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日落西山,到華燈初上,這不是一個短暫的時間,但卻過去了。
安邦老店中的與對少年男女,耐心的等著,既不煩燥,也不心急,因為,他們知道,此地的地主不會嚥得下這口氣的。事實,也確是如此。
因為他們來了,而且,來的不只一個,而是一群,一二十個的一大群。
店東那張肥臉又開始突然間白了下來了,因為,他們進店進得是那麼突然。
首先跨進來的是四個短衣勁裝打扮的三十上下的黑衣漢子,個個手握九節竹節銀鞭,氣勢洶洶,狀似要吃人一般。四個人一進店,捉對而分成兩邊,恭身而立,那形態巳又像迎接帝王的站殿將君。
跟在四人身後進來的是個六旬上下,身著黑袍腰間卻繫了根白帶子的老者。
青得看起來帶綠的一張臉,濃眉如亂草,雙目深陷,一個肥釣鼻子,再配上一張大嘴,這長相本已夠陰沉的了,手臂上還偏偏盤著那麼一墜二四尺長的青背白肚的青蛇,亦發叫人望而生畏的。
朝面無人色的店東掃了一眼,老者道:「老頭子,咱們是找人來的,你可知道,嘿嘿,咱們找的是誰嗎?」
不笑還好些,這麼突如其來的一笑,直把店東嚇得矮了半尺,慌不迭的連聲道:「知道,你老,知道。」
老者又笑道:「他們在那裡啊?老頭子。」
伸出顫抖的手,指向燕寄雲二人所坐的位置,店東結結巴巴的道:「在……在那裡。」
老者拉長了聲音,陰陽怪氣的道:「我知道啊!」
肥店東一怔,心說:「你知道怎麼還問我,這不是存心嘔人嗎?」
轉念間忙道:「是,是,但,這……這…」
四個黑衣漢子中的一個開口了,冷喝道:「老兒,你還不去把那兩塊料叫過來,難通還要我們自己去嗎?你他娘的這麼一大把年紀是怎廢活來的?」
店東連連哈腰道:「是是,我去,我去,您老別生氣,我去。」躲躲閃閃的閃出櫃檯外,三腳並成兩步,急向燕寄雲桌前奔來。
人到了某邊,肥店東可又怔住了。
這一對,也不好說話啊!
望望白燕玲、燕寄雲道:「這時代,蛇鼠橫行,飛揚跋扈,明明是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居然也騎到人頭上來,這種日子可真不好過啊!」
白燕玲一笑道:「是啊!」
雖然明知這一對不好對付,但還總有點人味,使人敢開口,店東期期艾艾的道:「少爺,那位……」
好像才看到店東來了,燕寄雲一笑道:「店家,我正要找你算算這兩桌酒菜的賬呢?」
苦著肥臉,店東道:「嘿嘿,是、…是,不過…」
淡淡的,但卻有一股冷意,燕寄雲道:「多少錢?」
店東連忙搖手道:「不…不……不……」
故作驚訝狀,燕寄雲道:「莫非不用?。
「嘿嘿,是……是不用付賬啦!」
呆了呆,燕寄雲道:「這就奇了,你這店怎麼偏偏就有這許多從來沒見過的規矩,住店得先付店錢,大魚大肉的吃上,兩個全席,卻又不要錢,這是怎麼說的。」
話落伸手拉開一把椅子,道:「來來來,店家,你先坐下,你說說看,你們這裡怎麼就有這許多奇怪規矩。」
話落不由分說,一把把肥店東按落椅子上。
雖然燕寄雲只拉著他的一隻手,他卻怎麼用力。也站不起來,不由急道:「少爺,我是來…」
燕寄雲笑道:「不要急嘛,慢慢說嗎?」
看準了燕寄雲是不會讓肥店東有關口的機會了。黑衣老者朝右手邊的兩個黑衣漢子一揚下顎道:「過去。」
一肚子火,早就忍不住了,兩個黑衣漢子聞言一個虎撲,落在店東身後,冷喝道:「老頭子,誰叫你坐下來的。」哆一哆嗦,店東嚇得臉部青了,哭喪著臉,望著燕寄雲道:「少爺,你可憐可伶我吧?」
看也沒看那兩個漢子一眼,燕寄雲道:「店家,你這是從何說起?」
指指身後,道:「他們,少爺,他們……」
抬頭前邯兩個漢子望了一眼,只望了那麼一眼,燕寄雲道:「店家,你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人都該看得不計其數了,怎麼會被兩個沒成氣候的畜姓嚇成這個樣子。」
兩聲暴喝才起,接著就響起劈劈拍拍的耳光聲,然後是兩聲痛哼。
兩手撫著肥臉:店東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仍然坐在店東身側,燕寄雲道:「店家,你兩頰怎麼了?」
燕寄雲對面的白燕玲卻笑得腰都彎了。
哭喪著臉店東道:「姑奶奶你還笑,義漢我全口也沒剩下幾顆牙了。」
白燕玲更笑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燕寄雲可沒笑,一本正經的道:「店家,可痛嗎?」
仍然哭喪著臉,肥店東道:「這陣子全麻了,又那知道痛。」嗯了一聲,燕寄雲道:的確你不會覺得痛,沒打在你臉上嘛。」
肥店東一呆,疑信參半的道:「那…那是打在那裡了?」
挨打的人,此時剛剛從地上爬起來,仍在冒著金星,兩張原本凶霸霸的臉,全成了紫黑色了,鮮血沿著嘴角流個不停。黑衣老者眼看兩個得意手下,不明不白的吃了大虧,氣可就大了,怒氣沖沖的喝道:「還不給我滾回來,你們這兩塊丟人現眼的廢料。」這下子可真明白被打的不是自己了,店東驚訝的望著燕寄雲道:「少爺,你有六丁六甲護身啊?」我可沒見過什麼六丁六甲。」
「那……那,他們是被誰打了呢?」
笑笑,燕寄雲道:「我。」
肥店東一呆,道:「你,你有分身術」
叫回去兩個,黑衣老者又派出了兩個。
有前車之鑒,這兩個黑衣漢子可就小心得多了,踱到燕寄雲桌前,一左一右的站在燕寄雲身後兩惻,個個全神戒備著。
店東的臉又變了。」
笑了笑,燕寄雲道:「店家,你臉一變,我就准知道等著我賞五百輛的人又來了。
兩個黑衣漢子可沒在此時出手,他們相信燕寄雲說這話氣他們時,一定是有了準備了。
他們要我個他不注意的時刻。
白燕玲突然開口道:「你們聊得這麼投機,就不曉得把別人冷落了嗎?」
她手中正無聊的玩著面前那雙筷子。
燕寄雲笑笑道:「並沒有限制你加入啊!」
兩根銀鞭在他說話的時候,一左一右,電光石火般的不吭聲的揮掃過來,他們相信這是出手的時侯了。
白燕玲雙手向上一抬,面前的筷子不見了。
燕寄雲揮手向後撥出一掌。
啊呀兩聲慘叫,接著嘩啦啦的七陣大響。
肥店東直擠眼,不知是心痛撞壞了的桌子,還是不敢看面前的景象。
兩個黑衣漢子,各自用右手撫著左眼,手指縫中還露出半截筷子,黑紅相間的流血,流了臉一身,九節銀鞭也拋出了老遠,正在那裡大呼小叫地哼哈不絕於耳。
陰冷的笑了一聲,燕寄雲自語道:「這可真叫一代不如一代,一代比一代慘了。
黑衣老者眼都氣直了,心中又後侮,又懊惱,現在是騎虎難下了。
鬆手放開肥店東,燕寄雲道:,店家,你好像有什麼心事吧?」
急忙站起來,肥店東道:「少爺,他……他們請你過去。」
揮琿手,燕寄雲道:「店家,你站遠一點吧,他們會自己過來的。」
燕寄雲的確沒有說錯,黑衣老者大馬金刀的親自走過來不。
看看對面的白燕玲,燕寄雲道:「玲妹妹:還是你行,你只一出手,便把正主兒給請出來了呢。」
陰沉的冷哼了一聲,剛走過來的黑衣老者突然陰沉的接口道:「姓燕的,你不用逞口舌之利,今日的事,不會就此算完的。」
側轉臉,望著那張陰慘慘的臉,燕寄雲道:「蛇魔王,你也是江湖的人,今天,你耍的這一手,可就真不漂亮了。」'
不錯,此人正是武林中無人不知的蛇魔王項梁。
蛇魔王冷哼一聲,道:「姓燕的小輩,這頭一回合,老夫認栽了,但老夫有信心找回本來。」
朗朗的笑了一聲,燕寄雲道:「久聞蛇魔不打沒把握的仗,這一回,想是把算盤打錯了。」
蛇魔王冰冷的道:「姓燕的,少在嘴皮子上佔便宜,你我怎麼算這筆賬,聽你的還是聽我的呢?」
慢慢的站了起來,燕寄丟道:「項朋友,這是他們叫你這麼做的嗎?」
蛇魔王冷聲道:「老夫甩不著聽誰的。」
俊臉一冷,燕寄雲道:「這麼說,你是恃技逞強來的了?」
「對付這小輩,老夫還用不著逞強。」
冷冷的點點頭,燕寄雲道:「很好,姓項的,燕某與你雖然無仇,但卻不能不打你,因為你不該替他們出頭。」
慘烈的狂笑一聲,蛇魔王道:「哈哈……打發我,燕寄雲,你別自我啕醉了,別人把你當成個人物,老夫可沒把你放在眼裡,怎麼解決,你說吧。」
冷然一笑,燕寄雲道:「客隨主便,尊駕說吧。」
蛇魔王道:「好,咱們出去。」
店東一聽說要出去,心裡直念佛,暗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你們快出去吧,在這裡一鬧出入命來,往後誰還敢來往。」
冰冷的笑了亡聲,燕寄雲道:「在大街上?」
蛇度王冷聲道:只要不去霍府,那裡都可以。
平靜冰冷的,燕寄雲道:「大街之工動手有很多不便之處,此地尊駕較熟,再駕就選個地方吧。」
蛇魔王陰沉的道:「城西有塊亂葬崗。」
燕寄雲笑道:「那正是個理想所在。」
「你的?」
燕寄雲冷笑道:「最好是我的,否則,躺在那裡的人可就是你了。」話落冷聲道,「尊駕請。」
霍然轉身過去,蛇魔王大步向店外走去。
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燕寄雲道:「慢著!」
蛇魔王停步冷聲道:「交侍後事?」
燕寄雲冷笑道:「付店錢。」
蛇魔王陡然轉身,一縷銀光一閃射向燕寄雲面門,冷喝道:「就由老夫盡盡地主之誼吧。」屈指膈空一彈,錚然聲中,銀光突然反向疾射向蛇魔王,速度絲毫不減,一面冷笑道:「燕某不領這個情,以免下手時有所顧忌。」
伸手一把接住,蛇魔王項梁老臉立時為之一變。
由袖中掏出一錠四五兩重的銀子往桌上一放,燕寄雲道:項朋友,請吧!」話落大步向店外走去。
突然想到了櫃檯,肥店東忙道:「少爺,那明珠。」
「取下來,送到霍府去。」聲落入已走出客棧。
白燕玲也緊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一群十五六個人,直奔城西而去。
華燈初上,正是六月的炎熱天氣,室內最悶熱的時候,人們大都喜歡往外跑,此刻的荒郊野地,也正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們追逐嬉戲的好去處,因此,臨江驛城外幾乎處處都有人琮。
唯有這裡例外,因為這裡不是活入夜間喜歡來的地方墳場。
儘管,有人說活人有時此死人更可怕,但是,活人對死人,卻仍存若某些忌諱。
就在這片淒清寂靜的廣大墓地的正中間,蛇魔王與他帶來的人停了下來。
展眼向四周掃視了一圈,燕寄雲淡然一笑,道,「朋友,就是這裡?」
蛇魔王陰冷的一笑道:「你看此地風水如何?」
燕寄雲漫聲道:「很抱歉,朋友,燕某不會看風水,不過,風水之事,燕某以為全是人論的東西,只要尊駕認為這裡理想,你我是敵對立場,我又怎好替你參加什麼意見呢?」
蛇魔王精目一瞪,厲聲道:「放屁,老夫是替你選的。」
故做驚訝的一怔,燕寄雲道:「替我?那可不敢當,風水大都是子替父選,你我年歲相差太大,燕某縱有此心,局外人也不會相信啊!」
原本想在口頭上佔些便宜,煞煞燕寄雲的銳氣,卻沒想到弄巧成拙,吃了大虧,蛇魔王一向以武林中的大人物自居,就算能把這口氣嚥下去,那張臉也實在沒有地方擺。
氣儘管氣得很,蛇魔王卻還不敢公然叫陣,也許,他有所顧忌,或有所等待。
向四周掃了一眼,強忍住那口怨氣,蛇魔王冷冷的陰笑道:「燕小兒,不管你說什麼?今夜你是死定了,在口頭上,老夫用不著與你計較。」
笑笑,那笑容使人很不自在,燕寄雲沒有直接回答,轉向血影玉燕白燕玲,道:「燕玲,你聽起來怎麼樣?」
白燕玲嬌笑一聲,道:「人家的話說得雖然不怎麼漂亮,但卻有一點是你比他不上的?」
燕寄雲一怔,道:「那一樁?」
自燕玲正色道:「忍耐工夫呀!」
實在聽不出自燕玲話中含意,燕寄雲迷惑的重複道:「忍耐工夫?」翻翻美目白燕玲道:「是啊!人家知道自己佔不到便宜時,雖然氣,但卻能硬把氣吞下去你能嗎?事實上,我看得出來,這位當前的大人物的忍耐工夫還不只此暱,就是有人此刻在挖他家的祖墳,假使他自知敵不了人家的話,「他也會站在一邊瞪著眼睛看哪。」
血影玉燕的話算是說絕了,任他蛇魔王如何老奸巨滑,當著這許多弟子面前,也實在無法顧左右而言他了。
豁然向前跨出一大步,蛇魔王煞白著一張氣得毫元血色的老臉,厲吼道:「黃毛鬼丫頭,你給老夫站出來。」
嬌臉突然一沉,白燕玲冰冷的道:「站出來就站出來,姑奶奶還怕了你不成?」說話聲中,一連向前跨出了好幾步,直走到距蛇魔王三尺左右的地方才站住腳。
勢成騎虎,蛇魔王雖然沒有取勝把握,卻也沒有臉再龜縮回去了,猛然一揚那只纏著青蛇的右臂,就要出手攻擊。
俊臉倏然一沉,燕寄雲低沉冰冷的道:「慢著!」
正不打算此刻出手,蛇魔王聞言收勢,氣勢洶洶的道:「有什麼後事快交侍,老夫可沒有時間久等。」
輕蔑的冷笑一聲,燕寄雲道:「朋友,明人面前不說假話,用得著在燕某面前端那個架子嗎?說實在的,燕某知道你沒有那個勇氣動手,我之所以要阻止你此刻出手,只不過是不想叫你在臨死之前以沒有與你那些狐群狗黨聯手合擊而引以為撼而已,閣下,叫他們出來吧!」
雖然,蛇魔王心中真的是在那麼盼望著,但卻不敢相信燕寄雲說的是真話,因為,他自己沒有任何發現。
人,經驗越多,年紀越大,就越相信自己的看法,不肯輕易相信自己沒看見的事。
仍然不由自主的向四周急速的掃了一圈,蛇魔王冷笑道:「對付你們這麼兩塊未人流的料,還用得著約人嗎?燕寄雲,你也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古怪的笑了一聲,燕寄雲道:「可要我姓燕的替你把他們請出來嗎?如果燕某真個那麼做了。朋友,你那張臉只怕得用布包起來了。」
白燕玲突然輕笑一聲,插口道:「雲哥哥,我看你准又說錯了。年紀大的人跟年輕人可完全不一樣,尤其像這位前輩之流的,他們本來就沒想到自己還有臉嘛?」
星月中冷光如電一閃,燕寄雲冷冷的喝道:「朋友,慢著!」
喝住蛇魔壬躍躍欲動的架勢,燕寄雲陰冷的道:「仍是那句話,閣下,你真要燕某親自去把他們請出來嗎?」
仍沒聽到任何動靜,蛇魔王已認定燕寄雲是在欺騙他了,冷然一笑道:「姓燕的,老夫不上你的當。」
俊臉再度猛沉,立時罩上一層層令人心寒的冷霜,活中帶有煞氣,燕奇雲道:「很好,朋友,你逼著燕某撕你那張臉皮。」話落冷冷的道:「躲在墳後的那幾位朋友,你們該上場了,好好的人,又何苦扮成些見不得人的孤魂野鬼呢?」
「一。」
這個數突如其來的從燕寄雲口申爆出來,把四周那些人嚇了一大跳,心弦一緊,便再也松不下來了,因為,再下來的那個數,便有行動跟在後面了。
「二。」
四周越發靜了,靜得使人好像能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三。」
這個落地好像能跌出聲響的數字才傳進眾人耳中,站在那裡的燕寄雲已好似突然間化成雲煙似的消失了。
聲音好像才起在耳邊,正北方首先摶來一聲沙嘎的冷喝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