最好不要送他,你就是送他一
輩子也送不到家!」
黃劍雲聽得一愣,回頭一看,蓬頭醉漢已坐在一方青石上,正打開方纔他沒吃完的食包,
津津有味的吃著裡面的滷肉。
他不明白蓬頭醉漢的話意,因而迷惑的恭聲問:「晚輩不明白前輩的意思?」
蓬頭醉漢對黃劍雲稱呼他「前輩」,似乎是自覺當之無愧,是以也未反對,他橫了黃劍
雲一眼,沉聲說:「他沒有家,你把他送到哪裡去?」
黃劍雲不由驚疑的問:「他不是家在清光鎮嗎?『賽李逵』就是他的胞兄?」
蓬頭醉漢翻了翻怪眼,似是要說什麼,但是,最後終於將一塊滷肉,塞進嘴裡,無可奈
何的歎口氣,搖搖頭,說:「唉,人家是小事聰明,大事糊塗,而你這小子偏偏是大事聰明,
小事糊塗,你說你氣人不氣人!」
黃劍雲苦笑一笑,恭聲說:「晚輩還是不明白您的意思!」
蓬頭醉漢一瞪眼,不由氣的揮著手,說:「去去去,坐到那邊休息你的去,說不定那老
虔婆真的快來了。」
黃劍雲知道蓬頭醉漢說的「老虔婆」,就是「千面神嫗」,因而不自覺的回頭看了一眼楓
林方向,接著又抬頭去看夜空。
抬頭一看,這才驚覺時間果然不早了,的確該調息片刻了。方才打坐的那方青石已被蓬
頭醉漢坐了,只得坐在靠棚角的一方較小青石上。
盤膝坐好,立即閉目調息,但是,心中總是想著與「神嫗」較技的問題,因而久久不能
進入寧靜之境。
心念間,突然想到蓬頭醉漢前來找「千面神嫗」較量摔跤的問題,因而不自覺的將眼睜
開了。睜眼一看,心頭不由一震,只見蓬頭醉漢正在一面嚼著滷肉,一面翻著一雙怪眼望著
他。
蓬頭醉漢咧了咧嘴,沉聲說:「小子,安心調息,有話等較技完了咱們再說,須知老虔
婆不但名堂多,詭計也多,如果你三關通不過,懊惱的恐怕不止你一人哩!」
黃劍雲聽得悚然一驚,誤以為蓬頭醉漢說的是他的師父「逸塵仙長」,於是恭聲應了個
是,立即祛慮凝神,閉目調息起來。
果然,心情一淨,靈台立明,不覺已入忘我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坐下的青石「叭」的一聲脆響,似是被小石子擊中了一下。黃劍雲睜眼
一看,眼前大亮,天光已經黎明了。
心中一驚,倏然躍下石來,遊目一看,那位僧不僧,丐不丐的蓬頭醉漢,早已不見了人
影。
就在這時,楓林方向,已傳來一陣極速的衣袂風響。黃劍雲心中又是一驚,斷定必是「神
嫗」來了。
心念未畢,只見一道寬大黑影,凌空飛上嶺巔,穿過松林翠竹之間,直向草柵這面馳來。
黃劍雲凝目一看,不錯,正是白髮霜眉,一身黑衣的「千面神嫗」。
只見「千面神嫗」身法輕靈,滿面怒容,一雙細目,閃爍著冷芒,不停的向著草棚這面
打量。
黃劍雲一見,急忙走出棚外,首先向著「神嫗」拱手恭聲說:「晉老前輩早安,晚輩黃
劍雲在此恭候多時了。」
說話之間,千面神嫗已馳至近前。
「千面神嫗」也不還禮,身形一停立即沉聲問:「你可曾先熟悉一下嶺下地勢?」
黃劍雲聽得一愣,不由迷惑的恭聲說:「晚輩不懂前輩的意思!」
「千面神嫗」一見黃劍雲的神色,立即沉聲說:「那怨你自己不夠聰明,來,現在趁天
色尚未大亮,我們先較量較量輕功吧!」說話之間,逕向嶺巔前緣走去。
黃劍雲沒想到「神嫗」只說了兩句話就要開始輕功比賽,心中不但感到意外,多少也有
些緊張。
走至嶺巔前緣一看,只見嶺勢斜斜下降,生滿了小樹、荒草、和怪石,由嶺巔到達山麓,
至少有七八里地。
打量間,「千面神嫗」已指著斜斜下降的嶺勢,沉聲說:「由此地開始,直達山麓,老身
喝『起』就開始……」
黃劍雲曾經蓬頭醉漢提醒過,「千面神嫗」不但名堂多,詭計更多,這時一聽,急忙恭
聲插言問:「請問前輩,山麓那麼大,要跑到什麼地方才是終點?」
「千面神嫗」有些不耐煩的說:「由此地直下去,那裡有一片數畝方圓的草地,那裡便
是終點!」
黃劍雲謹慎的又問:「請問前輩,終點的草地上可有見證人?」
「千面神嫗」一聽,十分生氣,不由冷冷一笑,輕蔑的問:「你可是自信能到達那片草
地上?」
黃劍雲秀眉一蹙,毅然沉聲說:「晚輩即使不如前輩的輕功精絕,但也不會半途而廢!」
「千面神嫗」一聽,不由哈哈笑了,同時,傲然笑著說:「不是老身誇口,有意在你頭
上澆冷水而故意打擊你,說實在的,這些年來還沒有哪一人跑到那片草地上!」
黃劍雲原就有些生氣,這時再聽了「神嫗」的誇口,不自覺的冷冷一笑說:「晚輩雖然
自知不是前輩的對手,但自認並不輸於那位魏鹹銘兄!」
「千面神嫗」一聽,一臉的迷惑,不由沉聲問:「你說什麼?」
黃劍雲冷冷一笑,略含輕蔑的口吻說:「晚輩說的是山下『清光鎮』上的魏鹹銘,『賽李
逵』魏大俠的胞弟!」
「千面神嫗」一聽,不由嗔目怒聲說:「簡直是胡扯,『賽李逵』姓于,怎的會變成了魏
大俠?老身還沒聽說過『賽李逵』於振魁,有什麼胞弟!」
黃劍雲聽得一愣,再與方才蓬頭醉漢的話加以對照,發現這中間的確有些蹊蹺,但他深
怕「千面神嫗」另有詭計,因而堅持說:「晉前輩請放心;即使晚輩落後半里,仍要跑到那
片草地上,所以晚輩堅持在終點請一兩位見證人等在那裡!」
「千面神嫗」一聽,只氣得一張紅潤面龐,頓時變得鐵青,一連瞪了黃劍雲幾眼,才恨
聲說:「果然不出燕兒所料,你當真是個自恃家世顯赫的倔強年青人!」
黃劍雲一聽「燕兒」,知道「神嫗」說的是她的女徒紀曉燕,昨旁天晚看到的那個紫裳
少女。
但是,昨晚進見「千面神嫗」時,連姓名都未容他報出門來,她們是怎知道他黃劍雲的
顯赫身世呢?繼而一想,恍然大悟,他昨日旁晚與湯麗珠在門外對話時,紀曉燕和李嫂兩人,
必是隱身在院中偷聽。
心念未畢,驀見「千面神嫗」舉手指著山麓,繼續忿忿的說:「你快看,老身的燕兒和
李嫂,已經到達那片草地上了,現在你總該放心了吧!」
黃劍雲循著指向一看,這才發現大約二三里地的嶺腰一片方形草地上,果然立著兩個人
影,雖然看不清兩人的面目,但以「千面神嫗」的聲望和輩份,自是不會明言欺騙一個晚輩,
不過在用智上,可又當別論了。
看罷,即向「千面神嫗」微一躬身,略含譏諷的恭聲說:「晚輩看到了,那片草地上確
有兩個人。所幸晚輩堅持要有見證人,否則,晚輩尚以為終點在山下,勢必直達山麓,雖然
多跑了三四里路,結果還是輸!」
「千面神嫗」一聽,鐵青的老臉又變得通紅,不由惱羞成怒的厲聲說:「現在你也別想
贏!」贏字出口,身形已起,宛如凌空下撲的蒼鷹,直向嶺下飛撲下去。
黃劍雲一見,頓時大怒,不由大喝一聲,盡展輕功,奮力追去。
由於「千面神嫗」起步在先,一丈之差,始終不能追至並肩。
一個是老奸巨滑,早在昔年即已成名的前輩人物,一個是天生異秉,聰穎超人的劍客高
足。兩人這一盡展輕功,踏松枝,點怪石,宛如風馳電掣,捷逾飛矢,尤其由嶺巔上向下俯
沖,更增聲勢,快逾流星,令人看來,怵目驚心。
「千面神嫗」驚得頻頻回頭,面色大變,施展出渾身解數,急急狂奔,只急得冷汗簌然,
因為他已看出黃劍雲的輕功,與她只在伯仲之間。
黃劍雲咬牙切齒,拚命直追,他恨透了這位投機取巧的「千面神嫗」。
一個是怕輸給後生晚輩丟盡了數十年聲譽,一個是怕贏不了,辜負了那位熱心的李嫂和
魏鹹銘。於是兩個人身形如電,眨眼已過一半,但是黃劍雲依然是落後一丈距離無法追及「千
面神嫗」。
就在這時,「千面神嫗」飛過的怪石下,突然伸出一隻污手來,同時憤怒的罵聲說:「奶
奶的個孫子,是誰的臭腳丫子踩俺的腦袋?」說話之間,那只污手快如奔電,只見五指一閃,
已握住了「千面神嫗」的右腳腕。
「千面神嫗」做夢也沒想到有人隱在中途握她的腳腕,由於衝力過疾,無法保持平衡,
一聲悶哼,一頭栽向石下
但是,「千面神嫗」究竟是久經大敵的人,早已趁身形栽倒之際,左腳已猛的去踢那人
握腳的手腕,一踢之下,那人竟然鬆開了。
只聽石下又是一聲憤怒大聲叫罵道:「怎麼著?踩了俺的腦袋不道歉,還打俺,俺和你
拼了!」叫罵的雖然厲害,但卻沒見那人上來。
「千面神嫗」無暇看一眼石下握她腳腕的是誰,雙掌迅即一拍石面,身形趁勢騰起,猛
提一口真氣,再向嶺下馳去。
飛馳間,舉目一看,只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盤」,就在這一踢一起之間,身形如飛
的黃劍雲,早己超前二十多丈了。
心中得意,狂馳如飛的黃劍雲,他不必回頭去看握住「神嫗」腳腕的那人是誰,他僅聽
那陣叫罵聲音,便知是那位僧不僧丐不丐的蓬頭醉漢。
這時距離那片平坦草地已經不遠,凝目一看,立在草地上的兩人,果然是李嫂和紀曉燕。
只見李嫂和紀曉燕,俱都換了一身伶俐勁裝,兩人背後都系有一柄長劍,兩人正以驚異
的目光向著他黃劍雲望來。
黃劍雲竭盡全力,終以超前二十多丈的距離,當先到達草地上,一個縱身已到了李嫂和
紀曉燕的身前。
紀曉燕美艷如仙的嬌靨上,充滿了驚異神色,一雙寒潭秋水般的明眸,一瞬也不瞬的望
著他黃劍雲,在她閃耀的鳳目中,似是尚蘊藏著一絲喜悅。
一身深藍色勁裝的李嫂,卻忍不住強抑興奮的低聲說:「相公出身武林世家,身手果然
出類拔萃!」
黃劍雲心裡明白,若非是那位蓬頭醉漢熱心相助,這次輕功定輸無疑,因而,不自覺的
慨然搖了搖頭。
寬大黑影一閃,風聲颯然,只氣得老臉發青,雙唇蒼白,一雙細目暴射冷焰的「千面神
嫗」,也以凌空之勢,到達了草地上。
黃劍雲一見,急忙拱手恭聲道:「承蒙老前輩……」
話剛開口,「千面神嫗」已怨毒的瞪著黃劍雲,厲聲說:「閉嘴,這次便宜了你,快立出
門戶來和老身較量掌法,十招之內,老身絕不還手,但是到了第十一招上,嘿哼,你要給我
小心!」說罷,又望著李嫂、紀曉燕兩人,厲聲說:「你兩人也給我站遠些!」
紀曉燕和李嫂一見,同時一驚,雙雙退至三丈以外,她兩人對「千面神嫗」為何如此憤
怒,當然不敢問。但是,吃了暗虧的「千面神嫗」,自然也不會將自己投機搶先,中途被人
扼住腳腕的事說出來。
黃劍雲見這時「千面神嫗」如此憤怒,愈加提高了警惕,於是,惶慌立好,靜候「千面
神嫗」示意他進招。
「千面神嫗」,霜眉飛剔,面透煞氣,一見黃劍雲立好,立即怒聲說:「既然準備好了,
為何還不動手?」
黃劍雲一聽,立即覺得有些惴惴不安的拱手朗聲說:「前輩小心,恕晚輩放肆了!」了字
出口,飛身前撲,同時,右手握拳,以一招「泰山壓頂」,高舉疾下,猛向「千面神嫗」的
天靈擊去。
「千面神嫗」看得霜眉一蹙,身形略為一閃,躲開了。
黃劍雲一見,再度大喝一聲,猛的雙拳齊出,疾演「鐘鼓齊鳴」,雙拳分擊「千面神嫗」
的左右耳門。
「千面神嫗」一看,不由連連搖頭,寬大右袖輕輕一抖,飛身後退八尺,又輕輕的躲過
了黃劍雲的第二招。
紀曉燕看得黛眉緊蹙,神色十分焦急,根據黃劍雲方纔的輕功身手和他顯赫的武林家世,
拳掌似乎不該如此庸俗。
李嫂的武功雖然並不十分高明,但她看了黃劍雲一連施展的兩招拳法,也不由愣了,她
似乎覺得黃劍雲的輕身功夫的確不錯,但是掌拳功夫卻太蹩腳了。
這時的黃劍雲,見「神嫗」一連兩招都極為輕鬆的讓過,神色更顯得慌急緊張,不由急
得再度大喝一聲:「小心晚輩這招『黑虎偷心』!」心字出口,進步欺身,右手拳猛向「神嫗」
的前胸搗去。
「千面神嫗」一見,身形一閃,橫飄兩丈以外,同時沉喝一聲:「住手!」
黃劍雲不知何事,只得收勢停身,愣愣的茫然望著「千面神嫗」不知所以!
「千面神嫗」冷哼一聲,陰刁的沉聲說:「黃劍雲,你敢在老身面前耍花槍,你算瞎了
眼,你趕快給我使出真本事硬功夫來。」
黃劍雲聽得又是一愣,不由微紅著俊面,解釋說:「晚輩專程前來拜謁前輩,為的就是
希望前輩恩允傳授『變相奇術』,假設不能通過掌法,就是方纔的輕功跑個第一,還不是白
費氣力?」
「千面神嫗」一聽「輕功跑個第一」,怒火倏然再起,不由怒聲問:「黃劍雲,老身問你,
自從你祖父『彩眉叟』黃天石逝世後,你拜在那位高人的門下學藝?」
黃劍雲見問,神情立變慘然,黯然回答說:「先祖逝世時,晚輩尚在幼年,之後年長,
武功均由先祖從僕『八大金剛』等人輪流傳授!」
「千面神嫗」一聽,不由輕蔑的冷冷一笑,繼續問:「你的輕功得自何人?」
黃劍雲毫不遲疑的說:「第八金剛鍾志得!」
「千面神嫗」緩慢的點點頭「唔」了一聲,沉聲說:「鍾志得以輕功聞名江湖,人稱『追
風虎』,難怪你的輕功尚稱不俗,那麼你的拳掌由何人教授?」
黃劍雲回答說:「由『金眼雕』和『鐵流星』兩人負責!」
「千面神嫗」一聽,不由輕蔑的哈哈笑了,接著以譏諷的口吻,沉聲問:「你自覺你的
拳掌如何?」
黃劍雲見問,立即面現得色,不由傲然一笑,說:「晚輩行道江湖,已有數年之久,會
過的一流高手不下數百人,不是晚輩誇口,尚無一人是對手!」
「千面神嫗」一聽,只氣得雙目如電,面透殺機,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渾身不停的簌簌
只抖,恨不得一口將黃劍雲吞下肚去!立在三丈外的紀曉燕和李嫂也覺得黃劍雲信口雌黃,
太狂了。
黃劍雲一見,深覺良機難再,突然一聲大喝道:「前輩既然不信,就請接晚輩這招『金
龍現爪』!」爪字出口,身形已撲至「神嫗」近前,左手五指,彎曲如鉤,猛向「千面神嫗」
的面門抓去。
「千面神嫗」憤怒已達極點,恨不得一口咬掉黃劍雲的五個手指頭!這時一俟黃劍雲的
左手抓到,不由切齒恨聲說:「老身今天就要你逢到敵手!」說話之間,左手已疾出如電,靈
巧的一繞,已握住了黃劍雲的手腕,右掌一翻,逕切黃劍雲的左肩。
紀曉燕見師父「千面神嫗」在第四招上就出手了,頓時大驚失色,不由脫口一聲焦急尖
呼道:「師父」
「千面神嫗」一聽紀曉燕急呼,頓時驚覺不妙,雖然左掌急忙洩勁,但是再想收手,業
已來不及了。
只聽「碰」的一響,悶哼一聲,黃劍雲身形一個踉蹌,蹬蹬退了兩步。
「千面神嫗」愣愣的望著黃劍雲,蒼白的老臉,只氣得青一陣,紅一陣,她一生以足智
多謀自傲,沒想到今天竟中了一個後生晚輩的「激將」之計。
一看愁眉苦臉的黃劍雲撫肩站好,立即有些不好意思的沉聲問:「黃劍雲,你是否要休
息幾天再比兵器?」
黃劍雲一聽,立即振作一下精神,勉強說:「晚輩事機迫切,不容久等……」
話未說完,「千面神嫗」已望著李嫂,沉聲說:「把劍給他!」
李嫂恭聲應是,立即翻腕撤劍,在東天的朝陽映照下,光華如電一閃,長劍已撤出鞘外,
急步將劍捧至黃劍雲的面前。
黃劍雲前迎數步,接劍在手並向神色關切的李嫂頷首示謝。轉首再看,只見四丈外的「千
面神嫗」,已由紀曉燕手中接過一柄寒芒四射,光華耀眼的長劍,一望而知是一柄削鐵如泥
的寶刃,因而神情不由一呆。
「千面神嫗」自然明白黃劍雲為何發呆,立即有些惱羞成怒的沉聲說:「你放心,老身
絕不會仗寶刃取勝!」
黃劍雲一聽,只得叩劍拱揖,讚聲說:「久聞晉前輩的『進步追魂連環劍』,獨步武林,
鮮逢敵手,晚輩無時不想一瞻絕學……」
話未說完,「千面神嫗」已冷冷的笑著說:「黃劍雲,實話告訴你說,你是『激將』也好,
『傲兵』也好,甚至『欲擒故縱』也好,老身是絕對不理你這一套!」
黃劍雲一聽,突然秀眉一剔,傲然朗聲說:「晉前輩連敗兩陣,依然認定晚輩的身手庸
俗,技不如人,晚輩今天定要連過三關,讓前輩您輸個口服心服!」
「千面神嫗」毫不生氣,反而鎮定的冷冷一笑,說:「很好,你只要能逃過老身三招而
不敗,老身不但將『變相奇術』傾囊相授,而且也將燕兒許配於你!」
立在一旁的紀曉燕一聽,芳心怦動,嬌靨通紅,不由撒嬌似的強忍嬌笑,含嗔呼了聲「師
父」!
黃劍雲對「神嫗」這種氣話自然不去理會,大喝一聲:「前輩未免太小覷晚輩了!」了字
出口,飛身前撲,四丈距離,身形一閃已到了「神嫗」身前,手中長劍一式「仙人指路」,
直刺「神嫗」的「璇璣穴」。
「千面神嫗」一見,大吃一驚,面色立變,暗呼一聲「好快的身法」,身形一閃,橫飄
兩丈以外。
但是,黃劍雲的快速身法,如形附影一般,足尖一點,劍勢立變,一招「撥草尋蛇」,
「神嫗」橫飛的身形尚未落地,劍尖已到了她的胸腹前。
「千面神嫗」一見,心中大駭,知道再不出劍,勢必被黃劍雲攔腰斬斷。
驚駭之間,疾運真力,勁氣直透劍身,光芒頓時暴漲,一式「大鵬展翅」,閃電斬向黃
劍雲的劍身。
黃劍雲無暇撤劍,但又不願讓「神嫗」將李嫂的寶劍斬斷,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只
得趁勢一抬右腕,劍身已到了「神嫗」的頭下頸間。
「千面神嫗」只覺寒光耀眼一閃,冷氣已經撲面,這一驚非同小可,嚇得一聲驚嗥,身
形閃電後倒,足跟一蹬,一式「鐵板橋」,後背貼著地面,直射數丈以外。
紀曉燕嚇得花容失色,魂飛天外,一聲嬌呼,飛身撲向「千面神嫗」,這邊的李嫂,早
已嚇得目瞪口呆了。
黃劍雲這時才驚覺把事情弄糟了,方才應該寧願讓「神嫗」將劍斬為兩斷,也不該將一
個前輩成名人物,逼成這樣狼狽。
心念間,一臉愧色,趕緊叩劍躬身,面向驚魂甫定的「神嫗」,惶聲說:「晚輩為免李嫂
的寶劍被斬,情勢所迫,不得不疾演『白猿攀月』,晚輩一時疏忽,萬望前輩寬恕海涵!」
被曉燕攙扶著的「千面神嫗」,別具用心,於是面色一整,竟義正詞嚴的沉聲說:「一派
胡扯,堂堂俊傑,未來的宇內大劍客,豈能因保全一個得惠長者的顏面而折劍,留下一生不
可泯滅的污點?」
這番話不但黃劍雲感到意外,就是紀曉燕和李嫂,也覺得一向孤傲,個性古怪的「千面
神嫗」變了。
「千面神嫗」將劍交給身旁的紀曉燕,又感慨的說:「老身雖然敗得心服口服,但有一
點老身必須弄明白,你的劍法究竟得自何人真傳?如果說是八大金剛中的『穿雲劍』任老大,
老身不但不信,心也不甘!」
到了這時,黃劍雲自是不能再隱瞞,只得拱手恭聲道:「家師息隱衡山,久已不歷江湖,
道號『逸塵』,前輩當不會忘記昔年故人吧!」
「千面神嫗」一聽「逸塵」不由以恍然的口吻說:「老身正懷疑你是那雜毛牛鼻子的衣
缽弟子,果然沒錯……」
話未說完,身邊的紀曉燕已興奮的含著嬌笑,說:「師父您看,您罵人家的師父是雜毛,
人家的臉都紅了。」
「千面神嫗」倏然住口,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黃劍雲的英挺俊面果然紅了,不由愉快的
哈哈一笑,說:「老身非常抱歉,昔年與你那牛鼻子師父稱呼慣了,一時仍無法改口,老身
倒希望你不要介意才好。」
黃劍雲雖然心裡不是滋味,但老一輩的稱呼,大都成了習慣,這是沒法子的事,只得恭
謹的說了聲「不敢」。
「千面神嫗」又望著曉燕,慈祥的一笑,說:「燕兒,今後要看你的了!」
紀曉燕嬌靨緋紅,芳心暗喜,但她卻故意撒嬌推辭說:「師父答應親自傾囊傳授給他,
燕兒一知半解,怎能代您老人家效勞?」
「千面神嫗」慈祥的哈哈一笑,突然壓低聲音,笑著問:「你不擔心師父年老氣衰,精
力不足,教的有欠仔細?」
這話似乎正說中了紀曉燕芳心的秘密,是以,話未說完,紀曉燕已羞紅著嬌靨,忍笑呼
了聲「師父」,一頭撲進「神嫗」的懷裡。
「千面神嫗」一見,立即愉快而慈祥的哈哈笑了,同時,伸臂將愛徒攬住。
聰明的李嫂,急步走至發愣傻笑的黃劍雲身側,立即含笑悄聲說:「相公,還不快過去
呼聲燕姊姊,告訴你,『神嫗』老人家對『變相奇術』,早已沒有興致了。」說話之間,伸手
將劍取過,並用手推了黃劍雲一下。
黃劍雲自然也看出了「千面神嫗」的意思,這時再經李嫂一催促,立即拱手一揖,恭聲
說:「小弟黃劍雲,這廂給燕姊姊行禮了!」
「千面神嫗」一見,笑得更開心,於是,慈祥的推開懷中的愛徒,笑著說:「燕兒,快
還個禮吧!」
紀曉燕嬌靨緋紅,略顯忸怩,深情的瞟了一眼黃劍雲,微垂螓首,襝衽一福,用幾乎聽
不清的聲音說:「雲弟免禮!」
「千面神嫗」哈哈一笑,愉快而爽朗的說:「好啦,回家啦!」
黃劍雲一聽回家,不自覺的看了一眼半嶺上的那片怪石處,因為他仍在想著那位中途幫
忙拉了一下「神嫗」的那位僧不僧,丐不丐的怪傑。
剛一抬頭,「千面神嫗」叉突然以氣呼呼的聲音說:「哼!你別指望他還敢出來,他早就
知趣的跑啦!」說罷,當先向楓林方向走去。
黃劍雲聽得一愣,即和曉燕、李嫂追上去。同時,驚異的問:「前輩認得那位前輩?」
「千面神嫗」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回頭說:「他就是死了變成灰,我也認得他那個葷酒
不忌的窮和尚……」
緊緊跟在身後的紀曉燕一聽,立即驚異的問:「師父說的可是『魯北丐僧』根淨禪師?」
「千面神嫗」微微回頭,沒好氣的說:「不是他還有誰!」
黃劍雲一聽,十分震驚的說:「根淨禪師不是傳說早已圓寂了嗎?」
「千面神嫗」哼了一聲,頭也沒閥,但卻風趣的說:「他在鬼門關打了一個轉,閻王爺
嫌他六根不淨,一腳又把他踢回來了。」
如此一說,黃劍雲和李嫂、曉燕,都不自覺的笑了。
說話之間,沿著一條小徑,已登上了另一嶺坡,距離那片鮮紅似火的楓林,已經不遠了。
進入楓林,四人逕奔枯籬側院,由一道小籬門進入籬院內。
一進籬院,「神嫗」即向曉燕,說:「引你雲弟弟到東房內去看看,午飯後就可開始教他
一些初步變相技巧了。」說罷,逕向她自己的茅屋門前走去。
曉燕恭聲應是,即和黃劍雲恭立目送。
李嫂一面解劍,一面也走進她那間廚房兼臥室的茅屋內。
曉燕一俟「神嫗」走遠,立即嬌靨羞紅,鳳目含情,望著黃劍雲,含笑說:「雲弟請隨
我來,就是那間茅屋。」說罷,舉手指了指東北院角的一間較小茅屋,同時,當先走去。
黃劍雲頷首應是,舉步跟在曉燕身側。
只見那座茅屋,兩明一暗,共有三間,周圍植滿了楓樹,距離籬牆較遠,想是防人在外
偷看。
走至門前,曉燕伸手推門,當前先走了進去。屋門一開,立有一陣含有幽香的油彩氣息
撲出來。
黃劍雲進門一看,神情不由一呆,只見外面兩間的牆壁上,掛滿了各種年齡的假髮,須
髯,和薄如蟬翼的假面具。
靠牆兩張長桌上,擺著各種裝飾油彩和炭灰。
黃劍雲看罷,十分興奮,想到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渴望學得「千面神嫗」的獨門絕學「變
相奇術」,而今天,只有他黃劍雲一人僥倖成功了,怎不高興?心念間,身形一轉,舉手將
暗門推開了一道寬縫!
但是,就在他將門推開的同時,身側的曉燕,突然一聲嬌呼:「雲弟不要!」嬌呼聲中,
纖影一門,香風襲面,嬌靨緋紅略顯不安的曉燕,已將房門擋住,同時,一面反手將門拉合,
一面勉強笑著說:「雲弟,今天姊姊先告訴你一些變相技巧,從明天起我們再正式學!」
黃劍雲聽了曉燕的嬌呼,早已驚愣了,而且深悔自己未得曉燕的允許就將暗室的門推開
了,未免太莽撞了。這時看了曉燕的不安神色和羞紅的嬌靨,不但驚異,也極迷惑。
根據他方才推門的一瞬間,所看到的室內景象,只不過是些各種年齡和不同身份所穿著
的種種服裝,似乎沒有什麼不能為外人所見的秘密,但紀曉燕為何如此緊張?心中雖然迷惑,
但卻不便問,只得退步含笑歉聲說:「小弟一時疏忽,姊姊請勿介意!」
紀曉燕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一笑,肅手一指中央長桌前的幾張漆凳,說:「雲弟請那邊坐,
姊姊還有要緊的話問你!」
黃劍雲一聽,心中更感迷惑,於是頷首應了聲是,立即退至桌前坐下。
紀曉燕也在黃劍雲身邊一張漆凳上坐下來,鳳目柔和的望著劍雲,含意頗深的問:「雲
弟弟,我問你,假設姊姊作了令你不高興的事,你會怎樣?」
黃劍雲被問得一愣,他不知道紀曉燕為何有此一問,但他迅即聯想到方才阻止他推門的
事,是以,歉然一笑,說:「我想姊姊一定是為了小弟好,才會那樣作!」
紀曉燕一聽,嬌靨沒來由的一紅,但卻明媚的一笑說:「姊姊希望你永遠記住這句話!」
說罷一整神色,又以爽朗的口吻說:「好了,現在我們開始談『變相奇術』吧!」
黃劍雲一聽,精神不由一振,早忘了曉燕要他記住那句話的意思,於是興奮的連聲應了
幾個是。
恰在這時,門口人影一閃,滿面含笑的李嫂,已愉快的走進來。
紀曉燕一見,首先含笑問:「李嫂有事嗎?」
李嫂見問,立即笑嘻嘻的說:「神嫗老人家要我來給姑娘講,她老人家說,如果相公的
事機迫切,就請姑娘您陪相公去一道……」
紀曉燕一聽,嬌靨上立時飛滿了光彩,芳心一喜,立即明媚的笑了。
但是黃劍雲一聽,方才俊面上的興奮神色卻一掃而光,不由慌得急聲說:「這怎麼可以,
燕姊姊去不方便啊!」
李嫂聽得心中一驚,又不便向劍雲暗施眼神,只得急忙笑著說:「我的傻相公,你先把
急迫的事情說出來給我家姑娘聽一聽,也好為你拿個主意嘛,萬一真的不方便,我家姑娘也
可以這麼一變……」說著,右手尚比劃了一個巧妙的手勢,繼續風趣的說:「變一個老公公
和你同行!」
黃劍雲覺得「追風虎」等人乃是祖父的從僕,彼等從中途變節,覬覦老主人的遺物,乃
是一件不可告人的家門醜事,怎好對曉燕和李嫂說明,是以,勉強一笑,不答反而關切的問:
「學精『變相奇術』不知需要多少時日?」
李嫂見嬌靨凝霜的曉燕無意回答,只得笑一笑說:「據我聽我們姑娘說,通常需時半年,
最快也要三個月!」
黃劍雲失望的「噢」了一聲,不自覺的自語說:「這麼久!」
李嫂趕緊正色解釋說:「我的傻相公,如果『變相奇術』學得不精,極易被人識破,那
時目的沒達到,反而招來殺身之禍,倒不如不學!」
黃劍雲聽得暗自一驚,覺得李嫂的話並沒有渲染誇大,如果一照面便露出馬腳,反不如
不變相。
心念間,又聽李嫂關切的問:「相公,您可是要在你熟識的人口中探聽一些秘密消息,
而不希望對方認出是您,是不是?」
黃劍雲定一定神,連連頷首道:「是的,是的……」
話未說完,嬌靨凝霜的紀曉燕,突然沉聲問:「那人是誰?」
黃劍雲被問得又是一愣,他覺得這問題無法答覆。因為只要一提到「追風虎」等人,自
然會牽連出祖父的遺物「小錦囊」,極可能因自己一時大意疏忽,非但為「追風虎」等人惹
來殺身之禍,也很可能為武林掀起一場莫大浩劫。
立在一旁的李嫂,望著發愣發呆的黃劍雲,只急得鬢角滲汗,最後,只得無可奈何的提
醒說:「我的傻相公,你現在和我家姑娘已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人了,還有什麼不可說
出來的秘密?」
黃劍雲聽得腦際「轟」然一聲大震,頓時想起「神嫗」在比劍時說的那句「將曉燕許配
給他為妻」的氣話,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完全嚇傻了。
就在這時,嬌靨蒼白,神情哀怨,鳳目中含滿了淚水的紀曉燕,倏然立起,雙手掩面,
急步奔出門去。
黃劍雲悚然一驚,脫口急呼道:「燕姊姊請止步,你聽小弟解釋呀!」急呼聲中,飛身而
出,只見掩面疾奔的紀曉燕,已快到了「千面神嫗」的茅屋前。
黃劍雲知道,只要讓紀曉燕哭哭啼啼的見到了「千面神嫗」,這場禍就闖大了。慌急之
間,正待飛身出去,十數丈外的朱漆院門,「碰」的一聲被人踢開了,同時傳來湯麗珠的忿
怒嬌聲說:「你跟我來,她們一定知道你家少爺去了哪裡,昨天旁晚,我是親眼看著他進來
的!」
黃劍雲一聽是湯麗珠的聲音,不由大吃一驚,急忙閃身在一株楓樹後,覷目一看,這一
次可是真的驚呆了。
只見湯麗珠,嬌靨鐵青,手拖馬鞭,氣勢洶洶的走進院來,而真正令黃劍雲感到意外
的卻是跟在湯麗珠身後,一身黑衣,目光炯炯如電的「追風虎」鍾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