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沙土一望無際,碧空萬里無雲,白日散發著刺目的熾烈光芒,低低的懸在空中,就像是這片無垠的荒涼子原上點了一把熊熊的烈火。
赤毒毒的火焰烘烤著沙土,赤石以及那稀薄得足以令任何生物窒息的空氣,這裡雖然也是萬物生存大地的一部份,但是。此時此刻卻是任誰也不敢置身其中的火海。
背向著這片火海。他走進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綠楊集。
這裡有綠草,有樹蔭,有櫛比林立的華屋樓舍,有摩肩接踵的來往人群,在關外,這是他所見到的最大最繁華的鎮集。
「沙天第一樓」,這是綠楊集甚至可以說開外最大的客棧。
那塊高高橫懸在空中的大招牌,閃閃發著光。
還不到上市的時候吧,客店內顯得冷清清的,堂倌的吆喝聲聽起來也是懶洋洋的。
這時,大門口突來跑來一個十來歲的俊美小姑娘,她一邊陶一邊新奇的叫道:「爺爺,爺爺,我剛才在街頭一株大梧桐樹上看到一隻好大好大的金鷹,好漂亮,全身毛片就像金片打造似的,飛起來,就像一片大雲彩呢?爺爺,您說這隻大鷹是不是『金鷹王』呢?」
小姑娘停在大廳中一個鬚眉俱白的老者椅前,老者慈祥的道:「不許胡說,世間巨禽猛雕多的是,怎麼會是『金鷹王』呢?」
小姑娘不服氣的道:「才不是呢,爺爺不是說巨禽大雕都生活在人跡罕見的深山大漠中嗎?怎麼會飛到人這麼多的鎮集上來呢?我想啊!」定是那個從來沒有人見過的『金鷹王』來了,爺爺,咱們在這兒多住上兩天,說不定可以見到他呢?」
老者道:「不,我們今天就動身回關內去,我們出來的時日已經不少了」
小姑娘道:「爺爺,反正回去也沒有什麼事,多住一兩天有什麼關係嘛,我想見見那個『金鷹王』嘛!」
老者搖搖頭慈祥的笑道:「傻丫頭,快來吃點東西,我們得動身啦!」
「不要,爺爺,您不講『金鷹王』強渡大難灘的故事,我不走」
小姑娘說著,嘴嘟著一付氣鼓鼓的樣兒。
「好吧,我講,但你可不准岔嘴」老者喃喃自語似的道:「那是我們家多很久以前傳說的故事,怎能作得了准呢?你剛才在街上看見的可是大戶人家豢養的獵鷹呀……當年的『金鷹王』還會存在於世嗎?」
口口 口口 口口
月色如水,寒風勁疾。
空闊的草原邊的峭壁上,這時候卻有一批人圍在那兒。
這溧夜,這荒野,連犬吠聲都聽不到,這些人在這兒幹什麼?
一個神采飄逸的中年道士道:「就差崑崙派一人了。」
大夥兒沒有一個答腔,荒野像死一樣靜。
半晌,那個中年道士又道:「怎麼崑崙的還不來?」
一個胖和尚答腔道:「只怕,嘿嘿,只怕崑崙派是不參加了——」
話落,枯葉枝椏上一陣輕響,一個人影一躍而起,人在空中凌虛連蹈,陡然跨出七八丈距離,如飛龍般落下。
眾人中有入低呼:「八步趕蟾,崑崙的到了——」
來人落地,卻是一個弱冠青年,長得極為秀逸,尤其是雙目精光燜然,英氣畢露,他落地之後,只對一個八旬老僧一揖到地道:「晚輩東門彥,拜見少林了一大師。」
話落,對其他的人卻是不理不睬,神態十分倨傲。
剛才開口的胖和尚道:「好啦——人都到齊了,洒家代表峨嵋派提議,咱們現在就開始吧!」
對面一個鷹目老者冷冷哼了一聲道:「這位大師別急,人家天下第一高手了一大師早就自封名號了,還有咱們出口的份麼?」
峨嵋智明和尚倒是個直性子,大喝道:「你是什麼東西?」
鷹目老者仰天打個哈哈道:「不敢,在下『華山神鷲』。」
和尚怒道:「華山派便怎樣?」
老者道:「在少林這等名門大派前咱們自然算不得什麼。」
少林了一大師閒言臉色一變,正要發話,但又強自抑住,低低宣了一聲佛號。
「華山神鷲」一連幾句總是冷言冷語挑著少林派,但是其他的人卻沒一人制止,反倒發出幸災樂禍的陰笑。
最先發話的中年道士道:「五十年前,咱們的師輩替咱們定下這場死約會,今天凡是在場的,大概沒有存著生還的意思,貧道以為大家大可免去口頭上爭門……」
冷冷的聲音,左側一個打斷他的話道:「奇了,令師兄怎麼沒有來?否則,哈哈!兩個天下第一高手拼一場,咱們雖是一文不值,倒也可一飽眼福。」
他說這些話,可是大大侮辱了中年道士,等於說:「貴派怎麼會派你這個膿包來赴會呢?」
中年道士面色如常,回首一看,乃是崆峒派的代表,大笑道:「敝師兄原是要來的,但是後來一聽崆峒這等大派卻以老兄為代表,所以貧道這等膿包也被派來啦」
崆峒劍客臉色大變,他萬料不到這俊逸瀟灑之士,口舌上竟如此之利。
峨嵋和尚道:「白石道友剛才還要咱們不要逞口舌之利,現在自己卻加入啦」
白石道人稽首道:「大師責備得是。」
原來這俊逸中年道士喚做白石道人。
華山神鷲此刻又道:「崆峒神劍洪兄說得有理,白石真人的令師兄未來,天下最高明的一對中缺了一個,只得讓了一大師專美於前了。」
他一再冷言冷語,果然有人受激冷哼一聲,
口宣佛號,了一大師大聲道:「天下第一高手的稱號是武林中好事的人喚著玩的,像白石道友師兄白鶴真人自然當之無愧,像貧僧這種只知唸經敲鐘的老和尚,那是萬萬擔當不起的——」
冷冷一笑。華山神鷲道:「大師何必過謙?」
理也不理,了一大師道:「當時有朋友告訴貧僧說,武林朋友把貧僧和白鶴真人並列為天下第一高手。
貧僧那時就說不可,我和尚唸經打坐原可不理,但是讓那些心胸狹窄之徒聽了,、定然惹出無窮麻煩,哈哈,華山神鷲萬施主你若是瞧得不順眼,貧僧今天當著這許多武林高手面前,把這名號轉贈萬施主,只要萬施主點個頭。」
華山神鷲萬料不到了一大師說出這番話來,他狠狠地回顧一眼,只見不了陰沉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他是萬萬不敢點這一下頭的,但又不能示弱,只得尷尬的道:「了一大師和白鶴道長並稱天下第一高手,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我萬某豈敢妄稱,嘿嘿,豈敢妄稱——」
了一大師微笑不語。
崑崙的青年東門彥卻縱聲大笑,爽朗的笑聲大荒野中直送出去,好半天才聽到陣陣迴響。
華山神鷲老臉通紅,狠狠瞪了東門彥一眼,東門彥收住了笑聲,毫不退縮的還瞪回去。
崆峒派的又道:「我瞧大家既是抱著必死之心才來的,咱們定要想一種新奇的危險事物賭鬥、否則不怕人家天下第一高手笑掉大牙?」
了一大師一聽,又說到自己頭上來了,不禁念然動容。
東門彥已先開口道:「崆峒神劍洪大俠語出驚人,胸中必有高見,可否讓咱們聽聽呢?」
他年紀輕輕,但是今日來此的全是一派掌門的身份,是以人人都不敢因他年輕而小看了他,他口齒傷人,別人也不好發作。
陰陰的笑了笑,崆峒神劍道:「我看還是請了一大師出個主意,不然咱們想出來的,人家覺得太是稀鬆平常,咱們這個人可就丟大了。」
了一大師道:「洪施主此言差矣。當年咱們各派精英在此為了身外之物爭門得七死八傷,咱們不管他們爭的對不對,既是前輩們定下了這場死約會。咱們今日就得見個分曉,論個勝負。
說來不怕各位見笑,今日賭鬥一場自是免不了,方才白石道友說得是,咱們是怎樣一個比法,大家盡可提出來商量一下。」
聽了這話,差不多每個人都在暗中思索一個於己最有利的比法,但是沒一個人說出口,尤其剛才崆峒神劍說過要尋一個新奇危險的比試事物,自己此時若是說出,被人覺得過於平淡鄒就丟人了。
一時之間,荒野沉默下來,月亮悄悄隱入烏雲。
「洒家隨便你們怎麼比法,一定奉陪就是。」是峨嵋和尚的聲音。
「正是,貧道也是如此。」
「正是,在下也……」
「正是……」
「在下也是這個意思……」一時之間,所有的人七嘴八舌都作了這「聰明」的推諉。在這種情形下,只要有人提出一個比法,大家反而只得聽從了。
這時,一個低沉的咳聲響了起來,眾人登時靜下來,目光一齊集中在那咳嗽人的身上。
只見那人年約五旬,自始至終從來還沒有開過口,眾人識得,正是北遼陰山派的傳人哈木通。
華山神鷲鷹目一翻道:「哈兄有何高論?」
哈木通微微歪了歪嘴,一言不語,雙目凝注著前方,伸出食指往前指了兩下。眾人忍不住齊道:「什麼?」
哈木通仍是不語,又翹起拇指往後指了兩指。
崆峒神劍大叫道:「仟麼?你說大難灘?」
「唰!」
一道劍光從天腳一堆烏雲中閃出,照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每個人的臉上都顯出一種驚恐的表情。
冷冷地一笑,哈木通道:「正是!」
強抑住驚色,華山神鷲道:「請說得明白些。」
哈木通道:「用輕功,渡過沙灘,功夫成的,就過得去,不成的,沉下去。」哈木通來自北遼,說的漠語斷斷續續,不很流利。
華山神鷲道:「然後?」
哈木通道:「過去的在石上留下他那一派的表記,再回來。」
峨嵋和尚仍不明白,道:「回來便怎樣?」
哈術通看都不看他道:「回來的只怕不到一半了!」
眾人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冒上來,雖然每個人都存著必死之心來踐約的,但是要他們踏著雕毛不浮的大難灘而過,確是大感心寒。
頓了頓,哈木通又道:「各位覺得不好的話,在下隨各位的便。嘿」
些百一出。大夥兒心中一凜,不約而同地悄悄捏緊了拳頭。
烏雲愈來愈密,倒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大家沉默著,猶豫著,寂靜的夜,北風如刀,週遭的黑暗象徵著重重隱伏的危機。
呼的一聲驀地裡,衣袂破風之聲撕裂這週遭的沉靜,黑暗中,只見一道光華沖天而起。
那道光華上衝之勢一頓,陡然之間向前一掠,平平的飄出七八尺,仍然沒有迷毫下墜的趨勢。
看清楚了,原來懸一個人在空中掠過,手中雪亮的戒刀發出光華,為這充滿著危機的夜加上一幅不可多得的奇觀。
「瞧,這是聞名天下的『分光掠影』身法」。
「峨嵋的智明和尚赴險去了」不錯,第一個去送死的是峨嵋的代表。
黑沉沉的夜裡,數十隻眼睛緊盯著智明的身形,但見那團光華一掠之下凌空虛點,速度迅速之極。
一陣微風拂過,總算把密密的黑雲吹開一線,殘月悄悄的爬上雲霓,淡淡的清光灑向大地。
月光下,看得仔細,智明已踏上那一片廣闊的黃沙上了。
也許,他將要一步步的接近死亡了!
身形三起三落,每一點地,卻不敢運用迷毫力氣,只是雙足交錯而蕩,借這一蕩之力飛渡沙灘。
呼、呼兩聲,峭壁上又飛下兩條人影。
右邊,一個是道士裝扮,左右雙足微分,一前一後保持原式不變,身形卻輕靈的向前直掠過去。
「嘿,武當的『平步青雲』。」
「啊,是兩位道士一同赴險,左首的可不是白石羽士?」
不錯,這一對道人緊繼著峨嵋派奔向大難灘。
月光下,智明和尚已渡到黃沙谷中間了,身形卻越來越重滯,「分光掠影」的輕功身法也慢了下來。
再看看武當的玄真道人和白石道士的身形,卻有如兩條黑煙,滾滾而去。
別瞧他們如此身手,同赴死亡約會,卻沒有一人存有生還的念頭。
智明和尚足步開始沉重了,雖則還有十五六丈的路程,對於他來說。又不啻是一程可望不可及的旅途。
智明和尚滿面通紅,心一橫,猛然一足踹下,這一腳一點,力道雖是三分發,七分收,但大難灘何等奇異,身形立刻沉了下去。
智明和尚大吼一聲,戒刀虛空一劈,呼的一聲,身形驀然一蕩,平空拔起五六尺,倒是揚起漫天黃沙。
他身在天空,臨危不亂,陡然腰間一折,足上頭下。
戒刀嘶的在地上一拍,身形借此一擊,有若湖中有舟,平平穩穩飛掠而去,那柄雪亮的戒刀在沙地上筆直的拖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峭壁上仍然靜靜的,也許——也許三個頂尖的高手會一去不返,也許他們能平安回來,有人急著去一試了,他們在等待結果。
白石道人大袍飄飄,雖然使的是最通俗的「蜻軀三點水」輕功身法,但速度絕不在右邊玄真道人之下。
瞬息間,兩位全真也已踏入了天下奇險的大難灘。
白石道人左足點地,身形正想上拔,猛然足下一陣軟軟毫不著力的感覺,身子一個踉艙,心中暗道:「嘿,好厲害的浮沙……」
白石道入右足一踢,左足一拔之下也是一踢,呼呼數聲,連環已踢出七八腳之多,身形登時直立起來,猛向前竄。
這一耽擱,玄真道人已在身前數尺,心中忖道:「這可不是玩的,切不可再有迷毫大意——」加快腳步,一掠而過。
前面智明和尚猛然虎吼,身形一翻,一個觔斗,雙手一探,抓住大難灘盡頭,翻上陡立入雲的小山麓邊。
長吸一口氣,智明暗暗忖道:「總算渡過了!」
右手一揮,戒刀直上直下,一式劈下,「噹」一聲,刀尖在山石上留下一道寸深的印痕。
雖然,隔著一道長長的大難灘,這邊峭壁上的人卻都能清清楚楚的瞧見,智明和尚這一式乃是峨嵋不傳之秘「指天劃地」。
別看他簡單的僅是直劊一刀。但普天之下各派的狠招攻式卻悉數包括在這一式中。
智明一刀劈下,刀身紋風不動,石層翻飛中,那鋒薄的戒刀卻有如千斤鐵杵,極其沉重的落回地上。
「好深厚的內力」低沉沉地是華山神鷲的聲音。
智明和衙反身一縱,一點之下,連連數鼴,盡量避免不要踏入沉沙面上,他這是一口作氣,呼呼幾聲,身形已掠出十五六丈。
迎面武當玄真和白石兩人急奔而來,玄真道人到底不凡,「平步青雲」的身法始終沒有緩慢下來。
左首白石羽士倒也沒有怎麼吃緊,宏聲道:「恭喜智明道友渡過難關。」
他這一開口,真氣陡然一濁,身形立刻有微微波狀的踉除,但身形可迷毫不慢。
身在空中,智明聞言呵呵大笑道:「好說!好說——祝道友一路順風……」
驀然間,智明大吼一聲,身形一陣抽搐,呼的平空墜落下來,剎時便沉下那無底的沙灘之中。
峭壁上所有的人都是一聲驚呼,玄真和白石何等定力,迷毫不被這突生蕭牆之禍所驚,齊聲暴喝,身子拚命拔起。
長吸一口真氣,白石道士身在空中,雙袍袖往後一拂,身形一連在空中跨出七八步,竟然凌空虛渡過這十五六丈距離。
呼的一聲,玄真道人也搶上了石舟之邊。
峭壁上,仍是鬧哄哄的一片,智明和尚的陡然下沉,給大家原本已是緊繃的心弦更拉緊了些。
這時,只有少林的了一大師仍然沉靜的站在一邊,口中低聲微宣佛號,心中卻忖道:「白石道友深藏不露,剛才危急時那一式『凌空虛步』身法之高,生平僅見,看來他師兄白鶴道友的功力定可蓋世了」
站在山麓下的白石和玄真,心中惴惴,他們可真不明白智明和尚好好的掠在空中,怎會突然下沉,難道這大難灘中果然有鬼神莫測之險嗎?
兩個玄門羽士雖然功力絕頂,但也沒有一分把握能渡回這一灣黃沙,雖然他們已經飛渡過來了!
到底是玄門之士,豪氣逸興仍然迷毫不減,白石道人哈哈笑道:「玄真師兄,看來——看來咱們也未必能夠重返生天?」
苦苦一笑,玄真道人答道:「今日之約,你我都不存生還之心,死則死……」
豪氣陡振,白石道人宏聲道:「玄師兄說得是……」
武當玄真道人又是一笑,驀然反手一振,一縷青光沖天而起,「可」的一聲,青光一連跳動數下,一柄長劍已到手中。單瞧他這拔劍之勢,便可知其功力了。
微微喟歎一聲,玄真道人道:「白石師兄,小弟獻醜了」
話落,長劍化作虹光,「嘶嘶」,劍氣破空之聲大作,一振之下、內力悉數貫注,呼的挽成一聲美麗的劍花。
同時,提氣大吼一聲,漫天劍光陡然收飲,玄真道人鐵腕一振,奪的一聲,長劍閃電戳出,嗆然反手插入劍鞘。
一瞧那光禿禿的石壁上,石層翻飛,一個深約寸許,公公正正的圓印痕出現在壁上,白石道人忍不住沉聲道:「好一式『鬼劍飛磷』,師兄好精深的內力」
不遑謙遜,玄真道人道:「白石師兄多多指教!」
別說他們兩人在石舟上,就是遠在峭壁上的各派代表,誰不衷心佩服這一式武當的絕學呢?
跨前一步,伸手摸摸那石壁,白石道人陡然回首驚詫地對玄真道人道:「恭喜師兄,內力造詣已達心劍合一之境……」
臉上一紅,玄真道人不以為怪地道:「貧道彫蟲小技,用劍僅僅初入門牆!」他雖是謙遜之諦。到也三分是實。
原來剛才白石道人突然發現玄真在那式「鬼箭飛磷」之時,最後點出了一劍,這一劍聽那刺耳的玻空聲,便知乃是內力極勁。
但伸手一摸,那圓心的一劍卻僅僅刺入一分,可見玄真道人的內力已到心手如一,可收可發之境地了。
雙眉微微一皺,崆峒劍手洪大俠尖聲說道:「了一大師能為我們說說白石道長這是何等絕頂的功夫麼?」
低低宣了一聲佛號,少林了一大師道:「這個……」
身邊一個冷冷的口音驀然接口道:「玉玄歸真」
「啊」一聲驚呼發自眾人的口中,他們可都不能相信這俊逸的道人竟練成了道家至高玉玄歸真手法,
了一大師也是一驚,回首一看,發話的乃是那北遼的哈木通,看來此人定是深藏不露,身懷絕技之士了。否則他決不會看出白石道人的內家至高手法。
心中陡然一個奇異的念頭閃過,了一大師打心廄深處念了兩聲「善哉,善哉」竟生出了一迷警惕之心!
也許這是上天的安排,總之,從這麼微小的一點上,竟然決定了以後近百年的武林大勢
微風又開始送拂了,呼一聲,一陣風拂在直立的石壁上,立刻將上面,一堆細灰也似的石粉飛揚在空中,石壁上現出了四道四指拂過的印痕,不清說,那定是白石道人玉玄蹄真的傑作。
微微一笑,白石道人對玄真道:「咱們該回去吧,他們尚在等我們的生死結果啦」 」
緩緩點點頭,玄真沉聲道:「要小心!」
豪心登被激發,白石道人哈哈一聲宏笑,身形有若神龍騰空面起。飛也似的掠向前去,玄真道人緊跟著也自騰空而去。
這邊峭壁上的人都緊張的瞧著這兩個一代宗師。但見兩人有如巨鳥般在空中弧形的經過好遠一段路程,漸漸落向沙面,誰也不會相信。兩個身懊這樣高深鞋功的道人會有殯落的道理。
驀然間,右首的玄真道人陡然悶哼半聲,身形在空中一個踉蹌,和智明和尚的遭遇是一樣的,如出一轍,離奇的墜下沙面去。
左首的白石道人吃了一驚,身形陡然一窒,呼的真氣運轉一小周天,有若天鳥有空般急急半個轉彎,猛可伸手向那下沉的玄真道人抓出。
那裡知道他真氣這一運有,心脈有若刀割,來不及吐出滑氣,身形已支持不住,直線下墜,不消片刻。這兩個飄逸的道人便永別了這云云眾生的大千世界。
寒風飄然拂過……濃雲又將月兒遮住了,
熏沉沉的,像是為這三個枉死的一代宗師作低默的憑弔,也像是給這一片淒涼的黃沙上再鋪了一層恐怖的外衣,
口口 口口 口口
遠方有清稀淡薄的水霧,迷迷茫茫的擁著這四周的亂石嵯峨,月兒若隱若現的在雲層中,使得這座大山倒向那一片黃沙的方向投下一抹淡暗的黑影。
夜,沉沉如故,峭壁上,黑壓壓的一片人影現在卻孤孤單單剩下兩個人影,一僧一俗,卻是了一大師和首先提議赴大難灘作生死賭博的哈木通。
一個個名震一方的人物都消失在一片黃沙之中。
有的是有至中途便不支墜入沙灘,有的是僥倖渡過,在那沙灘的盡頭留下獨門的表記,但沒有一個人能夠安全的往返。
了一大師一代高僧,目睹這許多武林同道個個命喪荒谷,慈憫之心油然而生,但無奈師祖早已定下了死亡的約會。
連他本人也壓根兒沒有存著生還之望,是以雖見眾人一一死去,僅自暗喧佛號,沒有去出手相救。
最後的時刻來臨了,哈木通冷冷道:「大師號稱天下之首……」
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了一大師冷然接口道:「哈施主不必多疑,若是怕老僧臨陣脫逃屍就讓老僧先去一趟吧!唉!今日之事……」
又是陰陰的一笑,哈木通道:「大師究竟是佛門中人,氣度遼闊,迷毫不疑心敝人會在大師赴險之後悄然而退?」
了一大師驀然心中又是一震,神眼一翻,瞪著哈木通,但見他雙目奕奕有神,哈木通心頭不禁有些不自在的感覺。
閃目一轉,大師低聾道:「老僧先有一步」
哈木通道:「大師請……」
少林老僧輕喧一聲佛號,縱身奔向大難灘。
沉吟片刻,哈木通忽然又道:「大師且慢,容在下和大師並有吧」話落,身形已自飛出。了一大師倒真不知哈木通是什麼意思,但他佛心甚堅,微微一笑,也不思考。兩人身形有若彈丸,「颼颼」,在黑暗中劃出兩道黑線,平穩的走入那黃沙漫漫的大難灘中。
了一大師功力號稱神州第一,雖是平靜的有著,但速度卻是驚人,一路並有而來,了一大師不由驚忖道:「這一程趕來,可斷定哈木通的功夫不在武當玄真道友之下,以他一個北遼之人士兄能練得如此神功,倒是難得了。」
這一踏上大難灘,卻立刻分出功力的深淺了。
了一大師足不點地,輕快的有走在沙灘上,身法輕盈,生像是這沙灘對他來說,已是一項很好的借足石了,一迷一毫也不見倉促。
但哈木通卻不如此,身形凌空而渡,提氣吐氣之間,顯出他實是全力以赴,才勉強如此,和了一大師安祥的身法比起來,到底要遜了一籌。
漸漸的,大難灘的盡頭近了,那石壁上已留下了斑斑纍纍的痕跡,令人感到一種格外的刺目了。
口喧佛號,了一大師踏上石舟,反身對緊跟上來的哈木通道:「假如咱們兩人也不能返回生天,那麼——前輩所期望的名位之次豈不始終不能完成嗎?」
怔了一怔,哈木通隨即道:「不,大師,咱們雖然喪生,但……但這些——」說著,指一指那壁上斑斑纍纍的痕跡。
一轉念,也自釋然,了一大師道:「那確實只好如此了!」
話落,微一合什,對哈木通又道:「施主先使神功吧!老僧恭請教益」
例也爽快,哈木通呵呵答道:「好吧,在下這就現醜」
話落,雙手一提,一前一後斜飛而出,「噗」的一聲,在那石壁上印了兩掌。雙手才觸山石。猛然一撤,同一時間,呼的雙掌交錯而旋,嘶的一聲山石盡給他刮下一大片來。
子一大師低聲讚道:「好俊的一式『回風舞柳』!」
乾笑一聲,哈木通橫退一步。
了一大師不再言語,上前一步,猛運一口真力,在體內完成兩個美滿的運有,呼呼的吐了出來。
身子驀然騰空而起,橫地裡往那石壁上一跺,有若壁虎般身子和地面完全平有,面向下,牢牢的立在壁上,蔚為奇觀!
片刻之後。大師才瓢下地來。回首一看。石壁上已然留下了兩個腳尖向下的足印,深達三寸有餘。
忍不住呼的一聲,哈木通道:「大師真不愧武林之首!佛門金剛不動身法,功參造化!」
不置可否。兩人默對片刻,了一大師陡然說道:「哈施主,咱們這可就回去一試……」
驀然,他心中一震,臉色不由大變。
抬頭一望,只見了一大師面寒如冰,齊腹白髯根根豎立,哈木通心中不由一慌,信口胡-道:「大師怎麼啦?」
了一大師理也不理,猛然吸一口真氣,緩緩又吐了出來。
面色一沉,陰陰一笑,哈木通道:「好,好,今日……」話落,把心一橫,一掌直推過去。
了一大師面色驟變,猛可大吼一聲,這一聲乃是了一大師情急之不滿含內力所發,聲音有若雷擊,「轟」然一聲,直可裂石。
猛覺一怔,哈木通掌上力道一鬆,只用出四成內力來,但卻結結實寶打在了一大師胸口上,了一大師不由後退兩步。
哈木通萬料不到自己這一掌竟如此得手,怔了怔,陡然醒悟,急叱一聲,又是一掌當胸打向了一太師。
長歎一聲,了一大師仰天疾呼:「罷了!罷了!劫數使然,讓老僧和這小子同歸於盡吧,唉……」
猛可一沉,散去全身已聚於關元、玉枕兩穴上的真力,反而提至丹田,佈於全身,口中叱道:「老僧今日要開殺戒了……」
哈木通知此乃是自己生死開頭,也是全力貫注,一掌劈向了,一大師頂門。
大師雙手一翻,硬接一招。
驀然,胸中一窒,一個踉晗後退數步,噗的一聲,落腳之處,柔軟不著迷毫力道,竟然已退出舟山,而落在大難灘中。
哈木通仰天一笑,雙掌交相又是一擊。
了一大師臨此險境,仍是心神不亂,勉力按抑著真氣,一提之下,雙腳迷毫沒有陷落下去,同時左手當腳。右手一揮,終於動用了少林的「無極玄功」。
呼的一聲,哈木通但覺手中有若受千斤豆錘一擊,雖則感覺對方攻勢之中,多處不甚嚴密,但可恨自己自顧不暇,沒有餘力乘隙而入。
此時。了一大師身形已然下沉,好利害的沙灘,瞬息之間卜沙土已掩至大師的腳上。
顧不得自己右手發麻,左手一圈,哈木通驀然使出一式泰山壓頂,直按而下,目的是要將了一大師像有有一般打入沙灘之中。
大師怒叱一聲,左手仍是當胸之式,右掌卻一個斜迎而上。無極玄功再發,呼呼勁風聲大作。
哈木通陡覺身形一震。力道被反震回來,不由一哼,趕忙後縱,卻見了一大師一掌劈退自己後,面上掠過一迷痛苦之色,
哈木通不等身形落地,凝足真氣,又是一掌擊來。
了一大師面色又是一爨,低嘿一聲,又自化解哈木通這一招,可是足下沙土已升至小腿上了。
了一大師雙目盡赤,真氣陡然一散再凝,就這一吐一納之下,已運足了佛門磐若神功於左掌。
這佛門磐若神功可非同小可,了一大師自出師以來,這神功尚未用過一次,此次乃是生死開頭,這一提功,全身袍紋不由驟增。
哈木通嘿然一哼,身形忽左實右,掌力似實卻虛,施出北遼名震一方的「迷魂步」,但一連數次,都被了一大師右掌雄厚的掌力封回。
驀然,了一大師大吼一聲,右手鐵掌一掃,出手有如閃電,扣向哈木通左手腕脈。
哈木通萬料不到了一大師出手如此之快,情急之下,右掌劈門一拳打向了一大師的面門。
了一冷冷一笑,呼的左掌一封,和哈木通對了一掌,但哈木通究是名家身手,左手一翻,三指如電,啪一聲,也搭上了一大師脈門。
了一大師打心底裡暗讚一聲,左手一送,但哈木通的右手也運足了力道,一封之下紋迷不動。
他們這數招皆因有一手被對方內力牽制,是以只有一手作戰,但運用如飛,完全是擒拿手中最高招的架式。
呼呼數響之後,了一大師終於佔得上風。
哈木通情急之下,驀然心生一計,右足一曲,膝頭一送,撞向了一大師丹田要穴,他知大師雙足困陷沙土中,必不能反擊,這一招果然陰狠得很。
了一大師右手一鬆,哈木通得此良機,那肯鬆手,左手又是一翻,也搭上了一大師的右腕。瞬間,哈木通連施鬼計,竟能從下風之勢扳成平手,也真不愧為一代宗師。了一大師心中甚為焦急,雙掌同時用力揮動,但哈木通也自全力相抗,一連數下,都紋風不勤。
而這樣較勁。甚費內力,足下一浮,浮沙已升至膝頭。
了一大師雙目盡赤,驀然全身功力孤注一擲,左肩一塌。電光石火間,左掌仍用力和哈木通互持。左臂卻自一曲,呼的一式「肘錘」撞向哈木通右脅的「章門」穴。
哈木通作夢也沒想到在近身相搏,內力相抗之間,了一大師竟仍能分出力道用外家至剛的招式來對付自己。
心中一寒,呼的長吸一口真氣,下盤不動,上身陡然橫移半尺。
了一大師瞠目一叱,左爭肘錘突收,全臂自眉窩猛力一摔,內家摔碑手已自發出,右手可也不迷毫停滯,一顫之百,震脫哈木通的五指。
同時,在哈木通來不及再出招相阻之際,雙掌已如兩條靈蛇,交相而上,但聞「啪啪」兩聲,都緊扣哈木通的脈門。
哈木通身形後仰,重心失據,一著之差,全盤盡墨。
了一大師猛可一呼,臂上用力,向上一挺,將哈木通身子凌空舉起,一蕩之下,猛力向身前的峭壁上擲將過去。
呼的一聲,了一大師雙手同時一顫,在這急迫間,拍住了哈木通的身上大穴。「噗」的一聲,是血肉和石頭相撞的聲晉,哈木通慘吼半聲,平空跌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昏死過去。
了一大師仰天長呼,喃喃自語道:「天數如此,今日……」
驀然,他瞥見死在地上的哈木通似乎蠕蠕一動,急忙大吼一聲,左掌虛拍,右拳猛搗,一虛一實,陰陽相濟之下,威力大得驚人十虛空又結結實實擊在哈木通身上。
了一大師一掌劈出,雙手合什,默默禱道:「非是老僧手辣,今日之約,乃是生死關頭,哈施主安息吧!……」
禱畢仰天疾呼,高聲道:「自古以來,大難灘無人能渡,今日……今日老僧拼著也要:渡出此灘,雖然……」
了一大領長吸一口真氣,閉住任督雙脈的穴道,飛快的在體內運有一周,身子竟然緩緩從大難灘中升起。
假如有人在一旁看到這種情形的話,包管他不會相信這失傅近百年的少林「一葦渡江」的心法,竟又重現在了一大師之身。
只見了一大師升出沙面,閃電便是一個反身。
他不能。也不敢再停留一迷毫了,反身拔足而渡,呼呼,是衣決破風聲;呼呼,這卻是拂面如刀的寒風。
月色緩緩的又鑽出了雲端,了一大師的身形愈來愈不穩了。
他想:「啊,我佛慈悲,萬望助我了一渡過此灘……」
他想:「啊,了一啊!你使命重大,萬不能讓少林神功絕自你身……」
八十個年頭了,他的心神從來沒有如此煩亂過。但在這人生的盡頭,在這生死的交界之間,他的心靈深處仍然是煩亂不堪。
漸漸的,近了,只有二十三、四丈便能到達對岸了。
呼呼!這不是衣袂聲,也不是寒風,卻是這衰老的僧人垂死的喘息聲。
本來,人生——這紅塵世界——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但自從他發現這大難灘的秘密後,對於這渡過此灘的念頭,至死也不能釋然。
驀然,他感到一陣氣阻,氣血上逆。「沙」「沙」,了一大師終於支持不住,開始下沉了!
這號稱神州第一高手的少林老僧,在劇戰後搶渡大難灘,和玄真、白石、智明他們一樣,再也不能完成這個工作,緩緩地沉下去了。
「噗!噗!」黃沙漫天。
一陣寒風拂過,地平線上,再也沒有留下一個影子。
是這一陣風,又拂平了黃沙上凌亂的足印。
但,奇怪的是,在了一大師下沉的地方,用不著風,原本就是平平的一片,連一個下沉的痕跡也沒有,難道……
仔細觀察,這裡的沙上淡淡的有層黑影,那是由於月兒照著大難灘那一邊盡頭山舟上峭壁,所投下的暗影所致。
在這時刻裡,在這了一大師下沉的地方,正是這峭壁黑影的峰巔,一片界於黑影外,一片包在暗影內。
遠方有一兩聲稀疏的雞鳴了……大難之灘,險甲天下。飛鳥不渡,雕毛不浮。
是的,今夜裡這整個武林的精華,竟也沒有一人能夠生還在這大難灘之中。只有傳說中的金鷹王才能強渡大難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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