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林中走出兩人,一個是當先而行的西天門首座護法於非吾,另一個則是外掩青衣,遮去了本來面目的雲中鶴。
他不但把全身裝束都已改過,連滴血劍也用一方青布包紮了起來,完全掩去了他原有的身份。
於非吾大步當先,悄聲道:「在下帶路。」
展開提縱身法,疾馳而行。
頃刻之間,兩人已離開了鼎沸不安的雁蕩山,逕向天台山的方向馳去。
但在他身後五十丈處,卻遠遠跟蹤著金手玉女與雙狐兩人。
第二天的初更之後。
天台山一片亂峰中馳出了兩條黑影,迅快的隱伏在一片叢林之中,兩人正是雲中鶴與西天門首座護法於非吾。
叢林之處,是一片廣大的草坪,四周峰巒羅列,密林如織,倒是一片絕佳的集會之地。
四周沉靜異常,但雲中鶴知道,數目難以估計的高手,正在這片草坪之外布樁設卡,由於兩人輕功卓越,動作小心,才未引起人們的注意而已。
於非吾在林中略一顧視,悄聲道:「依在下看來,樹巔之上,才是妥善之地。」
雲中鶴也以為然,選了一棵巨大的古槐,飛身而上,藏身密麻麻的枝葉之間,這樣一來,只要沒有任何動作,就再也不會被人發覺。
雲中鶴看看空蕩蕩的草坪,微笑道:「你的消息不會有錯吧?」
於非吾忙道:「千真萬確……雲宮主由此地樁卡密佈的情形,大約也該看出來了。」
雲中鶴點點頭道:「這話不錯。」
時光悄悄逝去,時光已近二更。
於非吾目光四轉,忽道:「此處在下地理甚熟,不妨先去踩探一下,查看查看虛實。」
雲中鶴一笑道:「那太危險了,於兄還是不去吧。」
於非吾笑笑道:「以在下的輕車熟路和此身仍為西天門首座護法之職,均可履險如夷,少時就可平安回來。」
雲中鶴一笑道:「你定然要去麼?」
於非吾正色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在下之行實在重要無比。」說著就要向樹下跳去。
但他的一條右臂卻被雲中鶴一把扣在掌中。
於非吾一驚道:「雲宮主這是何意?」
雲中鶴冷笑道:「老實說,我早已動了疑念。」
於非吾苦笑道:「那是宮主多疑,須知在下不惜粉身碎骨之危,鄙夷了西天門首座護法,屈身相投……」
雲中鶴冷然接道:「這正是我所疑的第一點,其次,你替我設想得十分周到,卻沒為我的安全設想,九大護法如再加上血碑主人及四大近侍,這是正義崖全部的實力精華,你怎知憑我一人能抵擋得了,就算你不為我的安全著想,難道也不為你自己……」
於非吾吶吶地道:「白劍鈴馬天下無敵,何況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而且,帶領大批從人怎能進得了天台山?是以在下並不曾提及。」
雲中鶴冷哼道:「強詞奪理……」
聲調一沉,又道:「天台山往卡密佈,確是事實,但雲某發現,不少樁卡有故意視如不見,有意網開一面……」
於非吾忙道:「那是宮主多疑了,僥倖未被拉卡發覺是由於宮主與在下的輕功卓越,使他們不及發覺。」
雲中鶴冷蔑的笑道:「以雲某來說,尚能勉強辦到,但你卻完全不行……」
於非吾面色慘變道:「宮主這樣多疑,在下真是百口莫辯了。」
雲中鶴笑道:「事實俱在,辯有何益,更大的一點可疑是你想藉故而逃。」
於非吾咬牙道:「宮主認定如此,那也是沒有辦法之事,但不知……」
雲中鶴笑道:「是想知道你將遭到什麼命運,對麼?」
於非吾面如淡金,咬牙不語。
雲中鶴從容道:「至少,也要使你像造世叟一樣,不會讓你從容死去。」
於非吾黯然道:「就算宮主猜想是實,此刻殺死於我,也不是一件好事。」
雲中鶴笑笑道:「這些倒不用你關心,老實說,雲某敢於將計就計,隨你前來,就早已打定了主意。」
於非吾道:「天台山高手四布,只怕你今天再無脫身之機。」
雲中鶴笑道:「你能如此肯定?」
於非吾咬牙道:「雙拳難抵四手,好漢擋不了人多,憑你雲宮主一人之力,絕難鬥得過大批的武林高手。」
雲中鶴笑道:「你怎知我只有一人?」
於非吾吃了一驚道:「於某親見你遣馬逐人,不准你的屬下過問,然後就與於某一路而來,又哪有你的幫手?」
雲中鶴笑笑道:「金碧宮的五衛,沒有一個飯桶,血佛早看出了此事的重大,他如何肯放心讓我一人冒險?」』
於非吾困惑地道。但你明明的下了命令,不准他們過問。」
雲中鶴笑教:「不錯,我是下了命令,不過,我不准他們過問,卻並沒下令不准他們暗中追蹤呀!」
於非吾歎口氣道:「我只道你心地爽直,原來是更為詭詐奸滑之人。」
雲中鶴劍眉倒豎,咬牙道:「你也有一點可取,在死亡之前,還有出言傷我的膽量。」
於非吾哼道:「人生除死無大難,既然被你拆穿,在白劍鈴馬手中,大約沒有留下活口的可能,我還怕些什麼?」
雲中鶴皺眉道:「這樣說來,你是準備接受任何酷刑了?」
於非吾咬牙道:「此時此地,大約你還不願意驚動這附近之人。」
雲中鶴冷然道:「那並不是你免刑的保障。」
於非吾面色灰敗的道:「那也任憑你發落了。」
雲中鶴冷然的一笑,陡然右臂微振,點出了數縷指風。
於非吾週身脈穴頓時阻塞不通,連啞穴一併閉了起來。
雲中鶴聲調低低的道:「用刑逼供,也可以無聲而行,今天就拿你做個試驗品了。」
不待話落,五指在他雙肩上一陣揉搓。
於非吾身不能動,聲不能出,但口唇卻索索而抖,大滴的汗珠順腮而下,究竟他受到了什麼痛楚雖是不得而知,但可以想見的是那滋味定是最難忍受的。
雲中鶴微笑的望著他,似是十分欣賞。
於非吾面色由黃轉白,由白轉青,頃刻之間已經連變數變,同時,兩隻乞求的目光迫切的凝注著雲中鶴。
雲中鶴故作不知,顧自笑盈盈地望著他不語。
足足頓飯之久,雲中鶴方才在他肩上輕輕連拍兩掌,同時,解開了他的啞穴。
於非吾喘了一口粗氣,微弱的叫道:「你……好狠……的……手段!」
雲中鶴面色一沉道:「聽著,雲某並沒有興趣和你多說廢話,現在是我問你答,如有一字不實,立刻又是頓飯時光的好罪。」
於非吾忙道:「我說我說……」
雲中鶴淡漠的一笑道:「這才像半輩子練武之人……先說你是奉何人之命行事?」
於非吾忙道:「是西天門掌門人。」
雲中鶴有些失望的道:「這陰謀也是那歐陽剛定的了?」
於非吾點頭不語。
雲中鶴皺眉道:「血碑主人駕前九大護法集合之事也是你杜撰的了?」
於非吾喘著氣道:「西天門掌門人要在血碑主人面前立下不世之功,才想出這一辦法。如果白劍鈴馬的主人被西天門拿下,立時可以震動天下……」
雲中鶴哼了一聲道:「他誘擒雲某的毒計有什麼高招?」
於非吾道:「方圓十里之內遍撒劇毒,尤其這林中枝葉之上早已有了蝕骨化肌之物……」
雲中鶴皺眉道:「無嗅無味,似乎不大可能。」
於非吾搖頭道:「這種毒藥乃是西天門獨特之處,不經火燒煙熏,毒素不起作用……」
雲中鶴咬牙道:「這樣說來,四周都已佈署放火之人了?」
於非吾道:「至少四百人,遍佈方圓十里之外,硝磺火種,早已齊備。」
雲中鶴大笑道:「那好極了,你該感謝你們掌門人的苦心安排,使你可以早脫苦難。」
於非吾驚道:「你……要怎樣?」
雲中鶴淡淡笑道:「像先前一樣,使你受點內腑的折磨……」
於非吾大驚道:「不,不,我已照實述說,你該給我一個痛快。」
雲中鶴冷笑道:「唯一的希望,是大火快些燒了起來,才能使你早脫苦海,於非吾,你等著吧!」
不待話落,又在他肩頭上一連掐了兩掐。
於非吾這次啞穴未聞,雲中鶴手掌一落,一片狼嚎鬼哭之聲,立刻由於非吾喉中發了出來。
「嚎一嚎一呃一呃!」
那啼叫之聲,刺耳難聞,令人不自主的會起雞皮疙瘩,但雲中鶴卻聽得面含微笑,輕聲道:「於兄,永別了。」
翻身一躍,跳下樹來。
就在此時,一片火光遙遙而起。
雲中鶴雙眉微鎖,迅快的撕去身上的青衣,解去捆紮白劍的青巾,又恢復了他的本來面目。
他在草坪上輕輕踱步,遙望著遠處的火光,傾聽著樹上於非吾的哀啼嚎叫,像煞一個靜夜遊山之人。
只是這風光與聲音太不悅目,太不悅耳了。
驀地,三條人影疾掠而至,逕向於非吾受刑的古槐之下撲去,似欲搶撲施救,把他弄下樹來。
三條人影雖快,但雲中鶴更快,白影一閃,早已橫攔在三條黑影面前。
三人同聲驚叫:「白劍鈴馬……」
一語未畢,但見一輪紅日突然在頭頂上轉了起來,就在三人尚未轉過念頭之時,那紅日已經轉為橙色,當頭罩了下來。
三人啊呀一聲甫行出口,早已蓬蓬倒下去,前額上各印著一個縮小的掌印,死於非命。
雲中鶴著也不看三具屍體一眼,旋身一轉,喝道:「西天門的朋友聽著,光躲著不是辦法,如想與雲某一決生死,現在正是時候……」
但見四外林中果然馳出了十幾條人影,潑風般的匝地捲了過來,其中一人沉聲大叫道:「雲中鶴,該你遭報了。」
雲中鶴冷笑道:「口說無憑,還要靠手底下伸量伸量。」
不待十幾人近身,陡然長身而起,飄升起五六丈高。
十幾個中同時驚呼:「炎陽七幻掌……」
「滴血劍……」
喊聲迅快的沉寂了下去,但見紅光飛旋,白光疾掣,隨著一串蓬蓬倒地之聲,十幾人沒留下一個活口。
原來雲中鶴不但用上了炎陽七幻掌,也拔出了滴血劍,才使十幾人一招不曾使出,就踏上了黃泉之路。
於非吾仍在樹上嚎叫不絕,遠處的火光卻突然熄滅了下去。
雲中鶴皺皺眉頭,自語道:「小題大作,看樣子他們都來了。」
忖念之間,一群黑衣人又由林間鑽了出來。
這一次數目更多,少說也在五十人以上。
雲中鶴大喝道:「朋友們勇氣可嘉,竟有這麼多不知死活之人。」
數十人兵刃急掄,圍攻而上。
雲中鶴長歎一聲,長身而起,以蒼鷹捕兔為勢,飛落數十丈之外。
數十人同聲大叫:「追……」
有如群狼撲虎,席地捲到。
雲中鶴面色陰冷,沉聲大喝道:「站下。」
聲如炎陽焦雷,回首激盪之下,竟使數十名黑衣人情不自禁的收步站了下來。
雲中鶴沉肅的喝道:「白劍鈴馬手下,從來未留過話口,但今天,雲某倒想例外一下,除卻西天門為首者外,網開一面……」
黑衣人中有人大叫道:「那是夢想,今天你與我們是同歸於盡之局。」
雲中鶴打個哈哈道:「憑西天門的人還奈何不了白劍鈴馬。」
那人叫道:「但此地十里之內已布劇毒……」
雲中鶴笑道:「那是火毒,只要不見煙火,可保無事。」
突見數十人中有七八名由袖中迅快的掏出一個雞卵大小的圓球,抖手一揚,擲了過來。
那圓球見風即燃,立時變成了一個個的火球,齊向雲中鶴四面落了下來。
雲中鶴勃然大怒,飄身而起,厲喝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休怪雲某手辣心狠。」
但見血光連連閃動,滴血劍劃起一道道的白虹,隨著白虹的閃動,血光四射,慘聲迭起。
但一個個的火球卻仍向雲中鶴四周射下,那些火球雖然掃不到雲中鶴,卻把四周的荒草盡皆引燃了起來,一時火勢熊熊,濃煙四起。
但這情形並沒有延續多久,聲息頓寂,除了橫躺豎臥的數十名屍體之外,再也沒有一個活人。
雲中鶴遍身血污,飛身而起,縱離火場。
轉過一道山坡,又見一群人飛馳而至。
其中一人大叫道:「咱們要快,那邊火起了。」
雲中鶴聽得出來,那正是血佛的聲音。
他心頭一陣黯然,輕歎一聲,收住腳步。
只見血佛、血盲帶領了一干金碧宮的手下,疾掠而至,在兩人之後,尚有一個手拄枴杖,白髮肅肅的老婆婆。
看年齡,那老婆婆至少也有八旬以上,但卻穿著一身大紅衣裙,令人覺得有些刺目。
在那老婆婆之後跟隨著十名年齡相仿的老婆婆,年齡最小的也在七旬以上,不同的只是手中缺少一支枴杖,相同的是俱都身著紅衣、白髮蕭蕭。
雲中鶴輕吁一聲,頷首不語。
血佛首先走上前去,躬身道:「血佛叩見宮主。」
雲中鶴揮手道:「不必行禮,站著講話。」
血佛俯首道:「老奴不曾尊從宮主命令,請宮主下令懲罰。」
雲中鶴搖搖頭道:「這並不怪你,是我有意要你跟來,只是……」
微微一歎,又道:「這事一來未免小題大作,二來也使我……」
沉聲一歎,住口不語。
血佛吃了一驚道:「宮主怎麼樣了?」
雲中鶴雙眉微微一聳道:「沒有什麼,是我錯估了敵情,誤以為血碑的駕前九大護法皆在此地,沒料到卻只是西天門一幫之眾。」
血佛接口道:「消滅一個西天門,也是有益之事。」
雲中鶴輕輕嗯了一聲道:「戰況如何?」
血佛忙道:「除了掌門歐陽剛負傷而退外,其他的……」
雲中鶴皺眉道:「都殺了麼?」
血佛點點頭道:「沒留活口。」
雲中鶴唇角緊抿,沒有開口。
血盲湊上前去,躬身道:「老奴未奉命令,擅離冷雲觀,也請宮主治罪。」
說著就要跪下地去。
雲中鶴揮揮手道:「這也不怪你,冷雲觀沒有久留必要,那展姑娘呢?」
血盲吶吶地道:「展姑娘原是同路而來,但中途之中碰上了金手玉女的近衛毒蟒,毒蟒把血魑與楚姑娘都交給展姑娘了……」
雲中鶴半晌無言,良久方道:「他們人呢?」
血盲憶道:「展姑娘另外去招呼鵬城屬下,把血魑雷猛送往雲家莊,把楚姑娘送往大漠鵬城與她的父母相會,大約展姑娘還要在事了之後趕來天台山。」
雲中鶴搖首歎道:「我雲中鶴志在躍馬七海,尋仇天下,料不到卻處處受人之恩,叨人之惠,這些思恩怨怨何時可了。」
話落又是一聲悠長的歎息。
那紅衣老太婆一直靜聽血佛血育向雲中鶴回話,此時才分開眾人,趕到雲中鶴面前,襝衽道:「血婆叩見小宮主。」
雲中鶴急忙揮手道:「免禮。」
血婆又福了一福道:「謝小宮主……」
接著轉身大喝道:「丫頭們,還不快些見過小宮主?」
十名紅衣老太婆立刻齊齊跪下地去,叫道:「叩見小宮主。」
雲中鶴揮手道:「不必多禮。」
十名老太婆站起身來,垂手侍立。
雲中鶴凝重的向血婆叫道:「金衛血婆……」
血婆連忙襝衽道:「老奴聽候吩咐。」
雲中鶴道:「你身為五衛之首,負責保衛金碧宮,職責重大,如何也可擅離?」
血婆忙道:「請小宮主治罪。」
雲中鶴歎口氣道:「這也不能怪你,不過,快些率領你的屬下趕回金碧宮,爾後沒有本宮主令諭,絕對不准輕出。」
金衛血婆忙道:「老奴遵命。」
雲中鶴道:「事不宜遲,快些上路吧!」
金衛血婆又襝衽一禮道:「宮主保重。」
旋身而起,喝道:「丫頭們,快些叩別小宮主,咱們走啦!」
十名紅衣老太婆齊齊叩別,然後像一片紅雲般疾捲而去,頃刻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雲中鶴歎息一聲道:「血佛、血盲……」
血佛、血盲急道:「老奴候命!」
雲中鶴皺眉道:「你們可知,火毒的療法?」
血佛大驚道:「宮主何出此言,難道您……」
雲中鶴輕吁一聲道:「我……」
一言未畢,人卻蓬的一聲,向後倒去。
血佛、血盲大驚失色,同時叫道:「宮主,宮主……」
但雲中鶴卻已昏迷不醒,失去了知覺。
血佛、血盲駭然失措,忽聽一陣飛羽振翅之聲起處,一隻大鵬冉冉而落,展玉梅由鵬背上翻身而下。
眼前的情形使她又驚又急,連忙問道:「他……他怎麼了?」
血佛、血盲含淚道:「宮主……中了火毒,展姑娘可有醫治之藥?」
展玉梅吶吶地道:「火毒……這是世間絕毒之物,一經火熏,必死無解,十個時辰之內化為一灘血水……」
隨之嚎陶大哭道:「雲弟……你……你死得好苦,金碧宮隨著你的慘死,又將是一場大劫……」
忽然,只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哭並沒有用處?」
展玉梅與血佛血盲同時一驚,此刻才發現一個絕美的少女已經到了三人身後數尺之內。
原來三人在悲慟之中,耳目也失去了應有的靈驗,所以並不知已經有人到了自己的身後。鵬城白鳳展玉梅卻大喊道:「妹妹……是你
原來來者正是金手玉女,身後緊隨著雙狐。
金手玉女急道:「他怎麼了?」
展玉梅哭道:「火毒,他中了火毒,妹妹……十個時辰之內就會化成一灘膿血。」
金手玉女沉著的道:「大漠鵬城中沒有療治火毒的方法麼?」
展玉梅哭道:「沒有,妹妹,你能有辦法救他麼?」
金手玉女柳眉微鎖道:「我身邊並沒有解救火毒之藥,但家師金碧婆婆的苗疆異術也許能救得了他,不過……」
展玉梅忙道:「不過怎樣?」
金手玉女道:「此去苗疆迢迢千里,只怕緩不濟急。」
展玉梅脫口道:「可以乘我的鵬鳥。」
金手玉女道:「鵬鳥可以載得了幾人?」
展玉梅皺眉道:「勉強可載兩人。」
金手玉女為難的道:「這……倒是不好辦了。」
展玉梅不加忖思的道:「就煩妹妹陪他去,至多五個時辰可達苗疆。」
金手玉女猶豫的道:「這……似乎不大妥當,因為他……」
展玉梅忽然撲地跪了下去,哭求道:「妹妹,為了救他的性命,你就答應了吧……」
金手玉女連忙攙起展玉梅道:「姐姐快別這樣,我答應就是了……」轉向雙狐叫道:「我要乘鵬去一趟苗疆,你去會合毒蟒,仍到老地方去等我吧!」
雙狐連忙應道:「老僕遵命!」眉目之間卻泛起一股欣幸之色。
金手玉女並不怠慢,立刻抱起昏迷中的雲中鶴,向大鵬走去,在展玉梅的安排下,金手玉女與雲中鶴立刻平穩的跨到了鵬背之上。
金手玉女在鵬背上略一沉忖道:「醫好毒傷之後,我們將在何處見面?」
展玉梅投注了血佛、血盲兩人一眼道:「我們將帶著他的追魂鈴馬先到雲家莊,妹妹將他的毒傷醫好之後,就到雲家莊來會合吧。」
金手玉女輕輕頷首道:「各位保重,小妹告辭了。」
伸手輕輕一拍大鵬的頸項,那大鵬長鳴一聲,雙翅一振,登時直升而起,眨眼間穿入了夜空之中。
涼風習習,雲海翻浪,那大鵬不愧神鳥,雖是背上載了兩人,依然飛行絕速,瞬間百里。
金手玉女一面扶緊鵬背,一面扶牢雲中鶴,緊張萬分,一刻也鬆懈不得,所幸大鵬飛行平穩,前後費去六個時辰,已經看到了苗嶺山脈中的雲霧山。
金手王女連忙拍拍大鵬的頸部道:「著到那座最高的山峰了麼,就落在峰下那片密林之前。」
大鵬像懂人言般的點了點頭,突然雙翅一併,穿雲而下,平平穩穩的落在了峰前的一片密林之前。
金手玉女連忙扶下雲中鶴,把他放在一處鬆軟的草地之上,然後再度輕輕拍了拍大鵬的頸部道:「真是辛苦了你,我也沒有東西請你吃,你自己去找些東西吃吧,等我們回去時還要辛苦你呢。」
大鵬又輕輕點頭,低鳴一聲,振翅而起,恍眼之間穿人云層之中。
金手玉女急忙俯下手去,查看雲中鶴的毒傷。
只見他雙目緊閉,氣息均勻,像睡熟了的一般,並沒有一點異樣的變化。
金手玉女略略放下心來,抱起雲中鶴,急步向林中走去。雖然雲中鶴傷勢尚未惡化,但她知道,只要再過四個時辰,毒傷一經發作,雲中鶴就要化為一灘膿血,再有什麼靈丹妙藥也不管用了。
那處樹林中,俱是參天古木,像是從無人至的處女地帶,枝椏交覆,樹葉藏密,連日光竟無法透射進來。
金手玉女懷抱著雲中鶴,又不禁有些擔心起來,萬一師傅不在呢?萬一師傅不肯為他醫治呢?但她沒有時間去思慮這些,邁動腳步,迅快的向樹林深處走去。
走出至少一里,已到樹林盡頭,盡頭處是一條羊腸小道,直通一道山峽,兩旁壁立千仞,只有一線相通。
金手王女健步疾馳,逕向幽深的峽谷中走去,峽谷長可百丈,狹路漸趨開朗,在一片小小的盆地之中,百花怒放,樹木蔥鬱,有如世外桃源。
盆地四周都是峭壁高峰,只有中間的一條鳥道相通,形成了一片天然的屏障,有一夫當關,萬夫莫人之勢。
在正面的山壁中,隱隱射出一片金光,透過樹木枝椏,可以看得到一個極大的洞穴,上面有四個斗大的金字:金光洞府。
金手玉女在盆地入口收住腳步,悄悄向內張望。
裡面靜靜蕩蕩,沒有人蹤。
但她也不敢造次,柳眉雙鎖,輕輕咳了一聲。
只聽一個冷冷地聲音叱道:「是大師姊麼?」
人影閃動,兩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女童一左一右問了出來,分別攔在金手玉女的面前。
金手玉女忙笑道:「兩位師妹好,師父在洞府之中麼?」
那兩名女童一個穿黃,一個著綠,兩人面無表情,目光冷冷地由金手王女臉上轉到她懷中昏迷不醒的雲中鶴身上,同聲冷冷一笑道:「大師姊好,咦,怎麼把一個野男人抱到洞府裡來了?」
金手玉女搖頭微唱道:「兩位師妹不要誤會,他……中毒將死我要求師傅救他。」
黃衣女童冷笑道:「大師姊說得好輕鬆,師傅恐怕不會這樣聽你的話吧!」
金手玉女雙眉深鎖,道:「快告訴我師傅究竟在不在洞裡?」
綠衣女童冷冷地道:「師傅當然在洞裡。」
金手王女吁了一口長氣道:「還好,我要趕緊去見她老人家。」
邁動腳步,向內就走。
兩名女童卻迅若飄風的攔在金手王女面前,冷叱道:「站住!」
金手王女收住腳步,苦笑道:「兩位師妹為何要這樣對我?」
黃衣女童冷聲道:「那就要問大師姊自己了。」
金手玉女皺眉道:「莫非我有什麼地方對不住兩位師妹麼?」
黃衣少女面無表情的道:「大師姊,用不著再提對得住對不住,至少有兩點理由,你此刻不能進人洞府之中。」
金手玉女歎道:「可以告訴我什麼原因麼?」
黃衣女童道:「第一,你抱著一個來歷不明的野男人,硬闖洞府,犯了金光洞的大戒,就這樣進人洞府,那是根本辦只到的事。第二,師父正在調息入定,就算你不抱著野男人,也不能進去。」
金手玉女皺眉道:「師父入定多久了?」
綠衣女童接口道:「不過才兩個時辰。」
金手玉女面現愁容道:「糟了,師父要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黃衣女童哼道:「這可說不定了,至少也要等到明天吧!」
金手玉女急道:「怎麼辦呢,他連四個時辰都無法等了。」
黃衣女童冷冰冰地道:「大師姊,短短的時間裡,你變的可真多,你應該覺得慚愧,現在帶一個半死不活的野男人回來,有什麼臉面去見師父。」
金手王女皺眉道:「假如師父知道了他是誰時,一定會設法救他,兩位師妹行個方便,放我去見師傅吧。」
兩名女童同聲冷笑不已,黃衣女童冷叱道:「大師姊,你就少做夢吧,依我說你還是早些走開的好。」
金手玉女沉思了一下,又道:「不行,我一定要見師父。」
綠衣女童怒叫道:「大師姊真不知羞恥,要是我,早就一頭碰死了。」
金手玉女竭力忍耐著,苦笑道:「兩位師妹,我再求你們一次,放我過去。」
黃衣女童冷笑道:「師父早吩咐過了,你不回來便罷,回來了叫我們先把你押入風雷洞,等師父哪天閒了,再提出你來審問於你。」
金手玉女驚道:「這是為什麼?」
黃衣女童厲聲道:「為什麼你應該知道,你偷走了師父的芝玉露。」
金手玉女任了怔,沒有話說了,面色也變得白中透青,一時口唇顫動,雙肩微搖,似乎就要支持不住摔下地去。
綠衣女童冷笑道:「大師姊,現在你知道我們放你快走,已經是顧念師姊妹一場,不忍看你受罪受苦了。」
金手玉女呆呆無言,久久沒有動過一動。
黃衣女童皺眉哼道:「大師姊,你要早拿主意,師父已經不再認你這個徒弟了。依我說,你還是快些走了吧!」
綠衣女童接口道:「萬一師父問起來,我們就說你沒有回來過。」
金手玉女搖搖頭道:「不行,我不能走。」
說著把懷中的雲中鶴輕輕的放了下來。
黃衣女童冷哼道:「大師姊,你想怎樣?」
金手玉女凝重的道:「他已經只有三個多時辰可活了,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我也要挽救他的性命……」
黃、綠兩名女童,鏘然一聲,各自撤出背後長劍,同聲喝道:「難道你想硬闖?」
金手玉女歎口氣道:「如果兩位師妹堅持不肯相讓,我也只有這樣做了。」
綠衣女童大怒道:「好哇,師父說得不錯,你果然是一名叛徒。」
金手玉女緩緩進逼,沉聲道:「兩位師妹,我再求你們最後一次,放我去見師父,否則……」
黃衣女童怒喝道:「否則怎樣,是不是就要動手了?」
金手玉女咬咬牙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黃衣女童長劍一振,大喝道:「那就試試看吧!」
刷的一劍,向金手玉女當胸刺到。
綠衣女童亦不怠慢,相繼刺出一劍,向金手玉女右助攻到。
金手玉女縱身疾閃,口中叫道:「看在師姊妹的份上,我該讓你們每人三招。」
兩名女童同聲叫道:「用不著假冒偽善,儘管動手吧,不過你該知道,殺了我們自有師父找你算帳,想叫師父替你那個野男人治傷,那真是做夢了!」
喝叫聲中,又是一連幾劍刺了過去。
金手玉女雙目蘊淚,低呼道:「兩位師妹,我實在沒有辦法,原諒我吧!」
一連閃過三招,雙臂一振,攻了過去。
眼前金光突起,但聽鏗鏘數聲,兩名女童手中的長劍已被震得飛了出去,不知落於何處。
金手玉女震飛了兩名女童的手中長劍,雙臂一圈,兩團黃光,又向兩名女童罩了下去。
墓地,只聽一聲低沉的冷喝道:「孽畜,你想怎麼樣?」
同時,一片更強的金光猝然湧來,竟將金手玉女震得連連踉蹌後退,摔出去一丈多遠。
只見一個白髮如雪的老婆婆已經站在面前,那老婆婆雙臂自肩而下,也都是金光閃閃,肩頭插了一柄拂塵,面目沉肅,令人心悸。
金手玉女連忙爬起身來,跪了下去,誠惶誠恐的叫道:「弟子叩見師父。」
原來那老婆婆正是金臂婆婆。
只聽她冷凜無比的喝道:「我沒有你這種徒弟,從今後別再叫我師父。」
兩名女童也撲地跪了下去,叫道:「師父替弟子作主。」
金臂婆婆揮揮手道:「你們退開。」
兩名女童齊應一聲,疾步而退。
金臂婆婆目注金手王女良久,雙目中突然滾下了兩行老淚。
金手玉女跪爬兩步,俯在金臂婆婆的腳前道:「師父是恕過弟子了麼?」
金臂婆婆雙淚交流,陡然緩緩舉起了右掌。
但見她掌心之中金光大亮,而且掌勢一動,隱隱可以聽得一陣輕微但卻凜人的風雷之聲。
金手玉女愕然失色,哭叫:「師父,弟子並沒有錯,你真忍心殺死弟子麼?」
金臂婆婆右掌繼續上舉,風雷之聲也愈來愈加清晰人耳;只聽她咬牙切齒,恨恨地喝道:「是我老眼昏花,收了你這個徒弟,我把畢生的心血都放在你的身上,料不到你卻是個叛徒。」
金手玉女哭聲道:「師父,我並沒有做出對不起您的事,您能不能聽我解釋。」
金臂婆婆道:「事實俱在,還有什麼可以解釋?」
右掌緩緩下壓,一蓬金光向金手玉女頭頂壓去。
金手玉女大哭道:「師父,弟子死而無憾,只求您把他治好。」
雙目一閉,俯在金臂婆婆腳前,靜候誅戮。
金臂婆婆壓下的右掌當距離金手玉女頂部一尺左右時,卻忽然長吁一聲,頹然住手,無力的道:「你說吧!」
金手玉女微啟雙目,幽幽地道:「弟子先謝師父不殺之恩……」
金臂婆婆厲叱道:「我並沒說饒了你。」
金手玉女震了一震道:「弟子死而無怨……」
金臂婆婆長道:「那男孩子對你竟是這麼重要麼?可以使你不要師父,不顧廉恥,不顧姊妹的情誼,甚至連性命也不要了麼?」
金手玉女含淚道:「弟子不敢扯謊,事實確是如此。」
金臂婆婆用衣袖揩淚漬道:「既然如此,你是願意犧牲自己去救他的了。」
金手玉女忙道:「弟子願意,只要救了他的性命,弟子雖千刀萬剮,亦所甘願。」
金臂婆婆眼淚又流了下來,瞑目良久,不發一語,似是金手玉女與雲中鶴之事使她想起了她的過去。
金手玉女等了一盞茶之久,仍不見金臂婆婆開口,忍不住輕輕叫道:「師父!」
金臂婆婆如夢初醒,哼了一聲道:「那孩子怎麼了?」
金手玉女吶吶地道:「他中了西天門的火毒,再過三個時辰,只怕就無救了。」
「火毒?」
金臂婆婆喃喃地道:「他為何與西天門結下了仇怨?」
金手玉女道:「他不但與西天門結下了仇怨,也與普天下的武林中人結下了仇怨,因為他就是金碧宮當世宮主,重出江湖的白劍鈴馬雲中鶴。」
金臂婆婆噢了一聲道:「怪不得他會使你這樣失魂落魄。」
揮揮手道:「你先起來。」
金手玉女忙道:「謝過師父。」
金臂婆婆緩緩地向雲中鶴看了一陣,白眉深鎖,仰天吐出一口長氣,像自語般的哺哺道:「造化弄人,為什麼總是這樣殘酷。」
金手玉女大吃一驚,急道:「師父,難道他……沒救了麼?」
金臂婆婆慢吞吞地道:「救是有救,不過,為師要與你談個條件!」
金手玉女舒展了一下眉頭道:「師父儘管吩咐,弟子無不遵命,弟子怎與師父談條件。」
金臂婆婆點頭道:「為師可以把他所中的火毒治好,但是,為師卻不准你再與他見面,從今而後,你要陪為師在此潛修,不准再入江湖。」
金手玉女震了一震道:「為什麼呢?師父,難道您……」
金臂婆婆沉聲道:「現在,不准你問什麼原因,只問你肯不肯答應,為師已經說過了,這是條件,否則,你還是帶他走吧!」
金手玉女含淚道:「但他只剩了三個多時辰的生命。」
金臂婆婆凝重的道:「那麼,就答應為師的條件,須知今日之事,絕無兩全之策。」
金手玉女沉吟有頃,終於咬牙道:「師父,我……答應。」
金臂婆婆綻開一絲苦笑道:「好吧,把他弄到密林之外去。」
金手玉女訝然道:「師父不是答應救他了麼?」
金臂婆婆沉凝的道:「為師既已答應,就不會反悔。」
不待話落,當先向外走去。
金手玉女懷著困惑的心情,只好俯身將雲中鶴抱了起來,跟著金臂婆婆一起向外而行。
穿過山峽密林,一直到達了一道山坡之上。
金臂婆婆轉身收步,道:「放下他來。」
金手玉女依言放下了雲中鶴,怔怔地注視著金臂婆婆不語。
金臂婆婆長吁一聲,探手懷中掏出一個白玉小瓶道:「火毒是世上絕毒之一,除了千年人參,萬年何首烏之外,就只有芝玉露了。」
金手玉女面色一紅,俯首不語。
金臂婆婆微曬道:「你拿去芝玉露的事,為師也不追究了,這瓶中是三顆芝王丹,就是芝玉露所做,效力與芝玉露不相上下。」
金手玉女吶吶地道:「都是弟子不好,糟蹋了師父的靈藥。」
金臂婆婆苦笑道:「用來救金碧宮宮主的命,認真說來,也算不了什麼,不過,芝王丹,為師也只不過這三顆了。」
說著取出一顆,遞向金手玉女道:「喂他服了下去吧!」
金手玉女連忙接藥在手,輕輕按開雲中鶴的牙關,餵他服了下去。
不久,只聽他腹中起了一陣輕微的咕咕之聲。
金臂婆婆歎口氣道:「走吧,最多再有一盞茶的時光,他就可以沒事了!」
金手玉女震了一震,顫聲叫道:「師父!」
金臂婆婆面色一沉,道:「怎麼,忘記與為師訂的條件了麼?」
金手玉女含淚道:「弟子不敢忘記,也不敢不遵,只是……」
輕聲一歎,終於站起身來,道:「師父走吧!」
頭也不回,當先向樹林中跑去。
金臂婆婆也是老淚滾滾,歎息連連,隨後走去。
雲中鶴獨自躺臥於地,但過了不到盞茶左右,卻手足搐動了一陣,墓地一翻身坐了起來。
他啊的輕叫一聲,睜開迷惘的雙目,一時如墜夢境之中。
隨之,他愕然而起,目光四轉,只覺這裡一切都是陌生的,山、石、樹木,完全是與以前見過的不同。
他到了哪裡?
他來回踱了一陣,立刻陷於沉思之中。
終於,他記了起來,在天台山中,當他正與血佛、血盲等人談話之際,火毒發作,他昏了過去。
他急忙運動調息,出乎意外的是,他所中的火毒早已消解,同時,口腔中有一股清涼芳香之感。
顯然有人救了他,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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