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風倫大鬧大難灘後的第三天,二三十個武林高手結隊向大難灘前進,包括漠南金沙門,崆峒,武當……
仇摩和喬家兄妹帶著慕小真也向大難灘前進……另外?還有的就是白鶴和慕天雕了。
他兩個在飛沙走石中奔有,遠看上去,就如兩個微小的黑粒在滾動,忽然,他們停在一塊擎天石前,那石上龍飛蛇舞地刻著三個大字:「玄磯石」。
他雨個停在石下,白鶴道長道:「雕兒,此去大難灘大約八九百里之遙,我們的目標是哈木通和天全教主,這裡有兩條路可達谷畔……」
慕天鵬望了望一左一右的雨條路,微微點了點頭。
白鶴道長道:「為了節省人力和增加碰上他們的機會,我們從這裡分頭而有,在此會合——」
說到這裡他得意地笑了笑道:「反正你無論碰上誰我都放心,便是碰上哈木通,你也可勝他的……哈……」
慕天雕道:「師父,這裡距大難灘如此之遠,去一趙總要一日半到兩日,為什麼不揀一個近一點地方會合?」
白鶴道:「只有此地是兩條路的交點啊,否則咱們如何分頭有事?」
慕天雕點了點頭。
白鶴望著他微微笑了一笑,慕天雕期期艾艾地道:「師父——」
白鶴道:「有事麼?雕兒——」
慕天雕道:「我若碰上了他們,我恐怕忍不住……」
白鶴明白他的意思,他大笑道:「你放心干,碰上也們其中任何一人,你都可以放心干,哈,你絕輸不了,不過若是碰上他們兩個,你便千萬不可意氣用事」
慕天雕道:「那我便怎麼辦?」
白鶴道:「傻孩子,往回跑呀,來碰我的頭。」
慕天雕點了點頭。
白鶴道:「好,咱們動身罷,無論碰得上碰不上,都以此石會合。」
慕天雕應聲好。
白鶴叫聲:「雕兒凡事小心」話落,身形一躍而起,幾個起落便在二十丈外。慕天雕一直看到他的身形全沒,才動身起程。
時間是風倫大鬧大難灘後的第六天。這時候,沙灘中心孤峰上的石縫中,百蠱珠已經開始發作了……
慕天雕費了三日,往返了大難灘一次,但他什麼也沒有碰到,現在他又回到那擎天昂然而立的「玄磯石一邊來了。
他爬上石頭,四面-望,沒有師父的影子。
「難道師父遇上他們了?」他仔細盤算了一會兒,他想以師父的老練,若是同時碰上了哈木通師徒,他絕不會戀戰的,至於若是碰著其中之一,那——
「可不要我擔心。」他輕鬆地微笑了一下。
恢復神功後的白鶴道長,真已到了神人般的境界,慕天雕深知而且深信。
「反正說好在這裡等的,我便等等罷。」於是他坐在石上,望著天空的紅雲。
忽然,「歎」一聲輕響,慕天鵬機警地翻身躲在石後,過了一會,一條人影出現在十多丈外的另一石尖上。
那人四面張筆了一下,轉過身來,慕天雕看見他臉上的蒙面中:「天全教主」他奮然大鞏。
那人似乎沒有料到這地方還有別人,他如飛地嚮慕天雕這邊看來——「慕天雕,你?」他駭然大叫。
慕天雕傲然地答道:「不錯,我沒有死!」
天全教主雖然顯示出無比的駭然,但是迅速地他又克制住自己,他哈哈大笑道:「慕兄,咱們久違了!」
慕天雕憤怒的哼了一聲,雖是哼的一聲,但是那聲晉宛如有形之物,在天全教主的耳膜上有如重重的一錘。
天全教主吃了一驚,但他想到服過靈芝草後的自己,功力增進極多,他暗自哈哈冷笑道:「姓慕的,你別神氣,你那手先天氣功算不得什麼啦,上回你不死,這回你可非死不可啦!」慕天雕一字一字地道:「今日我要告訴你四個字——」
天全教主故意問道:「什麼?」 慕天雕道:「血債血還!」
天全教主裝著聽不懂的樣子,好一陣子沒有說話,慕天雕也不知他在幹什麼,但是忽然之間,天全教主哈哈大笑道:「血債血還,姓慕的,這就要看你有沒有種了——」
忽然倒竄而起,慕天雕一驚而覺,也飛身撲了過去,當他撲到天全教主原先立足之石上時,天全教主已跑出老遠,慕天雕正待加速追趕。
猛聞天全教主的聲音傳來:「姓慕的,看石上的字……」
慕天雕忍不住往石地上一看,只見石上果然有一有極輕的字,像是用足尖在沙上劃的:「有種的兩日後到大難灘中孤峰上來」。
慕天雕一轉身,只見天全教主已跑得不見了,他一氣之下猛一頓足,那一方石頭應聲而碎,那石上的字跡也隨之消滅。
慕天雕只覺胸中有如一堆烈火熊熊而燒一般,他在石巖上來回踱了五次,終於耐忍不住,他喃喃道:「兩日後,哼,我現在就該動身了」
他匆匆而有,可忘了留給師父一個訊記。
這時候,在靠近大難灘不遠的山巔,一有人攀登了上來,他們正是天下各派的高手們。他們望著遠處一彎沙灘,指指點點地道:「到了」
「到了,大難灘……」
到是到了,但是他們豈又知道他們旅程的終點是兩個大字:「死亡」!
慕天雕披星戴月奔向大難灘,他的身形有如脫弦之箭。漸漸地,他放慢了一些,因為他聽到一陣微微的暗泣聲。
聲音雖低,但是慕天雕不會聽錯的。他依著聲音的方向走過去,那泣聲漸漸的較清晰了,慕天雕卻猛可一怔——
那聲音好生熟悉,但是慕天雕可想不出是誰來,他又走近了一些,前面是一片濃密的林子,那泣聲正從林中送出。 驀然慕天雕全身一震,那泣聲,那泣聲……莫非是姜婉?姜婉幫著傷心和絕望離開了喬汝安他們,她無目標地走著,但是仍然向著西北……西北……那傷心的大難灘。
當仇摩硬著心腸把慕天雕和喬汝明的關係告訴她的時候,她彷彿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完完全全地死了,一迷一毫沒有了生意。
生命的意義是什麼啊?絕望麼?黑暗麼?還有那漫漫悠悠的苦日子,叫婉兒怎生渡過?
這是誰的過?慕哥哥麼?喬姊姊麼?這又怎能怪他們?那只怪老天爺吧,老天爺不該讓可愛的婉兒碰上那英俊的馬車伕,是的,老天爺的安排真殘酷啊!
她一雙小手不住的絞揉著,彷彿她的心在一片片地碎裂,珍珠般的淚水一串一串地滴了下來,沒有聲音,也沒有影子。
這些日子來,稚氣的婉兒懂了許多事,雖然她不再是伏波堡中的小姑娘,可是教她如何承受這傷心的打擊?
也不知哭了多久,好像淚水都要流乾涸了,她微微抬起頭來,忽然,她發現地上映著一個修長的影。
她瞪大了眼睛,又揉了揉眼,終於驚叫起來:「慕哥哥——慕——」
那人也用同等感情的聲音喊出:「姜姑娘!」
他們立刻發覺他們互相稱呼之間的距離和不相稱,慕天雕細細回憶護送她回伏波堡那天的每一幕,那天的情景,每一幕每一言他都清晰地記得。
往事如煙,一幕幕清晰浮過慕天雕的眼前,雖然這些日子以來,他每一天每一夕都惦念著伏波堡中的那個小姑娘。
甚至在他瀕於死亡地沉在大難灘底,他何曾間斷過在心中默念著「姜婉」這兩個字,在他以為那可愛的姑娘該早就忘記他這個「馬伕」了。
但是,這個突然的重逢,第一個鑽入耳朵的「慕哥哥」三個字,他感到有些眩然。
但是對婉兒來說,那是再自然不過了,雖然她只和慕天雕見過那一次,但是慕天貽佔取了她全部的心扉。
在她的芳心中慕哥哥就是慕哥哥,那是再自然不過的稱謂了。
此刻,她全身每一根神經都在跳躍著,她的俏臉泛紅著,直到慕天雕大膽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你怎麼到這裡來的?……」
這一句話挑動了婉兒辛酸的心弦,她再也忍不住,眼淚如泉水一般湧了出來……慕天雕著了慌,他吶吶地道:「……可是你師父又責罵你?……」姜婉辛酸地聽著這一句話,她為了慕哥哥涉水越嶺走遍了天涯,吃盡了萬般苦楚,而慕天雕卻一點也不知道。
她把自己的經過一點一點說了出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她坐在草地上,慕天雕坐在她的身旁。
慕天雕感動地聆聽看,他激動地幾乎要緊緊地擁抱著她,他萬萬想不到自己旦夕不忘的她,竟也這樣瘋狂地愛戀著自己,他覺得自己在突然之間,變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忽然,他臉上的興奮消失了,因為另一種絕美的臉孔浮上他的心頭,喬汝明,他的未過門的妻子……
有時候,他也曾想過:「我連自己是什麼人,雙親是誰都不知道,那種婚約不守也罷。
但是這種念頭在誠實的慕天雕心中,從沒有堅持過兩遍,也許他對喬汝明也有相當的好感。
婉兒喋喋不休地說著,可是慕天雕一點也不覺得厭煩。
喬汝明的影子暫時在他心中退去,他又覺得快樂起來,婉兒這一會兒忘記了一切的不愉快,她只是無比地快樂與滿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婉兒道:「慕哥哥——」
「嗯?」
「我們——我們不會再分手了吧?」
「嗯。」慕天雕漫應了一聲,這一句話把他帶入殘酷的現實,他又想到喬汝明,接著他師父,仇三弟,故多烈騰騰的火……最後,是與天全教主的殊死之約!
婉兒輕輕搖了搖他的臂膀追問道:「慕哥哥,我們從此不會再分離了,是不是?」他沒有聽見婉兒在說什麼,他只瞪著黑暗,黑暗中火焰在飛騰,血花在橫濺……
驀然,婉兒一躍而起,她的眼淚又流不來,她顫聲地叫道:「我……我知道了,慕哥哥,你在想喬姊姊,對不對?……」
慕天雕吃了一驚,他茫茫道:「喬姊姊?」
婉兒哭道:「我知道,喬汝明姊姊,是你的妻子……」
慕天雕有一肚子話要說,他奇怪何以婉兒叫「喬姊姊」,但是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暗自咬牙想道:「就讓她這麼想吧,就讓她誤會吧,等我……等我殺了天全教主……報了血仇——如我還沒死,我再向她解釋吧……」
婉兒揩了揩眼淚叫道:「我……我差不多忘記自己是一個姑娘家,披頭散髮地跑遍天下尋你……唉,這些也不必說了,我……天啊!」她傷心地跑出林子。
慕天雕在這一剎那,理智的堤防崩潰了,他追上去,把婉兒一把拉住,激動地擁在懷中,傷心地吻著她。
「婉兒,不要走,我們在一起……」
「我們在一起……」「永遠……永遠……」
婉兒擦了擦淚水,天真地道:「慕哥哥,喬姊姊對我最好,我去同她說……」在慕天雕的懷抱中,婉兒帶著淚珠和微笑,沉沉走入睡多。
慕天雕默默不定了他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決心,他用盡了一切努力,把情感壓制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天全教主,血債血還……」
黑暗之中,他閉上雙眼,他不敢再看婉兒一眼,他怕只這一眼,又使他的決心為之改變!他在地上寫了「血債」,又寫了「大難灘」。他輕輕地把熟睡的婉兒放在茵草上,就這樣,他走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距風倫大鬧大難灘後的第八天,也就是南疆百蠱珠的魔力的最後一剎那……
慕天雕很快地奔到了山腳崖下,他喃喃低呼:「婉兒,婉兒,原諒我的苦心吧!……如果我能活著回渡此谷,我立刻就來尋你啊……」
四周是茫然的,慕天雕的心也是茫然的,他想:「有一個迷信,凡是向大難灘挑戰的,都會死在大難灘之中,可是……我一定要回來!」旋風捲著黃沙,他已渡到了一半的路程。
他伸手拂理散亂的發角,極其瀟灑地一掠數丈,終於,這全真一代少年高手渡過了大難灘。
他才一踏上石岸,立刻發覺那石崖上有一片零落而深刻的足印,那群足印大小形狀不一,顯然是好多人的足跡。
他想到為什麼有這麼多人上這谷中孤峰上來?他們是來此何干?他機警地四周望了一眼,不見一個人影,只是週遭陰森的氣氛給他一種難言的恐怖之感。
過了一會,仍然沒有動靜,慕天雕緩緩走了出來,他微一聳身,輕飄飄地飛上了高石,他用自嘲消除心中疑慮和恐怖之感,喃喃道:「我真變得太過多疑了,如果一天到晚這樣,只怕不出十天就得變成瘋子。」
就因為他這麼竟擱了一下,那南疆百蠱珠已超過了它的發毒效期,慕天雕意外地逃過了一卻。
忽然,一件東西吸引他的注意,在右邊山崖上石角上有一件東西隨風飄揚,他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猛可一個轉身,向右邊山崖攀登。
當他翻到山崖之上,他驚叫起來,原來地上躺著一個峨冠道士,氣色題不剛死不久。
道士全身沒有傷痕,真不知如何致死,慕天雕仔細地查看一遍,他眼光落在道士的腰間短劍上——
只見劍身上刻著一有小字:「金劍為盟、青城獨尊」。
慕天雕哦了一聲,他喃喃道:「難道他是青城的掌門人?」
他猛一抬頭,只見五步之外,石崖轉角處又露出一隻腳來,他吃了一驚,但立刻鎮靜下來,身體貼著石壁一步一步走過去,當他轉過了崖角,駭然躺著二十多具屍首,慕天雕怔住了。
他俯下身來杏一看,在他腳前一具屍首仰天臥著,是相貌十分英俊的儒生,頸上掛著一串珍珠,全是紅色的,通體透亮,一共是九粒,他不禁低聲驚叫:「這人必是崑崙掌教東門俊了,這九粒紅珠正是崑崙掌教的信……」
他側目右看,一具魁梧的屍首俯臥,雙臂平伸,一隻手掌微曲,石地上顯出一隻暗金色的掌印,他知道這人必是漠南金沙掌門郝天雕了。
他茫然地站起來,眼前這許多屍體,似乎全是武林中一脈之尊的人物。他不解地跨過一具具的屍首前有,到了狹道的頭上,躺著最後一具屍體,那是一個五旬左右的老人,臉上露出奇異的表情,似乎是一種死不瞑目的神色,他蹲下身來,細看之下,使他大鳴而起:「崆峒神指,崆峒神指,這是仇三弟的師父……」
他強抑滿腹激動,地上有一有刻入石面的字:「我明白了,塞北大戰的秘密……毒……」一字比一字刻得淺,到了「毒」字,下面沒有了,想是寫到這裡便氣絕身死了。
慕天雕喃喃重複地念著這一有字,他心中早就推斷了一大師必是中人暗算,以毒相害,這時益發相信自己的判斷,但究竟是什麼毒有這麼厲害?他茫茫然望著崆峒掌門的面孔,他喃喃道:「死不瞑目!是啊,多少人死在這谷中,也有多少人死不瞑目啊……」
慕天雕感到難言的難過,他覺得自己有一個強烈的慾念,就是趕快離開。於是他飛快地反過身來,拚命地向最高山峰縱去。
他到了峰頂上,方才立定,只見對面默然站著一個人,正是萬惡的天全教主!
天全教主走到慕天雕前五丈之處,沉穩地停住了腳,他和慕天雕互相地打量著,良久,他沉聾道:「姓慕的,你真來了!」
慕天雕仰天大笑道:「這話該讓我來說的!」
天全教主不解地道:「怎麼?」
慕天雕一字一字地道:「你罪惡滔天,萬死不赦,居然還敢來赴約?」
天全教主冷冷一笑,過了一會,忽然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慕兄年紀輕輕,一身功夫如此了得,在下一向心儀不已,想不到造化弄人,一時之瑜亮,竟不能並存於此世……」
慕天雕又是哈哈大笑起來,他輕藐道:「朋友你可比喻錯了——」
天全教主走近了一步道:「請教——」
慕天雕道:「無論教主你是意欲把閣下自己比作孔明或周郎,那都是侮藐先賢,哼!」
天全教主不料木吶的慕天雕竟然說出這番話來,他不禁微微一怔,乾笑一聲道:「依慕兄說便怎麼?」
慕天雕狠聲道:「慕某恨不得把你立斃掌下」
天全教主輕描淡寫地道:「這樣說來,咱們之間的誤會可真太大啦……」
慕天雕見他到了這地步還要裝糊塗,不禁勃然十怒道:「我先問你,你在背後把慕某人推入大難灘中,這話怎麼說?」
天全教主道:「哈,慕兄你仔細記憶一下,那動手之時,有沒有先招呼?那怎麼算是暗算?」
慕天雕聽他當面狡賴,滿腹憤怒待要發洩,但他壓制了下去,淡淡地道:「罷了,你不承認也就罷了,你計算我,老天偏不讓你如意,我慕某可不放在心上……」
說到這裡,慕天雕猛可臉色一沉,厲聲道:「可是,可是神龍劍客仇摩呢?你為何又暗算於他?武林中幾十條老英雄的命案又如何?」天全教主獰笑道:「他們麼?嘿,不說也罷」
慕天雕追喝道:「說出來——」
天全教主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全是活該」
慕天雕咬牙切齒地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死」
天全教主道:「好說!」
慕天雕吸了一口氣,立刻那口氣飛快地在全身百穴運轉了一周,他正待發掌,忽然腦中念頭一閃,他錯步一收,冷笑道:「那這崖二十多位一派之長橫屍地上,可又是賢師徒的傑作?」
天全教主淡然一笑道:「那個麼?可怨不得在下,只怪他們該死——」
慕天雕滿腔怒火,但他仍忍耐著嘲道:「二十多位一流高手,無傷無痕地就屍橫地上,這手段可真稱得上乾淨俐落,令人佩服」
雙目猛瞪,天全教主道:「告訴你也不妨,他們死於南疆百蠱珠,只有百蠱珠才能令人走入它的威力範圍立刻中毒,嘿,這是他們該絕了。 」
慕天雕驚叫道:「南疆百蠱珠,啊,南疆百蠱拐了……」
靈光在慕天雕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心中狂叫道:「這不是當年塞北大會的重演麼?——」於是他大喝一聲,厲聲道:「百蠱珠,哼,百蠱珠,你怎麼知道那麼清楚?你曾經用百蠱珠麼?」
天全教主一怔,但他立刻冷笑道:「姓慕的你自己孤陋寡聞罷了,連名滿天下的南疆百蠱珠都不知道麼?
哼,索陸告訴你,蠱珠乃是南疆一種奇蛇的靈珠,一生便是一隻,百年一見不說,巫師修練三十年方成,一經施術,五日方才生效,三日之內百物皆死,嘿,只有那施術的預服巫藥方得免死…… 」
他聽到這裡,心中再無疑問,大聲喝斷天全教主的話道:「夠了,好,讓我替你說下去吧,百蠱珠海生便是一雙,其中的一顆在那邊山崖中使二十多位武林掌門橫屍地上,另一顆呢?」
嘿,十多年前便用掉了,造成了塞北大戰與會英豪神秘的失蹤,『唯有施術的人預服巫藥得免一死』,嘿,不錯,令師便是那施術的了,對麼?」
天全教主毫不驚慌地道:「不錯,你猜得對極了」
慕天雕走近了一步,顫聲道:「那麼,了一大師也是中毒身死的了?」
「不錯——」
「那麼,全真的白石羽士師叔也是中毒身死的了?」
「不錯」
一時之間,慕天雕彷彿覺得天下的死人都是哈木通師徒干的,他在憤怒中自然想到了他的滅門害仇,於是他故作早已洞悉的口吻道:「來,我再提醒你一件事——」
他一開口,那烈焰騰空的恐怖景象又重現,他勉力抑住激動的心懷:「十多年前,江南的慕府,嘿,你們幹得好狠,滅門血洗,火焚滅跡,嘿……」
他終於還是激動得說不下去,但是這兩句已足夠使天全教主誤會慕天雕早已知道一切了,於是他仍然冷笑著道:「哈,我也猜你該早知道了。」
慕天雕激動地點了點頭,其實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依然裝著已知道全部的口吻,狠聲道:「好賊,我想不到你還敢承認」
天全教主果然上當,他大笑道:「既然干了,有什麼不敢承認?雖然下手的是我師父,可是你找我算賬便了。」
慕天雕仍想探問哈木通為什麼要血洗他全家,但是他胸中的怒火已不容再忍耐套問下去,他昔目皆裂地大喝一聲,猛然向前跨了一步!
慕天雕喘息著,他的雙目如同灌滿了鮮血,瞳孔中射出無比狠毒的光芒,他一字一字沙啞地道:「我便是那劫後餘生的孤兒」
天全教主冷笑地一哼道:「早知道了——你在潛入大難灘的那一天,家師見過你,他早就斷定了一切!」
慕天雕心中又升起打探哈木通為什麼要殺害他父母的念頭,但是立刻他放棄了,他在心中默呼著:「管他是什麼原因,反正爸媽死在哈木通的手上,這就夠了,只這我就該殺死他了!」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再去殺哈木通」慕天雕心中狂呼著,他慘痛地逼出這兩個字:「來吧」
天全教主也露出滿腔殺機,他狠聲道:「有種的下去,到沙灘上去斗門」
慕天雕的回答是一聲輕藐的冷哼,接著 ,兩條人影如流星般撲下山峰,向沙灘落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那一天慕天雕為什麼碰不著白鶴道長呢?三天前,也就是風倫大鬧大難灘的第四天將完,第五天郎臨的時候……白鶴道長在沙灘外的巖上碰見了哈木通,
這一次,哈木通沒有蒙面,眉間有一顆小紅痣。白鶴和他對立著,雖是黑夜,但白鶴能夠清楚地看見這神秘怪人,他們好半天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思索那第一句話題。過了半晌,白鶴沒聲道:「朋友,咱們見過幾次面了?」乾笑了一聲,哈木通道:「三次罷?道長。」白鶴道:「不,四次」哈木通怔了一怔,他不知他是不是在裝糊塗。
白鶴道:「還有一次你忘了麼?十年前……慕家莊……」
哈木通罌然一驚,但他隨即呵呵大笑道:「道長,你以為我姓哈的會賴麼?」白鶴一字一字地道:「你為什麼要干?那麼趕盡殺絕?」
哈木通冷嗤一聲道:「為什麼要干?哈,你管不著。」
白鶴忍氣道:「好,慕天雕的血仇由貧道來討,姓哈的你不反對吧?」
哈木通暗中一震,但他口中滿不在乎地道:「好說,道長你請吧。」白鶴道長走近了一步,哈木通想說什麼,但是他又沒有說。
白鶴道長冷眼望了望這神秘不可解的怪人,他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再說任何話都是多餘的了,哈木通動手罷」
白鶴道長謹慎地一伸手,一股幽幽的勁風掃向哈木通胸口,他自己卻猛可扭轉身形,如一陣輕風一般飄到了哈木通的背後,一連拍出三掌。
這三掌看他拍出之時,輕若無物,但在哈木通感覺中,卻覺得不啻開山巨斧。
哈木通雖然一一閃過,但是他心中已是大大駭然,儘管他知道號稱天下第一的白鶴必然有驚人的功力,但是此刻白鶴所表現出的功力仍然大大出於他意料之外——
他左右雙掌弧線攻出,一強一弱,但是到了分際,卻猛然一合,接著一股又剛又軔的古怪力道直衝而出,這正是他苦研出來的怪招。
白鶴吃了一驚,他再試一掌,果然,哈木通雙掌再出,又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力道迎面撲到。
白鶴掌力雖已發出,但是此時他全身每一條肌肉都已能夠控制自如,只見他微微一縮,哈木通的怪招竟已完全走空。
當年少林寺的了一大師在中毒後雙腳立於沙灘之上與哈木通拼掌,哈木通雖然僥倖沒有給了一震斃,但他也嘗到了佛門正宗的奇功。
那種威力委實是難以測度,此時他又嘗到這種滋味了,雖然一個是佛家,一個是玄門但正宗內功的極致能發出相同的威力。
哈木通吐出一口氣,他用畢生苦苦研出的奇招異式和白鶴道長搶攻著,霎時之間,漫空都是絕妙天下的古怪招式。
三十招內,白鶴道長受制於這一手怪招之下,他一連退了五步,
哈木通豪氣大振,他心想這些年來的潛心苦練到底沒有白費,也許今日便能叫玄門正宗的第一高手敗在掌下。
但是白鶴接了三十招以後,心中反而定了下來,他發覺哈木通的招式中漏洞百出,但是每當他捉住那漏洞準備一攻而就時,哈木通忽然奇招迭出,立刻將白鶴陷入危險挨打局面之中。
白鶴一連試了好幾次,每一次都是如此,他不禁心中大駭,試想若是真能每招如此,豈不是每一個漏洞都反成了制勝的絕招,是則舉手投足皆能制人於死?
這時他正施到「天權」上,猛一抬頭,只見北斗星座明明在空,他心中靈光一顯,悚然大悟,暗道:「這斯招式再神奇百倍,必然仍有漏洞,我要仔細尋它出來」
只聽得一聲清嘯劃破一這寂靜的夜空,白鶴道長把「玉玄歸真」的內家真力提到十成,反守為攻!
哈木通他開始邊戰邊退,而且愈退愈快,漸漸地,他們退過了這一大片石林和巖山……漸漸地,他們到了那鬼哭神號的大難灘畔……
哈木通在心中冷笑道,得意著,他暗自道:「白鶴啊白鶴,看你橫有到幾時?」
這時,他們已到了沙灘的中央,谷中的那座孤-已經在望,哈木通身法如飛,一連發出三掌,卻借勁連退三次,終於落到了孤峰上,他心中陪暗想道:「只要我把他誘到那邊石樑上,我把機關一抽,管教他粉身碎骨……」於是他開始向石樑退去。
白鶴也早已察覺到他一直故意退後,但是他可不知哈木通安著什麼心眼,何況他此刻正全神要想從哈木通的怪招式中尋出漏洞,他堅信,這怪招縱然神妙,但是必然有破綻的,
漸漸地,哈木通倒退到了石樑上,石樑不是不見底的深洞,黑黝黝的令人膽戰。
白鶴只貫注在哈木通的招式上,哈木通也沒有注意到別的,他只注意如何把白鶴誘過這石樑的中央……,
白鶴的布鞋離石樑的中央只差半步,而且他抬起步來,正要往前跨出,哈木通已打算當他步履一落,他立刻飛縱倒退,同時扯動機關,立時萬斤巨石從上落下,石樑將被壓成兩斷……
然而就這剎那間,白鶴奮然長嘯一聲,他在心底狂呼:「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他的破綻
他雙掌如風拍出,「嘶嘶」之聲響徹雲霄,全真先天氣功一鼓而發!
哈木通只要飛身縱起,伸手在石壁上一按,便能令白鶴死無葬身之地,但是他此刻只能出掌硬碰,而無法飛身起躍,
「轟」!一聲暴震,「轟」,又是一響,哈木通牢有石樑上,每發一掌,臉色便紅潤一分,白鶴仗著天下無敵的先天氣功連發六掌,居然仍是平分秋色,到了第七掌上——
轟然響過,哈木通的臉色和全身驟然由全紅變成了白紙一般,他搖了一搖,跌倒下去——但是他的一隻手仍然抱著石樑,他的身軀懸在空中,鮮紅的血從他的嘴角滴了下來。
在這一霎時中,他似乎想到了許多,他想到伏波堡,老堡主……還有他的徒弟——其實是他的親生骨肉。「孩兒,孩兒,你的真正身世再沒有人告訴你了……」
他在心中仔細地衡量了一下,白鶴和了一,他都曾交過手,他都被打成奄奄一息,但是他難以定出究竟是了一比白鶴高,還是白鶴比了一高……
於是他斜望了白鶴一眼,他一動腦筋,掙扎著道:「白鶴……白鶴,你勝了……」
白鶴俯望著他,只點了點頭。
他斷斷續續地道:「白鶴……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白鶴驚訝地看著他。
他的聲音雖然低弱,但是又恢復了那種險鑷而可惡的聲調:「我仔細比較了一下,了一大師的功力確實在你之上哩……」
白鶴也只點了點頭,然後仰望著長空夜色,緩緩地道:「我想這是可能的,即使他不比我高強也差不多了,我心中從來沒有自以為比他強過。」
哈木通失望地噓出最後一口氣,他一鬆手,身軀如隕石一般落了下去……
半個時辰之後,東方天方白,白鶴走出了沙灘。
他運了一口氣,覺得真力十分旺盛,於是他喃喃地自語:「現在該趕回『玄磯石』去了,不知雕兒等得多不耐煩了?」
他施展開輕功,身形如脫弦之箭,霎時消失在甫露的曙光中。
然而這時候,慕天雕已經和天全教主耗上了,當然白鶴他一定是撲了一個空。
他的身形消失不久,大難灘中的孤峰上出現了一層粉紅色的薄霧,不過只一會兒就散了,這是什麼?
這是風倫藏在石縫中的那粒百蠱珠開始發動了……三日之內,走入山內的絕無生機!
口口 口口 口口
慕天雕用撼天震地的發出了第一掌,這是他第三次和天全教主動手,第一次,他在天全教主和兩大護法的圍攻下,賴著一劍雙奪震神卅的助戰脫身。
第二次,他在谷邊上被天全教主倫襲推入必死的大難灘!
說起來每一次都是天全教主懷著致慕天雕於死地的陰謀而動手的,只有這一次,這一次是慕天雕主動挑戰,要和他拚個你死我活。
天全教主單掌一揚,猛可發出一股旋勁。
慕天雕的掌勢一觸而滑,他心中大吃了一驚,暗道:「這小子難道以前是留下了幾手?怎麼突然功力增進如此?」
他怎會料到天全教主在武林英豪大破天全教之夜巧得了隴南靈芝草,此刻功力突飛猛進,錯非慕天雕也有百世不周之奇緣,還真難以對敵哩,
天全教主奮力擋了兩招,猛可大喝一聲,把全身功力集聚雙掌反攻而出,他這兩掌一左一右,不僅招式回異,所含內勁也是截然不同,這正是蒙面客哈木通發明的怪異武功,普天之下,只有這師徒兩人能發此勁!
就在夭全教主雙掌以全力拍出之時,慕天雕仍是泰山壓頂般雙掌蓋下,「啪」的一聲,二人初次硬對了一掌,
慕天雕雙掌才碰,翻掌又是一拍而下。
天全教主方始拼出一擊,這一下被迫得再取守勢,橫掌一封——他原來功力較慕天雕略高一籌,服了靈芝草以後,自信更是天下無雙,卻不料慕天雕掌力如此之強,他碰了這」掌,自己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今日之戰,只怕他甚難搶回攻勢了!
他一橫心,反手一操,「嗆」一聲,寒光在天空一閃而過,天全教主已把長劍操在手中
慕天雕感到那道寒光所捲起的劍風直射門面,他呼的一聲,倒退了三步,「嗆」又是一道寒光沖天而起,慕天雕也拔出了長劍!
天全教主挺劍急刺,一口氣攻出十餘劍,忽而武當,忽而峨嵋,忽而崑崙,招式之精,功力之深,便是當今武當掌教、峨嵋崑崙掌門親臨,也未見得能有如此威力,
慕天雕對他那套怪異絕倫的大雜劍式已有拼門經驗,他小心翼翼地應付,只是他胸中那股炙熱真氣愈來愈奮發激昂,直要呼之而出!
到了第一百零八招上,天全教主辛辛苦苦搶得的攻勢主動,落入了慕天雕的手中,慕天雕咬緊牙根,一劍快似一劍,天全教主這時已被迫退到沙灘上了。
慕天雕漸漸穩佔上風了,他心中暗道:「我可教天下人都知道這天下無惡不作的惡人究竟是怎樣的真面目?」他劍尖略一偏左,同時單足飛起,迫得天全教主身軀右傾,他左手一伸,已把那張人皮面具揭了下來,
只聽得慕天雕驚呼一聲:「是你,是你……」
天全教主那人皮面罩下,白皙的面孔,那斜飛入鬢的雙眉,挺秀的鼻樑,竟是慕天雕的結義大哥岑謙!
霎時之間,過去的往事一幕一幕地從慕天雕的心田浮過,他茫然地回想著那些往事,就像白癡一般!
驀然一聲淒厲而獸性的大喝劃破大難灘上的沉靜,天全教主——慕天雕的岑大哥趁著這個千載不遇的良機,奮起一劍刺進慕天雕的左胸,
慕天雕左胸上的鮮血淚淚而流,但他毫不在乎地冷笑了一聲,他緩緩平舉了長劍!他的嘴角掛著慘然的微笑,但是他的雙目中卻噴出難以置信的狠毒和仇恨。
「嘶」的一聲,他的劍身如從煉鋼爐中抽出來一般,整個變成了通紅透亮!
口口 口口 口口
暖洋洋的陽光照在大地上,那濃蔭中,婉兒縮著嬌軀,作著她甜蜜的夢。
忽然,她驚醒了,因為她想起了一件大事,昨夜她在為喬姊姊的事煩惱,她竟然忘記了告訴他兩件大事:岑謙是天全教主,還有慕天雕是伏波堡出來的後人,
她急切地翻過身來想告訴他,可是……咦,他到那裡去了!
怕是到附近什麼地方去了吧,馬上就會回來的。
她抱著雙膝,耐性地等著。
漸漸的,她開始恐慌了,她大聲地叫著慕哥哥,除了回音之外什麼都沒有。於是她發現了地上未擦去的字跡——「血債!大難灘?」
她驚呼了一聲:「啊,慕哥哥……」什麼也不顧了,她飛快向大難灘奔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慕天雕一言不發,呼的一聲飛了起來,鮮血在黃沙上吐過一條紅線,他的劍氣舌吐如焰,身形不落地轉了整整三圈!
這是御劍飛有之術,絕傳了幾百年!慕天雕的血在地上一圈又一圈地染劃著,到了第三圈上,一聲慘叫劃破長空——
岑謙和慕天鵬分離了半丈之距,慕天雕手中空空,失去了長劍,而岑謙身上帶著兩柄長劍,一柄握在他的手中,另一柄貫穿在他的胸膛,
他白皙的臉更白了,一點表情都沒有。
慕天鵬靜靜地望著他,忽然,他的嘴角露出了傲然的微笑。
「金鷹無敵,天下天一……」正在向他招手!
慕天雕仰首望天,一陣涼風拂來,他忽然打了一個寒噤,原來他一身是血,幾乎成了血人了,
驀然,一聲尖叫驚醒了慕天雕:「慕哥哥——」
那是姜婉,那是婉兒,
慕天鵬迅速地轉過頭去,遠處的石巖上,那秀髮飛舞著,白裙飄揚著,雖然那麼遠,可是他能清楚地看到婉兒的一肌一發。
「婉兒……」他激動的叫著。
「慕哥哥……」
此刻,他的心扉大大地打開著,心胸中只容著一個人,那就是婉兒,他張開雙臂,迎著飛奔而來的婉兒……
婉兒是他的師姑——喬汝明是他的末婦妻——遠處有人歎息地搖搖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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