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衣公主冷漠的看了重傷的季雁萍一眼,轉對七星王子命令式的道:「你還不給我滾開!」
七星王子俊臉登時一變,近似請求的道:「公主,我此次出手完全是關心你的緣故,請您無論如何看在我們同屬南海派的份上,讓我……」
藍衣公主冷笑一聲道:「本公主素來是言出必行,你不要以為本公主好惹,要非看在同屬海外的份上,你這種欺瞞的行為,本公主就……」
「我什麼時候欺騙過公主?」
藍衣公主冷哼一聲道:「我問你,停在洞庭湖中的船是誰的?你以為本公主不知道嗎?你說無船回國,這不是欺騙是什麼?識相的話你應該立刻離去,否則等本公主回心轉意了,只怕你想走也走不了啦。」
七星王子一聽,不由一怔,他想不通她什麼時候到過洞庭湖?但他深知她的個性,從不虛言,此事既然被她知道了,再辯也是徒然,他更知道她是言出必行,再留這兒,只怕得不到好處,無可奈何地向公主恭身一揖,道:「在下這就離去,但是,中秋仙女崖之祭,公主可否准許在下……」
藍衣公主冷然道:「去與不去是你的事,本公主管不了這許多。」
七星王子聽她的語氣似有轉機,那緊張的心情不由放鬆了不少,當即笑道:「多謝公主。」轉身急縱而去,只幾個起落,已消失於夜幕之中。
藍衣公主轉臉對趙亞琪道:「妹妹,我們回船去罷!」
趙亞琪聽如未聞,一雙玉臂,緊摟著昏迷不醒的季雁萍,淚珠順腮滾滾而下,她那活潑愉快的美靨,此時竟是那麼淒惋,是什麼力量使這快樂天使般的少女,失去了她原有的本性呢?
季雁萍嘴角溢出的鮮血,沾濕了她那胸前潔白的衣衫,使她渾如未覺,不停的用衣袖替他擦拭著嘴角,一改往常那種好潔的特性。
人是奇異的動物,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微妙得難以捉摸,「緣份」的確是一個無法思議的東西。
藍衣公主怔住了,她現在一切都明白了。
暗忖:為什麼妹妹最近很少言笑,為什麼妹妹最近經常凝視著天空出神,為什麼妹妹不願意回島參加仙女崖之祭,為什麼妹妹……
她心中暗自發出一聲幽幽的歎息,妹妹是不是讓季雁萍那種絕世脫俗的英俊所……
藍衣公主緩緩蹲下身子,輕輕搖動趙亞琪的肩頭,柔聲道:「妹妹,我的話你聽到了沒有,我們該上船了。」這位冷酷的公主,原來也有她這溫柔的一面。
趙亞琪抬起頭來,淚汪汪的緩緩道:「姊姊,他已經傷了,你為什麼還要踢他一腳,我,我恨你!」那雙美目中透出來兩道奇異的光芒,這種光芒,令藍衣公主心碎,她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看錯了,但是,事實卻證明,那充滿恨意的目光,正是從那天真善良妹妹眼中發射出來的,她沒有勇氣再看下去,輕輕轉過頭去,淚水順腮滾滾而下,這是她第一次流淚。
驀地——
一聲驚呼道:
「啊!蛇!」這呼聲是發自十二個少女口中。
藍衣公主心頭一驚,急忙揮袖拭去淚珠,起身怒道:「一條蛇也值得大驚小怪!你們平時練的武功是幹什麼用的?」聲音又恢復了冷漠。
其中一名少女顫聲道:「稟公主,不是一條蛇呀!你看!遍地都是。」
藍衣公主向四週一看,心中也是駭然,但卻不形之於色。
只見在暗淡的星光下,萬頭鑽動,蛇身反射著閃光,特別醒目,四週一片,也數不清有多少條了,不過很奇怪!這些蛇僅在她們十餘丈之外,並沒有繼續前進!恰好圍成了一個圓圈。
藍衣公主略一沉思,心中似有所悟,冷笑一聲道:「南蛇!你別以為用幾條蛇蟲就能駭得住本公主,惹得本公主火起,一把野火把它們燒得一條不剩。」聲音凝而不散,震人耳鼓。
藍衣公主聲音才落,夜幕中突然無聲無息的出現一個青袍老人,此人年在九十以上,白眉碧眼,巨口撩牙,形貌猙獰得駭人,在他兩條枯瘦的赤臂上,盤著兩條紅背綠腹的細長毒蛇,蛇頭昂於手背之上,紅信伸縮,萬分怕人,此人正是名震江湖,達六十年的四大天王中的南蛇。
「南蛇」瞟了藍衣公主一眼,桀桀一陣怪笑後道:「公主言重了!老夫玩了七八十年的毒蛇,不想這批無知蛇蟲竟與老夫動了真情,老夫走到哪裡,它們就跟到哪裡,趕之不去,攆之不走,盛情難卻,老夫也只好由它們跟了,實在不是老夫有意用這些東西來惹怒公主。」稍停繼道:「公主那九葉紫芝已到手了吧?」
藍衣公主知道他前面的話,言不由衷,明明是想拿毒蛇來困住她們,她雖然沒有形之於色,
但心中對這些毒蛇,可也著實存著極大的戒心,因為「南蛇」老怪的武功高過於她,單打獨鬥的話,鹿死誰手雖難預卜,如果加上他臂上的兩條絕毒怪蛇,以及地上這些毒蛇,她實在不是對手,芳心早已暗自著急,只是她不知老怪此來是什麼企圖?一時尚無應付之策,而今聽他提起「九葉紫芝」,心中就想到他是為什麼了,不過,她機智超人,遇事並不驚慌,是以冷冷的道:「不錯,你莫非是為了『九葉紫芝』來的嗎?」
老怪連連搖手道:「不!不!不!公主不要誤會,若是老夫想要的話,在那陰山之谷,老夫早就下手了,想那『九葉紫芝』是醫治令尊貴恙用的東西,雖然是天材地寶,人人想得,但老夫還不至於不過人情到這般地步,抹煞一位孝心感人的女兒,是以在那陰山之谷,老夫多多少少還為公主盡了點力。」
藍衣公主心中恍然大悟,心忖:
「怪不得那麼多人追到陰山,卻沒有一個人出面搶奪,原來是老怪阻住了他們,不過她深知此人陰險至極,此來決不會存什麼好意,只是一時猜不出他用意何在?」藍衣公主美眸一閃,微笑道:「你南天王趕來江邊,除了告知本公主此事外,不知還有什麼貴幹?」
「南蛇」老怪瞟了趙亞琪懷中的季雁萍一眼,緩緩道:「事倒是有一樁,老夫想起把這人帶走!」
藍衣公主心頭一緊,但仍若無其事的道:「此人本來與本公主並無故情,而且還是敵對,只是他與本公主決鬥時,遭人暗算,身負重傷,在道義上講,我應該把他傷勢醫好,才能任其離去,既然要找他,何妨等他傷好之後,若在此時,請恕本公主難以作主。」
「南蛇」老怪青臉一皺,怪笑一聲道:「如果公主信得過老夫,老夫可以代他治傷。」
「但他是與我比鬥時負傷的。」
「南蛇」老怪碧眼寒光大熾,冷笑一聲道:「公主不覺得太過於拒人千里之外了嗎?」
藍衣公主冷笑一聲,不答反問道:「聽說你們四大天王向來是狐群而行,何如今……」
「南蛇」老怪一聲狂笑道:「不過,如果公主想見其他三王的話,老夫倒是樂意引見的」,話落仰天發出一聲震人心弦的長嘯。
「南蛇」老怪嘯聲剛停,空中立刻響起一陣「嗡嗡」之聲,一片黑雲從東方冉冉而來,轉眼已到了眾人頭上,咳!那是什麼烏雲,原來是一群大如麻雀的紅頭黃蜂,為數不知有多少。
接著北面又傳來一片沙沙的聲音。
藍衣公主心中暗自打鼓,她知道「東蜂」、「北蠍」、「西蠱」三個老怪,也馬上即將出現,心中暗忖道:
「今夜如果真的動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這時趙亞琪懷中的季雁萍,突然發出一聲沉沉的歎息,緩緩睜開星目。
趙亞琪一見季雁萍醒轉,芳心不知有多麼的高興,展顏笑道:「你!你醒了?」
嬌聲入耳,季雁萍不由一怔,目光緩慢的移到趙亞琪臉上,那雙星目雖然是那麼冷漠,然而那眼神卻是如此的渙散。
只見一個美艷的嬌臉距他不滿一尺,那雙迷人的眸子,正透射出無限親切與關懷的光芒,明亮的淚珠還掛在她那長長的睫毛上,那櫻桃小嘴,卻綻出甜甜的笑靨,小酒窩,小貝齒,多麼迷人!
季雁萍迷惑的盯著趙亞琪,心中卻反覆的忖思著:「我與藍衣公主比鬥時,遭了七星王子的暗算,內腑已感破碎了,為什麼後來挨了藍衣公主那麼重重的一腳之後,會沒有死呢?直覺得震散的真氣反而凝聚了一部份」,他怎樣也想不通這是什麼道理?但是,無論如何,他恨七星王子的暗算,他恨藍衣公主乘人之危,踢了他一腳,他心中暗自發狠道:「假使我季雁萍能夠大難不死的話,誓要索回此仇。」
他只顧忖思,卻忘了答趙亞琪的話,也忘了自己還睡在人家懷裡。
就在季雁萍忖思的當兒,四周又起了變化,那些沙沙的響聲停止了,北面一片蛇陣,已被一片大如手掌的蠍子取代,只見那些蠍子,一隻隻翹起手指粗的毒鉤,猶如一片小木樁,此刻它們雖然都停在十餘丈外不動,但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它們是在等候主人的命令。
在那群毒蠍中,站著一個黑臉老者,長像年齡與「南蛇」老怪一般無二,要不是他穿著黑袍簡直無法分出得誰是誰呢?不用說此人正是四大天王中的「北蠍」老怪了。
原來這四大天王是同胞的孿生兄弟,名揚江湖已有七八十年之久,武功傳自何人?無人知道,四人於六十年前退出江湖,此刻再入中原,卻不知是為了何事?
在另外兩個方面站著身著紫袍的「東蜂」,與牙著黃袍的「西蠱」,在「東蜂」身側站著一個年屆古稀的老道士。
只聽「南蛇」老怪道:「公主可要老夫替你引見引見嗎?」
藍衣公主心中暗自驚駭,正在盤算如何全身而退,聞言卻故作鎮靜的道:「四大天王成名宇內已達七八十年之久,本公主雖然不會親睹四位當年的神-,但在傳說中卻略知一二,不必引見,本公主也能認得出,只是本公主甚覺詫異,為了姓季的一個江湖末流,何以竟會要四位親自出馬?」她說的確也是實話,以他們四大天王的威名,只要一句話,江湖中人誰敢不聽。
「東蜂」陰笑一聲道:「公主既然如此看得起我們兄弟,何不把季雁萍交出?」
藍衣公主冷笑道:「他已負了很重的內傷,四位難道………」
「東蜂」笑道:「我兄弟四人,此時來會公主就是為此一事,老夫實告公主,我們要季雁萍的原因,乃是替中原江湖了斷一件公案。」
藍衣公主心中一怔,暗忖道:「這四個怪物還會主持正義?不知他們耍的什麼花樣。」
藍衣公主忖度間,語帶諷刺的道:「原來四位是主持正義而來,但不知是什麼公案?」
「東蜂」老怪身旁的那道土,突然向藍衣公主打了個稽首道:「公主可否容貧道說明?」
「你是何人?」
「貧道人稱『南道道通』的便是。」
趙亞琪懷中的季雁萍突然全身一震,身子用力一撐,但又軟弱的倒了下去。
趙亞琪關懷的柔聲道:「你怎麼啦?」
季雁萍心中雜亂已極,怒聲道:「放開我!」聲音是那麼冷漠。
趙亞琪粉臉上歡顏全失,怔怔的望著季雁萍,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季雁萍會對她這麼凶,因為她付給他的是一片善意,她木然的鬆開了雙手。
季雁萍銀牙一咬,用力撐了起來,身體搖了兩搖,幾乎重新跌倒,但是他站住了,那雙星目已佈滿了血絲,直直的盯在道通臉上,那形象像是要把道通生啖一般,駭人之極。
趙亞琪也跟著站了起來,好幾次她想去扶他,但她沒有,因為她怕季雁萍生氣,只是輕輕的道:「你已傷得這麼重了,還要起來做什麼?」
季雁萍冷哼一聲,向前跨了兩步,雖然僅是兩步,但他乜使盡了全身的力氣,他心中發出一聲淒涼的歎息,自忖道:「想不到我季雁萍竟會傷得這麼重,面對殺父弒母的仇人,竟然不能報仇,蒼天啊!蒼天!你對我們季家太不公平了。」星目中已隱隱浮現兩顆淚光。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除了趙亞琪以外,那些目光都充滿了驚異,誰也沒有想到季雁萍是怎麼醒來的。
趙亞琪見季雁萍如此悲傷,不由心中一酸,滾下兩顆淚珠,只聽她幽怨的道:「你要做什麼?讓……讓我替你……」
季雁萍已被仇火燒昏了頭腦,聞言大喝道:「殺了道通!」
趙亞琪全身一震,那顆芳心幾乎跳到了口腔,因為她不但沒有殺過人,連傷人也未曾傷過,如今季雁萍要她殺人,她心中怎會不驚不怕。
但是,她卻不願傷季雁萍的心,她不知道這是什麼理由,只覺得自己應該聽季雁萍的吩咐,好像季雁萍要做的事,在她的心中覺得是對的,她沉思稍頃,突然展顏一笑,像哄小孩子似的道:「我把他打傷好嗎?」
藍衣公主看著這一切,她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誰也不知道此刻她心中在想些什麼?
季雁萍蠻橫的道:「要你殺掉他!」
趙亞琪驚得輕輕的「啊」了一聲,她那雙迷人的眸子牢牢的望著季雁萍,一顆顆的汗珠從粉頰上滾了下來,羅袖無風自動,顯然她的手臂已開始在發抖,殺人!對她來說,是多麼的可怕,殺人,是她從來沒有做過的事。
良久,良久,她疑決不下,地抬眼觸到了季雁萍血絲密佈的眸子,眸子裡雖然充滿了冷漠,但卻掩不住那請求的含意。
趙亞琪突然貝齒一咬,強自鎮定的顫聲道:「好!我殺掉他!」轉身向道通奔去。
藍衣公主依舊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表情,木然的看著一切。
季雁萍望著趙亞琪的背影,突然他神智一清,一種難以言喻的愧疚,湧上心頭,立刻大叫道:「站住!」
趙亞琪迷惑的停住腳步,轉臉問道:「還有什麼事?」
季雁萍闇然道:「你不要去了。」
趙亞琪芳心一震,飛身蹤落季雁萍身前,急得哭道:「我能殺死他,你讓我去好嗎?」似乎季雁萍不要地殺人,比叫她殺人還捨她恐懼,這是什麼力量啊?
季雁萍緩緩從懷裡掏出一個銀盒,溫和的朝趙亞琪笑道:「你不要去了,你沒有殺過人是嗎?」笑容是那麼誠懇,像一個大哥哥在關懷妹妹,但是,此時此地浮現在他那蒼白的俊臉,是那麼淒涼。
趙亞琪急道:「過去我雖然沒有殺過人,但是我能殺,只要你叫我去殺!」
季雁萍冷漠的心中感到一絲溫意,因為至誠的話是最感人的。
季雁萍淡淡的笑道:「謝謝你,我自己能殺他。」
「你?」
季雁萍緩緩打開銀盒,那裡面裝滿了細如人發的銀針,順手拈起三枚。
藍衣公主木然的粉臉突然駭然色變,冷喝道:「季雁萍你要做什麼?」
季雁萍揮手把三枚銀針刺入左右「肩井穴」及「玉枕穴」,冷冷的瞟了藍衣公主一眼,他恨她。
藍衣公主緩緩把目光移了開去,不大工夫,季雁萍蒼白的俊臉,已轉回原先的紅潤,星目中又射出寒電般的光彩。
趙亞琪迷惑的盯著季雁萍的俊臉,她心中暗自奇怪,他怎麼自己能療傷呢?她哪裡會知道,季雁萍是在透支那殘餘的一點真力,而把生死置之度外呢?
不過她深知姊姊精通醫理,只是她弄不明白姊姊的喝阻是善意?還是惡意?因此,她那迷惑的眼光,在季雁萍的臉上停了一回,又移到姊姊臉上。
季雁萍一步一步的向「南道」道通走去,俊目中透出復仇的烈火,嘴角上浮現出一絲令人心寒的笑意。
一段時間「四大天王」與「南道」道通都沒有說話,他們被季雁萍一連串的怪異行動震住了,他們不敢相信一個重傷而垂死的人,會在頃刻之間恢復如常,他們哪裡知道這是「白龍神君」獨創的醫理呢?
不大工夫季雁萍快要走到那些蠍子的前面,那些毒蠍子見有人來,一隻隻翻動著毒鉤,躍躍欲動,季雁萍卻視若無睹,繼續前進。
趙亞琪縱到藍衣公主身旁,瞪著那雙烏黑的大眼睛,迷惑的問道:「姊姊!他是不是自己把傷醫好了?」
藍衣公主心中闇然一歎,撫著她的香肩,遲遲的道:「妹妹,忘了他吧!」
「姊姊!我要你告訴我!」
藍衣公主闇然道:「沒有!」
趙亞琪更迷惑的道:「那他的臉為什麼會……」
藍衣公主闇然一歎,低聲道:「妹妹!你不久就會知道了,」轉臉對十二個少女吩咐道:「準備應戰!」
這時季雁萍已走到毒蠍面前了。
一兆 OCR 武俠屋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