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刀醉月 正文 第十五章  趁人之危
    「略有改變。」

    「這句放怎講?」

    「老夫原先的意思,是想找趙九尊商量商量,平分這些財物,如今當然用不著了。」

    「如今你打算獨吞?」

    「不錯,趙九尊一倒,這筆財物理應老夫獨得。」他居然也講理,不知這理從何來。

    「這是說我剛才的話你都信了?」

    「老夫當然相信。」

    蕭震道:「若是趙九尊依然健朗,怎容得你席捲他這筆費盡心機辛辛苦苦弄來的財物,從容遠揚?」

    「哼,你果然越老越精。」

    「老夫年輕之時就是出名的聰明人。」蕭震傲然道;「在同輩少年中天賦奇高,聞一知十。

    「失敬!失敬!」黑衣人曬然一笑:「這麼說我剛才的話你全記得?」

    「記得清清楚楚。」

    「不,你忘了一件事。」黑衣人道:「不妨再仔細想想。」

    「白娘子,老夫不喜歡婆婆媽媽。」

    「對了,就是這句話。」黑衣人道:「我說過,辦了一件你最不喜歡的事。」

    「老夫也說過,」蕭震沉聲道:「如果老夫不喜歡,對你只怕很是不幸。」

    「你只說過很難看。」

    「都是一樣。」

    「這就是瞧瞧了,到底是誰不幸,是誰難看,」黑衣人忽然叫道:「拉開車簾。」

    一聲叫喊,如響期應,一幅灰布車簾在火光熊熊下立刻掀了開來。

    這是第一輛篷車,車裡景像一眼可見。

    蕭震目光一接,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登時如中電擊,倒退了三步。

    他絕沒想到,居然出了這大的岔子。

    原來車廂之內,正綁著一個上身赤精的少年,赫然正是蕭臨風。

    不但雙手已被反翦,用了一根粗麻繩五花大綁,左右兩側還兩名兇惡煞般的壯漢,每人手中各執牛耳尖刀一把。

    這等情形,縱有通天本領,也別想救得了人。

    「蕭震,你瞧見了吧?」黑衣人依然高踞在車轅上,冷笑道:「當然,這件事你最不喜歡。」

    「我好狠。」蕭震強作鎮定。

    「事非得已,只好得罪了。」黑衣人道:「你蕭震若有機會,也許比我更狠。」

    這話一點不錯,也算是一語中的。

    但這話只有四十出頭的女人說得出,也只有久歷江湖的女人才能看透世情。

    「他是怎麼落到我的手裡?」

    「這事不必細表。」

    「哼,你休想用這種事來脅老夫。」蕭震忽然雙目一睜,精光進射:「老夫就犧牲一個兒子,至少也要把你活劈八塊。」

    「你當真想這樣子?」

    「不錯,老夫什麼也不管……」

    車廂裡的蕭臨鳳面色如土,本來從目緊閉,此刻忽然一聲駭叫:「爹……」

    顯然,他聽了蕭震的話,已驚出一身冷汗。

    「哼,你這個不成材的東西,」蕭震怒道:「死了活該!」

    「蕭震,別裝模作樣啦。」黑衣人在笑。

    「你說什麼?」蕭震雙目一閃。

    「你有幾個兒子?」

    「一個。」

    「這就對了。」

    黑衣人道:「你年歲已老,精力已衰,再生個兒子只怕不很容易,百年之後,拿什麼傳宗接代,對得起祖宗嗎?」

    這張嘴真會說話,而且會替別人設想。

    「哼,老夫不在意。」

    「不見得,我看你在乎得很。」

    黑衣人道:「以你目前的家資,這一生已是吃喝不,居然還想打這對翡翠玉馬、五百顆明珠的主意,有朝一日,你兩腿—伸,這些東西留給誰呢?」

    這番話不但言詞犀利,還帶幾分刻薄。

    「你管老夫留給誰。」蕭震面紅耳赤。

    「我是好心奉勸你。」黑衣人道:「沒有了兒子,要這些身外之物何用,又不能帶進棺材。」

    「老夫離棺材還遠。」

    「不遠啦。」黑衣人道:「人有旦夕禍福,說不定就在今夜……」

    「放屁!」蕭震厲聲道:「反正老夫今天鐵了心,一個兒子什麼打緊,老夫看得開。」

    「真的看得開?」

    「這還有假嗎?老夫,老夫……」蕭震雖然刻意裝做,額頭上已是冷汗涔涔。

    他當然心急為了兒子,也為了自己的半世威名,這個跟斗怎麼栽得?但雖口不服輸,內心之中已是彷徨失措。

    「不像,不像,一點都不像。」黑衣人笑道:「真正看得開的人我見過,閒雲野鶴,與世無爭……」

    這個女人精明,雖然;罩著一副青銅面具,目光不怎麼明亮,卻看到蕭震的骨子裡去了。

    「哼,老夫不願韜光養晦。」

    「當然,你雄心萬丈,想在江湖上成為一代霸主。」黑衣人道:「可惜今夜……」

    「今夜怎樣?」

    「今夜你已逞不了威風。」黑衣人冷笑一聲:「若是你真的不要兒子,那就動劍吧。」

    「你叫老夫動劍?」

    「對,你的劍只要一動,你這個寶貝兒子就立刻當場橫屍。」黑衣人沉聲道:「至於你要斬我八塊,只怕還未必見得……」

    這是實話,縱然天下神劍,也不敢誇下這這種海口。

    蕭震一呆,僵住了。

    他雖自命劍法絕倫,—向無往不利,但對面前這個神秘女人並不十分瞭解。

    就算是劍出無虛,兒子一定完蛋。

    可惜的是一切狠話都已出口,如今想轉過彎兒來也不容易。

    一時間進退兩難,尷尬之極。

    「哼,哼,蕭老頭,你還等什麼?」黑衣人詞鋒如刀,毫不饒他。

    蕭震手握長劍,劍鋒直抖,嗡嗡作龍吟。

    但他看了看被五花大綁在車廂裡的蕭臨風,一腔怒火頓時化為烏有。

    他幾要癱瘓、要崩潰。

    「蕭老頭,還是聽我的吧。」黑衣人自己轉彎:「這樣一個儀表堂堂的兒子,作怎麼捨得?」

    「聽你什麼?」蕭震已打算藉機收篷。

    「你若想聽,我就說。」

    「哼,你說吧?」蕭震不肯一下子軟一來,仍然裝成一副氣虎虎的樣子。

    他一向高高在上,在江南虎視鷹揚,如今突然是從雲裡掉了下來,當然很不習慣。

    「你肯聽了?」黑衣人再釘問一句。

    「老夫叫你說。」

    「好,我說。」黑衣人道:「第一,這對翡翠玉馬、五百顆明珠、十萬兩白銀的事,從今後不許再提。」

    「難道還有第地二?」蕭震對這第一件事沒有反對,看來是答應了。

    他知道,不答應也是枉然。

    「有第—當然就有第二。」黑衣人道:「這第二件事,是你必須弄來兩樣東西,換回你的兒子。」

    「兩樣東西?」

    「是的,兩顆人頭。」

    她居然提出了這樣一個可怕的條件,要用兩顆人頭,也就是說要用兩條性命換回一條。

    「哼,你把老夫當成了劊子手?」

    「殺個把兩個人算什麼!」黑衣人道:「你又不是沒有殺過。」

    「不錯,老夫是殺過人。」蕭震道:「但那是出自老夫的本意。」

    「蕭震,我別是老糊塗了吧,此時此刻你還有什麼本意,你滿懷自信,想要得到一對翡翠玉馬、五百顆名珠、十萬兩白銀。」黑衣人森森冷笑:「這就是你的本意,你得到了嗎?」

    蕭震一怔,像是被迎頭打了一棍。

    「今夜你得聽我的,不過我也不勉強,」黑衣人厲聲道:「幹不幹悉尊便!」

    「要是老夫不幹?」

    「當然可以。」黑衣人忽然回頭叫道:「來呀,先給這小子來上兩刀。」

    小子是誰,當然是蕭臨風。

    一尺多長的牛耳尖刀,一下子來上兩刀,縱然不死,也將成為終身殘疾。

    蕭臨風身軀一抖,駭然大叫。

    「住手,住手。」蕭震惶急萬分,拚命的道:「好,好,兩顆人頭,就是兩顆人頭。」

    「哼,總算人答應得快,再遲一下就完啦。」黑衣人得意地說。

    「你說,要的是哪兩顆人頭?」

    「第—顆人頭我縱然不說,你也猜想得到:而且你也會很樂意干的。」

    「是趙九尊?」

    「不錯。就是他。」黑衣人道:「他此刻齊腰以上,一身血肉淋漓,縱有靈丹妙藥,也不是三五天工夫就可痊癒的。」

    「你說的只是表皮之傷。」

    「不,刀口很深。」黑衣人道:「縱然他內功還在,但肌膚裂口甚多,轉動失靈,估計他十成功力,她今已難發揮兩成。」

    「還有—個是誰?」

    「這個人雖甚溜滑,不過憑你的劍法,對付他應該不是難事。」

    「你就先說他是誰吧。」

    「丁開!」黑衣人忽然壓低了嗓音。

    「是他?」蕭震沉吟了—下:「這就難了,據老夫所知,他不但溜滑,而且是個浪子……」

    「浪子怎樣?有兩顆腦袋嗎?」

    「老夫不是此意。」蕭震面有難色的道:「浪子無根,老夫到哪裡去找他?」

    表面上這是難題,其實心裡有數,要取得丁開的腦袋並不是宗容易的事。

    他顯然知道,這浪子並不好惹。

    「你放心,也用不著去找。」

    黑衣人把聲音壓得很低:「這小子有個毛病,喜歡賣弄,愛出風頭,縱然你不找他,他也會自己送上門來。」

    「真的?」

    「這難道不知,目前在我手裡的這些東西,他敢是垂涎三尺。」

    「這個老夫知道。」蕭震遭:「不過自從老夫出面後,他難道還沒死心?」

    雖然栽了觔斗,高傲之氣依然沒改。

    「蕭震,你真瞧得起自己。」黑衣人冷笑:「這也難怪,這些年你在江南稱孤道寡慣了。」

    「你……」

    「我告訴你,別小看了他。」黑衣人道:「你若是如此輕敵,只怕這顆人頭很難到手。」

    「老……老夫……」蕭震怔了一怔。

    他顯然業已明白,此刻他已不是頤指氣使的蕭震,更不是一呼百諾的蕭震,大名鼎鼎的蕭大俠,已從—個超級巨人變成了小侏儒。

    他必須忍耐,必須低聲下氣」

    「-等了。」黑衣人道:「我就開始行動吧!」

    「是,是,老夫既然答應了你,好歹總要辦到。」蕭震道:「你何不先將他……」

    「你兒子?」

    「是啊,將他先交與老夫……」

    「好主意!」黑衣人冷笑:「若是換了你蕭震,肯做這種傻事吧?」

    「這……」

    「-做你的白日夢,還是辦正經事要緊。」

    「不放也罷,但你不能虧待他。」蕭震歎息說:「你該先松他的綁,再說天氣這麼涼了…

    —」

    他雖機詐狠毒,對兒子倒是—片真心。

    「好,這個答應你。」黑衣人回頭道:「鬆綁,給他穿上衣服,別忘了,先點兩處穴道。」

    「你這……」蕭震皺眉。

    「我這是瞧得起他。」

    黑衣人道:「你是隻老虎,他是只乳虎.虎父不生犬子,我不能不防。」說話得冠冕堂皇,好聽極!。

    若在平時,蕭震聽了一定開心極了。

    們此刻反而感到很不是滋味,當下無可奈何的道:「請你記住:他若是少了根汗毛……」

    「放心,放一千個心。」黑衣人道:「我還把他當成寶貝呢!」

    「但是……」

    「別但是了。」黑衣人道:「我的指望全在他身上,他若是有人三長兩短,你肯替我賣力嗎?」

    「你知道就好。」

    「我當然知道。」

    黑衣人道:「只要你把事情辦好。我會還你—個活活跳跳的兒子,你這個兒子長相不錯。

    將來必成大器!」

    這最後兩句活委實沒有必要。

    不過說了也不多餘,讚美之詞是人人都愛聽的,對於一個為她賣力的,多少是種鼓勵。

    「既然如此,老夫這就去了。」

    「望你馬到成功。」

    「對了,蕭震忽然道:「老夫返回之時,到哪裡去找你?」

    此去牧馬山莊不遠,你一去,—來,費不了多少時光。」

    黑衣人道:「我這裡緩緩西行,而且你也有車馬,應該追趕得上。」

    「這個……」

    「有什麼不對?怕我把你兒子吃了嗎?」黑衣人道:「其實我寧願早點還你兒子,免得糾纏不休。」

    「正是,你如果說話不算,老夫就跟你拼了。」

    「這個我知道。」黑衣人道:「所以你應該放心去辦事,我並不想惹上你這個對頭。」

    「還有那個丁開呢」

    「丁開?」黑衣人立刻壓低了嗓音:「說不定就在附近,你快去,回來正是時候。」

    「你是說……」

    「他必然尾隨車隊而行,打算伺機下手。」

    蕭震雙目閃動,向峽口左右兩側掃了幾眼,但黑越越嶙崖聳立,老樹森森,一無所見。

    「老夫走了。」舉手一揮,八支火把一閃而滅。

    血手飛鷹宋翼鍛羽之後,—直遠遠的站在兩丈以外,此刻惡狠狠的向車轅上瞪了兩眼。

    當然,他還得追隨蕭震,身形一掠而去。

    蕭震一走,車聲復起。

    車轔轔,馬蕭蕭七輛篷車一輛接著一輛,一齊到了峽外魚貫向西而行。

    峽外的路面比較平坦,沒有鵝碎石,但卻捲起了一片黃沙。

    剛才喧鬧了一陣的峽谷,立刻平靜下來。

    一堵嶙崖上的橫枝輕輕顫動了一下,忽然像—飛鳥般落下兩個人來。

    當然不是別人,正是丁開和婁大釗。

    「嘿嘿,咱這回真的開了眼界。」婁大釗道:「好厲害的婆娘。」

    「不敢再小看她了吧」丁開說。

    「這個麼,咱還得仔細想想。」婁大釗絕不低頭:「她又不是憑武功打敗了蕭震。」

    「武功也不賴。」

    「你見到了?」

    「你也見到了。」丁開道:「她抖動那襲黑色斗篷,得要深厚的內功,和巧妙的柔勁,還得身手靈活,把握住最好的的時機。」

    「奇怪,你怎麼老是恭維她?」

    「我有時候也恭維你。」

    「有時候?」婁大釗道:「在咱的記憶裡,這種事太少了。」

    「好話何須多,恭維的話說多了就是客套,變成了虛假。」

    「客套?」婁大釗想了一想:「這話對啊,咱們天天在一起,不拌嘴就是好的,還客套什麼?」

    「嗯,總算想通了。」

    「剛才你聽到沒有?」婁大釗話題一改:「那婆娘那像說要你的人頭。」

    「承她看得起。」

    「難道你一點都不生氣?」

    「生什麼?」

    丁開道:「她想要是她的事,給,不給在我,你瞧,我這顆腦袋是不生昨很結實嗎?」

    「嗯。」婁大釗故意瞧了—瞧:「的確蠻結實的,好像是鐵打的。」

    丁開笑笑。

    車聲漸已遠去,沓不可聞;夜風瑟瑟,從通道般的峽口裡吹了過來,涼意砭肌。

    「咱們何不坐了下來,也好促膝長談。」婁大釗望了望遠處的,忽然來個意想不到的提議。

    又不多年遠別的故舊,何須促膝長談?「你真想談談?」丁開問。

    「長夜慢慢,怎麼打發呢?」婁大釗說。

    「別來了。」丁開笑道:「你分明是想趕路,想追上那批車隊。」

    他一語道破,婁大釗只好尷尬地笑了:「難道你不想,那婆娘……」

    「走,先去牧馬山莊,」丁開說。

    「你……」婁大釗老大不願:「小丁,這是個絕好的機會,咱們只要追上去……」

    「放心,她跑不掉的,」丁開道:「事有緩急,先揀緊要的辦。」說完,身形已起。

    婁大釗無奈,只好怏怏的追了上去。

    無燈無火,雞犬不聞,黑越越的一片大莊院。

    在微弱的星光下,巍峨的大門前本來有兩條逡巡的人影,此刻忽然身子一縮,隱入了門廊。

    片刻,從大路上疾行而來的七八條黑影,已經悄悄的掩到了莊門之外。

    這一行人正是蕭震。

    蕭震仗他那柄劍,自從在江南成名之後,這二十年來,為了塑造業個光明磊落的形象,縱遇強敵,也絕不肯做出偷偷摸摸的勾當,這回卻顧不得了。

    第一,雖說趙九尊傷勢不輕,但他畢竟知道趙九尊的深淺,兩個人一刀一劍,一身旗鼓相當,因此他不敢絲毫大意。

    第二,這顆人頭他非得不可,萬一失手,他那寶貝兒子就完了。

    反正已經栽了觔斗,還管什麼江湖上的臭規矩?因此,他決定來次偷襲,給趙九尊一個措手不及,只要人頭能夠到手,他不怕別人笑話。

    再說今夜栽在白娘子手裡,本來已成笑話,那就多笑幾聲何妨?總之,為了兒子,他打算破釜沉舟。

    不過他有點奇怪,牧馬山莊怎麼變得冷冷清清,門前居然連人看更的守夜的人都沒有。

    這種不尋常的現象,的確令他大感詫異。

    但此刻他心急如焚,念念不忘的就是那個寶貝兒子,哪裡還管得許多。

    只要趙九尊的人頭能夠夠立刻到手,他兒子的那條小命就回來了一半。

    當然,他準備敲門,也不打算破門而入,他要悄悄行事,搶佔先機。

    此刻最用得著的當然是血手飛鷹宋翼。

    當下舉手一招,宋翼立刻挨了過來,兩個人悄悄耳語了—陣。

    這顯然是要宋翼越牆而入,先探探虛實。

    雖然牆高數仞,對宋翼來說,仍然是輕而易舉的事,就在他身正方起,忽聽呀然一聲,大門開了。

    蕭震等人想要騰身閃向兩側,但已來不及。

    大門以內居然火燭輝煌,熠熠燈光直射了出來,照得一片雪亮。

    燈光下裊裊婷婷出現一個紫衣少女,雖然貌如春花,卻顯得十分端莊。

    「咦,莫非是蕭伯伯?」

    「這個……」蕭震一呆,硬著頭皮道:「老夫正是蕭震,你是……」 「我叫小柔。」

    「小柔?」蕭震故意乾笑一聲:「真想不到,你長得這麼大了,嗯,好漂亮。」

    「蕭伯伯何以夤夜到此?」

    「這個麼」蕭震咳嗽了一聲:「幾年不見令尊,好生想念,所以不辭千里跋涉……」

    「這真不巧。」

    「怎麼?」

    「在這幾天裡,家父不能見客。」趙小柔當門而立,並無請客人入莊之意。

    「不能見客?」蕭震不禁暗高興,心想白娘子說的不錯,果然傷勢不輕。

    「正是。」

    「難道連蕭伯伯都不能見?」

    「是的,任何人都不能見。」趙小柔:「連小侄女也不能見。」

    「為什麼?」蕭震納罕。

    實不相瞞,家父正在行功入定,研習一種武功。趙小柔道:「至少需要七天七夜,如今才過了兩天,請蕭伯伯原諒。」

    行功入定之人當然不能打擾,否則會走火入魔。

    「原來如此。」蕭震暗暗好笑,心想:「你這個丫頭片子也想瞞過老夫。」

    不管行功人定也好,負傷纍纍也好,這都是絕好的機會看來這顆人頭是到手了。

    他向門裡望了望,舉步欲入。

    「莊裡都是女眷,請恕小侄女失禮,不能招待蕭伯伯了。」趙小柔站立門中,並不讓客。

    「難道不能請蕭伯伯喝杯茶,潤潤喉嚨嗎?」

    「這當然可以。」趙小柔回頭笑道:「奉茶。」

    「是,」門裡應聲走出一個青衣以裝漢子,手裡捧著一隻漆盤,漆盤上擺著八盞熱騰騰的香茗。

    熱茶哪裡來的這麼快?這顯然是是有所備,而且不多不少,剛好八盞。

    趙小柔當門擋駕,那漢子端著漆盤,挨身而過,捧到了門外。

    「小柔,難道讓老夫站著喝茶?」蕭震大為不悅。

    「小侄女剛才說過,還請多多原諒。」

    趙小柔道:「凡有急事趕路的人,站著喝茶也是常有的事。」

    話裡顯然有話,有心病的人一聽就該明白。

    蕭震心裡動了動。

    「老夫千里迢迢,特地探令尊,想不到竟成了一個不受歡迎之人。」

    「據小侄女所知,蕭伯伯並非今天初到。」

    「什麼?難道老夫到了很久不成?」蕭震雙目一閃:「你怎麼這樣不懂禮數!」

    他口裡這麼說,心裡卻不禁暗暗駭異,趙九尊居然有這樣一人厲害女兒。

    「蕭伯伯怪錯人了。」趙小柔道:「小侄女只知秉承庭訓家父怎麼說,我說怎麼聽。」

    「是令尊說的?」

    「正是。」

    「難道令尊也知道老夫要來?」

    「小侄女一向不出閨閣。」

    趙小柔道:「若非家父早已風聞蕭伯伯正在附近轉來轉去,尋尋覓覓,小侄女怎麼知道?」

    轉來轉去,尋尋覓覓?這兩句話真是妙到毫顛,活生生描繪出一隻老獵犬的模樣。

    「你爹瞎說,老夫倒要問問他,」蕭震圖窮匕見,打算借題發揮。

    兒子正在受罪,他心急兩頭,再也按捺不住。

    「蕭伯伯,你想怎樣?」

    「老夫不信,你爹真在行功入定。」蕭震沉聲道:「若真是如此,老夫替他護法。」

    雖然趙小柔言詞犀利,咄咄逼人,在他眼裡只不過是個伶牙俐齒,聰明刁鑽的小丫頭,而且弱不禁風,當然沒放在心上?

    「蕭伯伯莫非要闖進去?」

    「正有此意。」

    「蕭伯伯,這裡是牧馬山莊,」趙小柔道:「喧賓不奪主,價錢要進去得問問主人。」

    「主人是你爹,老夫跟他有帳要算。」

    「有帳要算?」

    「對,你管不著。」蕭震突然臉色一變:「再不閃開,休怪老夫欺壓小輩。」

    「小輩?」趙小柔道:「你好像也並非尊長。」

    「那很好。」蕭震臉色如鐵:「既然你這麼說了,老夫跟你爹十幾年交情,正好一筆勾消。」

    「那就請吧!」

    「請?請什麼?」

    「怎麼解釋都行。」趙小柔冷笑一聲:「我的意思是請你走路,如果你不願意,那就請……」

    「請老夫露點功夫,對不對?」

    「也可以。」趙小柔冷冷的道:「不過你年紀一大把了,最好三思而行。」

    「好哇,你這個小丫頭居然教訓老夫?」

    「這算不得教訓,只是在提醒你。」趙小柔沒好氣道:「只看你聽不聽得進去。」

    「哼,老夫看不出你的小丫頭有多少能耐!」

    「我沒有。」趙小柔目光一轉:「不過牧馬山莊倒是早有提防。」

    「提防?提防誰?」

    「你。」

    「這倒想不到,趙九尊居然能神掐會算。」蕭震嘿嘿冷笑:「牧馬山莊除了趙九尊之外,還有幾個上得了秤盤的,提防又有何用?」

    他這話居然已自承來意不善,只是沒有明說要的是顆人頭罷了。

    「有沒有用我不知道。」

    「不知道?」

    「天下事難以預測,有的事甚至瞬息萬變。」

    趙小柔焉然—笑:「你滿懷鬼胎,興沖沖遠自江南而來,會料到落得如此下場嗎?」

    蕭震一怔,不禁目瞪口呆。

    落得什麼下場?

    此刻四鼓剛過,難道說三個時辰以前發生的事,趙小柔這麼快就知道了。

    除非她本來就在那裡,只是剛剛回來不久。

    「蕭大爺。」血手飛鷹宋翼忽然叫道:「這趙九尊分明是半個死人,你還猶豫什麼?」

    「這個……」

    在下願意效勞。

    江湖上有很多不甘寂寞的人,這宋翼就是一個,剛剛不久還在峽谷口栽了個大觔斗,此刻又躍躍欲試。

    不過他看中了一點,若是趙九尊這顆人頭,由他宋翼親手砍了下來,那將是無比的榮幸。

    無論如何,這是宗轟動武林的大事,他個人的聲威,準會在江湖上猛升三級。

    蕭震不響,以目示意,點了點頭。

    他剛才毛躁了一陣,此刻又恢復了以往的機詐深沉,也似乎看出了情況有點不對。

    趙小柔明說牧馬山莊已有提防,而提防的正是他。

    若真的如此,必然是戒備森嚴,同時他也料不準,牧馬山莊真的沒有幾個出色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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