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寄雲微微—怔,突然笑道:「尊駕是個乾脆的人!」
轉向霍元稽,燕寄雲道:「霍大莊主,你聽到了?」
仍然不死心,千手魔君霍元稽恐怖的叫道:「天劍前輩,你……」
冷冷的,天劍叟道:「霍凶稽,在這種距離下,我們都無能為力。」
有一種被人羞辱與被人利用的恥辱,千手魔君霍元稽呆了半晌,突然厲聲道:「天劍叟,殺人不過頭點地,你真要把信義二字丟到腦後了?」
天劍叟冰冷的道:「老夫說過,無能為力。」
全身顫抖著,千手魔君霍元稽道:「天劍叟,你……你空掛著一面白道前輩的仁義牌子,你的心,比黑道中人更險惡十分。」
聲色不動,天劍道:「霍元稽,你此時才看出來嗎?」
千於魔君霍元稽狂笑道:「哈哈……老夫是看出來了。」
天劍叟道:「太晚了。」
千手魔君霍元稽道:「只要老夫能脫過今日,老夫將佈告天下人知道,你們二正二邪是些什麼樣的狼心狗肺的東西。」
天劍叟道:「你不可能脫過今日一劫。」。
轉向燕寄雲,天劍叟道:「燕寄雲,你可以動手了,」
笑著,燕寄雲道:「在下突然又不想殺他了。」
邪丐與天劍叟同時怔了一下。
天劍叟眸子一轉,大笑道:「你要老夫等替你下手?」
燕寄雲笑道:「在下是有這個意思。」
天劍叟道:「那你就放人吧。」
蠻以為燕寄雲決不可能放霍元稽的。
因為天劍叟料定了燕寄雲會是這是激將救人的圈套。
但是,事實卻完全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之外。
淡淡的,燕寄雲道:「霍莊主,你可以走了。」
有點不敢相信的盯著燕寄雲,千手魔君霍元稽試探著:「姓燕的,你以為老夫會上你的當嗎!」
冷然一笑,燕寄雲道:「霍莊主,不用提防我,如果我要殺你,你怎麼防也防不著。」
千手魔君霍元稽道:「你以為……」
燕寄雲冷冷的道:「我以為你必須死,但讓你死在你曾替他們賣命以求榮的人手中,比較更有意義些。」
邪丐冷笑道:「姓燕的,也許你算盤完全打錯了。」
深沉的笑著,燕寄雲道:「準錯不了,你們不是已把五蓮莊全圍起來了嗎?如果你們真希望留下霍元稽這個活口,會在他身陷絕境時才現身嗎嚴邪丐道:「你沒有想過別的嗎?」
燕寄雲深沉的道:「其他的就留給霍元稽臨死之前,自己去想吧。」
話落一頓道:「大莊主,你可以走了。」
滿腹狐疑,千手魔君霍元稽可真有舉棋不定了。
生硬的,邪丐道:「霍元稽,快過來吧。」
仍然遲疑著。
油臉一沉,邪丐冷聲喝道:「霍元稽,你真的連敵我都分不出來了嗎?憑姓燕的那麼幾句,就令你動心了?」
心中雖然仍不安,但卻不能不有所行動了。
千手魔君霍元稽開始緩慢的移向邪丐那邊。
燕寄雲沒有絲毫阻攔的跡象。
一步一步的,千手魔君霍元稽向外移動出去一丈多遠,突然飛身射落到邪丐面前。
神態轉變得很快,千手魔君霍元稽敬的朝邪丐施了一禮道:「多謝前輩援手。」
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邪丐漫聲道:「霍老弟,不要謝我,我老要飯的可沒有伸什麼援手的啊。」
這稱呼就透著生分。
千手魔君霍元稽是老江湖,臉色立時—變,急忙恭敬的道:「全仗前輩的虎威。」
邪丐早閉著眼睛,冷淡的道:「霍老弟,別儘管給我老要飯的戴高帽子,咱們還是先談正經的吧。」
心頭一震,干手魔君霍元稽忙道:「是,是,晚輩聽候差遣。」
邪丐冷沉的道:「霍老弟,你可知道對方為什麼要放你口馬?」
千手魔君霍元稽道:「他以為已經調撥得我們自己的人對自己的人起子懷疑了。」
邪丐道:「你有沒有懷疑?」
堅定的,霍元稽道:「晚輩不敢。」
邪丐森冷的道:「是不敢而非沒有,對嗎?」
惶恐的搖著手,千手魔君霍元稽連聲道:「不,不,晚輩真的沒有。」
邪丐漫聲道:「真的?」
千手魔君霍元稽忙道:「晚輩可以發誓。」
大笑了一聲,邪丐道:「哈哈……霍老弟,發誓對你我這種人,決起不了作用的,除非……」
千手魔君霍元稽忙道:「除非什麼?請前輩明示。」
低沉的,邪丐道:「你能證明給老要飯的看看。」
千手魔君霍元稽:「前輩要晚輩怎麼證明,請吩咐,晚輩絕對會全力以赴的。」
邪丐偏著頭問道:「真的?」
千手魔君霍元稽道:「是真的。」
淡淡的,邪丐說出了一個字:「死!」
連連向退了兩大步,千手魔君霍元稽驚怖的盯著邪丐那張陰沉得發冷的老臉道:「前輩在嚇唬晚輩了。」
扳著臉,邪丐道:「老要飯的說的是實話。」
一顆心,直往下沉,千手魔君霍元稽懇切的望著邪丐道:「前輩,你……你真相信姓燕的所說的那些調撥言辭嗎?」
邪丐冷酷的道:「霍老弟,你的年齡雖然足有姓閾的三倍大,但智力卻遠不及他。事實上,他並沒有調撥,他說的全是事實,半點不假。」
又向後退了一大步,霍元稽重複道:「事實?」
邪丐道:「不錯,是事實,你當年能出賣別人,今天又有什麼理由不能背叛老夫?」
千子魔君霍元稽哭泣著臉道:「晚輩並沒有背叛前輩咽。」
冷冷的,邪丐道:「霍老弟你的心思,我老要飯的明白得很,不用多說了。」
軟求無效,千手魔君霍元稽突然神態一改,威脅著道:「前輩就這麼當著天下人之面,處決一個忠心耿耿的手下人?」
邪丐道:「這裡並沒有天下人。」
干手魔君霍元稽駭然的道:「你們早就計劃好要將這些人處置掉了。」
邪丐道:「能陪著名動武林的燕寄雲一起死,各位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再向後退了一步,千手魔君霍元稽道:「老夫現在算是看清了你們了。」
邪丐冷漠的道:「霍老弟,你想過去與那些人會聚在一起嗎?」
估量著七八尺的距離,邪丐無法一把擒住自己,霍元稽冷笑一聲道:「老夫正是要過去和他們一起。」
話落飛身一躍,退下七八尺遠,、連續縱躍三次,已落身到人堆裡了。
懷著滿腔激恨,千手魔君霍元稽一站定了身子,立時大聲道:「各位朋友,方才邪丐的,大家都聽到了,要求生存,我們只有一拼了。」
霍元稽一個「了」字才—出口,突然大吼一聲。
暴彈兩丈多高,落地一連蹣跚的退丁三四步,伸手指著那賀客道:「他……他是血劍令的手……手下。」
蹣跚的向前跨兩步,便「砰」然一聲,仆臥地上了。
端端正正的,他背心插著—柄血劍。
他,曾以五蓮莊而傲視江湖同道。
他卻從來沒想到會有今日這個下場。
他只想依賴別人的勢力起家,卻沒以完全依賴別人,將會蔣個什麼後果。
人群突然散開,一個矮小瘦弱,全不起眼的土裡土氣的小老頭子已被眾人圍了起來。
血劍令就是這個人發出來的。
毫無懼色的向四周掃了—眼,土老頭子笑道:「各位終於把我老人家給找出來了。嗨!那可實在是各位的不幸。」
低沉的宣了一聲佛號,智圓大師道:「施主的大名如何稱呼?」
土老頭子笑道:「大和尚,令師沒告訴你?」
智圓大師道:「家師告訴貧僧什麼?」
土老頭子道:「咱們是同門呀!」
智圓大師平靜的老臉突然一變道:「同門?」
土老頭子道:「算起來我還是你師叔呢。」
像是突然想起子什麼,智圓大師臉色駭然一變,不安的道:「家師倒是對貧道提過一段三十年前的往事,」
土老頭子道:「三十年前,嗨!有些沾邊了。」
智圓大師沉重的道:「據說,三十年前,本門佛字輩上其中有一位『佛愚』師叔,功力在同輩師叔中高居首位,但卻不願受佛規拘束,因此……」
土老頭子道:「因此怎麼樣?」
智圓大師道:「被掌門祖師逐出門牆,但他卻在武林中闖出了更多的禍事,搏得個『地面煞神』的綽號。」
「地面煞神」這四個字—出口,周圍那些賀客便全都驚呆了。他們雖然各自做著欲待撲擊的姿態,但卻沒有一個人此時還有動手的勇氣。
地面煞神冷笑一聲道:「智圓,你記憶不錯嘛。」
沉重的,智圓道:「誇獎了。」
地面煞神笑道:「智圓,算起來你我是同門師侄,你可有什麼要求沒有?」
智圓低聲道:「你我並非同門,施主說錯了。」
地面煞神一怔道:「智圓,連你也敢逐我?」
智圓大師弟凝重的:「此非敢與不敢的問題,而是少林戒律如此。」
地面神煞道:「少林戒律能於此時護得了你嗎?」
平靜的智圓大師道:「並非本門戒律護我,而是佛門弟子應該捨死去維護戒律。」
地面煞神微微一怔,冷笑道:「那就由你去捨命維護戒律吧。」
話落向四周掃了—眼道:「各位不用怕,老夫此來的目的不在各位,各位另有對手,老夫要先去會會我們的主客了。」
話落昂首闊步的排眾而出,逕向燕寄雲走去。
天劍叟、邪丐,單只這兩個人,燕寄雲就沒有把握能應付得了,如今又加上個凶名久著的地面煞神。
這種突如其來的演變,確實是燕寄雲原先所未曾料到的。
地面煞神的現身,使燕寄雲對今日之局完全失去了取勝的把握了。
但是,他並不畏懼,他知道自己早晚會遇上這種場面的,他唯一覺得可惜與遺憾的,是這場面來得太快了些。
緩慢而鎮靜的,燕寄雲解下了墨龍鞭。
在燕寄雲身後七八尺處,地面煞神停住腳步揚聲大笑道:「小子,看樣子你是想拼了?」
轉向地面煞神,燕寄雲道:「尊駕以為我會怎麼做?」
地面煞神笑道:「才以為你是個識時務的人。」
淡漠的笑了笑,燕寄云:「你看我像那種人嗎?」
天劍叟插嘴說道:「年輕人,問題不在於像不像,而是你有沒有反抗的餘地,事實已很明顯的擺在你前了。」
燕寄雲冷冷的道:「我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了,三位相信嗎?」
邪丐接口道:「我們沒有不相信的理由,只是,小子,你既然早就料到會有今天了,想必你早已有了今天應有的打算了。」
右臂一振,黑龍鞭散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燕寄雲寒聲道:「各位還要再問嗎?」
天劍叟森冷的道:「年輕人,你的意思老夫明白,不過,在事實還沒有完全不可收拾之前,老夫仍要鄭重的警告你—聲——不要輕舉妄動。」
忍不住狂笑了起來,燕寄雲道:「哈哈……這是威脅?」
凝重的,天劍叟道:「年輕人,不管你怎麼想,老夫仍要把指令傳到,如果你跟我們走,也許,你用不著付出你想像十的代價。」
語氣也突然跟著天劍叟改變了,地面煞神道:「不但不必死,而且,你的地位將在我們之上。」
燕寄雲笑道:「這是利誘。」
天劍叟鄭重的道:「年輕人,不管你的看法怎麼樣,咱們的話是出自真誠的,可以說我們當家的是在誘惑你,但是,最主要的一點是你有被利誘的本錢。」
燕寄雲淡談笑道:「這麼說,這是我燕某人的榮幸了。」
邪丐插嘴道:「小於,確實可以這麼說。」
燕寄雲反問道:「那要是燕某真個在三位之上,那三位會甘心嗎?」
地面煞神說道:「我們的團體是以武功來定坐席的,因此.在我們的集團裡,決不會埋沒了人才。」
星眸—轉,燕寄雲道:「你們當家的放心見我嗎?」
天劍叟道:「只要你燕寄雲遵照我們的方法去做,他自然沒有不見你的理由。」
燕寄雲道:「在下該怎麼做?」
以手中寒天杖向前面大廳前的那群人指了指,邪丐:「處理了那些人。」
燕寄雲道:「只處理一半對嗎?」
地面煞神大笑道:「的確得留下一半,否則,武林中人又怎能知道你已進了我們的集團來了呢?」
燕寄雲反問道:「你們的集團不是高舉著正義的旗幟嗎?」
天劍叟道:「從今天起,我們就用不著那麼做了。」
燕寄雲道:「過去又為什麼要那麼做呢?」
地面煞神笑道:「問題不是很簡單嗎?過去我們還有阻力啊!」
俊臉一寒,燕寄雲道:「問題是很簡單,但是,在下不明白的地方還有一處。」
天劍叟道:「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燕寄雲道:「今天既然已沒有阻力了,三位為什麼又要拉我燕寄雲進入你們的集團呢?目前你們佔有絕對的優勢,除去我姓燕的不是更安全嗎?」
三個經驗老到的老江湖全被問住了,他們沒想到燕寄雲有此一問,他們自己也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呆了一呆,天劍叟道:「這……這……」
燕寄雲道:「尊駕總不至於說是為了珍惜我姓燕的這一身武功,或珍惜我是一條漢子吧?」
天劍叟原先確實想以此作答,但此刻燕寄雲這麼一說,他就無法開口了。
有些惱羞成怒的,地面煞神冷聲道:「小於,你既然信不過,那你以為是為了什麼呢?」
岸然的冷笑了一聲,燕寄雲道:「在下說了各位也許不能相信,但是,燕某自己卻還以為沒有猜錯。」
耐心的,天劍叟緩聲道:「說下去,年輕人,我們在聽著。」
燕寄雲道:「叫燕某先在武林中落下個不義之名,然後再殺燕某以撫天下人心,那時,名利雙收,血劍令主就可以使其真面目公諸於武林了。」
天劍叟和邪丐同時皺起了眉頭。
他們像是突然想到了—個什麼問題了。
地面煞神大笑道:「小子,武林中人都傳說你武功過人,機智天生,可是,照你方纔所說的看來,哈哈……」
燕寄雲冷冷的道:「尊駕是說在下忽略了血劍令主自己的人也在場的事實了。」
地面煞神一呆道:「莫非你還有什麼別的說辭了。」
燕寄雲冷冷的笑了一聲道:「血劍令主如果想真與各位分享武林盟主之榮,現時武林大避既然已近平定,他用得著留下燕某這個他不可能信任的人嗎?」
三顆心同時震顫了一下,由於與血劍令主的親密關係,他們從來沒有以過他們之間還有可以分割的空隙,因此,這種空隙雖然確實存在著,他們卻一直都沒有注意過。
燕寄雲提醒了他們,在他們已深陷不能自拔的時候提醒了他們。
這使他們震顫,使他們自危,但他們卻人仍然無法自拔。
他們都是老一輩的江湖人物,因此,他們知道他們過去的一切,決難為東湖中人所容?他們只有繼續往下陷了,直到他們走進死亡圈。
他們心上都介旬突然間壓上了一塊千鈞巨石,但是,他們卻都怕身邊的朋友知道自己內心的負擔。
以一聲狂笑打破了僵硬沉冷的局面,天劍叟笑後冷聲道:「年輕人,你的話說得極為不高明。」
邪丐也大聲笑:「他在挑撥。」
地面煞神在三人之中智力最低,他最後想通燕寄雲的話,他也最不會掩飾自己,因此,他沒有開口。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冷冷的,燕寄雲道:「咱們之間一切可以用言語解決的全已解決了,剩下的是事實了。」
形勢逼人,他們此刻也只有先將燕寄雲解決掉,先使轎劍令主沒有伸張正義的借口之後,再另圖後計了。
天劍叟與邪丐彼此互望了一眼,邪丐雙手端起寒鐵杖,冷聲道:「姓燕的,這可是你逼我們動手的。」
邪丐用我們兩個字,等於是明告燕寄雲他們要聯合出手。
燕寄雲也知道他們敢單獨與他為敵,雖然明知決非聯手之敵,但形勢如此,也只有硬著頭皮接下來了。
他冷哼了一聲道:「三位請。」
邪丐望了天劍叟一眼道:「如何?」
天劍叟抽出背上的古劍,森冷的點點頭道:「燕少俠既然指明要我們三個齊上,咱們如果推卸,豈不顯得量小了?」
話落轉向地央煞神道:「老五,你說是嗎?」
心中仍懷著那塊放不下的巨石,地面煞神心緒不寧地點了點頭,溫聲應道:「是,是。」
應聲中,從懷裡搖出兩柄紅色的短劍——血劍令。
平手雙端著寒鐵杖,邪丐首先舉步向燕寄雲走去,接著是天劍叟,最後移動的是地面煞神,他的神情仍然沒有穩定下來。
右手抓著墨龍鞭,燕寄雲神色凝重的嚴陣以待。
邪丐用的是長兵器,燕寄雲用的也是長兵器,因此,邪丐明白他必須第一個出手,其他才二人才有出手的機會。
在距離燕寄雲五尺以外,邪丐止住腳步,寒鐵杖杖尖緩慢的瞄指向燕寄雲胸口,神態顯得十分凝重。
燕寄雲沒有移動任何地方,只把右手抓住鞭柄的五指緊了緊。
天劍叟向前移動兩尺,地面煞神則僅只向前挪了一尺。
一聲暴吼聲中,邪丐第—個發難。
寒鐵杖如一縷寒煙出洞,閃電射向燕寄雲心窩,速度急如電光石火,杖上勁道似能穿山洞石的。
燕寄雲仍然沒有移動。
他深信邪丐面對自己,決不敢這種直攻的招式用實。
在全無提防的情況下,燕寄雲這句話正好擊中了地面煞神心中的要害。
怔怔的盯著燕寄雲,地面煞神一時之間,倒還真找不出——句可說的話來。
就在地面煞神怔仲的那一剎間,燕寄雲鞭柄上的龍舌劍,急如閃電般的刺向地面煞神的心窩。
既沒想以燕寄雲在重傷之下會有這麼快捷有力的手法,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向他攻擊。
心神不寧,距離又如何之近,使地面煞神連出手招架的機會都沒有。
僅只憑藉著一種經驗上的本能反應,地面煞神勉強的向後倒射出去。
燕寄雲原本就知道一擊之下決傷不了他。
右臂向內猛力一收,綿長的墨龍鞭烏光—閃,捲住了地面煞神的頸項。
這一著來得之快,就像是在地面煞神未曾動身之前,他的脖子已先被鞭捲好了。
隨著燕寄雲向內一抽的手勢,地面煞神—個枯瘦矮小的身體,在完全無法著力的情況下,直線向燕寄雲面前而來。
在天劍叟與邪丐的驚呼聲中,地面煞神的身子向燕寄雲一靠,軟弱的向後連退了三大步,緩慢的跌坐在地上了。
鮮血劃成一道弧形,出自地面煞神胸前,噴落在燕寄雲腳下。
同時呆了一呆,天劍叟與邪丐幾乎在同—時間內大吼了一聲,飛身就要往外撲。
「慢著。」
聲音雄渾沉猛,震人心弦。
聲音來得既突然,又雄猛,兩個人不由同時煞住了攻勢,回頭向發聲處望了過去。
在兩人身前兩丈多的牆腳下,岸然站著—個面貌猙惡而冷刻的老和尚。
天劍叟一呆,首先脫口道:「魔面佛?」
不錯,來人正是極少在武林中走動,行事只憑一己好惡的魔面佛。
冷冷的,魔面佛道:「不錯,正是老衲。」
深知這個人不易相與,邪丐陰邪的笑了—聲,揚聲道:「老和尚,你來得可真是時候。」
魔面佛森冷的道:「老衲早來了一段時間了。」
天劍叟道:「你是說方纔那一幕你們佛門中人被人……」
魔面佛截住天劍叟的話道:「施主,老衲得先說明一件事,他不是佛門中人。」
邪丐冷聲道:「那你老和尚此來……」
魔面佛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故作驚訝之狀,邪丐笑道:「哈哈……老和尚,你什麼時候才悟出這麼高深的佛門禪機的呢?」
淡淡的,魔面佛道:「老衲早就悟出來了。」
邪丐道:「在你被逐出少林之前還是之後?」
臉上毫無怒色,魔面佛淡漠的道:「之前。」
似乎沒想到一向以脾氣暴躁出名的魔面佛,今天竟會有這麼大的耐性,邪丐一怔道:「大和尚,你的修養可真到家呢?」
魔面佛笑道:「老衲一向主張對那一種人用那一種態度,施主不必訝異。」
偏著腦袋,邪丐道:「大和尚,依你看,我老要飯的是那一種人?」
魔面佛道:「是那一種人,施主還不明白嗎?」
魔面佛從容自若的神態,倒反而使邪丐覺得忍不住了,油臉猛然一寒,邪丐道:「大和尚,我老要飯的一向沒有自知之明,大和尚何妨說來聽聽?」
淡淡的點頭,魔面佛道:「可以。」
話落注定邪丐道:「視名利如命,以施奸計為榮的那一種。」
邪丐狂笑一聲道:「大和尚,你可真瞭解我啊。」
魔面佛冷冷的道:「老衲瞭解你的還不只如此呢。」
邪丐道:「一事不煩二主,大和尚何不素索性全都說來聽聽呢?」
魔面佛冷冷一笑道:「別人當著你這個老邪物或許有很多話不敢說,老衲可沒有這個顧忌。」
話落緩步向邪丐這邊走了過來,一面冷聲道:「遇強則避,遇弱則欺,也是你這一種人一生慣生的技倆。」
油臉上找不出一點異樣的表情,邪丐道:「依你看,我老要飯的目下遇上那一種情況?」
魔面佛冷聲道:「遇上強者了。」
邪丐冷笑一聲,輕蔑的道:「燕寄雲?」
目光在燕寄雲身上掃了一周,魔面佛冷聲道:「他雖然在你們三個人合攻之下受了傷,但是,老化子,不是我小看你,單憑你們的武功,單打獨鬥,你們仍然不是他的對手。」
目光凝注在剛剛掙扎著要站起來的地面煞神身上,天劍叟低聲問道:「你覺得怎樣?」
沒有理會天劍叟,地面煞神轉向魔面佛道:「算起來,咱們是同門,也是師兄弟……」
冰冷的魔面佛道:「佛愚,不要扯得那麼遠,直截了當的說,你打算說什麼?」
地面煞神沒有理會魔面佛的話。
他仍然接著說道:「而且,我們同是被逐之人,算起來,你我的關係較之同門師兄弟猶深厚三分,對嗎?」
淡淡的,魔面佛道:「不要問我對與錯,仍是那句話,你要說什麼?」
地面煞神道:「替我報仇。」
魔面佛冷淡的道:「你活不成了?」
地面煞神黯然的苦笑了一聲道:「我如果活得成,我還求你嗎?」
「嗨」了一聲,魔面佛道:「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這個仇,我老和尚當然要替你報。」
走了狼來了虎。
燕寄雲心頭為之駭然一震,但卻沒有開口。
快慰的笑了一聲,地面煞神道:「小弟先謝了,合你們三人之力,燕寄雲今日必無生理。」
緩慢的,魔面佛道:「老弟,你說錯了,合我和燕寄雲之力,他倆決無生理。」
地面煞神聞盲一呆道:「你……你答應替我報仇的,你……你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
凝重的,魔面佛道:「不錯,老衲一向言出必行。」
地面煞神接口逼問道:「那你……」
魔面佛道:「真正殺你的不是燕寄雲,而是名與利的慾望,因此,供給你這些慾望的人,才是真正的兇手。」
地面煞神怔仲一陣道:「可是,姓燕的他……」
魔面佛生硬的道:「他把劍戮進了你的體內。」
地面煞神忙道:「你知道這個就好。」
冷酷的,魔面佛道:「如果你我面對面時,我也會毫不遲疑的把劍戮進你體內。」
猛然向前衝進了一步,地面煞神晃動了半天才定住腳。
他指著魔面佛道:「你……你……」
冷冷的,魔面佛道:「先不要怪別人,你能活的時間已沒有多少了。平心靜氣的想想吧,你這一生之中,你做過幾件使你對死亡不致於發生恐懼的事?」
這種話,地面煞神平日聽得很多,幾乎每—個敗在他手中的人在喪命之前都提出過類似的話來。
但他卻從來沒有覺得這句話有什麼力量,他幾乎在被害者的話才一說完便已忘得一乾二淨的了。
如今,他自己面臨著死亡了。
他真正的對死亡發生恐懼了,而且,是極度的恐懼。
一幅幅地獄圖在他眼前晃動著。
儘管,他知道那都是人們自己想出來的,但是,這一幅幅力血林淋的畫面,卻使他打心底覺得寒冽了。
竭盡所有的思考記憶能力,他在找尋他這一生中沒有能面向世人的光明事跡,他曾做過的。
但是,他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癡呆呆的站立了許久,地面煞神的臉色越恐怖了。
突然,他以近似哀求的聲音道:「師兄,超渡我,求你……」
冷酷的,魔面佛道:「珠小能照夜,明暗在寸心,你心中可有一點光亮可供引燃嗎?」
冷汗在蒼白的臉上浮動著,地面煞神恐懼的盯視著魔面佛,說道:「我沒有,我沒有,因此……」
魔面佛冷冷的搖搖頭道:「因此,你要藉身外的排場來減少心靈上的恐懼。」
恐懼的,地面煞神說道:「師兄,我求你,求你別再打擊我這最後的一點剩餘的信心了,求求你……」
森冷的,魔面佛道:「你知道,我—生不說謊話,對掌門師父我是如此,因此,因殺人我被逐,你想,對你我會例外嗎?」
軟弱的又跌坐了下去,地面煞神顫抖著身子說道:「師兄,那我只求你不要再往下說了,求你……」
魔面佛冷冷的道:「要自己不聽不想,你只有早點離開了。」
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件什麼,他從來沒去想過的道理,地面煞神點點頭道:「對,對,這世上的一切,我早就該結束了,我……我怎麼現在才想到?」
顫抖的手,抓著血紅的短劍開始向咽喉移動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