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天麟眼圈一紅,顫聲問:「老前輩尊姓大名,可否見告,既與家父相交篤厚,可知家父現在的蹤跡?」
蒙頭怪人輕輕搖頭,黯然說:「我已十五年未歷江湖,外間情形,一概不知。至於我的姓名,我也久已不用,目前我也不便對你直說,待你殺盡壁上所有惡人,那時你自會知道我是誰了。」
說著,右手一抖騰龍劍,光芒暴漲,劍身筆直,冷氣森森,刺人肌膚。
衛天麟看得一震,本能地向後退了半步。
蒙頭怪人眼望劍身,問:「孩子,這柄劍的功用你可盡知?」
衛天麟微微一笑,說:「騰龍劍乃是家父仗以成名的兵刃,晚輩豈能不知?」
蒙頭檉人微一點頭,笑道:「講給我聽聽。」
衛天麟立即朗聲說:「軟金騰龍劍,為九金合鑄,可堅可柔,鋒利無比,吹毛立斷,削鐵如泥,可用之為刀、為索、為鞭。
施展時,真氣貫注劍身,視使用人之功力深淺,光芒暴漲之長短,而傷人於心念之間。
揮舞時,上躍下擊,削刺點劈,劍身幻化,宛如銀龍騰空,故名騰龍寶劍。」
衛天麟朗聲說完,兩眼一直望著怪人。
蒙頭怪人見衛天麟不說了,又問:「還有嗎?」
衛天麟心中一動,躬身說:「騰龍劍乃寶刃仙兵,功用當不止此,只是晚輩年事尚小,記憶不全,現在已想不起來了。」
蒙頭怪人哈哈一笑,讚聲說:「聰明之處,尤勝於我。」
說著,輕輕一抖手中騰龍劍,又說:「騰龍劍除你說的功用外,劍身上尚有九個小孔。
這九個小孔的功用,不單是給使用人繫在腰間的卡簧孔,其主要功用,則是施展時,這九個小孔能發出三種不同的懾人聲音。」
說著,將劍身一豎,左手指著劍柄上的一個藍色寶石說:「這顆藍色寶石,上推,劍身發出的是清越的龍吟聲。下拉,即是震人心弦的風雷聲。中按,則是懾人神志的劍嘯聲。」
衛天麟覺得怪人對騰龍劍的功用,比媽媽知道的還多,不禁有些懷疑怪人會不會真的是神秘莊院的主人?神秘莊院的主人,會不會真的是自己的父親?
衛天麟越想問題越多,他想,總有一天我要把這些問距揭開。
於是,望著怪人,不解地問:「老前輩怎對家父的騰龍劍,知道得如此詳盡?」
蒙頭怪人發出一聲輕微的低笑,說:「騰龍劍為武林至寶,人人夢寐想得,這些功用,我豈能不知。」
蒙頭怪人似不願再談這件事,說著,一指壁上的人像,說:「這些人,個個武功高絕,功力深厚,今後遇到時,必須智勇兼施,如對方有兩人以上,即應避開,須知他們俱是外貌和善,內心險惡的欺世盜名之輩,毫無磊落胸懷,遇到不敵之人,必圍攻群毆,不置對方於死,誓不甘休。」
衛天麟聽得怒火高燒,冷哼一聲,忿然說:「請老前輩說出這些人的姓名住處,將來我定要除去這些武林敗類。」
蒙頭怪人微微搖頭,說:「目前對你說了,定會影響你的武功進境,待你的武功劍術,足以擊敗這些人時,我自會讓你前去。」
說著一頓,又說:「現在隨我到洞外去,讓我授你七招精絕劍法。」
怪人說著,身形微動,就坐著的原勢,直向洞外飛去,身法之快,宛如飄風。
衛天麟隨後緊跟。一個縱身,已至洞口。
這時,蒙頭怪人右手持劍,已坐在洞外地上。
衛天麟看了,頗覺奇怪,怪人為何不橫劍佇立?正待發問,蒙頭怪人說了:「孩子,你要仔細看好,這七招劍法,共分二十一式,是我在這洞中十五年,嘔盡心血參悟出來的精絕劍招。你以前學的是騰龍劍法,我這七招也就以龍字為招名吧。」
說著一頓,騰龍劍向天一指,說:「第一招『飛龍回天』。」
天字尚未出口,怪人身形已然騰空,看來恰似一朵上升的烏雲。
驀地,怪人腰身一挺,一片耀眼光華,閃著漫天寒星,分射前後左右。
繼而,怪人雙臂一抖,身形夾在點點寒星中,閃電般繞空飛了一個小圈。
怪人一聲暴喝,光華驟失,飄身落在原處,仍然盤膝而坐。
衛天麟看呆了。自認震驚江湖的騰龍劍法中,任何一招,也較這招飛龍回天練來容易。
第一招即如此困難,以後六招,可想而知。
心念間,又聽怪人說:「孩子,第二招是『金龍舒爪』。」
這次爪字剛剛出口,怪人身形已在空中,閃閃銀光,幻出如林劍影。
嗡然一聲,一陣清越的龍吟,劃空響起。
一聲暴喝:「滾龍翻雲。」
喝聲中,光華大盛,刺目銀芒,在空中連連翻滾。
接著,在滾滾劍光中,傳出震撼人心的隱約雷聲。
倏然,空中怪人一聲嗥叫:「銀龍入海。」
滾滾劍光,驟然一變,萬朵梨花,閃電下降,宛如一道瀉地銀虹,恰似一堵經天光牆,帶起一陣懾人神志的劍嘯,直向地面擊下。
萬朵梨花幻成的銀虹,看看觸及地面之際。
一聲厲叱:「怒龍逞威。」
厲叱聲中,劍勢倏變,銀光疾繞,幻成一片光海,刺眼眩目,令人不敢直視。
繼而,「龍騰蒼穹。」
地面一片光海,驟然集成一道銀柱,夾著閃閃銀花,直向空中升去。
怪人升至近十丈處,身形一頓,一聲大叫:「孩子,注意第七招『天降寒龍』。」
寒龍兩字的餘音仍在空中飄蕩,一道寬約八尺的刺目電光,經天而降,直向十數丈外一簇翠竹間射去。
喳,電光過處,響起一陣悠長的喳聲,隨之,近百翠竹,攔腰削斷,竹枝橫飛,紛紛四射。
一聲狂笑,怪人手持騰龍寶劍,隨聲飄落原處,依舊盤膝坐在地上。
衛天麟一定神,縱身飛了過去,閃電掀開怪人的長長烏紗。
果然不出衛天麟所料,怪人的兩腿,由膝被人斬斷。
衛天麟神情一陣激動,撲通一聲,跪在怪人面前,顫聲問:「老前輩,您您……您的腿……」
蒙頭怪人仰首發出一陣淒厲驚心的長笑,聲震山野,直上蒼穹,群峰回應,歷久不絕。
衛天麟伸出兩手,連連搖著怪人,大聲狂喊:「老前輩,是誰?是誰斬斷您的兩腿?」
蒙頭怪人一斂厲笑,痛心厲聲說:「就是洞壁上的那些惡人。」
衛天麟高聲急問:「老前輩,您有如此高絕的武功,為何不找他們報仇?」
蒙頭怪人一聲長歎,痛心地說:「這些人散居各地,遠在千里,大江南北,塞外邊陲,像我這樣蒙頭斷腿的人,如何去找他們?」
衛天麟跪在地上,仰面望天,雙手抱在胸前,向天厲聲說:「蒼天在上,弟子衛天麟,如不誅盡壁上所有惡人,定遭天譴。」
說罷,雙目射電,劍眉豎立,臉上罩滿了煞氣。
倏然,蒙頭怪人伸臂將衛天麟抱在懷裡,神情異常激動,半晌說不出話來。
驀地,那白鸚鵡的清脆聲音,又由林外遠處掠空飄來。
「衛天麟,衛天麟。」
蒙頭怪人全身一震,似乎想起了什麼,立即沉聲說:「孩子,永遠不要越過南面那道松林,知道嗎?」
衛天麟聽了,茫然不解地問:「為什麼?老前輩。」
蒙頭怪人略一沉思,說:「因為那邊住著一個脾氣古怪的女人,任何男人走進她的住處,必殺不赦,即是你們未成年的孩子,也不例外。」
衛天麟更不懂了,急聲問:「那又是為什麼?」
蒙頭怪人微微一歎,黯然說:「這些事你還不懂,不必去問它,你只記住不要前去就好了。」
衛天麟生性倔強,好奇好勝,聽了怪人的話,心中不禁微哼一聲,暗說:哼,我非去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蒙頭怪人似乎已看透衛天麟的心意,立即警告說:「你不要心存不服,如你不聽我言,那時後悔已經遲了。」
衛天麟仍有些不滿地問:「老前輩近在咫尺,為何不將她除掉?」
蒙頭怪人顯得無可奈何地說:「我也不一定能勝過她。」
衛天麟聽得心裡一凜,急說:「這女人既有如此高絕的武功,她一定是個老婆婆了?」
蒙頭怪人輕輕一歎,似自語,又似對天麟說:「歲月飛逝,心靈悲傷,誰敢保她的嬌靨不生皺紋,秀髮不變斑白……」
正在這時,空際又飄來那鸚鵡的叫聲:「衛天麟,衛天麟。」
衛天麟不解地問:「老前輩,這只白鸚鵡,可是那脾氣古怪的女人飼養的?」
蒙頭怪人略一沉思,說:「十五年前我來紫蓋峰的第一天,便發現了這只白鸚鵡,是否是那女人飼養,就不得而知了。」
說著一頓,左手一拍天麟的肩頭,說:「孩子,不要去想這些,專心苦修你的武功,有了高絕驚人的本領,龍潭虎穴,豈能阻你。」
怪人這幾句話,頓時引起衛天麟的雄心,於是大聲說:「老前輩放心,晚輩自會痛下苦功,決不辜負您老人家的栽培。」
蒙頭怪人欣慰地連聲應好,並將軟金騰龍劍交給衛天麟。
衛天麟接劍在手,無意拇指觸到劍柄上的藍寶石,於是心中一動,功貫劍身,拇指一按寶石,轉身順勢一揮。
頓時,光芒暴漲,劍嘯驚心,銀芒射處,枝葉橫飛。
衛天麟楞了,他確沒想到他的功力已進步到如此驚人,定睛一看,七尺以外的一棵矮樹,已被暴漲的劍芒削斷了。
怪人看後,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說:「孩子,不要知足,要想盡誅所有惡人,非具有如此數倍以上的功力,休想成功。」
衛天麟聽得一凜,恭聲應是,知道怪人所說不虛,於是,掀起破衣,卡登一聲,將軟劍收進腰裡。
怪人仰面一看天色,說:「今日天色已晚,明天我再傳你『騰龍七絕劍』的心訣,現在進洞休息去吧。」
說著,雙肩微動,身形如煙,首先向洞中飛去。
蒙頭怪人進洞之後,衛天麟也仰首看了看天色。但見插天巨木,枝茂葉濃,天上彩霞透過枝葉之間,銀點閃閃,宛如夜空中的寒星。
他竭力去想這三天來所發生的事情,但是,在他的記憶裡,只得早晨是在峰下神秘莊院的花園裡,如今,天已入暮,他又立身在紫蓋峰的絕頂上。
他想了很久,無法證實他來此是否已經三天,或許他三次昏迷,便是每次睡了一整天?
他緩步向洞中走著,那具精緻的小玉琴,仍在青石上發著一片銀光。
但是,小玉琴已經引不起他的興致。
因為,他的腦海裡,正浮現著那恬靜優美的黃衣女孩的影子。
晶瑩的大眼,蘋果形的圓臉,雙眉微蹙的幽怨神色。
他的耳鼓裡,卻響著小翠蠻橫有趣的叱聲。
不知為什麼,他覺得那時,實不該對那個小待女那樣無禮,小翠,確是一個惹人喜愛的女孩子。
他不知道何時才可以再看到黃衣女孩和小翠?
他回頭看看身後,俱是數人合抱的插天大樹。
遠處,已沒入黑暗中。
他想,這時峰下那座莊院裡,該是到處燭火高燃了。
衛天麟一想到那座莊院,便想到媽媽深夜望著那座莊院流淚唱歌的神情,便想到那座莊院的主人,更聯想到洞中的怪人。
尤其,怪人迷離的身世,悲慘的遭遇。
還有,會說話的白鸚鵡。
松林南面的怪癖女人。
衛天麟呆呆地立在那兒,腦海裡的問題越想越多。
最後,他決心留在這個洞裡,他要學成絕世武功,他要偷探那座神秘莊院,他要揭開其中的謎,他要殺盡所有的惡人,他要……
正在他做著一連串決定的時候,驀地,耳邊響起了蒙頭怪人的親切聲音:「孩子,進來吧,我已為你找好休息的地方。」
衛天麟一定神,大步走進洞裡。
自此,破衣男孩衛天麟,便伴著身世難測的蒙頭怪人,在這個山洞裡住了下來。
一個月後,衡山區內的樵夫獵人們,又常常聽到紫蓋峰上,響起陣陣淒厲刺耳的悠長怪嘯。
山區的人們,除了對神秘莊院懷有一份懼意,對紫蓋峰上常常響起的怪嘯,又增加了一份駭心。
但他們卻不知道神秘莊院裡的人們,也正為著那聲聲怪嘯,而感到不安。
時光,不停地飛逝著,一個月,兩個月……一年過去了。
這天,紫蓋峰上,涼風徐吹,月華如水,松濤陣陣,竹葉瑟瑟。
一陣幽怨的「叮咚」琴聲,由插天巨木林中,隨著夜風飄了出來。
片刻之後,霧聲倏然停止了,那哀傷的琴音,仍在絕峰上空飄蕩不絕。
驀地,一個寬大的人影,由巨木林中,悄悄掠出,直向南面一道松林馳去。
寬大人影距那道松林尚有十數丈,即隱身在一塊大石之後。
他悄悄伸出頭來,兩眼像一對寒星,向著前面松林內,閃閃掃望著。
隱在石後的寬大人影,不是別人,他就是伴隨怪人習藝一年的衛天麟。
衛天麟吃了三顆靈芝果,又加上一年的苦練,功力較前倍增,身體也較去年長高了不少。
最令人可笑的是,他穿著一襲又寬肥又長大的黑衫,兩手雙足盡被遮住,一看便知不是他的衣服。
這時,他又悄悄跑來,偷看蒙頭怪人的秘密了,他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了。
最初,蒙頭怪人每至二更時分,必飛身出洞,向林外掠去。他頗懷疑怪人是否飛下峰去,回到那座神秘莊院裡。
後來,他發現蒙頭怪人,竟是獨自一人,坐在松樹間一座大石上,兩眼靜靜地望著前面,不知怪人在看什麼?
驀地,衛天麟的身軀一戰,兩眼一亮,倏然把頭低了下來。
緊接著,一團烏雲,由前面那道松林間,電掣飄風般,向著這邊飛來。
衛天麟心情萬分緊張,立即伏身在地,屏息而臥。
嗖的一聲,那團烏雲,在身側五丈處,閃電掠過,直向巨木林中馳去。
衛天麟看得清楚,那正是傳授自己騰龍七絕劍,為自己增長功力,讓自己仿學他淒厲怪嘯的蒙頭怪人。
衛天麟心說:怪,往日他都是四更將近才回去,今天還不到三更,為何便回洞了?
他與怪人相處一年,知道怪人是個心地善良,義腸俠骨,嫉惡如仇的人。
怪人從不談他的身世,也不讓衛天麟呼他師父,但怪人對待衛天麟卻是愛護備至,宛如慈父待他的兒子。
愈是如此,愈惹起衛天麟的好奇心,愈想知道怪人心中的秘密。
衛天麟心中儘管懷疑蒙頭怪人的迷離身世,和怪人經常坐在松林大石上,呆呆南望的事有些神秘,但他卻深信蒙頭怪人是一個正派好人。
蒙頭怪人回去了,但衛天麟並不心急,因為,蒙頭怪人一年來,從未到過他休息的小洞裡。
正在他想回洞之際,驀見西南方的遠處,一閃一閃,幻起一片銀光,在皎潔的月光下,顯得異常遙遠。
今日的衛天麟,較之一年前,閱歷大增,對當今武林中的奇人異士,各派武功,黑白兩道,江湖禁忌,俱都由蒙頭怪人講述一清。
他看到那片銀光,忽隱忽現,倏降倏升,時而銀芒驟斂,時而光華大盛。
衛天麟看得心裡明白,這正是寶刃幻出的瑞光劍氣,那面,定也隱居著一位武功頗高的異人。
他的好奇心又動了,不覺間,已由石後援緩走了出來。
一個意念掠上他的心頭窺人練武,是大忌。
他想到了,但他的兩腿,卻仍向前移動著。
他自己寬容著自己,心說:只站在遠處看看,不太近前,應該是不妨事的。
心念已定,縱身疾馳,直向銀光隱現處奔去。
不一會兒,來到一道斷崖,崖下白雲瀰漫,深不可測。
舉目向前看去,崖寬約十數丈,深處隱約響著隆隆的水聲。
崖的對面,斜斜伸出一段凸巖,巖面平滑,方圓半畝,在一簇修竹前,佇立著一個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左手扣著一柄光芒四射,耀人眼目的寶劍,鳳目凝神望著碧空的月亮,黛眉微蹙,似有滿懷心事,又似苦解劍招。
看她年齡,大約十六七歲,雪膚玉貌,瑤鼻櫻口,秀髮長披肩後,顯得格外清麗出塵。
衛天麟看呆了,他覺得黃衣女孩與白衣少女兩人的美,迥然不同,前者恬靜幽怨,後者聖潔脫俗。
驀地,對崖白衣少女綻唇一笑,鳳目閃光,一領劍訣,銀虹乍吐,騰空一躍,幻出朵朵蓮花,直升上空。
繼而一展腰身,劍勢倏變,朵朵蓮花一變而為漫天銀雨,經天灑下,方圓數丈內,盡在光雨籠罩中。
白衣少女一收劍勢,光華驟斂,白裙飄飄,翩然落下。
衛天麟看得心裡一震,覺得白衣少女這兩招劍式,威勢凌厲,精奧無比,實不亞於自己的騰龍七絕劍法。
衛天麟正看得出神,驀見修竹內,緩緩飄出一個年約八旬的老尼姑來。
老尼姑慈眉善目,紅光滿面,身穿一襲灰僧衣,神光內蘊,看來竟像一個毫無武功的人。
但看了老尼姑飄來的身法,又令衛天麟心駭不止。
只見老尼姑,衣袂飄拂,垂手垂足,遠遠看來,恰似行雲流水,以這份輕功看來,老尼姑又是一個武功修為已達化境的高人。
白衣少女一聲歡呼,轉身撲進老尼姑的懷裡,愉快地說:「師父,蓉兒已悟出那招『青雲百蓮』和那招『瑞雪銀雨』了。」
老尼姑一臉慈祥,伸臂攬著自稱蓉兒的白衣少女,微笑著說:「蓉兒,你只知傻練劍法,可知人家在一旁看你?」
衛天麟聽得大驚失色,身不由主地打了個冷顫,心說:糟,這老尼姑的武功,果然已達超凡入聖的境界。
正在心念間,白衣少女已走至崖邊,手扣暗器,兩眼望著這面搜尋著。
衛天麟心頭一震,本能地向石後退半步。
只聽老尼姑慈祥地說;「蓉兒,我已過崖看過了,那人同你一樣,也是個十六七歲的孩子,為師念他年幼無知,饒他這次,下次再來,定然廢去他的一身武功。」
衛天麟聽得膽戰心驚,冷汗直流。
抬頭看看對崖,老尼挽著白衣少女,已走進竹林裡。
衛天麟呆呆伏在石上,他在想:這個老尼姑是誰?
是百年前已隱俠蹤的悟因神尼?
是武林盡知嫉惡如仇的淨凡師太?
還是鐵面佛心武功高絕的南詔老尼?
可惜,這些人,蒙頭老前輩俱都沒說出她們的形貌衣著來。
衛天鱗苦苦想著,他實在無法確定對崖老尼是以上三人之一,抑或是另外一人。
正在這時,空際飄來蒙頭怪人的惶急聲音:「天麟……天麟……」
衛天麟立由沉思中驚醒,倏然起身,疾向巨林方向馳去。
他偷偷外出的行為,被蒙頭怪人發現了,心中焦急萬分,他不知道該如何向蒙頭老前輩解釋。
剛剛越過一片嶙峋怪石,便看到蒙頭怪人的身形,宛如穿梭,在前面風馳電掣般尋找著。
衛天麟腳下加勁,全力前撲,並高聲急呼:「老前輩,我在這裡。」
呼聲未落,蒙頭怪人的身形已電射而來。
兩人來至近前,同時急剎衝勢。
衛天麟急聲問:「老前輩有事嗎?」
蒙頭怪人神情緊張,兩眼閃著焦急地光輝,看來他已無暇責問天麟為何不在洞中。
只見蒙頭怪人,盤坐地下,迅快地一招手,激動地急聲說:「天麟,蹲下來,快。」
衛天麟從沒見怪人如此激動過,他立即蹲在地上,心情也隨之緊張起來。
怪人伸手將一張薄如蠶絲,形如手帕的東西,迅即覆在天麟的臉上。
接著,又在耳後、頸間一陣按摩,然後急聲說:「快,到南半峰去。」
說著,一拉天麟的手,直向南面那道松林,閃電飛去。
衛天麟想問,但沒有機會給他問,只得盡展輕功,向前飛馳。
這時,怒叱、狂笑,由南半峰上隱約傳來。
眨眼工夫,已到松林邊緣。
蒙頭怪人一帶天麟,飛身縱上一座高大岩石。
衛天麟的身形還未立穩,前面情形還未看清,便聽怪人忿怒焦急的沉聲說:「快,將所有來犯之人,悉數殺絕。」
怪人口中的話音未落,衛天麟的身形,宛如臨空大鵬,直向南峰閃電撲去。
由於時間是如此的急迫,衛天麟在蒙頭怪人一拍一推之際,疾如流星趕月,宛似凌空大鵬,閃電撲向南峰。
他藉著飛撲之際,舉目向前看去。
他看到前面一箭之地,矮松疏竹之間,在一圈修築整齊的竹籬中,有一座三間長形木屋。
竹籬前面,有一片十數丈方圓的草坪,綠草茸茸,花樹分植。
這時,草坪上正有數條人影,上縱下躍,兔起鶻落,看來打鬥甚為激烈。
銀光閃爍,兵刃帶風,暴喝怒叱,不絕於耳。
驀地,衛天麟耳邊響起蒙頭怪人的忿怒疾喝:「先發嘯聲。」
果然,一聲淒厲刺耳的悠長怪嘯,由電掣飛馳中的天麟口中發出。
在這夜半更深的月夜裡,叱喝連聲的絕峰上,這聲如鬼哭,如狼嗥的怪嘯,令人聽來毛骨悚然,膽戰心驚。
嘯聲,沙啞悲壯,高亢激昂,充滿了忿怒。
嘯聲,響徹雲霄,震撼群峰。
衛天麟—聲嘯畢,身形已到草坪之上。
場上幾人,驟聞這聲驚心長嘯,俱都停止打鬥,用驚異的目光,望著由北峰掠來的寬大黑影。
衛天麟掠至草坪,一抖寬大衣袖,剎住身勢,倏然停在場上。
那聲悠長的怪嘯,仍在夜空中飄忽不散,谷峰間響著嗡嗡的回聲。
這時,場上幾人,一見衛天麟,同時驚啊一聲,身不由主地向後退了半步。
衛天麟看到場上幾人,不禁一陣心驚,也不由地嚇了一跳。
他確沒想到,場上六人中,竟有四人長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
他一掃全場,左邊兩人,身材瘦長,各穿一襲黑色長衫,尖嘴、猴腮;一個短髮及頸,大環眼、慘白臉;一個長髮披肩、豆眼,獠牙。
兩人之間,立著一個雍容脫俗,身穿墨綠,手持樹枝的中年婦人。
右邊,是兩個高大僧人,俱是一臉獰惡之相;一個虎頭燕頷,黃眼正目,持方便鏟,一個大嘴闊腮,朝天鼻,手握降魔杵。
兩個惡僧,俱是用的沉重兵刃,偏偏他們中間站著的,卻是一個如花似玉,國色天香的絳衣少女。
絳衣少女年約十五六歲,手橫青鋼劍,柳眉微蹙,小嘴微張,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驚懼地望著衛天麟,顯得害怕已極。
衛天麟看畢,見竟無一人是蒙頭老前輩說的有名人物。
於是,橫目一掃幾人,面部毫無表情,用一種沙啞的聲調問:「誰是來此峰搗亂的人?
還不過來受死。」
左邊短髮環眼的人,不禁冷哼一聲,陰惻惻地說:「人人說我邛崍二丑長得難看,想不到還有比我兄弟兩人長得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傢伙,叫我醜老大看了,不禁好笑。」
說著,竟真的發出—陣極為得意的狂笑。
衛天麟聽得一愣,不知醜老大說的是誰,繼而見所有人的目光,一齊盯著自己,不禁勃然大怒。
於是,雙肩一動,掠身而出,用手一指醜老大,怒聲問:「你說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長髮獠牙的人,想是邛崍醜老二,只見他嘿嘿一陣冷笑,說:「你自己滿臉大疤,形如怪物,不是說你,難道是我哥哥說他自己?」
衛天麟自信自己長得並不難看,一聽醜老二罵他是滿臉大疤的怪物,只氣得渾身直抖。
於是,星目一瞪醜老二,仰天發出一聲狂笑。
狂笑刺耳難聞,聲震山野,令人聽來,不寒而粟。
衛天麟倏斂狂笑,厲喝一聲,說:「哪個與你們貧嘴,快納命來。」
說著,急上兩步,右臂一圈,閃電劈出。
一股驚濤駭浪般的掌力,直向醜老二擊去。
醜老二嘿嘿一聲厲笑,咬牙恨聲說:「你簡直是找死。」
說著,右掌猛力推出一道狂飆。
砰然大響,悶哼一聲,醜老二身形一陣踉蹌,一連退後數大步。
呆了,所有在場的幾人,俱被這穿寬大黑衫,面上一臉花疤的人的驚人掌力驚呆了。
尤其兩個高大僧人,素知邛崍二丑掌力雄厚,力逾千斤,沒想到,竟被一個滿面有疤的人,一掌震退數大步。
中年婦人和絳衣少女,兩人互望一眼,似乎在說:這是哪裡跑出來的瘟神?
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喝:「疤臉妖物,再接大爺一掌。」
喝聲中,人影一閃,醜老大已至天麟身前,兩腿一蹲,雙掌同時推出。
醜老大年齡較長,功力亦厚,此次含怒出手,雙掌已盡全功,兩道排山倒海的勁力,直向天麟捲來,威勢凌厲,猛不可當。
衛天麟冷哼一聲,也怒聲大喝,說:「再接你十掌,又有何妨?」
妨字方自出口,雙掌已然迎出。
轟隆一聲巨響,砂石橫飛,狂飆激揚。
一聲嗥叫,人影搖晃,醜老大一連退後五步,衛天麟衣袂飄拂,雙肩直晃。
驀地,身後傳來一聲怪叫:「帶疤的怪物,讓佛爺超渡你吧。」
吧字餘音未落,虎頭凶僧,一掄方便鏟,呼的一聲,一招「橫掃千軍」,挾著刺耳嘯聲,已掃至天麟腰際。
天麟聽到二丑喊他妖孽,已然怒火高燒,如今惡僧又呼他怪物,更是怒不可遏。
於是暴叱一聲,立演「幻影迷蹤」步,身形一閃,已躲過虎頭僧這凌厲的一鏟。
虎頭僧一擊未中,只氣得哇哇怪叫,一聲怒吼,鏟勢立變。
只見鏟帶風聲,有如驚雷,在皎潔的月光下,精光閃閃,幻起一片鏟影。
衛天麟暴怒如狂,殺機陡起,一聲厲嘯,不退反進,身形幾閃,已躍進如林的鏟影之中。
嗡然一聲龍吟,光華耀眼,銀虹乍現。
衛天麟寶刃在手,有如猛虎添翼,振腕一招「蛟龍戲水」,騰龍劍恰似一條蛟龍,繞鏟翻滾。
虎頭僧看得眼花繚亂,眩目不敢直視,頓時大驚,心神一慌。
嗖的一聲,手中方便鏟,脫手而飛,直向數丈以外射去。
衛天麟一聲沙啞厲叫:「納命來。」
厲叫聲中,銀虹一閃,血光四射。
一聲淒厲刺耳的慘叫,虎頭僧連肩帶背,立被劈為兩段。
紅影閃處,尖銳嬌呼,絳衣少女兩手撫面,嚇得已撲進中年婦人的懷裡。
一聲狂吼:「妖孽竟敢殺人。」
吼聲中,另一闊嘴凶僧,飛舞手中降魔杵,一式「泰山壓頂」,向著天麟當頭砸下。
衛天麟哈哈一陣厲笑,勁貫劍身,直刺凶僧的天樞穴。
正在這時,衣袂飄風,人影閃動,邛崍二丑,一聲不響,倏伸雙手,十指箕張,直撲衛天麟。
連聲嬌叱,光華大盛,絳衣少女一揮手中長劍,中年婦人一抖手中樹枝,兩人分迎邛崍二丑。
大醜一招「游鬼索魂」,疾扣中年婦人手腕,二丑一招「玉筆點睛」,指戳絳衣少女的脈門。
中年婦人一聲怒叱,絳衣少女一揮長劍,又與邛崍二丑鬥在一起。
闊嘴僧揮動大杵勢如山崩,氣勢萬丈,愈戰愈勇。
衛天麟手中薄劍,忽軟忽硬,招式詭異,變化神奇,招招狠辣,式式緊逼。
闊嘴僧雖將一柄降魔杵,飛舞得風聲呼呼,勢沉力猛,但衛天麟的軟劍,活潑輕靈,劍尖所指,儘是凶僧週身要穴,端的狠辣無比。
頓時,銀虹飛舞,寒光杵影。
掌風呼呼,狂飆陡揚……
邛崍二丑那邊,略佔上風,闊嘴凶僧這邊,險象環生。
倏然,衛天麟一聲厲叱,振腕抖劍,功貫劍身,銀芒暴吐。
緊接著,又是一聲刺耳驚心的悠長慘叫,闊嘴僧的前胸,頓時射出一道血箭,仰身向後栽倒。
衛天麟一扣軟劍,進步欺身而飛起一腳,踢向闊嘴僧的屍體。
砰一聲,凶僧如水牛般的身體,噴著一片血雨,直向草坪以外飛去。
叭,闊嘴僧的屍體,著著實實摔在一塊大石上,繼而一滾,落在石下野草裡。
衛天麟看也不看,緊閉雙唇,兩眼電射,目光中透著無邊殺機,又向聞慘叫已停手的場中四人逼去。
邛崍二丑看了這滿面大疤的人一眼,不禁全身一戰,身不由主地向後退了半步。
中年婦人看了這滿面有疤的人,心中雖然暗暗吃驚,但總覺對方眉目間有些熟悉。
絳衣少女手扣長劍,飄身飛至中年婦人的身邊。
衛天麟目光冷冷地望著二丑,緩緩逼去,嘴角掠起一絲陰森森的冷笑,沉聲說:「到此峰來的男人,尚無一人活著出去,你這兩個醜鬼,還不舉掌自斃,難道還要我動手嗎?」
邛崍二丑心頭一震,兩人互看一眼,似乎在說:這有疤的怪人,是男人還是女人。
中年婦人和絳衣少女,兩人聽得一愣,心中頓感莫名其妙,也分不清這怪人男是女?
衛天麟見邛崍二丑裝癡作呆,不禁大聲說:「再不舉掌自斃,你倆便難全身而死了。」
邛崍二丑雖非頂尖高手,但也稍有名氣,加之平素狂傲自大,何曾把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疤面醜鬼看在眼裡?
但虎頭、闊嘴二僧,武功並不弱於兩人,竟在他們手下走不到十招,俱都命喪劍下,血濺當地。
二丑自知今夜萬難全身而退,於是,獠牙一咬,暴睜雙睛,兩人互望一眼,同時一聲暴喝:「大爺今夜與你拚了。」
喝聲中,一抖銀索,一掄鏈錘,各自取出多年不用的獨門兵器,舞起一片雪光錘影,挾著呼呼風聲,向著天麟滾滾罩至。
衛天麟哈哈一陣沙啞怪笑,心念一動,正待揮劍迎敵。
驀地,中年婦人、絳衣少女同時一聲嬌叱,再度向邛崍二丑迎去。
衛天麟已完全知道了蒙頭老前輩的心意,也明白了自己面上覆著的是張什麼東西,雖然他沒看到是什麼樣子,但他深信,是一張極醜、極怕人的面皮。
蒙頭怪人既然要他前來,當然是要他殺盡來犯之人,他豈能再讓中年婦人和絳衣少女出手。
於是,故意怪嗥一聲,掠身而前,厲聲大喝:「哪個要你們多管閒事。」
說著,左掌猛吐,一股巨大無匹的狂飆,竟向著中年婦人和絳衣少女捲去。
同時,右手軟劍一招騰龍七絕劍中的「金龍舒爪」,幻起兩團耀眼光華,分取撲來的邛崍二丑。
中年婦人、絳衣少女,萬想不到這個臉上有疤的怪人,竟然向自己兩人劈出勁道極強的一掌。
於是,兩人驟然一驚,同時立頓身形,倏然暴退一丈,兩人俱都愣了。
絳衣少女茫然望著中年婦人,似乎在說:這怪人真有點怪,他前來包攬一切,亂鬥一氣,竟然還責主人多管閒事,真是豈有此理。
心念已畢,再看場中,身穿寬大黑衫的疤面怪人,身形騰躍,劍光似龍,已進入翻翻滾滾,呼呼生風的雪光錘影中。
邛崍二丑確非庸手,只見兩人銀索鏈錘,招式詭異,一招比一招緊,一式比一式疾。
中年婦人、絳衣少女,雖被疤面怪人無端擊了一掌,心中有些生氣,但人家總算為自己兩人賣命,今夜如非疤面怪人前來協助,後果實不敢想。
因此,師徒兩人,目注場中,俱都看得心驚肉跳,暗為疤面怪人捏一把冷汗。
中年婦人低聲對絳衣少女,說:「梅兒,快給我一支銀釵,你也扣好一支,萬一怪人不敵,也好助他脫險。」
那被稱梅兒的絳衣少女,柳眉一皺,不解地問:「師父,如此一來,他們不就知道你是銀釵聖女了嗎?」
中年婦人銀釵聖女,苦笑一下,說:「傻孩子,他們不知我是銀釵聖女,他們就不會來了。」
絳衣少女不解地問,「師父,這四個惡人,要您交出西天龍鳳九九魔琴,您真的有這具琴嗎?」
銀釵聖女眼圈一紅,粉面立罩一層幽色,微一點頭,輕輕一歎,說:「為師確有—具琴身刻有九龍九鳳的小玉琴,可是這具小玉琴,正在一個薄倖負心人的身邊。」
絳衣少女梅兒,知道又觸起師父的心事,也頓時明白了師父為何常常警告自己的幾句話:
「天下男人盡薄倖,愈俊愈美,愈寡情。」
絳衣少女的心念未畢,突然,場中響起一聲懾人心神的劍嘯。
銀釵聖女,粉面驟變,在紊亂的心情下,頓時想到疤面怪人手中的薄劍,正是震驚武林的寶刃軟金騰龍劍。
她的芳心深處,閃電浮上一個英健俊美的影子,往事也在心頭,一掠而過。
因此,她驚得幾乎脫口喊出「振清大哥」。
但是,她終於忍住了。
就在這時,場中一聲震人心弦的隱約雷聲,光華閃處,兩顆人頭,疾向半空射去。
接著,一道寬大黑影,閃電掠出,一抖灰袖,飄然而落。
噗嗤一聲,兩道沖天血柱,由二丑兩具無頭的頸口疾射而出,繼而撲通一聲,倏然倒在地上。
銀釵聖女、絳衣少女俱都看得嬌軀一戰,粉面色變。
卡登一聲,光華驟失,衛天麟已將軟劍繫在衣內腰間。
絳衣少女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閃著憎惡的光輝,一直望著身穿寬大黑衫,滿面有疤的怪人。
她心中似乎在說:這真是人間最心狠、最醜惡的人。
衛天麟殺了四個惡人,心中中頓時一暢,覺得已圓滿達成蒙頭老前輩的使命。
他看到雍容的銀釵聖女,和秀麗的梅兒,俱用冷冷的目光望著他,因此,他也用冷冷的目光望著她們。
他想起一年前來紫蓋峰的第一天,蒙頭老前輩便警告他,不可越過那道松林。
這時,面前站著的中年婦人想必就是那個怪癖的女人。
他看到中年婦人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他看到絳衣少女用憎惡的目光望著他。
當然,他不會知道他的臉上有著不少的疤。
絳衣少女的兩眼,一直在衛天麟有疤的臉一看個不停。
她看到那張奇醜的臉上,左額,一塊亮疤;由鼻至右頸間,一道整齊的長疤,右頰一片凹凸不平的開花疤,還有不少的斑點疤……
除了兩道入鬢的長眉,一雙朗朗有神的星目,和一張薄而下彎的嘴外,幾是人間最醜的面孔。衛天麟看到她們迷惑憎惡的目光,頓時想到自己臉上的假面皮。
於是,又冷冷望了銀釵聖女和梅兒一眼,轉身向北峰松林方向走去。
驀地一聲清脆悅耳的嬌叱由身後響起。
「站住。」
衛天麟知是喊的自己,心說:莫非真的一個男人也不准活著出去?
心念間,停步轉身,怒目直視,只見絳衣少女,手持長劍,面罩寒霜,已向著門己緩步走來。
銀釵聖女似乎也未料到愛徒這突來的舉措,於是急聲阻止說:「雪梅,回來。」
就在銀釵聖女話音未落之際,一陣疾速的衣袂飄風聲,由西南方傳來。
衛天麟三人驟然一驚,同時循聲望去。
只見一道灰影,背著偏西的朦朧月亮,越過一片怪石矮松,電掣飛來,身法之快,異乎尋常。
好快,眨眼間,場中已多了一個身材矮小,一身灰衣,顎下留有山羊鬍子的老頭。
灰衣老頭兩眼如電,一掃地上幾具屍體,不禁仰天發出一陣狂笑。
笑聲刺耳,令人心悸,老頭內功之深,由此可知。
灰衣老頭倏斂狂笑,立時沉聲說:「銀釵聖女,果然厲害,十數年不見,不但武功進境奇速,花容嬌艷,也依舊不減當年。」
銀釵聖女冷冷一笑,說:「想不到赫赫有名的鐵掌震江南張道天,竟也卑顏屈膝,加入了藍鳳幫,十數年不見,我倒覺得你愈老愈沒骨頭了。」
鐵掌震江南張道天被罵得老臉通紅,厲喝一聲,說:「賤婦,少說廢話,本壇屬下四位香主,可是死在你的手裡?」
站在遠處的衛天麟,這才知道死在自己騰龍劍下的邛崍二丑和虎頭闊嘴二僧,竟是時下勢力龐大的藍鳳幫的香主。
聽這老頭口氣,似乎比方才四人的職位,又高了一等,當然,在武功上也較四人強上一籌。
衛天麟見這灰衣老頭,神態狂傲,出言無禮,心中不禁有氣,正待掠身過去。忽聽銀釵聖女說:「張道天,你來此之前,想必已經知道,進入紫蓋峰的臭男人,可曾有一個活著出去?」
衛天麟聽了「臭男人」三字,心中很不舒服,忍不住冷眼看了看中年婦人,繼而看看灰衣老頭,也氣得渾身顫抖。
再看絳衣少女雪梅姑娘,也正不屑地望著他,似乎在對他說:殺了人就想跑嗎?有本事再把這老頭殺了。
衛天麟本就有氣,再看了雪梅姑娘不屑地目光,更覺火往上撞,不覺竟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聲。
鐵掌震江南張道天,正為銀釵聖女的狂言氣得發抖,驀聞遠處飄來一聲冷哼,不由轉首厲聲喝問:「什麼人?」
衛天麟右袖一拂,倏然掠至張道天的身前。
張道天喝聲未畢,只見遠處黑影一閃,疾如脫弦之箭,面前已多了一個身穿寬大黑衫的人。
藉著濛濛月光,定睛一看,全身不禁一戰,本能地向後退了半步。
鐵掌震江南闖蕩江湖數十年,何曾見過如此奇醜的面孔,較之他屬下的邛崍二丑,尤有過之。
儘管他經驗老到,遇事沉著,雙目一瞪,再度厲聲喝問:「你是什麼人?」
衛天麟冰冷的臉上,毫無表情地嘿嘿一陣陰森冷笑,說:「我就是殺死你屬下四個香主的人。」
鐵掌震江南微微—愣,似乎根本不信,不禁仰天發出一陣輕蔑的大笑。
衛天麟見張道天仰臉大笑,意態輕視,不由心頭火起,於是厲喝一聲,說:「閉嘴,既然不信,我就做給你看。」
話聲未畢,身形驟然掠至張道天身前,倏伸右手,疾扣脈門,左手箕張,閃電抓向張道天的前胸。
衛天麟出手一招兩式,迅快無比,聲勢凌厲,端的驚人。
鐵掌震江南倏斂大笑,滑步閃身,一抖雙袖,暴退一丈,一雙老眼中,閃射著—股怨毒的寒電,嘿嘿一笑,厲聲說:「閣下身手果然不凡,但你仍不是老夫的敵手。」
說著,身形已然撲至,雙手疾出如電,上點雙目,下擊小腹。
衛天麟冷哼一聲,身形一旋,已至張道天身後,一舉右掌,閃電劈下。
鐵掌震江南的武功,確有驚人之處,只覺面前人影一閃,便不見了疤面怪人,心中暗叫不好,迅即低頭躬身,閃電一轉,一式「臥虎翻身」,右掌疾揮,直擊衛天麟的左肋。
衛天麟心頭一震,一收小腹,順勢進步欺身,右掌變劈為抓,直點對方後頸藏血穴。
張道天倏覺後腦指風已到,心下大駭,身形立即閃電仆地,一挺腰身,飛起一腳,直踢衛天麟的丹田。
這一腳踢得又疾又狠,距離又近,場外立著的銀釵聖女,不禁驚得手足無措,高聲嬌呼,要想出手相救,已是萬不可能。
只見場中一聲暴叱,寬大人影一閃。
哧的一聲,兩人驟然分開。
這時,衛天麟飄身落在兩丈以外,手中卻拿著一塊長約尺許的灰布。
再看鐵掌震江南,面色蒼白,眼含怨毒,額角已驚出一絲冷汗,右腿灰綢長褲,已被撕開一道尺許長的口子。
鐵掌震江南久已聞名江湖,武功罕逢敵手,在藍鳳幫中,身為壇主,地位僅次於幫主藍天麗鳳心如冰,和總壇三位堂主。
今夜他萬沒想到,屬下四位香主,前來奪取西天魔琴,竟悉數被殺,看來自己的老命也有些難保。
細想之下,自覺老臉無光,無顏跑回總壇覆命,因此,頓時存了拚死之心。
衛天麟初次與人交手,連殺四個惡人,對方老頭,又險些死在自己掌下,不覺雄心倏起,豪興大發。
於是,仰天哈哈一笑,不屑地朗聲說:「張道天,你已年老無用,在下破例准你活著離開此地,快些滾吧。」
鐵掌震江南聽了這話,只氣得渾身直抖,驟然一聲厲喝:「狂妄之徒,老夫與你拚了。」
喝聲中,急上兩步,兩臂一圈,雙掌同時推出。
一陣山崩海嘯,勢如暴洪的狂飆,直向衛天麟湧去。
衛天麟豪興正濃,早已不把張道天放在心上,於是哈哈一笑,厲聲說:「自己找死,可不要怨我心狠。」
說著,兩臂集中功力,雙掌閃電迎出。
一聲震撼夜空群峰的巨響。
砂石沖天,塵土卷空。
花樹,被震得枝斷葉飛,地面,被擊出個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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