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文清的回答不但向、於倆人覺得意外,「火鳳凰」也同樣覺得意外,她雖然沒有見過龍騰雲全力表現過武功,但憑龍騰雲的氣勢,她總覺得他在武功上的造詣並沒有達到一般武林中真正高人境界。
於瑞年既然能推崇「金家堡八劍」,則足證「八劍」確非尋常之輩。
「火鳳凰」的目光又在童天罡的身上打了個轉。
於瑞年懷疑的道:「你怎麼知道是龍騰雲干的?」
郝文清道:「「八劍」中的老五重傷未死。」
於瑞年道:「他看見是龍騰雲干的?」
郝文清道:「他說對方來得太快,劍出如電,等他倒地再醒時,其他的兄弟全斷氣了,他只聽到桑天樵跟一個被稱為是龍騰雲的人講話,那時距離已經很遠了。」
於瑞年道:「他記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受傷的?」
郝文清搖頭道:「我沒問他。」
於瑞年一怔,怨聲道:「沒問?郝老弟,你跑了大半輩子江湖,難道說連這點起碼的查訪兇手的經驗都沒有嗎?那我問你,他傷在哪裡?」
郝文清老臉一紅,辯道:「我當時是想問他對方的兵刃及武功路數,但是……」
於瑞年不耐煩道:「不要解釋了,他傷在哪兒?」
郝文清臉上有不服之色,還是回答了:「腹部。」
於瑞年看了童天罡一眼,接著又道:「對手是不是雙手都有兵刃?」
郝文清道:「我沒來得及問。」
於瑞年一怔道:「死了?」
郝文清情緒開始轉變得有點激動,沉聲道:「當時還沒死,是被人打斷了。」
於瑞年道:「誰?龍騰雲?」
郝文清沉沉的道:「「紅狐」梅雪芳。」
於瑞年顯然不相信她會在此時此地出現,脫口道:「誰?」
郝文清道:「穆遇春的三夫人「紅狐」梅雪芳。」
於瑞年自語似的道:「她怎麼會得這麼快,她人呢?」
郝文清微顯不安的道:「她不肯來。」
坐在地上的向晨旭張目開口道:「咱們先撤回去再說。」
「萬幻槍」於瑞年自嘲以的道:「她是衝著咱們來的,只怕咱們走不了了。」
話落投向郝文清。
郝文清道:「咱們走不了了。」
葉天蒼迷惑的道:「她帶了多少人?」
於瑞年冷笑道:「若論武功,即使是穆遇春來,也困不住咱們。」
顯然並不十分瞭解「紅狐」梅雪芳的能為,葉天蒼脫口道:「那咱們怕什麼?」
於瑞年不耐煩的道:「葉老弟……」
「如果你也會奇門八卦,咱們就不用害怕了,你會嗎?」
葉天蒼臉色立時一變,脫口道:「她會陣圖?」
坐在地上的向晨旭道:「她沒有說出困住咱們的目的?」
郝文清道:「目的有兩個,一個是要她兒子穆學豐,另一個是要替「金霞谷」死在此地的人討回公道。」
向晨旭道:「你有沒有告訴她,她兒子是誰殺的?」
郝文清點頭道:「有,但她要等天亮之後,親自來查究。」
「萬幻槍」於瑞年心頭一動,急聲道:「你方才是在哪個方位遇到她的?你有沒有向外走走試試?」
郝文清心中一亮,忙道:「咱們背後的三十文處,我向外闖過,出不去。」
「萬幻槍」低頭向向晨旭使個眼色,沉聲道:「咱們走。」
顯然每一個人都明白於瑞年的用意,行動起來都很快,方向是石洞右方的高崖。
於瑞年一邊扶著向晨旭走,一面對童天罡道:「童天罡,老夫遵守先前的諾言。」
顯然不想聽童天罡說什麼,話落挾起向晨旭,縱躍如飛般的向石洞右側馳去。
「金家堡」的人剛走,「孤星劍」龍騰雲帶著桑天樵、紀松年以及紀松年身邊的三個手下同時出現。龍騰雲急奔到「火鳳凰」身前,關切的問道:「你受傷了,好像傷得不輕?」稱呼上顯得相當親切。
「火鳳凰」淡然一笑,道:「皮肉之傷,不算什麼,龍公子,桑天樵等人多承你仗義援手拾回一命。」
喜形於色,「孤星劍」龍騰雲灑脫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倒是你的傷……」
「火鳳凰」搶口說道:「龍公子太客氣了,聽郝文清說,押解他們的是「金家堡」的「君山八劍」,龍公子想必也花了不少力氣,本宮心中十分不安。」
「孤星劍」龍騰雲得意的道:「「君山八劍」雖在武林中小有名氣,虛名大於實學。」
「火鳳凰」笑道:「他們與龍公子相比,或許相差懸殊,所以公子才有這種感覺,據傳八劍的「奇門八卦陣」曾毀了不少知名人物。」
在心愛女人面前,對自己誇大渲染,是一般男人的通病。
龍騰雲雖然自視極高,.但他對「火鳳凰」的心儀早已蓋過了他的自大,因此,他急於抬高自己。「八卦陣確有其不凡之處,不過,畢竟他們根基不夠,所以難成大器。」
「火鳳凰」道:「公子與他們鬥了多久?」
「孤星劍」龍騰雲心思很細,所以他才說出了個令人不致懷疑的數目出來:「第五招得手。」
童天罡輕歎一聲,他一直以為郝文清說的話龍騰雲人在暗處應該聽得到,然而,他答的卻與郝文清完全相反。
「火鳳凰」血沒有出言點破,只淡淡一笑道:「龍公子的武功果然不凡,本宮再一次向龍公子致謝了。」
龍騰雲得意的笑道:「不足掛齒。」話落又道:「你的傷……」
「火鳳凰」轉向桑天樵道:「桑天樵,這段時間你們到哪兒去了?」
龍騰雲一片關懷仍無法傳達。
桑天樵道:「查看有沒有脫身之路。」
龍騰雲忙搶口補充道:「「金霞谷」的人的確手腳快,竟在人不知鬼不覺中把此地圈圍起來了。」
「火鳳凰」道:「崖上呢?」
龍騰雲道:「桑天樵上去過。」
直呼桑天樵的名諱,顯然他把自己與「火鳳凰」的身份提成等高了。
「火鳳凰」看看桑天樵,桑天樵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顯得有些失望,「火鳳凰」向後退了四五步,拉開與龍騰雲的距離後,在一塊青石之上坐下來。龍騰雲很快地追了過去,安慰道:「我想「金霞谷」的人應該會放我們出去的,因為我們不是兇手。」
身上的劇痛加上心中對「孤星劍」的反感,「火鳳凰」微顯不耐煩的道:「龍公子可知穆學豐是誰傷的?」
龍騰雲微微猶豫了一下,「童天罡!」他答道。
他並不想害童天罡,但他卻更想能與「火鳳凰」同時離開而不包括童天罡在內。
蒼白的嬌靨微微一沉,「火鳳凰」冷淡的道:「我能活到現在,全是靠童天罡的援助,因此……」
臉色立時一變,龍騰雲道:「那是因為童天罡他運氣好,剛好在場,如果我在場輪不到他出手。」
要不是身上的傷勢嚴重,「火鳳凰」幾乎要跳起來了。「火鳳凰」的神情龍騰雲沒有看見,因為,話落之後,他正轉臉望向童天罡,而童天罡也正邁步想離開。
「童天罡,你想走?」
停步轉身,面向著龍騰雲,童天罡搖頭,淡漠的道:「尊駕看童某有本事闖出這個圈子嗎?」
「火鳳凰」對童天罡心存感激加深了「孤星劍」對他的敵意,冷聲道:「你的確沒有這個本事,但是,你可以出賣我們來換取你的自由。」
俊臉倏地變色,童天罡冷冷的說道:「童某一直很都尊重你,你說話最好能有點兒分寸。」
「孤星劍」龍騰雲也作色道:「哼,尊重,像你這種口是心非的小人懂得去尊重別人?笑話!」
童天罡一愣,冷冷地說道:「小人?龍騰雲,你說話可要有證據,否則……」
龍騰雲冷聲搶口道:「證據?你心裡比誰都清楚,還用得著證據嗎?」
童天罡仍覺滿頭霧水,要不是「孤星劍」的眼珠一直向後方的「火鳳凰」掃瞥著,童天罡幾乎聯想不到救「火鳳凰」的事。
對於一個情有獨鍾的人而言,「孤星劍」的妒恨是可以原諒的,但是,童天罡卻無法當著「火鳳凰」的面加以解釋。
怔著了龍騰雲一陣,童天罡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尊駕是個聰明人,遇事最好能三思而後行。」話落轉身欲去。
童天罡的反應,「火鳳凰」很迷惑。
飛身攔在童天罡面前,龍騰雲冷冽的道:「在事情沒有了斷之前,你只怕要走也走不了了。」
星目中冷芒一閃,童天罡冷冷的道:「龍騰雲,童某說過,你是個聰明人,你總不至於要把童某放倒吧?」
童天罡冷電般的目光刺醒了龍騰雲,如果童天罡有心要爭「火鳳凰」,他不會忍這口氣受這種侮辱。童天罡轉身消失於蔓草中。
「孤星劍」以勝利者的姿態走回了「火鳳凰」的身邊。「火鳳凰」心中的迷惑更深了。
童天罡離開後不到頓飯工夫,帶著寒如玉重又回到洞口,然後挾著寒如玉躍進洞中去歇息。
「四金釵」初步替「火鳳凰」在傷口上了藥之後,包紮起來,「孤星劍」仍緊守在「火鳳凰」身邊。
寒如玉突然出現在洞口,向下叫道:「宮主,短時間內,咱們只怕無法離開,你負傷在身,露宿不便,何不進洞休息?」
由於寒如玉一直與童天罡在一起,「火鳳凰」第一個念頭就想拒絕。但一眼看到身邊的「孤星劍」,立時又改變了主意,站起身來,說道:「多承寒姑娘的關照,小妹恭敬不如從命了。」
當龍騰雲看到童天罡身邊有個寒如玉的時候,心中敵意本來已消除了一大半,一聽此言戒心又生,急急勸阻道:「童天罡反覆無常,狡詐多變,千萬不能去。」
「火鳳凰」淡淡一笑,「龍公子認識童天罡有多久了?」
「孤星劍」龍騰雲一呆,接著紅雲滿臉,情急智生,脫口道:「我雖然與他相識不久,但江湖中對他的評斷,你也應該有個耳聞才是。」
龍騰雲對「火鳳凰」的稱呼,梅兒早就心中不滿了。此時見他無中生有的侮辱童天罡,忍無可忍,脫口搶白道:「江湖上對童當家的評斷如何?心思快,出手狠,仇必報,恩必還,這些我們都有耳聞,至於反覆無常,今天還是頭一次聽到呢!」
「火鳳凰」沉聲道:「梅兒,多嘴。」
鳳兒接口道:「妹妹說的也是實情啊!」
「火鳳凰」臉色一沉,冷聲喝道:「這裡輪得到你們倆人開口嗎?」
話落沉聲道:「「四金釵」,扶我上去。」
「火鳳凰」的決定使「孤星劍」很難堪。
所幸她對二婢的喝阻多少還給龍騰雲留了點兒面子,也使龍騰雲覺得自己仍有被她接受的希望。當局者迷,即便是聰明人,亦不例外。
童天罡從洞內躍下來,開始去尋找可供果腹充飢的食物。
「孤星劍」龍騰雲抬頭向石洞口望了一眼,上前幾步,擰身欲上。
飄身擋在他面前,桑天樵溫和地道:「龍公於,上面全是姑娘家。」
龍騰雲這時才明白過來。
「四金釵」站在洞口沒進去的意思,只得悻悻然作罷。
※※ ※※ ※※
石洞盡頭,「火鳳凰」與寒如玉面對面席地而坐,兩個使女立在「火鳳凰」身邊等候吩咐。
看著「火鳳凰」,寒如玉平和的道:「宮主身上的傷好像不輕?」
「火鳳凰」淡淡一笑。「也許沒有寒姑娘想像中的那麼重。」她平淡的說道。
話雖平淡,但有敵意。
寒如玉笑笑,聲調依舊很平和。「宮主可曾治療過?」
「火鳳凰」道:「多承關照,治療過了,謝謝。」
寒如玉道:「不會留下痕跡吧?」
這正是「火鳳凰」擔心的問題。直覺的認為寒如玉有幸災樂禍的想法,「火鳳凰」冷冷的說道:「寒姑娘以為是怎樣的呢?」
寒如玉當然著得出「火鳳凰」的冷淡神情,笑了笑,仍然平和的道:「傷筋動骨的重傷平常的金創藥只怕難免會留下疤痕。」
「火鳳凰」道:「寒姑娘認為「棲鳳宮」的金創藥是一般的金創藥嗎?」
寒如玉道:「據我所知,當今武林中,以醫道聞名的門派雖然不少,但卻不包括的「棲鳳宮」在內。」
逼視著寒如玉,「火鳳凰」道:「寒姑娘是認為會留下傷痕了?」
寒如玉點頭道:「是的。」
「火鳳凰」道:「你也希望如此?」
寒如玉道:「正好相反。」
「火鳳凰」冷淡的道:「這是表示同情?」
寒如玉搖頭道:「單是同情解決不了問題。」
「火鳳凰」的目光一直逼視在寒如玉的臉上,一直冷冰冰的粉臉上,此時又罩上了一層淡淡的迷惑。「解決問題?解決什麼問題?」她迷惘的問道。
寒如玉明快的道:「早日使創口癒合,不留下疤痕的問題。」
不管寒如玉的關心是真情還是假意,從開始到現在,她沒有表現出一點兒惡意。
「火鳳凰」放緩緊繃的臉色道:「你能?」
寒如玉含笑道:「是的,你信嗎?」
「火鳳凰」猶豫了一下道:「我相信。」
寒如玉道:「現在敷藥如何?」
「火鳳凰」搖頭拒絕道:「你有這個本領是一回事,你這麼做又是另一回事,你有幫我這個大忙的理由嗎?」
寒如玉道:「人與人間就這麼現實?」
「火鳳凰」冷硬的道:「你我置身的江湖是個現實的環境。」
寒如玉道:「如果我說沒有任何理由呢?」
「火鳳凰」毫不考慮的道:「那我會覺得帶著一身疤痕比治癒這些疤痕活得更平實些,沒有虛偽。」
寒如玉拾眼盯著「火鳳凰」凝重的道:「人總需要友情吧?」
「火鳳凰」道:「人是需要友情,但是,此時此刻,你與我不需要建立什麼友情,你還是走吧。」
微微一怔,寒如玉道:「你怎麼能斷定我不需要?」
「火鳳凰」簡捷的道:「因為童天罡。」芳心怦然震顫了一下。
寒如玉默然一陣道:「他與我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火鳳凰」先凝視了寒如玉一陣,微笑說道:「寒姑娘,你是真的不擔心別人會搶走了他嗎?」
芳心一動,寒如玉立即道:「如果搶走他的人是你的話,我沒有話說,因為,只有你才配得上他。」
「火鳳凰」的粉臉突然紅了。顯然,這句話震憾了她。
為平復波動的心湖,「火鳳凰」沉默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後,才道:「由此看來,你還是擔心著。」
寒如玉道:「此話怎講?」
「火鳳凰」道:「你供藥給我療傷的目的何在?不就是要挾恩澤以逼我無法橫刀奪你的愛人嗎?」
「火鳳凰」身主「棲鳳宮」,乃是一派之主,大凡這種人,主觀性都很強的,主觀強的人不易改變。
寒如玉已看出「火鳳凰」對她始終存有疑慮,思忖片刻,只得改變初衷,道:「如果我真有此意,宮主意下如何?」
「火鳳凰」冷冷的道:「我可以告訴你,這種顧慮是多餘的。」
寒如玉逼問道:一你是說你對童天罡一點兒好感也沒有?」
嬌靨上又浮上一抹淡淡的紅雲,「火鳳凰」率直的道:「如果我說是,那是違心之論,不過……」
寒如玉搶口道:「我是當局者,或許我真是當局者迷,但是,我得拒絕任何一絲可能有的不利發展,才能安心。」
「火鳳凰」怔了一下,道:「我是替你可惜那份名貴的藥。」
寒如玉毫不猶豫的道:「對我而言,只要為了他,已沒什麼值得我重視的東西。」
「火鳳凰」突然道:「包括你自己的生命在內?」
寒如玉斬釘截鐵的回答道:「是的。」
一個人連自己的生命都肯捨掉,確實已沒有什麼此生命更重要、更值得她去珍視的東西了。
「火鳳凰」一顆芳心劇烈的震動了好一陣子。她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感與空虛感,在此之前,她一直不承認也不覺得童天罡在她心目中佔有絲毫份量。
失落感使人變得懶散,因此,「火鳳凰」沒有開口。
女人最瞭解女人。寒如玉開口道:「我知道宮主此刻心中的感想。」
自尊與好強逼「火鳳凰」重振精神。「你知道我有什麼感想?」她問。
寒如玉欲擒故縱道:「你不想接受我的治療?」
如果寒如玉不提這句話,「火鳳凰」的確是不打算接受。
然而,寒如玉-話這麼一遍,「火鳳凰」便成了箭在弦,不能不發了:「我只是想告訴你這是多此一舉,多此損失。」
寒如玉道:「對你,我卻認為絕對有此必要。」
「火鳳凰」點點頭道:「如果這是唯一的交換條件,我接受。」
「火鳳凰」身後的梅兒與鳳兒齊聲道:「宮主,你不能答應她。」
「火鳳凰」沉冷的道:「我決定的事,沒有你們插嘴的餘地。」
以「火鳳凰」的身份,對她倆說這句話是絕對應該,但是,這兩個使女卻極少聽到這麼僵硬生冷的語氣。
梅兒很瞭解「火鳳凰」,避開問題的正面,改了個方式道:「宮主,我們並不瞭解寒姑娘,怎麼能聽她的話,用她的藥?」
這是個對方絕對無法反駁的拒絕借口。
「火鳳凰」的雙眸微微一亮,但是,她看到寒如玉在微笑,那是一種心領意會的微笑,這種笑,足以傷害「火鳳凰」強烈的自尊。
「我信得過她。」她表情有點兒僵硬。
原本蒼白的臉色,此時更多了一種僵硬感。
寒如玉忙道:「此刻宮主的創口尚未收口,用藥最有效。」
局勢已定,「火鳳凰」道:「你替我敷藥?」
寒如玉道:「小妹很願意替宮主效勞。」
※※ ※※ ※※
晨曦灰白的亮光,重又廣被大地。
裊裊清煙帶著陣陣肉香,驅散了不少清晨的寒意,也同樣帶給人飢餓感。
兩隻野狐,一隻野鹿,這是童天罡在這個破人圈定的範圍內忙了大半夜唯一成果,也是這個小圈內全部的財產。
他正燒了一大堆火,在那裡逐件燒烤著獵物,因烤好了的東西不容易腐壞。
「孤星劍」龍騰雲坐在距童天罡足有兩丈遠的青石上,鐵青著臉,似乎仍在生氣。
「南霸」桑天樵已明白童天罡這麼做的用意,只是已經晚了一步。
他知道這個圈子內已沒有他能找到的類似的獵物了,他們這一群人,不出一天,就都需要這些東西了。
走到童天罡身側,桑天樵道:「用得著老夫幫忙嗎?」
目光注視著架火上的一隻烤得冒油的野狐,頭也沒抬道:「幫閒的人自己不能自作主張。」
「南霸」桑天樵道:「沒有燭事之明的人才幫閒,這種人孥不出好主意,自然是也不能作主。」
突然轉臉望著桑天樵,童天罡道:「如果一掌把我打到火裡去,你不就可以自己作主了嗎?」
「南霸」桑天樵道:「老夫是這麼想過。」
話說得很平淡,好像與童天罡無關。
童天罡感興趣的道:「想到了為什麼不做?」
桑天樵道:「因為你沒有準備。」
童天罡笑笑道:「那不是更萬無一失了嗎?」
桑天樵點點頭,說道:「是的,但是,你早已知道我是不會對你下手的,所以才沒有戒備。」
童天罡仍然淡淡的笑道:「因為我知道你心慈。」
桑天樵搖頭道:「因為你知道君山金家堡的人也走不出半個牢籠。」
童天罡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收斂起來,凝重的道:「尊駕不是那種替人幫閒的人。」
桑天樵苦笑道:「對別人,老夫可能不適合,對你,老夫卻沒話說,高手對敵,分毫之差足以送命,對這件事,老夫卻思量了大半夜。」
童天罡向洞下紀松年等人控制住的金承業望了一眼。
童天罡道:「因為你有別的任務。」
桑天樵搖搖頭道:「那只能算是借口,因為,老夫可以指派別人去。」
承認失敗需要勇氣,失敗之後而能承認失敗,不找借口,更需要勇氣。
佩服的點點頭,童天罡正色道:「知恥近乎勇,「火鳳凰」身邊有你這個勇士,的確值得慶幸。」
話落道:「那隻鹿由尊駕處理。」
桑天樵凝重的道:「代價呢?」
童天罡道:「歸你。」
桑天樵一怔道:「你知道我們會被困多久?」
童天罡笑笑道:「不知道。」
桑天樵沉聲道:「你沒想到有一天也許後悔此時的慷慨?」目光重又轉到火堆上。
童天罡道:「起碼我現在還沒後悔。」
「南霸」桑天樵開始抽劍肢解那只不算小的梅花鹿。
當桑天樵把肢解開的梅花鹿逐堆架上火塊的同時,童天罡的第二隻野狐已烤好了,抓起地上原行烤好的那一隻,童天罡轉身走到洞口,飛身躍了上去。
「四金釵」沒有阻攔,這使洞外的「孤星劍」更加生氣。
童天罡逕自走到石洞盡頭,「火鳳凰」一見童天罡過來,突然從地上站起來,同兩個使女遞個眼色,轉身向洞口走去,舉步輕靈,好像身上沒有什麼創痛似的。
「火鳳凰」身上的傷勢之重,童天罡是親眼著到的,僅只大半夜的時間,她已近乎痊癒了。
他心中十分佩服「棲鳳宮」的金創藥的神效。
由於「火鳳凰」的行動非常堅決迅速,童天罡並沒有留她,事實上,他急著替寒如玉恢復功力,有「火鳳凰」在場也的確不便。
在寒如玉面前選了一方沒有塵土的乾淨石面,童天罡把兩隻野狐放下,道:「寒姑娘,趕快吃點兒,吃飽了,就服下那瓶雙珍露,我替你恢復失去的……」
走了一半的「火鳳凰」主婢三人同時停住腳步。
寒如玉面向洞口,看得很清楚,心中焦急,未待童天罡把話說完,忙打岔道:「君山的人沒脫出去吧?」
童天罡道:「就是因為他們沒脫出去,所以我才急著要替你恢復功……」
寒如玉又搶口道:「他們在這裡,隨時都有發生衝突的可能,因此……」
童天罡急道:「金承業還在「棲鳳宮」控制下,他們不敢,這正是你恢復功力的時候,你……」
寒如玉槍口道:「我一夜都沒休息,我看我先吃飽了休息一陣,精神好一點兒再研究這個問題如何?」
想想寒如玉武功已失,不比武功在身,一夜勞頓也的確不易支撐。
「也好,那就晚上再說吧。」
「火鳳凰」又開始向前走了,腳步卻一步比一步沉重。
※※ ※※ ※※
旭曰剛升上東面山頭,「萬幻槍」於瑞年一行四人重又回到石洞下。
折騰了大半夜,不但沒找到一條脫身之路,甚至連見都沒見到佈陣的人,勞頓、失望之下,每一個人似乎都有一肚子火沒處發洩。
因此,當他們看到童天罡悠然自得的斜依在洞左三丈虛的一棵虯松下閉目養神時,火氣頓時變得更旺,不過,他們還忍得住。
恰在此時,站在洞口的「火鳳凰」沉聲說道:「天樵,把金承業帶進洞來,先制住他的穴道。」
躍身從地上跳起來,「孤星劍」龍騰雲搶到金承業面前,伸手欲點他的穴道。桑天樵一把拉開身邊的金承業,「宮主命令的是我。」
「孤星劍」不悅的說道:「我做還不是一樣?」
桑天樵道:「不一樣,公於,您是客。」
「孤星劍」龍騰雲冷笑道:「如果在下堅持要做呢?」
桑天樵沉聲道:「老夫奉命在先,如果公子做了,老夫就失職違命了。」
話落舉手欲點金承業的穴道。
「孤星劍」沉聲道:「慢著。」
仰臉望向洞口的「火鳳凰」道:「宮主,在下有這份榮幸送金承業上去嗎?」
言辭與聲調都顯得有些不滿。
自從知道桑天樵等人並非「孤星劍」救的之後,「火鳳凰」對他總覺得有些厭煩,淡漠地說道:「龍公子太客氣了,本宮實在不敢當,正如桑天樵所說的,公子是客,這種事怎敢勞動公子。」
「南霸」桑天樵老於世故,「火鳳凰」話聲剛落,「孤星劍」還沒來得及爭辯,他已飛快的點了金承業的「昏、麻」二穴,飛身躍上洞口了。
「孤星劍」的臉色一下子變白了,呼吸也顯得沉重異常,打從出道至今,他還沒經歷過這麼難堪的場面。
「火鳳凰」的神態雖然變得令人氣短,龍騰雲並不死心,他知道她變了很多,變,一定是有原因的。
龍騰雲沒有從自己身上找,把自己撇於事外,癥結自然指向童天罡,他最擔心的也是童天罡。
當「火鳳凰」押著金承業進入洞口時,龍騰雲走到童天罡面前,冷冷的道:「童天罡,你一定很得意。」
童天罡依舊斜依在松幹上,雙目望著龍騰雲的雙腳,淡漠的道:「尊駕雙足踩得十分扎實,足證尊駕已運足了功力。」
「孤星劍」森冷的道:「死在我劍下的每一個人,我都給過他們公平的機會。」
童天罡語氣平和依舊:「唯獨童某例外。」
龍騰雲冰冷的道:「不錯,因為,你是我所見過的最卑鄙的小人。」
冷漠的輕笑了一聲,童天罡道:「因為「火鳳凰」?」
龍騰雲冷聲道:「我沒錯殺你吧?」
童天罡笑道:「龍騰雲,尊駕不但錯了,而且錯得可笑亦復可憐。」
冷芒一閃,一道寒光疾如驚電般的穿向童天罡心窩。
「孤星劍」的劍的確快,抽劍出劍好像沒有消耗任何時間,就像天際毫無徵兆的情況之下,突然迸發的一道閃電。
利劍結結實實的刺了進去,但卻不是童天罡的心窩,而是他身後的老松幹。
龍騰雲在看清一劍落空時,也發現童天罡就站在他左邊,距離比方才更近。
「孤星劍」沒有向外抽劍,他知道沒有機會。
「童天罡,我認了,下手吧。」
童天罡冷冷的道:「童某有足夠的理由可以殺你,不過,我不殺你。」
「孤星劍」冷笑道:「你怕「火鳳凰」看穿你陰險的面貌?」
童天罡冷冷的道:「尊駕把精神及智慧全花在猜疑與說狠話上了,卻不曉得在工作上多用一份心,你把「火鳳凰」看得太簡單了。」
龍騰雲冷笑道:「少跟我來這一套。」
童天罡冷笑道:「童某是不會再跟你玩這一套了,有機會,尊駕最好問問郝文清,在你往自己臉上貼金之前,他說了些什麼!」
龍騰雲冷笑道:「你料定了我與姓郝的無法對照。」
童天罡冷笑道:「對,這話有道理,那我問你,「君山八劍」的致命傷在哪裡,你有沒有看清楚?」
龍騰雲心頭一沉道:「當然著清楚了,頸上。」
童天罡冷哼一聲道:「你看過我用「天煞令」殺人,因此猜是頸上,我當時用的只有「天煞令」嗎?」
龍騰雲又是一呆,這一次,他沒有辯駁。
童天罡冷冰冰的說道:「自助而後人助,從現在起,童某已不認得你這姓龍的朋友了,滾吧!」
話落轉身向左邊一丈開外的另一棵老松樹下走去。
為了交換金承業,「金家堡」的人應該能想得到桑天樵這批人質,想得到自然會派人去召來的。
去的人發現八劍已亡,察看致命傷乃是常情,回來報告人質已失與八劍怎麼死的也是常情。「火鳳凰」是會聽到,而且,在當時的情況下,童天罡也沒有時間來破壞他。「孤星劍」龍騰雲知道可能錯怪童天罡了,弄巧成拙,這李代桃僵之計,效果恰好相反。
千言萬語洗不脫一句謊言。「孤星劍」龍騰雲很明白這個道理,然而,他卻不甘心。因為他驅除不掉深印在心房深處的「火鳳凰」的麗影,而他認為最可能奪走「火鳳凰」的人仍是童天罡。
愛,能使惡人善良,也能使好人變得邪惡。
「孤星劍」仍認定了非得殺童天罡不可。
頭一個念頭,他想從背後出劍,但是,他沒有把握。
因此,他打消了這個念頭。他要十-九穩,一擊成功。
※※ ※※ ※※
時近晌午,洞底仍然很暗,「火鳳凰」第二次面對面的出現在寒如玉面前,這一次兩人是站著。
明亮的美眸在「火鳳凰」臉上打轉一陣。
寒如玉和善的道:「有事?」
「火鳳凰」緩慢的點點頭道:「是的,有事。」
語氣已沒有逼人的鋒芒。
寒如玉笑笑道:「與我有關?」
「火鳳凰」突然岔開話題,問道:「你看我氣色怎麼樣?」
茫然地看看「火鳳凰」,寒如玉道:「好多了。」
「火鳳凰」說道:「傷口已經全部封合了,只留下一條紅線,不出三天,就會全無痕跡了吧?」
寒如玉仍覺茫然,隨口道:「恭喜宮主了。」
「火鳳凰」道:「的確值得高興。」
寒如玉原以為她會道謝,她卻隻字未提。
一陣沉默過後,寒如玉忍不住問道.「宮主,你方才說找我有事,有用得著我為宮主效勞的地方嗎?」
凝視著寒如玉,「火鳳凰」道:「你已經為我效勞過了。」
仍然弄不明白「火鳳凰」的心意。
寒如玉道:「宮主指療傷的事?」
「火鳳凰」的情緒顯得有點兒不穩:「是的。」
寒如玉故意裝得很平淡,笑笑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宮主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嗎?」
「火鳳凰」凝重的道:「我知道不是小事,你也知道不是小事。」
寒如玉擔心早上童天罡的話被「火鳳凰」想通了,故作輕鬆的笑道:「宮主該不是想答謝我吧?」
盯著寒如玉,「火鳳凰」道:「我是想答謝你,但是,恐怕我答謝不起。」
寒如玉道:「有那麼嚴重?」
急進一步,探右手,「火鳳凰」一把扣住了寒如玉的手腕,只用了兩分力,寒如玉已然臉色蒼白,冷汗如雨。
鬆開玉手,「火鳳凰」激動的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寒如玉也很激動,但她很快就控制住了,淡淡的笑道:「我覺得我應該這麼做。」
「火鳳凰」道:「總應該有個理由吧?」
寒如玉道:「世間十全十美的美人並不多,我覺得我有理由維護她,使她完美無瑕才是。」
「火鳳凰」道:「就這麼簡單?合乎常情嗎?」
寒如玉笑道:「你是說我應該嫉妒?」
「火鳳凰」道:「即使是你有那個胸襟不嫉妒,也沒有理由-自己的武功來換取一個與你毫不相干,甚至還有敵意的人的完美。」
寒如玉無話可辯,論情論理,她的確沒有這麼做的道理。
「火鳳凰」緊逼道:「怎麼不說話了?」
避開的目光重又回到「火鳳凰」臉上,寒如玉神情完全改變了,凝重又嚴肅的道:「我的確有個沒有講出來的道理。」
「火鳳凰」道:「我就是要知道這個理由。」
寒如玉道:「童天罡在我心目中是完美無缺的。」
「火鳳凰」聽了這句話一怔,迷茫的說道:「這件事與他有什麼關係?是他叫你這麼做的?難道……」
寒如玉用力的搖著頭道:「到目前為止,他還不知道我做了這件事。」
「火鳳凰」迷惑的道:「他既然沒叫你這麼做,與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寒如玉凝重的道:「在我心目中,你與他一樣完美。」
乍聽此言,「火鳳凰」還沒連貫起來,但是沒過多久,她就有些明白了。
「你是說……」
寒如玉道:「完美的配殘缺的,是世間一大憾事。」
原本想用明朗的笑聲來表示自己對童天罡的不在意,但是,「火鳳凰」笑不出來。
——請看第三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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