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滿天,眉月將沉,數十丈外不可辨清人影,只見那人發足飛奔,登上了一條小徑。
龍行雨心想:「看你逃得掉。」他不敢叫喊,怕驚動了陸起鳳。
當下展開身形,一溜煙般追了上去。
那人身法亦極靈快,一個追,一個逃,片刻之間已追出十里之程。
龍行雨咬了咬牙,暗道:「不管逃到哪裡,龍某人絕不放過。」腳步一緊,疾逾奔馬。
此刻天色已近微明,但見一路山陵起伏。
那人對這裡的地形極為熟悉,眼看龍行雨越追越近,鐵然身形一閃,竄入了一條岔道。
薄霧冉冉,一晃不見。
龍行雨心想:「在黑夜裡也許我奈何不了你,天都快亮了,你還逃得掉麼?」
他窮追不捨,原來只不過幾分好奇之心,這時卻不禁疑雲大起,覺得憑這人身法之快,稱得上一流好手,怎會甘心作個探子報?
這到底是什麼人?
只有抓住他,才能問出底細。
當下真氣一提,更不放鬆,跟蹤追上了岔道。
岔道通向一處山坳,龍行雨放眼望去,只見一片林木參天,在天方味旦下顯示得昏黑沉沉。
這可是件難事,要是這人潛入了密林之中,一時之間到那裡去找。
龍行雨怔了怔,但卻仍不死心。
把一個沒有解答的謎放在心裡,這是很難受的。
他停下步子,極目凝望,打算辨識一下四財景物,但卻忽然發現那邊林木梢頭,隱隱似有一縷炊煙升起,裊裊隨風飄逝。
怪了,這林木中莫非還有人家?
龍行雨雖然約定今天跟十三妹碰面,但既沒約定地點,也沒定下時刻,一切都是朱顏的安排,這等於漫無目標,走到那裡都是一樣。
因此他想,既然追到了這裡,何不過去瞧瞧。
甚至他不忽然想到,這個人莫非就是朱顏派來的,故意引誘他來到此地?
果然如此,自己算是中計了。
不過這條計他是願意中的,因為這樣一來,就可立刻見到十三妹。
雖然他已差不多完全相信朱顏,但一天沒見到十三妹,心裡的一塊石頭,總是難以落下。
東方曙色漸起,魚白色的天幕展現出一抹紅暈,黑鬱鬱的森林漸漸轉為青翠,散發出木葉的清香,鳥聲啁啾,在迎接又一個美好的日子來臨。
龍行雨走的很慢,循著一條小徑穿林而人。
江湖上有句警語「逢林莫入」,他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不得不加意提防。
他知道要找的剛才那人很不容易,他只想知道這林子裡哪來的炊煙?
終於,小徑盡頭豁然開朗,展現出一片曠地。
龍行雨頭望去,原來是座古剎,只見紅牆剝落,衰草沒徑,顯得十分荒涼。
但門外的石階上,卻赫然站著一個人。
這人看上去甚是年輕,面皮白嫩,生得眉清目秀,一派文質彬彬的樣子。
他垂手而立,笑吟吟的像是有所期待。
「龍公子,在下告罪了。」
「你是誰?告什麼罪?」龍行雨怔了一下。
在下葉小七,不虞打擾龍公子,一路追蹤到此,委實過意不去,但……」
「原來是你?」龍行雨睜大了眼睛。
這可奇了,追他沒有追上,他居然等在這裡,此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葉小七哈腰一笑,一副油腔滑調的樣子:「龍公子就叫在下小葉好了」。
「小葉?」
「是,江湖上都是這樣叫的」。
「哼!」龍行雨在對方一張笑臉上,只好暫時按下一腔怒火:「你為什麼要戲弄龍某人?「在沒弄清楚這人的用意以前,當然不宜發作。
「豈敢,豈敢。」葉小七眉開眼:「在下只不過替龍公子領路而已。」
「領路?」
「此地山陵縱橫,料想龍公子示必識得路徑,在下卻是一匹識途老馬……」
他一口聲龍公子,語意甚是曖昧,而且擺出一副神秘兮兮的笑臉。「你就是為了領路?」
「是的。」快說,」你領龍某人到此作甚?「雖然對方還沒表明身份,龍行雨卻已暗中轉念,心想聽這口氣,不是朱顏手下的人是誰,因此在追問之下,神色已不如先前凌厲。
「我家主人已備下盛筵,特請龍公子二會。
「請我?」
「正是。」。葉小七笑笑說:「廚中正在準備佳餚美酒,片刻就可入席。」
這真是不可思議,居然在這座破廟裡宴客。
龍行雨側耳諦聽,果然似有鍋鍋杓聲傳了出來,難怪炊煙縷縷,原來是在準備酒筵,但清晨宴客,這種事未免太新鮮了。
莫非朱顏忽發奇想,覺得這表兄妹同日不見,乍然相晤,來個杯酒言歡?
「主人是誰?」龍行雨終究有點疑心。
「客人人中俊傑,」葉小七說:「主人當然是天下第一英雄……」「天下第一英雄?」龍行雨不禁一怔大聲問道:「你到底說的是誰?」
「這還用問嗎?」葉小七鬼間鬼腦。
「快說!」龍行雨覺得不對。
「蕭大爺。」葉小七一字一頓說了出來。
這三個字縱然不像一聲焦雷,至少也足令人大感意外,請客的居然是蕭舞陽。
「是他!傲行雨雖然萬分吃驚,卻裝得很平靜?
雖然是在意料中,來的卻太突然,蕭舞陽居然找上他了,居然想出了這個古怪主意,在這樣一座傾圮荒蕪的破廟裡高下一席盛宴。
當然,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還不知安排了什麼毒辣的手段,準備對付自己。
對付他龍行雨,就等於對付紅葉谷。
看來刁糊塗說得不錯,蕭舞陽已打算不計成敗,放手一干了。
「是的。」葉小七道:「蕭大爺盛讚龍公子豪氣如雲,目空四海……」讚譽之辭甚多,為什麼要用「目空四海」四個字?
「他怎麼知道?」
「蕭大爺無所不知?」
「好大的口氣。」龍行雨冷笑一聲:「龍某人那裡目空四海了?」
「聽說龍公子放言高論,要鬥鬥蕭大爺。」葉小七眨眨眼下:莫非沒有說過這話?」
「說過。」龍行雨眉峰一聳。
他覺得有點奇怪,這些話蕭舞陽為什麼不親口來問,卻要轉彎抹角,由這個葉小七來作代言人,既然敵意已明,為什麼還是治酒設宴?
是不是真的辦了一桌筵席,還是信口胡說?
「這就對啦!」葉小七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龍公子這不是眼高於頂麼?」
本來只說目空四海,現在又變成了眼高於頂,再說下去可能是「不自量力」
了。
「是嗎!」龍行雨微有怒意。
「這個……這個……」葉小七笑道;「好在蕭大俠量大如海,並不計較這些。」他的話越說越放肆,看來是存心要激惱龍行雨。
「這些話都是蕭舞陽叫你說的?」龍行雨臉色一沉,已顯得不耐。
「不不。」葉小七道:「是在下說的。」』「你說的?」
「在下說錯了嗎?」
「蕭舞陽量大如海,龍某人可是小氣得很。」龍行雨冷哼一聲:「倒想先教訓教訓你。」一緊手中劍靶,大步走了過去。
「龍公子,」葉小七道:「你……你這是……」「蕭舞陽不出面,我只好先找你。」龍行雨沉聲道:「也許要在你身上留下一點記號。」驀地震劍生花,抖開一圈寒芒。
寒芒點點,有如流星錯落。
那知這一劍還沒出手,廟裡忽然傳來一串爽朗的大笑之聲,走出一個人來。
「龍兄駕到,」一條頎長的人影已出現在石階上,果然是蕭舞陽。
他目光閃動,神色從容,臉上充滿了笑意,但宇間卻隱隱露出不可一世的傲氣。
龍行雨怔了怔,沉腕收劍。
正主兒既然來了,當然用不著再找葉小七。
「小七子,」蕭舞陽忽然臉色一變,「莫非你怠慢了嘉賓?」
「小的……」葉小七聲道:「沒……沒有。」
「沒有?」
「只不過……」葉小七像是耗子見到了貓,戰戰兢兢道:「隨……隨便聊了幾句。」
「聊了幾句?」蕭舞陽怒道:「該死!」手腕一抬,一指點了過去。
指風如激箭,葉小七悶哼一聲,應指而倒。
晨光熹微下,只見他臉色慘白如紙,抽搐了了幾下,立刻一動不動。
死了,死得這般突然。
蕭舞陽居然性烈如火,舉手之間,結果了一條性命,這是在示威嗎?
好殘的手段,好歹毒的心腸,龍行雨看在眼裡,不禁心頭一沉,對這個葉小七頗有憐憫之色。
「龍兄,」蕭舞陽忽然改顏笑意道:「酒席己備,這就請吧!」
「請什麼?」龍行雨掄劍問道。
「請入席。」蕭舞陽笑笑。
「這是霸王宴嗎?」
「此話怎講?」
「此刻並非宴客之時,此處也非宴客之所,再說龍某人跟你蕭舞陽素昧平生。」龍行雨冷笑一聲:「有話直說,不必故弄玄虛。
「是的,是的,龍兄說得不錯。」蕭舞陽笑道:「此時此地邀宴龍兄,的確不成敬意,但事關隱秘,只好權宜行事。」
「什麼隱秘?」
「為了避人耳目。」
「避人耳目。」
「飛羽令主。」
這是意料中的事,龍行雨當然早就知道,但他覺得很可笑,蕭舞陽居然想在他身上打聽飛羽令主,居然用的是這種方式。
「飛羽令主跟龍某人相關?」
「這倒沒有。」蕭舞陽笑笑說:「龍兄先請入席,然後慢慢請教。」
他舉手一揮,廟裡忽然燈火通明。
門外一片荒蕪,殿堂上卻是收拾的十分整潔,四周張起了一圈繹色的帷幕,正中華燈高照,燈光下果然擺設了一席盛筵。
如此費事,所為何來。
「蕭舞陽,」龍行雨目光一轉,大聲道:「憑你這幾年在江湖上的翻雲覆雨,龍某人不能否認,的確造成了幾分聲勢,但今日一見,卻是虛有其表。」
「哦,」蕭舞陽笑道:「這怎麼說?」
「你若是想找龍某人的麻煩,盡可光明正大,就算刀山劍林,龍某人絕不會皺皺眉頭,只要你蕭舞陽擺出道來,龍某人必到,何必鬼鬼祟祟,弄得如此神秘兮兮,這般小家子氣,委實難登大雅……」「為什麼?」
「你這般佈置,以為龍某人會大吃一驚,其實不值一笑……」「這是以禮相待。」
「好一個禮。」龍行雨冷笑:「禮的後面必然是兵,對不對?」
先禮後兵,他已看出蕭舞陽的詭計。
「這不一定。」
「不一定?」
「若是相敘甚歡,誠信相與,」蕭舞陽唇角含笑:「在下與龍兄應可為知交,那來的兵?」
「你想敘些什麼?」
「當然是武林大事。」
「這樣說來,一開始就格格不入。」龍行雨道:「相敘一定不歡。」
「龍兄意思是……」
「龍某人對武林大事一無所知。」
「說的也是。」蕭舞陽道:「龍兄初涉江湖,的確所知不多,但是……」
「但是什麼?」
「龍兄際遇非凡。」蕭舞陽詭譎一笑:「別人三十年來未解之迷,龍兄可能已於一夜之間真相大白。」
他說得很露骨,指的顯然是飛羽令主。
龍行雨當然明白蕭舞陽要知道的是什麼,也明白蕭舞陽既然找到頭上,一定不會善罷,但他已打定主意,不露半點口氣。
「什麼真相大白?」
「龍兄不懂?」
「因為龍某人並沒有什麼非凡際遇。」
「沒有?」
「本就沒有。」
「哈哈!」蕭舞陽大笑:「龍兄,這就入席吧,酒過三巡,然後細談不遲。」
「盛意心領。」
「心領?」蕭舞陽道:「莫非龍兄不肯嘗光?」
「也許你早就知道,龍某人不會叨擾你這頓酒宴,而這席酒宴不過是個幌子,表示你蕭舞陽禮數在先,是龍某人不識抬舉,對不對?」
「哈哈,龍兄說的真有意思。」
「不如你蕭舞陽唱做俱佳。」
「真是遺憾得很。」蕭舞陽作了莫可奈何的表情:「龍兄竟然對鄙人如此之深,不肯賞點薄面。」
「龍某人無意高攀。」.
「圖窮匕見。」龍行雨峰一聳,冷笑道:「你還等什麼?」
「龍兄不考慮一下?」
「不必。」
「當今武林能獲得鄙人如此禮遇的不多,龍兄少年氣盛,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好,這就領教。」龍行雨緊了緊手中的劍。
此刻天色大亮,朝霞絢爛如金,蕭舞陽的臉色卻越來越陰沉,冷冷的盯著龍行雨。
「你是說要向鄙人領教?」
「正是。」,
「就憑你手中這柄劍?」
「不錯。」
「鄙人已多年不用兵刃。」蕭舞陽神色冷峻,不屑的說:「也多年沒跟人動過手!」
「難道你今天也不想動手?」
「用不著。」蕭舞陽冷冷的道:「除非有個像樣的對手,逼得鄙人非得動手不可。」他話中之意顯然沒把龍行雨看在眼裡。
他的對手是誰?莫非只有飛羽令主?
「哼!」龍行雨不禁怒火一騰,叫道:「你不動手,龍某人佔先了。」驀地長劍一撩,劍尖斜指。
他不敢小覷蕭舞陽,當下真氣一凝,力貫劍身,劍鋒嗡作響。
對付這樣一個厲害人物,勢必盡出精華。
那知就在這時,廟裡燈火全滅,蕭舞陽身形一晃,隱入了門裡,「小七子是誰,先試試他的斤兩。」
小七子是誰?不是就直挺挺躺在地上的那個葉小七嗎?難道他還沒死?
「遵命!」葉小七突然—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吃吃笑道:「姓龍的,看刀。」
這一著大出意外,他居然還有把刀。
刀光一閃,旋風般捲了過來。
龍行雨猛的一怔,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葉小七居然還會裝死,而且裝得活靈活現,蕭舞陽居然也使也了那種虛偽的做作。
物以類聚,全是一丘這貉。
當下大喝一聲,一劍掃了過去。
他已看出,對方手中只是短刀,刀長尺餘,彎如眉月,但卻森寒逼人。
當然,這是一柄寶刀。
但他不怕,他手中的劍削鐵如泥,劍光一起,有如飛騰:必瀉,狂湧而出。
「好劍。」葉小七讚了一聲。
就在這叫好聲中,刀光人影驟斂,彷彿電光石火般一閃而沒。
龍行雨一劍掃空,眼前人跡已杳。
原來這個葉小七練成了一身絕頂輕功,靈快如風,飛騰縱躍,捷如猿鳥。
再加上手中一柄寶刀,所以一向十分自豪。
因此蕭舞陽看中了他,極為自負,覺得對付一個初出江湖的龍行雨,應該游刃有餘。
但他看走了眼。
龍行雨明知這一刀業已迫近,卻不回身格架,居然險弄劍,劍尖一轉,打從脅下反穿了過去。
緊接著身形一弓,往後疾挫了一步。
弓腰垂頭,避開了上面的一刀,腳步倒挫,脅下一支劍正好夠上了部位。
劍到血崩,只聽慘叫一聲,穿腸破肚,葉小七斜身倒了下去。
龍行雨這才轉過身子,奪白勺一聲拔出劍來,噴起老高的一條血柱。
這回絕對不假,葉小七真的死了。
忽叫唰唰唰,飛簷上突然飄落四條人影,立刻前後左右將龍行雨困在階下。
這四個黑衣人,四種長短不齊的兵刃,一柄雁翎刀,一對宣化斧,一支飛叉,還有一支長矛。
這四個人當然不是什麼絕頂高手,但這四個人都很精壯,拚命合圍,倒是不可小覷。
當然,也用不著一一通名報姓。
只見那使斧的左手一揚,兜頭一斧劈了過來。
斧頭原是木匠的工具,用來劈腦袋當然更利落,只要手法准。
接著是那把翎刀,一招「野渡橫舟」,刀光打閃,從斜刺裡飛捲而至。
就在這同一時間,飛叉長矛也已雙雙發難。
明晃晃的巨斧,撥風般的雁翎刀,飛叉長矛左右交刺,四般兵刃一晃而到。
雖然不是什麼奇招妙式,配合的卻是天衣無縫。
龍行雨腰幹一擰,居然在這狹小的包圍圈避開了一刀一斧,長劍一撩,盪開了右面刺來的長矛,左手猛探,抓住了那柄飛叉。
忽然大喝一聲,奮力一奪,飛叉已到手中。
登時掄臂揮劍,劍光暴起,血雨飄灑中飛起一條斷臂,左手叉桿橫掃,又倒去一個。
那個手握長矛的漢子仰身倒躍,飄出丈餘,忽然怒吼一聲,舉矛飛擲。
忽哨一聲,像激箭般射了過來。
龍行雨手握飛叉,掄桿一撩,長矛飛上半空,倒栽下來,插在曠地上。
片刻之間,解脫圍困,他吁了口氣。
「好,好。」廟裡忽又閃出一個人來:「姓龍的,咱們玩玩。」
龍行雨舉目看去,原來是胡鐵拐。
胡鐵拐自稱是西涼第一條好漢,龍行雨當然也不能小看他。
「你打頭陣?」
「咱算是頭陣嗎?」
「當然。」龍行雨冷笑:「剛才都是些無名小卒,聽說你還有點名氣。」
「只有一點嗎?」
「有一點已經不錯。」龍行雨冷冷道:「一個替別人賣命的人,還想名揚天下嗎?」
「哼。」胡鐵拐兩眼一翻,道:「你是在奚落老子?」
「龍某人只是奇怪,你們替蕭舞陽賣命,到底有什麼好處。」
「老子高興。」
「碰到龍某人只怕會灰頭土臉。」
「別吹。」
「據龍某人猜想,蕭舞陽用的是車輪戰法,應該主陣比一陣強,你後面一定更有強者……」「哼,算了吧!」
「怎麼?」
「憑你小子還想連闖幾陣嗎?」胡鐵拐憤然叫道:「就到老子這裡為止。」
呼的一聲,一團烏光閃起,舉拐揮了過來。
龍行雨雙足一登,飄下石階,落在曠地上。
他顯然早已覺察,蕭舞陽正在這座破廟裡調兵遣將,今天不但有場惡戰,甚至會身陷重圍,不如先退到空曠之地,然後隨查應變。
「姓龍的,別逃。」胡鐵拐跟蹤追了上來:「你若是怕了咱家,就先磕三個響頭。」
「磕頭?」龍行雨不禁冷笑:「好,你過來,看是誰該磕頭。」
「來也。」胡鐵拐一縱而到,揮拐就打。
這鐵拐重逾百斤,兼之他力沒勁猛,一拐揮下,挾帶起一片勁風。
三尺長劍,自是不能跟這種笨重的兵刃相碰撞。
龍行雨身子一旋,人已閃向左側,避開了正面。劍走輕靈,指向胡鐵拐的右腕。
劍發如風,宛如一縷蛛絲般穿了過去。
這一劍當然是攻其必救。
胡鐵拐嚇了一跳,右腕一沉拖托地跳了開去,怒罵道:「他媽的,你這是幹嘛?」
「那裡不對?」龍行雨冷哼
「有膽的就兵刃對兵刃。」胡鐵拐睜目大叫:「你小子,敢嗎?」居然還有這種歪理。
龍行雨聳聳肩,連連冷笑,他沒說敢,也沒說不敢,他不屑多說。
「你若是不行,就換一個上來。」
「誰說老子不行。」胡鐵拐粗野地怪眼一翻:「老子拿手的還在後面呢!」
「好,使出來吧!」
「照打!」胡鐵拐忽然探手肩頭。
他號稱「七巧流星拐」,除了手中一支沉重的大鐵拐,背後並列著六支小鐵拐,在朝暾映照下,只見一排烏光閃閃。
此刻一聲叫打,立刻呼呼呼,三支拐黑忽忽的果然疾如流星,直奔龍行雨。
一支徑襲咽喉要害,一支打向胸腹之間,另一支像是失了準頭,直向右側飛去。
這三支鐵拐雖然小巧,份量倒是不輕,每支沒有十斤,至少也有八斤,他居然用暗器的打法,而且速度驚人,足見此人臂力之強。
像這種暗器,似是不必選擇部位,無論打中那裡,必然;是骨折肉綻,凹下一個大洞。
血肉之軀的人,誰受得起一擊?
龍行雨當然受不了,但他已早有所備。而且身法靈快,當下腳步輕輕一滑,身形微晃,業已讓開兩支鐵拐,打從身側平飛而過。
「好,再瞧這裡。」胡鐵拐吼叫一聲。
他舉手連揚,呼呼呼,另外三支鐵拐已成品字形一股腦兒打了過來。
這三支鐵拐打法又不同,用的都是迴旋手法,飛至龍行雨面前三尺遠近,忽然縱橫交錯,上下翻飛,並且發妯輕輕的碰擊之聲,叮叮叮不絕於耳。
同時也令人眼花繚亂。
這胡鐵拐看上去魯莽粗獷,居然練成了這樣一手細膩的功夫,真是奇人奇事。
他在西涼號稱第一,的確不是浪得虛名。
龍行雨怔了怔,正不知對方耍的什麼花樣,忽呼的一聲,腦後飛來一物。
來的快,來的准,也來的太突然。
這是什麼東西?
龍行雨倒是十分鎮定,雖然面前的三支鐵拐正在穿梭飛舞,並沒擾亂他的心神,而且他早就懷疑到剛才那支斜飛而去的鐵拐,不可能失了準頭,必然是迴旋手法,只不過勁力奇大,繞了個大圈子罷了。
因此他聞聲知警,猛的身形一矮,頭往下垂。
說時遲,那時快,果然是支鐵拐,平滑頭頂而過,撞向前面的三支鐵拐。
碰碰碰,四支鐵拐一齊掉落地上。
好險!龍行雨呆了一呆,不禁涼生心底。
若是警覺稍為遲鈍,或是被面前的三支鐵拐擾亂了心神,這重重一擊,豈不腦袋開花?
這實在巧妙得很,六支鐵拐他發兩次進襲,後面的三支鐵拐,目的只在擾亂對方視覺和聽覺,只仗支側飛而去的鐵拐過頭來建功,這六支鐵拐的設計和手法,本身就是個大陰謀。
縱然是當今武林暗器名家,至多也只能練到百發百中,手法上誰有這等機巧?
這要花多少工夫磨練,才有如此成就。
胡鐵拐連壓箱底兒的東西都抖出來,眼看一擊不中,也不禁臉色驟變。
龍行雨算是開了眼界,他定了定神,盯著胡鐵拐,不怒反笑,只說了兩個字。
「高明。」
胡鐵拐不響。
「只憑手中這支鐵拐,你好像不是龍某人的對手。」龍行雨提醒他:「快走吧!」
胡鐵拐濃眉一翦,有點進退失據。
他臉色變了一變,忽然壓低了嗓音:「姓龍的,你不必得意,咱雖勝不過你,你照樣難逃一劫。」
「哦。」龍行雨居然點頭:「你說的不錯。」
他當然知道,在蕭舞陽的全力對付下,今天很可能凶多吉少。
但他必須保持鎮定,至少也不能丟紅葉谷的人。
他剛才曾經親口對蕭舞陽說過,哪怕刀山劍林,他也不會皺皺眉頭。
胡鐵拐呆了一陣,忽然想到了什麼,驚的大吼一聲,搶拐衝了過來。
明知不是對手,為何要戰?
也許他另有若衷,蕭舞陽沒有叫他退下,他只有全力一拼。
但神呆滯,已不知先前勇猛剛劍
明知是一場打不贏的仗,打起來自是沒有精神。
龍行雨似是看透了他的心境,身形閃動,避開了一拐,也不願過分消耗體力,只繞著圈兒遊走,偶爾攻擊一劍,卻並不十分頂真。
片刻之間,十招已過。
「老胡,別玩家家酒啦!」忽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蕭大爺叫你下去。」
家家酒,這是小孩子的玩意。
蕭舞陽當真是個厲害角色,遠遠的居然看出了兩個人都未用全力。
胡鐵拐怔了一下,閃身退下。
龍行雨掉頭望去,只見曠地上又出現了三個人。
這三個人全是怪模怪樣,為首的穿著一襲寬鬆的大紅袍,滿頭亂髮如草。雙目深陷,尖尖的鼻子卻高高鉤起,手裡握著兩支長約五尺的青竹竿。
另外兩人身材矮小,但卻同是兩張胖嘟嘟的圓臉,兩襲綠袍,眼睛睜得老大,活像剛從池塘中跳出來的兩隻大青蛙。
這是三個什麼人?
龍行雨甚少在江湖上走動,雖然見過的不多,但聽過的不少,凡是江湖成名人物,不是他祖父,就是他七姑姑、多多少少總會提到過,卻沒聽過這樣幾個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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