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啊」聲掩去了玉扇開合的輕微響聲,藍芒來得快,玉扇開合得更快,他們相信雲天岳決看不到那些細如牛毛的東西,而同樣的,雲天岳那黑色的扇面在漆黑的夜幕掩蓋下,兩人則真的完全沒看到那魔法似的開合手法。
得意的狂笑經過了相當長的時間才停下來,四道殘毒的目光同時像看熱鬧似的凝注在雲天岳俊臉上,立刻,那醜陋的笑意凍結了,顯然,他們在雲天岳臉上,沒找到預期的結果。
星目依然冰冷如電,雲天岳淡淡的道:「兩位身上帶有解藥嗎?」
凍結了的笑臉立時又活了過來,「九頭梟」陰惻惻的笑道:「小輩,由你臉上的神色,老夫還以為你有什麼魔法能躲過呢?原來,嘿嘿………」
冷冷的,雲天岳道:「雲某已說過不殺兩位了。」
「瀚海禿龍」沙千里獰聲道:「雲小兒,老夫二人沒說過不殺你吧?」
話落握住鞭柄的右手一抖,蛇紋鞭已拖在手上,殘酷的獰笑一聲道:「雲小兒,老夫叫你在臨死之前嘗嘗這蛇紋鞭的美味,嘿嘿,它與那些針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哪,嘿嘿!」話落右臂緩緩斜伸出去。
冷漠的笑了一聲,雲天岳緩慢的道:「雲某問解藥的目的是要兩位用來自救的,因為,雲某已說過不殺二位的話了,沙千里,你在沒明白真像前,得意得太早了。」
兩張老臉同時一凜,四道目光重又凝注在雲天岳俊臉上,那臉色,仍是那麼紅潤而冷漠,於是,兩人又猶疑起來了。
朝九頭梟揚揚下顎,雲天岳冷冽的道:「朋友,拉出你的大刀吧,雲某主意改變了,假使,兩位沒帶解藥來的話,今夜是兩位自己的東西要奪兩位自己的性命了。」
根據過去的經驗,「瀚海禿龍」沙千里實在難以相信在如此近的距離內雲天岳能躲過,雲天岳的臉色雖然令他懷疑,-那份堅定的自信心卻沒動搖,他陰惻惻的笑了一聲道:「雲小兒,你裝作得實在像,不過,嘿嘿!老夫自信你躲不過老夫那手絕技,因此,老夫不想讓你那麼痛快。」
嘿然冷笑了一聲,雲天岳右臂一抬,玉扇直指「瀚海禿龍」耳根,冷聲道:「姓沙的,雲某倒要看看你自信心堅定到什麼程度,這是第一根。」
「根」字一出口,-見藍芒一閃,「瀚海禿龍」沙千里連偏腦袋都來不及,只覺耳根一熱,不由驚得「啊」了一聲,左手跟著撫了上去。
「嗆然」一聲,「九頭梟」拉下背上大刀,橫跨一步,阻在沙千里前面,沉聲道:「沙兄快拿解藥。」
冷冰冰的笑了一聲,雲天岳道:「兩位不必那麼緊張,那針只打耳根子下擦過而已並沒見血。」
拿下手來一看,滴血全無,沙千里一張老臉登時紅到了耳根,幸好夜黑如墨還不至於無地自容!
雲天岳的愚弄,雖然把兩人恨得心癢癢的,但他的手法與功力,卻又使兩人心生塞意。
向右橫跨出一步,沙千里與「九頭梟」並排而立,那雙恨得好似要吃人似的眸子緊盯著雲天岳道:「雲小兒,老夫今夜不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就不姓沙。」
嘴裡雖狠,-卻沒有付諸行動。
冷冷的笑了一聲,雲天岳玉扇朝他左右連點了數下,喝道:「還有吶。」
一個腦袋如同鐘錘似的順著雲天岳的手勢連幌了七八次,好像真在躲什麼暗器似的。
停住玉扇,雲天岳冷漠的道:「閣下總共撒出了十八隻毒刺,到現在為上,雲某只用了一根。」
又被作弄了一次,怒火幾乎燒化了沙千里,心中顧忌已拋入九霄雲外,暴吼一聲道:「狂妄小輩,照打。」
銀鞭忽的一聲,隨聲而起,直掃雲天岳腰際,蛟蟯加龍,勁道十足,一見可知在這條鞭上,他頗有心得。
向後退出三步,行動如風,輕如鴻毛,看來好似蛇紋鞭捲起的強風把他吹退的。
橫掃出的蛇紋鞭,如同生有眼睛,中途一頓,突然化掃為刺,直點雲天岳胸口,迅如驚電。
長鞭變招最難,由沙千里改掃為刺的手法,一望可知對於這條長鞭,他已收發自如了!
雲天岳沒有再退,右手玉扇輕巧的向前一點,看來緩慢無比,但卻正好點在鞭梢上。
「錚然」一聲,急刺的鞭梢猶如遇到了萬鈞重壓力,稍尖一拆,嗤的一聲筆直插入地上沒入土中四五寸深。
變招已不可能,嘿然一聲,沙千里抽回了長鞭,右臂向上斜舉著,準備二次攻擊。
由雲天岳從容不迫的神態及那一點之力,「九頭梟」知道今晚遇上勁敵了,在他的初步估計,此人功力只怕不在他小主人之下。
「嘿嘿」冷笑了一聲,「九頭梟」陰惻惻的道:「姓雲的,老夫也要討教了。」
話落不等雲天岳回答,暴喝一聲道:「請了。」
帶有九隻銀環的金背大砍刀向上一舉,嘩啷啷!振起一連串擾人注意力的脆響,招化「野火燎原」幻起一片銀光,驚濤駭浪般的捲向雲天岳身前,身法勁道,似乎還在那沙千里之上。
冷電閃射的星目凝注著那片刀芒,雲天岳冷哼了一聲,突然側身一旋,就在刀芒近身的那一剎那,他轉到兩人之間。
「九頭梟」心中祈盼望的就是把他擠進兩人之間,見狀心中暗喜,暴喝聲中招化「洪泛千里」身子猛然向後一仰,大砍刀刀刃向上,連揮出六十四刀,但見一片刀刃,形如刀山,方圓兩丈之內,無可落腳之處。
雲天岳心中暗自一動,右手玉扇斜向下連點出六十四點。在琅琅環響聲中,激起一片金鐵交鳴的脆響,一片刀影,立時消失於無形。
沙千里此時仍站在原地沒有動手,額角上青筋暴跳,豆大的汗珠顆顆冒出,好似心中甚急。
一招無功,翻身躍起,「九頭梟」一聲不吭,大砍刀向外一揚一振,「鐵樹銀花」一度攻了上來,起手仍是上身。
對他靈巧迅捷,無孔不入的刀法,雲天岳也不敢大意,冷哼聲中,再度旋身讓開。
「九頭梟」這次已下定決心要把雲天岳逼離地面,見他二次讓開,立時暴喝一聲,「直搗黃龍」,人刀合一,急如流星般的撞向雲天岳胸口。
雲天岳沒想到他會用這種不知廉恥的拚命打法,星目中冷電閃射,玉扇向外一伸,方想出手,驀地,「九頭梟」急撲而來的身子突然向下一沉,正好沉落腳前,「啷啷」環聲震耳,一片刀刃已佈滿兩腳周圍,仍是那招「洪泛千里」。
猜不透他為什麼要故技重施,雲天岳本能的雙足一點地面,騰身向上激射而起。
惡毒的笑意浮上了沙千里的圓臉,雲天岳的身子離地還不到五尺,突聽一片絲絲之聲當頂直壓下來。
猛一抬頭,雲天岳心頭不由一震,只見層層鞭影,盤旋瀰漫,當頂直罩下來,正迎著自己上衝之勢,地下,刀浪層層,無法落足,直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這時他才想通「九頭梟」何以要一再重施故技。
心中暗自冷哼了一聲,忖道:「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傑傷在這幕陰毒的二人搭檔下了,今天遇上了小爺,我叫你們難堪!」思忖間,右手玉扇向上下揮,拍的一聲,紅光罩地,在瀰漫如飛雲片片的扇影中,隱約出現了一尊尊掌大的坐佛,雖然看不清楚確實位置,-卻可斷定,一定畫在扇面之中。
「啊!佛扇,啊唷」,幾乎是在同時,地上二人同發出了同樣的呼叫聲。
紅面才現,黑面又起,直迎向自上而下的層層鞭幕,嗤嗤一陣連響,上空立時開朗,雲天岳猛吸一口冷氣,煞住上衝之勢,降落地面。
地上兩人已集到一處,段段斷拆的蛇紋鞭散落一地,那柄銀環大砍刀也被棄落地上。
看看那兩張痛苦抽搐著的老臉,雲天岳冷冽的道:「以你們的居心,雲某今夜本不該放過你們,只可惜雲某有不殺之言在先,兩位收拾收拾滾吧,回去告訴你們主子,中原道上,他最好自己要檢點檢點。」
一聽雲天岳不殺,兩人才發覺臉上的刺痛,各自尋著痛處,摸索著把毒針拔了下來,「九頭梟」臉上只取下八根,沙千里則找到九根,十八隻毒針,雲天岳全還了他們。
單由這份手法,兩人也不敢再多說什麼自取其辱了。掏出解藥敷在臉上,「九頭梟」揀回大砍刀,與雙手空空的沙千里雙雙越牆而去,足足奔了出五十多丈,「九頭梟」才高聲怒喝道:「姓雲的,老夫只要有一口氣在,必鼓動『瀚海一派』全力滅你,咱們走著瞧吧!」
冷漠的笑了一聲,雲天岳不在意的自語道:「跳樑小丑,何足與我『玉佛幫』為敵。」
話落走回大廳點起一把火,在烈焰騰空時,他離開了「五嶽幫」在「五台山」設立的總聯絡處。
五更才到,雲天岳趕到了這處平坦的山坡地,望望散落四周形同五棵星芒似的五株大槐樹,他自語道:「大概這裡就是五槐坡了。」
打量了周圍的地形,雲天岳自語道:「造物之奇,真個令人佩服,這麼大的一塊山坡除了這幾棵槐樹外,竟會沒有任何別的樹木,而這五棵槐樹排成有兩三畝的廣大地面上,平整得連塊大石都沒有。」一面自語一面走向最高處的那棵槐樹下,在那裡,整塊坡地當可盡收眼底。
剛到槐樹底下,一片冷冷的雪打在他臉上,他脫口道:「下雪了!」
隨聲本能的仰臉向天空望去,除了昏暗的天色之外,他發現頂上離地約一丈五六的一根大枝椏上,伏著一個人,心中不由暗自冷笑道:「原來已有人比我早到了。」
沒有出聲,雲天岳移步樹幹旁邊,就地坐了下來。
「喂,娃娃,方纔你可曾看到我?」
雲天岳沒有抬頭,只淡淡的道:「看倒是看到了。」
那人大驚小怪的啊了一聲道:「啊呀!娃娃,你生的是一雙什麼眼?人家卻說我和尚臉和樹皮一樣,躺在樹上,連鷹眼也難以辨認,開頭,我和尚本來不信,後來到大樹上躺著試了試,連躺了三天,果然連一隻來問津的老鷹也沒看到,層層樹葉擋住烈日,睡起來可舒服透了,因此,我再也不住廟了!」
話聲鼻音奇重,好像得了重風寒似的。
雲天岳聞言幾乎笑了出來,暗道:「樹葉既然連陽光都遮住了,鷹眼又怎能看到,那不是等於沒試嗎?」心裡這麼想,卻沒回答。
「喂,娃娃,你在想什麼?」
雲天岳依然沒有抬頭,淡淡的道:「朋友,咱們是心照不宣,你不是多此一問嗎?」
「什麼叫心照不宣?難道心還能把東西照鮮了不成?娃娃,說得普通一點行嗎?」語氣十分認真,不像故意取鬧。
雲天岳劍眉一皺,淡淡的道:「朋友,你可是睡不著?」
樹上那人聞言開心的道:「這次我聽懂了,可不是嗎?這次冷得像要把人凍僵了似的,我這件長袍又不怎麼管用,叫我怎麼睡呢?喂,娃娃,你既然叫我朋友,咱們就………就……什麼『促腿談談』吧!」
話落一個跟斗翻了下來,一屁股坐在雲天岳身前,揚著臉望著雲天岳,神情使人發噱。
看看那張臉,雲天岳幾乎想笑,一雙八字眉下配了兩粒豆大的小眼睛,團團的一個大鼻子下卻生了一個像上弦月似的笑嘴,光頭上閃閃發亮,海口短鬚根根直立,猶如銀針,一臉油污,一身破納衣,腰間還紮了根草繩子。
移開視線,雲天岳道:「什麼叫促腿談談?」
老和尚仍揚著臉,忙道:「你們唸書人不是常說與好朋友拿著蠟燭晚上玩,坐下說很久的話又叫什麼什麼!」
雲天岳一笑道:「大師說的可是觸膝長談,秉燭夜遊嗎?」
老和尚忙不迭的應道:「對對對,正是這麼說。」
這和尚長像雖怪,但卻並不惹人討厭,雲天岳淡然一笑道:「我與大師能算得上是朋友嗎?」
和尚小眼一翻,道:「四海之內,都是哥哥弟弟也,這附近的人哪個不把我窮和尚當朋友看待呢?對了,娃娃,我和尚叫窮和尚,你叫什麼名字?」
敵友未分之前,雲天岳不願多說什麼,只淡淡的道:「大師隨便稱呼吧!娃娃不是叫得蠻順口的嗎?」
窮和尚搖搖頭道:「叫娃娃總不大恰當,我想,我想叫你幫主如何?」
雲天岳心頭一驚,星目中突現冷芒,冷然笑道:「大師叫在下幫主這兩個字可代表有什麼特殊意義嗎?」話落暗自將功力凝聚於雙臂。
老和尚一見雲天岳臉上神色有變,屁股向後挪了好幾次,道:「娃娃,你可別那麼冷熱無常啊!我和尚叫你幫主可是存了一番好意。」
雲天岳冷然一笑道:「大師何不把那番好意說出來,天寒地凍,大雪紛飛,活動活動也可以禁寒吧!」
老和尚忙點點頭道:「我窮和尚最直爽,心裡決不藏什麼秘密,說就說,你別那麼凶巴巴的盯著人看好不好,人家說我和尚長得不怎麼好看,但我和尚的心地非常直爽。」
雲天岳冷漠的道:「大師仍末將那番好意說出來?」
窮和尚雙手一攤道:「你看得我和尚怪難為情的,叫我怎麼說嘛?」
雲天岳緩緩站起身來,冷冷的道:「大師,在下耐性不好,大師再拖下去………」
窮和尚未等雲天岳把話說完,已搶口道:「你可別走,我叫你幫主,是聽人家說的,他們說,只要找到幫主,就不愁吃不愁穿了,我和尚一天三餐最多只吃一餐半,我看你穿得不錯,因此……嘿嘿!」
雲天岳冷冷的道:「大師一身武功,何愁吃穿?這番話你只好去說給那些孩童聽,或許他們會相信。」
窮和尚豆眼一翻,霍然站起身來,道:「你是說你不相信?」言下似有怒意。
雲天岳冷冽的一笑道:「在下正是這麼說的。」
八字眉突然向上一挑,窮和尚大聲道:「我窮和尚最討厭不相信我的人,娃娃,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淡淡的,雲天岳道:「大師說吧?」
窮和尚沒頭沒腦的道:「我說你一定姓雲。」
雲天岳心中已有主見,聞言並不覺得驚奇,冷冽的一笑道:「大師說對了,在下正是姓雲,大師該是來自『五嶽幫』吧?」
窮和尚道:「和尚自然應該與佛在一起,怎麼會從地獄來呢?難道江湖上就沒有什麼叫做佛的幫嗎?」
劍拔弩張的形勢又消失了,雲天岳心中卻仍有戒備之心,冷冰冰的道:「天已五更將盡,大師再拖下去,只怕此來的目的要錯過了。」
窮和尚極目向四周看了一陣,搖頭道:「車還沒到,娃娃,你也在等那輛車吧?」
雲天岳才想開口,耳邊已響起輕微馬蹄聲及車輪聲,轉眼看看窮和尚,只見他臉上還是一片茫然,知道他還沒聽到,冷然一笑道:「以大師的看法呢?」
窮和尚道:「我看你與那鳳姬倒是天生的一對,她的年齡與你相差不多,人是普天之下第一美人之一。」語氣誠摯,不像恭維或諷刺之詞。
雲天岳有點迷惑了,說他是敵人,那神態又不像,說他是朋友,實在沒有成朋友的理由,一時之間,倒猜不透此人現身的目的。
就在雲天岳心中猜測之際,突聽窮和尚低聲叫道:「來了!來了!呵!『五嶽幫』的人也現身了。」
順著窮和尚的視線望過去,雲天岳看到在馬車響聲的另一方向,出現了二十幾個勁裝漢子。
這二十多個從哪裡來的雲天岳沒看清楚,那裡面老少肥瘦都有,一色玄衣,一踏進「五槐坡」中間的空地,便按順序自行排開,形如兩行過空秋雁,向後斜伸出兩排,這麼一排,雲天嶽立刻看清位於中間的領導人物了。
那是一個蒼發銀鬚的黑衣老者,他與周圍那些人的唯一不同之處,是腰間所束的是一條白絲帶子,此人濃眉大眼,獅鼻海口,長像倒甚威武,只是眼窩太深,看起來有些陰沉險惡。
在黑衣老者身旁,站著一個年約二十上下面黃肌瘦,赤裸著膀子的少年,第一個引入注目的是他手中的那柄大如水缸的瓜瓣大銅錘,那錘如果真是實心,合起來怕不有五六百斤重,與他那張像有癆病似的臉比起來,實在不對稱,此人雙眉上挑,眉毛粗長直立,一看可知是個性急之人。
盯著他那雙剛直而圓大的環眼,雲天岳自語道:「此人大概就是那風雷神了。」
窮和尚連忙道:「他正是風雷神,娃娃,你猜他那雙錘的實心是還是空心的呢?」
雲天岳收回目光,看看窮和尚道:「大師猜呢?」
窮和尚一本正經的道:「我說那是空心的,不過,這話是兩個月以前聽說的。」
雲天岳楞了一下,不明白的道:「怎麼是兩個月以前說的呢?」
窮和尚聳聳肩道:「兩個月前我碰到過他,一見他那臉癆病像,我和尚心裡不就怎麼順氣,再看到那兩柄大錘,我和尚幾乎連肺都氣炸了。」
雲天岳笑道:「他拿錘與你何干?」
窮和尚道:「你想想看,連我和尚這麼健壯的人也只拿根棒子而已,他那付長像怎麼配拿那麼大的東西呢?我和尚是直心人,心裡不服可沒藏私,我就說,小子,你拿了對空心錘,四處亂跑著嚇人嗎?我和尚可不怕。沒想到這小子是個急性鬼,一聲沒吭,回手呼的一聲就是一錘,要不是我和尚閃避狗咬練成了一雙飛毛腿,這錘准把我打得連渣也不剩了。」
雲天岳一笑道:「這麼說那對大錘是實心的了?」
窮和尚道:「所以我兩說個月前,我說它是空心的。」
兩人說話的時間,「五嶽幫」對面的大槐樹下衝進了兩匹駿馬,馬上是兩個鶴發鳩面的老婆婆,兩匹駿馬後面不至兩丈遠處,跟著一輛由兩匹白馬拉著的白幔馬車,駑車的則是個年約二十五六的艷麗少婦,馬車後面,又是兩匹駿馬,馬背上也是兩個老婆婆。
窮和尚用肘撞撞身邊的雲天岳,道:「娃娃,你知道這四個老嬤嬤是誰?」
雲天岳初出江湖,那會知道這些人是誰,搖搖頭,道:「莫非大師知道?」
窮和尚一挺胸脯,道:「娃娃,你別看我和尚窮,窮人討吃的跑路多,消息最靈通,若提起這四個老妖怪,只怕連哭得天昏地暗的小孩子也會嚇得閉上嘴哪!」
雲天岳笑道:「真有這麼大的威力嗎?」
窮和尚道:「誰說不是呢?她們年輕時,互不相讓,各霸一方,被稱為宇內四鳳,中年時,人殺得太多了,被改稱為四羅剎,後來不知怎麼同時歸服了『碧瑤宮』而成為碧瑤宮二相、四衛中的四衛了。」
別看和尚瘋瘋顛顛的,講起典故來,可就有條不紊了。
雲天岳輕「嗯」了一聲,沒有答話,目光重又凝向場中,這時,前面兩匹馬已奔到五棵槐樹正中停了下來,隨後的也跟著停了下來。
對面「五嶽幫」為首的老者右手抬起向前一揮,領著二十多個黑衣漢子徐徐向前迎上來了。
冷冷的笑了一聲,雲天岳也跟著緩步走向坡下。
窮和尚隔著破納衣一提褲子,追上來道:「娃娃,如果你對那『鳳姬』有意思,我和尚幫著你說過媒如何?」
雲天岳俊臉一紅,冷淡的道:「大師,你是方外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這事你還是不管的好。」
窮和尚倒是蠻熱心的,豆眼一瞇道:「和尚背口鍋也跟在家差不多,娃娃,你不用多說了,這檔子事,我和尚是插手插定了。」
知道再說下去等於是白磨牙,雲天岳沒再理會他,和尚可不管人家理不理他,一步一趨的跟在後面,嘴裡念道:「那些王八龜孫子怎麼還不出來,莫非都凍僵了不成?但願佛爺有眼,要凍就全凍死。」
五嶽幫比雲天岳先到達馬前,老者舉手止住身後那批手下,朝靜坐在馬上的兩個面色冷如寒霜的老婆婆一抱拳道:「老夫『五嶽幫』五台山分壇壇主孫立業迎接芳駕來遲,還望多多見諒。」
右側馬上老婆婆冷冷的道:「碧瑤宮與五嶽幫向無來往,孫壇主這迎駕二字不覺得用得不恰當嗎?」
孫立業厚著顏皮笑道:「同屬武林一脈,本幫既為本地之主,理應略盡地主之誼,前輩休要見外。」
左側老婆婆冷笑一聲道:「沿途客棧林立,到處皆可落腳,素不相識,不便打擾,尊駑盛情,本宮心領了。」
孫立業臉色一變,道:「本座只是奉命行事,幫主交待,如辦不到,豈不顯得本座辦事不力了?」
右側老婆婆冷冷的道:「這麼說你是打算動硬的了?」
孫立業有恃無恐的笑道:「前輩,有道是強龍不鬥地頭蛇。」
孫立業話未說完,左側老婆婆已怒哼一聲,搶口截住道:「老身一生什麼都信,就是不信邪,孫立業,老身今天就要鬥鬥你這地頭蛇試試,你動手吧,老身坐騎若移動一步,今天一切全聽你的。」
這時,雲天岳也已走到車旁兩丈左右處停了下來。
孫立業陰詐的笑道:「宮主玉體欠安,我姓孫的若是動手,只怕驚擾了宮主芳駕。」
左側老婆婆不屑的冷笑一聲道:「這一層用不著你姓孫的擔心,動手吧!」
孫立業大笑一聲:「哈哈………恭敬不如從命,孫某只好得罪了。」
話落向右橫跨出五步,向持錘少年一揮手,道:「熊飛,請那位老婆婆下馬!」
黃面少年虎吼一聲道:「本座聽命!」
聲如焦雷,震人耳鼓,聲落雙錘一擺,大步跨了上來,那對大如水缸的銅錘,在他手中輕若無物,這份臂力,端的駭人之極。
一見那對銅錘,老婆婆面色不由一變,沉聲喝道:「年輕人,『雙錘平岳』葉天佐是你什麼人?」
熊飛大眼一瞪道:「怎麼?你認得俺師傅?」
老婆婆冷笑一聲道:「好哇!葉天佐一向自視清高,卻把徒兒送進賊窩裡來揚威,老身直到今天,才算完全認識了他。」
熊飛濃眉一縐道:「你敢罵俺師傅?」
老婆婆自知人在馬上決難與那雙銅錘對抗,冷笑一聲道:「老身不但罵他,還要………」
老太婆話未說完,突聽熊飛虎吼一聲道:「俺打扁了你!」一擺雙錘,跨步就要動手。
窮和尚見狀雙腿一曲,突然飛身躍到熊飛身前,連連搖手道:「癆病娃兒慢點!」
熊飛怒吼一聲,雙錘一舉,照準窮和尚當頭打了下來,勢如迅雷。
窮和尚身法可真快,身子向後一仰,雙腿一蹬,倒翻了一個觔斗,恰好避過雙錘。
轟然一聲,那凍結了的地面上,硬陷下五尺多深兩個大坑。
窮和尚手腳雖忙,嘴也沒閒著,一面躲一面叫道:「癆病小子,慢著,慢著你左錘輕右錘重,今天准要賊子的命。」
熊飛是個直腸人,又加之童心末泯,聞言煞住欲攻的架式楞忡的道:「兩錘重量一樣,那裡會一輕一重?」話落仍然不由自主的低頭向兩個大坑審視著。
這邊一動上手,五槐坡頂上突然飛也似的奔下來兩批人馬,為首的都是二十四五的少年人,眨眼之間,到車旁。
冷眼把這些人打量了一陣,孫立業心頭暗自一凜,忖道:「這兩個小輩功力都遠在我之上,又不受五嶽幫統轄,這局面越來越不好處理。」
這兩批人現身不久,五槐坡下又出現了三個,兩老一少,不大工夫也到了車旁。
這三個人中,雲天岳認得兩個,一個是「九頭梟」另一個是「瀚海禿龍」沙千里,在兩人中間的是一個年約二十二三歲,劍眉朗目,直鼻薄唇的紫衣少年,此人與先前到的兩個少年一樣,都是俊品人物,只是顯得有點輕薄。
這邊,窮和尚與熊飛好似根本就沒有看到這些人,正在那裡爭論兩個坑的深淺。
熊飛不擅辭令,那裡辯得過窮和尚,氣得他雙錘一舉,就要動手,窮和尚忙道:「慢著,慢著,你若不信,我拿個東西算給你看看。」
話落探手入懷摸了半天摸出一個金骨玉珠長有尺半的大算盤來,也不知他是怎麼搗的,外面竟然一點也看不出來。
一見這個算盤,孫立業老臉突然一變,脫口道:「『神算童叟』賈實?哼!賈實,你以為你削髮為僧,老夫就認不得你了?」
一聽賈實二字,雲天岳與熊飛臉色同時一變,四道目光同時集在窮和尚身上。
窮和尚抬頭看看孫立業,道:「老孫子,我賈實雖然做了和尚,賣東西仍是實傳,你想買點什麼嗎?」
孫立業自知不是「神算童叟」之敵手,冷笑一聲,道:「賈實,在未找到你那主子之前,你亮相得太早了,熊飛,把這人拿下。」
熊飛面有難色的扭頭道:「他………他是不是當年『玉佛』七傑中的賈叔叔?」
孫立業冷笑道:「玉佛幫七傑之死全是他害的,否則,『玉佛幫』怎會瓦解,此人是罪魁禍首。」
熊飛心直,聞言脫口道:「真的嗎?」
窮和尚只笑不答,這使他更加相信。
孫立業探手入懷,摸出一尊白玉佛道:「風雷神熊飛聽著,現在幫主令符在此,令你先拿下賈實再拿下『碧瑤宮』之『鳳姬』,不得違令。」
「風雷神」熊飛把心一橫,大聲道:「賈叔叔你!你還有什麼可以解釋的快說。」
神算童叟賈實笑道:「等下自然有人給我和尚解釋,癆病小子,我看你還是先做第二件事吧?」
「風雷神」熊飛人雖然渾,卻天生就的忠厚性子,不敢犯上,要對賈實動手,乃是迫不得已的,聞言心中一動,忙道:「也好!」話落舉步欲行。
孫立業見狀才待喝阻,突聽一個清朗震耳的聲音先他而起,喝道:「熊飛不得無禮。」
不用看,窮和尚也知道雲天岳開口了,細眼一瞇,笑著道:「癆病小子,敢情你那第二件事又行不通了,他可不比我窮和尚這麼好說話。」
隨聲轉身,似有意又似無心的掃了後來的那兩個少年一眼。
那兩個少年人見這說話的年輕人神采豐雅,人品俊逸脫俗,心中本已產生了妒意,如今見他先自己而出頭,更擔心「鳳姬」一顆芳心會被他得去,窮和尚的話不過才說完,一個身著金衣,劍眉朗目腰佩金劍的年輕人忙向前走了兩步,朗笑道:「恕兄弟眼拙,認不得兄台,想兄台一定少在江湖上走動,這次想是破例為鳳姑娘踏進江湖的了。」話落朝雲天岳抱了抱拳。
金衣少年話聲才落,雲天岳尚未來得及答話,另一個身著紫裘的紅面少年已搶口道:「連江湖上無名之輩,都為不平而鳴,小生雖然技不如人,但站在武林道義上,今天決不袖手旁觀,鳳姑娘儘管放心。」話說得比金衣少年更為露骨,顯然他也沒把雲天岳放在眼裡。
冷冷的掃了兩人一眼,雲天岳漫聲道:「金衣金劍,閣下想是中原『金劍府』的少主了?雲某雖然無名,閣下尚不足道。」
話落轉向紫衣少年道:「尊駕技末入流,眼已先高過頂,不知閣下依仗的是什麼?」
紫衣少年朗目一瞪,冷笑道:「無名小卒也敢在少爺面前狂吠,來來來,你過來,看看少爺能不能讓你在手下走出三招。」狂焰較之剛才猶勝萬分。
冷冷的笑了笑,雲天岳道:「雲某現在身有要事待辦,無暇奉陪。」
話落轉身向「風雷神熊飛」走過去。
雖然明知車上的人兒看不見場中一切變化,紫衣少年為了顯示自己的能耐以搏取美人青睞,那能忍得下雲天岳的輕蔑冷語,當即冷哼一聲,飛身阻在雲天岳面前,戟指-道:「小輩,你的話就這麼自說自語了嗎?」
以奇怪的眼光看了紫衣少年良久,雲天岳突然吃吃笑道:「假使雲某真把話白說了,那佔便宜的不是雲某,而是尊駕,現在,看起來尊駕是忍不住了?」
雲天岳的神態與從容,實在使人無法忍受,紫衣少年雙目冷芒如電般的盯著雲天岳道:「姓雲的,你我雖然素不相識,-今天衝著你這幾句話我『紫玉狸』魏如龍卻放不過你。」
雲天岳哂然道:「就憑你嗎?」話落坦然舉步向前邁去,神態從容自若。
孫立業見狀心中不由忖道:「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紫玉狸』與『毒哪吒』是江湖上有名的歹毒人物,心狠手辣,這倒省去了我一番手腳。」
窮和尚油臉上雖沒表情,暗中卻又把功力凝於雙臂,準備隨時應敵。
雲天岳越是從容,「紫王狸」魏如龍越覺得難堪,就在雲天岳剛踏出第一步時,他早已聚滿功力的右手突然向前一探,五指彎曲如鉤,直扣雲天岳腕脈,出手如風,快如迅電。
雲天岳表面上雖然從容不迫,暗中卻早已有了準備,他心中明白,不是猛龍不過江,他們既然明知武林各派皆羨慕「鳳姬」之美艷而趕來,決非無能之輩。
星目緊盯著「紫玉狸」急抓而至的右手,雲天岳冷然哼了一聲,就在他右手將達腕脈之際,左手倏然一翻,由下而反點「紫玉狸」門脈,避招攻敵,俱在眨眼之間。
紅瞼一變,「紫玉狸」急探而出的右手霍然抽回,動作雖快,那中指指尖仍被雲天岳掃了一下,劇痛穿心,不由駭出一身冷汗。
眾人只看到「紫玉狸」往回縮手,卻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縮手。
與「九頭梟」二人同來的俊美少年,此時突然高聲朗笑道:「魏兄中途變卦,莫非是在進招時與那位雲兄攀上了交情?」
言下雖有諷刺之意,但好像不知道「紫玉狸」魏如龍,已吃了暗虧。
僅只一招,「紫玉狸」已知道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人狂得不是沒有道理,心中風車似的盤算道:「我若與他動上手,鹿死誰手難料,徒被別人坐收了漁人之利太不划算。」
心念一轉,主意已定,飛身躍回自己隊中,冷聲道:「咱們既然目的相同,兄弟以為只我兩人先動手,太划不來。」
金衣少年冷笑一聲,道:「魏兄算得真周到啊!」
「紫玉狸」魏如龍向白幔馬車打量了一眼,冷笑道:「你我彼此彼此。」
雲天岳本來無意殺害「紫王狸」魏如龍,因此,在「紫玉狸」知難而退時,他並沒有攔阻,逕自向「風雷神」熊飛走去。
「風雷神」熊飛雙目盯住走過來的雲天岳,冷聲道:「小子,方才是你喝阻俺的嗎?」
沒有直接回答,雲天岳凝重的問道:「你叫風雷神嗎?」
風雷神沉聲道:「風雷神正是俺的綽號,你要怎樣?」
俊臉突然一變,雲天岳冷聲道:「熊保,你知道『玉佛幫』滅在何人手中的嗎?」
聽眼前這個少年人直呼自己兒時代的小名,「風雷神」熊飛黃臉立時一變,吶吶的問道:「你………你是誰?」
孫立業早先就在懷疑「神算童叟」賈實削髮埋名一十五年而今突然現身必有意圖,此時一聽這少年人一出口就提到了「玉佛幫」三字,心頭立時一震,暗道:「莫非是他?他姓………雲,啊!不好!」
轉念至此,臉色立變,脫口道:「熊飛休聽他花言巧語,快將此人拿下。」
「風雷神」熊飛還沒反應過來,雲天岳已開口道:「當年的雲天岳你還記得嗎?」
「風雷神」熊飛臉上喜色一現道:「你………你是小岳,怪道俺總覺得有點面熟,謝天謝地,當年俺爹傷重臨死之前,曾一再叮囑俺以後如果僥倖不死,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小幫主,重震『玉佛幫』的聲威,現在,俺總算找到你了!」
孫立業聞言更急,厲聲道:「熊飛,江湖上奸詐之人很多,不要信他的花言巧語,現有玉佛令符在此,別上他的當。」
「風雷神」熊飛聞言又猶疑了,回頭看看孫立業手中的玉佛,再轉過頭來看看雲天岳,黃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
緩緩探手入懷,雲天岳掏出了那尊「玉佛」楞芒閃射的星目盯著孫立業,低沉的道:「孫壇主,你雖然不是當年的罪魁禍首,但一定在場,『玉佛幫』上上下下數百口人命,已在黃泉路上等了十五年了,連本帶利,雲天岳要一一收回,孫立業,你現身現得太早了。」
孫立業厲聲道:「雲天岳,你手中玉佛是假的。」
雲天岳冷森森的一笑道:「你可知道玉佛真假怎麼分嗎?」
「風雷神」熊飛正感到無從抉擇,聞言脫口道:「真玉佛能開眼,假的不能。」
雲天岳補充道:「還有一部份他沒答對,真玉佛不但能開眼,而且眼中還有四個字,孫立業,你知道那四個字是什麼字嗎?」
孫立業那裡知道這些,老臉一沉,冷聲道:「姓雲的,別人聽你那套鬼話,老夫可不相信,是真的你何不讓那玉佛開開眼看看。」
冷冽的點點頭,雲天岳道:「讓它開眼可以,但是,孫壇主,你得先準備好了,玉佛開眼之際,就是你命歸黃泉之時。」
話落左手突然在玉佛頭上一按,道:「除惡,揚善。」
佛目隨聲而開,雙目中果然刻著「除惡,揚善。」四個血紅小字,紅目相映,字雖小,也清晰可見。
清朗的喝聲尚在耳際,雲天岳已凌空撲向孫立業了。
孫立業早已有了準備,一見佛目真的開了,就知不好,雲天岳身子才一動,他已搶先大喝一聲道:「回去!」
雙臂隨聲一圈,招化「雙掌托天」激起一股狂飆直捲凌空撲下的雲天岳。
方位、目標,他卻估計對了,-事實卻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雲天岳不但沒有應聲回去,反而準確無比的當頭直壓了下來,好像他是個只有形體而無實質的幽靈。那麼凌厲的掌風,不但沒有使他減速,甚至,連衣角也沒吹動。
「九頭梟」老臉一變,不由自主的脫口叫道:「那是佛功。」
孫立業再也想不到自己這全力的一擊,竟會如此不濟,那老臉上還沒完全浮出的得意神色,立時凍結了,雙掌出得快,收得也快,使勁把雙臂往後一拖,想再變招,那知雲天岳竟好似被吸在掌上似的,順著他急速收回的雙掌,迅雷驚電般的撲了下來。
變招已不可能,不變招卻只有等死的份了,孫立業本能的把身子向後一仰,一式「鯉魚倒穿波」疾矢般的向後直射出去,這一躍,足有一丈五六。
雙足不過才著地,一隻利刃似的鐵掌已橫掃向頸項,他連站在身前的是誰都沒看清楚,那只橫掃而至的鐵掌已自他項間切過。
熱血沖天射起五六尺高,一個無頭屍體站立了許久才嘩的一聲倒了下去。
以帶血的手,雲天岳高高舉起了那尊白玉佛,喃喃自語道:「這是開始,這是開始。」
窮和尚一收油臉上的嘻笑之色,雙膝一曲,朝雲天岳跪了下去。
黃臉上的肌肉抽搐著,額上青筋似蚯蚓般的根根鼓起,看看跪在地上的賈實,再回頭看看那尊玉佛及手持玉佛的小幫主,「風雷神」突然厲吼一聲道:「這一年來,俺熊飛可被你們這批王八羔子冤枉慘了,還俺,還俺!」隨著那嘶啞的吼聲,雙錘舞動如飛,「風雷神」旋風般的撲向那些被驚呆了的漢子。
慘號隨著喝叱怒罵之聲,亂成一片,足有頓飯工夫,才停了下來,除了兩三個見機得早的漢子逃得活命之外,五嶽幫其他的人無一倖免。
跑回雲天岳面前,「風雷神」熊飛噗的一聲跪了下來,嘴唇開合了半天,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環眼中行行清淚直下如雨!
沉重的歎息了一聲,雲天岳低沉的道:「因有祖師爺令符在身,小侄不能行禮,還望賈叔叔恕罪,賈叔叔與熊飛快快起來。」
窮和尚恭敬的應道:「賈實遵命!」話落站了起來,熊飛卻仍長跪不起。
窮和尚賈實見狀心頭一動,暗忖道:「這癆病鬼一直不服我,他那兩個錘子又重,一個不對頭挨上一下,准吃不消,我得先施點恩惠給他才好。」心念一轉,不等雲天岳再開口催促,賈實搶口道:「熊飛原是個渾人,涉世不深,因此誤信奸人謊言,還望小幫主念在同門一脈份上,念其以往,收錄幫下。」一面說一面不斷的向雲天岳示意。
雲天岳心中本無見怪他之意,猛然聽了賈實這番話語,倒被弄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開口。
「神算童叟」賈實就是要使雲天岳迷糊,見狀忙開口道:「小幫主千萬開恩,收留他。」
「風雷神」熊飛不知是賈實在搗鬼,心中感激的暗忖道:「賈叔真是個好人,俺過去打了他一次,他竟然不記前仇,反而替俺說情了!」
雲天岳開聲道:「熊飛起來。」
「風雷神」熊飛才想起身,突聽賈實又道:「小幫主,你不說收留他,他又怎敢起來。」
「風雷神」聞言連忙又跪實了,暗道:「幸虧賈叔提醒了我,不然俺真個站了起來,豈不一輩子也不能入在幫下。」
雲天岳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只好說道:「熊飛,本幫收留你了,起來吧!」
「風雷神」熊飛聞言急忙叩頭應道:「俺熊飛多謝小幫主大恩。」
話落抓緊雙錘,一躍而起,黃臉上喜色映然,大步走到賈實身側,舉錘一點賈實肩膀道:「賈叔,你真是個大好人了。」
萬沒想到他會拿這種方法來道謝,「神算童叟」沒防備肩頭上挨了一下,痛得齜牙咧嘴,撫著肩頭子道:「好心沒好報,癆病鬼,你知道你那要命的傢伙銅錘有多重嗎?以後少拿它在我身上擦,就算是謝了我了。」
一旁三人,眼見雲天岳舉手投足之間,輕易的收拾了孫立業,雖然孫立業的功力在武林中算不得出色人物,-雲天岳那種不為掌風所動的身法,卻使他們心中畏懼。
金衣少年看看其他二人,首先開口道:「目下形勢,兩位看誰最有利?」
「紫玉狸」魏如龍吃過雲天岳的暗虧,第一個沉不住氣,脫口道:「形勢局面,俱在人為,成敗與否,全看大家是否齊心。」
言下之意,無疑是暗示其他二人,只要他們能聯手,局面並非沒有轉機。
金衣少年目注紫衣少年的道:「馬兄以為如何?」
窮和尚認得紫衣少年就定大漠瀚海中的「大漠之蛟」馬青峰,也知道大漠武功自成一派,極難對付,因此,心中很不願意他們聯手,當下冷笑道:「三位目的相同,我和尚真想不通三位合作以後,那局面怎麼收拾?」
「大漠之蛟」沉思不語,他心中有自己的算盤,在他想,如果四衛能與他合作,眼前這些人全不足懼,那時,不但可排除其他三人,更將有機會與「鳳姬」接近,可謂是十全之策,只是,他無法肯定四衛是否肯與他合作,萬一,四衛不與自己合作,話一出口,勢必連其他二人也得罪了,豈不畫虎不成反類其犬?因此,一時之間難以驟下決斷。
「九頭梟」老練陰沉,見狀立刻猜知小主人的心意。向前跨出一步,朝車前的兩個老婆婆一抱拳,道:「我家小主,不遠千里自大漠趕至中原,目的也無非是久慕大宮主的才華,欲來相助一臂之力,目下情勢,四位瞭解,小主雖有一腔熱誠,怎奈孤柱難撐天,如果四位肯與我家小主聯手合作,今日之危必能迎刃而解,不知四位意下如何?」
左側老婆婆心直,冷哼一聲才想開口,右側老婆婆已搶先說道:「以老身的看法,馬青峰之子雖然武功不凡,-卻非那姓雲的之敵。」
窮和尚心中一動,忙道:「承四位看得起本幫小幫主,我想………」
雲天岳冷冷的開聲道:「賈叔,玉佛幫向不求人,在小侄手中,自然也不願破祖師爺之例,其他的你不用說了。」
右側老婆婆心中所懼的就是雲天岳,因此有心聯他先排除其他三面,再消滅他,一聽他不肯合作,心中立時另有了打算,冷冷一笑道:「姓雲的,你好狂妄的口氣,老身倒要看看你玉佛幫是否能真如你聽說的不求於人。」話落轉向「大漠之蛟」馬青峰道:「馬青峰,老身四人與你聯合了。」
左側老婆婆不以為然的道:「杜姊………」
杜姓老婆婆沉聲道:「我知道,花妹,你不用說了。」
「大漠之蛟」馬青峰亦是城府深沉之人,杜姓老婆婆的居心他完全明白,但目下如能與她們聯手,藉她們之力,必可退去其他三面,那時再動手,勝利機會就比現時大得多了。
故示誠懇的笑了笑,「大漠之蛟」馬青峰笑道:「那咱們就一言為定了!」
杜姓老婆婆剛待接口答話,突聽車內響起一個嬌如銀鈴般的聲音道:「杜娘,不可草率行事。」
聲音嬌柔清脆,猶似出谷黃鶯,只聽到這聲音,腦海中就會不由自主的描繪出那說話者的動人嬌容。
杜姓老婆婆忙在馬上恭身說道:「小宮主,這是………」
那嬌脆的聲音沉重的歎息了一聲道:「出了虎穴,落入龍潭,杜娘,如果我們無法靠自己之力脫出重圍,那後果………唉!都是一樣。」
話中雖無傷感字句,-那聲音卻令人憐惜。
「大漠之蛟」馬青峰聞言心中大急,忙辯道:「大宮主,小生馬青峰欲為你效力,乃是出自赤誠,決無二心,宮主如………」
花姓老婆婆一躍下馬,冷聲道:「馬青峰,你不要囉嗦?有本事你拿出來吧,沒本事,其他的免談了。」
花姓老婆婆一下馬,其他三人也跟著下了馬,各自取好部位,分立於馬車四周,四人這一動,立時形成劍拔弩張之勢。
眼見大勢已去,「大漠之蛟」馬青峰只得另作別圖,朝其他二人望了一眼道:「兩位如認為仍有需要,我們可以聯手了。」
「紫玉狸」魏如龍冷笑一聲道:「馬兄這是退而求其次吧?」
馬青峰坦然一笑,道:「克敵致勝,各盡所能,魏兄莫非………哈哈………」
金衣少年心中暗自冷笑一聲,臉上卻聲色不動,朗笑一聲道:「魏兄,兄弟以為只剩下我們三人之後,那時再決勝負比較公平。」
「大漠之蛟」馬青峰心知金衣少年是欺他遠道而來,身後無援,但他卻未把二人放在心上,大笑一聲道:「兄弟久聞『金劍府』二公子『毒哪吒』金劍虹技藝膽識勇冠武林同輩之上,今日一見,果然不虛,嘿嘿,兄弟之意,正如金兄所說的。」
「毒哪吒」金劍虹冷然一笑道:「馬兄過獎了。」
話落轉向「紫玉狸」魏如龍道:「魏兄意下如何?」
「紫玉狸」魏如龍望了雲天岳一眼,心想他決不可能與自己合作,形勢所迫,自己不得不退讓一步,當下冷笑一聲道:「合作則彼此有利,兄弟既與金兄不約而同的趕到『五槐坡』來,自無袖手旁觀之理。」
初步協定算是完成了,「大漠之蛟」馬青峰朗笑一聲,道:「雪大風寒,咱們既然已達成協定,不必久等。」
話落轉向雲天岳道:「雲兄,目下情勢對你玉佛幫好像又不利了。」
仰頭望了灰暗的天色一眼,雲天岳冷冽的道:「雲某此來,主要目的是找尋本幫中之人,別無其他企圖,只是……」
由昨夜九頭梟二人的回報,「大漠之蛟」馬青峰心中對雲天岳已有所瞭解,一聽雲天岳之言,錯認以為有了轉機,忙道:「你我之間的一筆帳,往後自有清結之日,雲兄目的既然與兄弟不同,那應請行。」
四衛輕蔑的目光同時都盯在雲天岳臉上,她們沒想到這個武功奇特的少年,臨事竟是如此虎頭蛇尾。
冷漠的笑了笑,雲天岳道:「雲某縱然有心要走,只是,現在已走不得了。」
巴不得雲天岳能快走掉,「紫玉狸」脫口問道:「姓雲的,魏某沒想到你竟是個翻雲覆雨言而無信的小人。」
冷冷的,雲天岳道:「雲某並非翻雲覆雨,而是怕雲某一走,三位好不容易達成的協議又要取消了。」
「大漠之蛟」馬青峰冷聲道:「雲兄真個替兄弟等設想的這麼周全嗎?」
「毒哪-」金劍虹冷笑道:「雲兄當然另有目的了,是嗎?」語氣含有諷刺意味。
雲天岳朗笑一聲,道:「目的倒有一個,三位可要聽聽?」
「大漠之蛟」馬青峰心知今天與雲天岳這一場惡戰是免不了的,臉色變得陰沉無比,冷然一笑道:「雲兄說出來,或許能更堅定兄弟等的合作之心。」
雲天岳星眸中冷電突現,冷冷的道:「環宇之內,無任何力量能使玉佛幫退卻,三位自然更不例外。」
金劍虹大笑一聲,道:「好,話說得夠爽快了,空說無益,雪大天寒,姓雲的,咱們就已把事實擺出來吧!」
話落向後一招手,與他同來的五個金衣銀劍的大漢立時湧到他身後。
「紫玉狸」魏如龍掃了「大漠之蛟」馬青峰一眼,向後一招手,與他同來的八個大漢也跟了上來。
「大漠之蛟」馬青峰朗笑一聲,道:「姓雲的,咱們的帳要提前結算了。」話落帶著「九頭梟」與「渤海禿龍」圍了上來。
一見這許多人,「風雷神」熊飛就有點按捺不住了,右手大錘一舉,又要點窮和尚肩頭。
這次可有了防備,窮和尚連忙斜飄出兩尺,嚷道:「癆病小子,有話好說,別動手動腳的。」
風雷神齜牙一笑道:「對不起,俺又忘了,喂,賈叔,小幫主的意思是說咱們打還是不打?」
窮和尚豆眼一瞪道:「你耳朵那裡去了?」
「風雷神」熊飛一楞道:「長在頭上啊!我沒覺得痛,決不會掉的。」
窮和尚幾乎笑出聲來,小眼一瞇道:「是沒掉,幫主說的話你難道一句也沒聽?」
「風雷神」一本正經的道:「聽倒是全聽了,可就是沒弄明白,所以才問你啊!」
兩人說話之間,三方面的人已各自選好了自己的方位,勢如鼎足,把雲天岳三人困在中央。
窮和尚低聲道:「當然是要打了。」
「風雷神」熊飛臉色一凝,一瞪環眼道:「真的?」
窮和尚正色道:「我和尚幾時騙過你了?」
雙錘突然往上一舉,「風雷神」熊飛厲喝一聲,道:「那還等什麼鳥勁,俺早就看著這批王八羔子不順眼了。」
聲落人已奔出,直衝向「毒哪-」金劍虹,行動如風,快如奔馬。
「毒哪-」金劍虹早已有了準備,握住劍-的右手倏的向外一拉,躍眼金光一閃,就勢一抖,三朵斗大的金色劍光,溜光石火般的點向「風雷神」熊飛胸口及雙肩,出招快捷老練,觸目可知不是等閒之輩。
對「風雷神」熊飛的武功底細一無所知,雲天岳擔心他手中使的重兵器變招不靈巧而受制吃虧,當下一見「毒哪-」金劍虹出手快捷狠辣,不由冷喝一聲,道:「雲某接你這一招!」
身與聲音同起,聲未落人已先到,手中玉扇向外一伸,直點劍身,玉扇竟比「風雷神」熊飛的雙錘早到。
「毒哪-」金劍虹自恃內功深厚,劍招毒辣,那把雲天岳一柄小小玉扇放在眼裡,冷哼聲中,劍鋒一偏,變刺為砍,直斬雲天岳褶扇。
中途變招,毫無間隙,足見「金劍虹」能威懾武林,連五嶽幫都不敢動其毫髮,並非虛有其名。
雲天岳心頭一凝,但卻不收招,眼看劍鋒已近扇身,才猛然向上一抬手,手腕向下一曲,扇梢正好點向劍身。
「毒哪-」金劍虹暗自冷哼一聲,右臂運足功力,直掃過來,心中暗忖道:「就算你小子點中了,大爺也要把你砍成兩段。」
「毒哪-」金劍虹念頭才轉完,扇梢已點在劍身上,「錚叮」一聲脆響,金劍虹突覺虎口一麻,好似劍身被大山壓住了似的,怎麼也抬不起來直向地下插去,兩腳一浮,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仆了下來。
不但「毒哪-」金劍虹沒想到這輕巧的一點會有這般威力,就是旁觀的眾人,也個個為之變色。
「紫玉狸」魏如龍曾吃過雲天岳的暗虧,金劍虹一動手,他已有了準備,只見他身子向前一仆,心知自己再不出手,三份力量就要少去了一份了,就在「毒哪-」金劍虹向前一仆之際,他已暴喝一聲,撲了上來,手中長劍一伸一點,招化「萬里飛鳴」,逕點雲天岳腦後「玉枕穴」,出招也是迅捷無倫。
手中算盤一揚,窮和尚冷哼一聲,道:「小狸貓,我窮和尚來喂餵你。」聲出人也跟著縱向「紫玉狸」。
「大漠之蛟」馬青峰由雲天岳第一招,已看出今日之戰鹿死誰手很難測,輕敵之心一掃而空,右手向腰中一探,解下一柄金環虎骨長鞭,左手向窮和尚一指,「九頭梟」與「瀚海禿龍」直撲賈實而去。
在「九頭梟」撲出的同時,「大漠之蛟」馬青峰右手長鞭一揮,一招「滄海飛龍」斜刺裡攻向雲天岳背後。
這些變化,都是眨眼間的事,「風雷神」熊飛一見雲天岳戰住金劍虹,大吼一聲,揮錘向金劍虹身後那些漢子撲去。
「風雷神」熊飛一衝到金劍虹身後,那些漢子立刻覺醒,連叫帶罵的把他困在中間,五柄銀柄長劍全指著他。
一時間不知找那一個好,「風雷神」熊飛環眼一轉,認定一個年約四十上下的麻面漢子跨上兩步,道:「喂!爺爺錘下不打無名之蜚,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那漢子對他這雙大錘心有顧忌,長劍向前一伸,指著「風雷神」使他不敢前進,才道:「你大爺叫麻面………」
未等他把話說完,「風雷神」熊飛倏然把左錘向上一舉,喝道:「爺爺知道了,你叫麻面鬼。」話聲才落,大錘已撞在劍上,麻面漢子只覺虎口一陣劇痛,噹的一聲那柄長劍脫手凌空飛上去有五六丈高。
萬沒想到這渾小子會沒等他把話說完就出手,劍一脫手,麻面漢子不由駭得一楞,「風雷神」的右錘已帶著呼嘯之聲當頂壓了下來,蓬的一聲,血肉橫飛,那漢子連半響都沒哼出來,已然命歸黃泉了!
「這小子沒信用,弟兄們,合力宰了他。」
四柄劍幾乎在同一個時間內,由四個不同的方向隨著那發話人的聲音圍了上來。
「風雷神」熊飛大吼一聲道:「不是爺爺不講信用,而是因為你們這些東西都是些小卒老狗,爺爺記住了你們的名字,日後說出去也沒什光彩。」嘴裡嚷著,雙手可沒閒著,四柄攻上的長劍全被他用錘擋了回去。
因為有前車之鑒,四個漢子手中的長劍,誰也不敢硬碰他的大錘,攻擊力無形中全消失了,只有各自閃避偷襲的份了,「風雷神」熊飛雖然一時之間無法將四人收拾下,但卻威風十足。
那邊窮和尚可就沒這麼輕鬆了,若論功力,「九頭梟」與沙千里雖然比他略遜,但兩人一聯手,可就超過他的功力了,還好他知道兩人的配合方法,始終不凌空上躍,短時間內尚能支持。
這邊,雲天岳獨戰三人,戰局最兇惡,雙劍一鞭,都是當今武林一時之選各盡全力,劍虹鞭影瀰漫一片,幾乎難分敵我。
杜姓老婆婆看看對面姓花的老婆婆道:「花妹,你看他們三人能不能收拾得了那姓雲的?」
花姓老婆婆對雲天岳似乎頗有好感,毫不遲疑的搖搖頭道:「我相信他那柄玉扇必有奇招,-直到目前為止,他卻一直沒開那扇子。」
杜姓老婆婆凝重的道:「因此你推測他會勝是嗎?」
花姓老婆婆點點頭道:「如果他那扇上真個別有絕學的話,今天之戰,他們三個決討不了好處。」
杜姓老婆婆又掃了戰場一眼,只見雲天岳依然輕巧的在三人中遊走,身法靈活,毫無吃力的現象,不由不安的搖搖頭道:「我真希望他那柄扇子打開,但又怕他打開?」
花姓老婆婆迷惑的道:「這話怎麼說?」
杜姓老婆婆凝重的道:「他的扇子一開,我就可以斷定他是不是那人的傳人了,但我又擔心他真是他的傳人。」
花姓老婆婆聞言心頭一震,毫不思索的道:「你是說集『佛』於『魔』於一身的那個人?」
杜姓老婆婆道:「宇內用扇子的人雖然不只他,但他那扇子與別的幫派不同,囚此,只要他一開扇,我們就可以知道猜的對不對了。」
花姓老婆婆一笑,道:「杜姊,他在一百五十年前巳退隱江湖了,那會到現在還活著,眼前這人才不過二十歲啊!」
杜姓老婆婆搖搖頭,道:「據傳說,他那一脈無再傳之師,歷代單傳之人,皆以他為師,各傳人的責任是尋覓一個可造之材,而那被選中之人,需靠自己的基礎與悟力來決定自己未來的造詣。」
花姓老婆婆道:「這只是傳說啊!」
「但空穴不來風,只可信其有而不可信其無。」
花姓老婆婆正色道:「傳說中的那人性情雖怪,-卻是個除暴安良不凌弱的大俠,如果這人真是他的傳人,他勝了對我們來說不是更好嗎?」
杜姓老婆婆見解極遠,聞言點點頭道:「如往好的一面想,他勝了確實對我們有利,但是,誰能斷定他此來的目的是不是真的不在宮主呢?萬一他與他們三人想法相同,我倒寧願其他三人勝,因為,對付他們三個,我們還不至於吃虧。」
經她這麼一說花姓老婆婆心中也開始不安了,望著杜姓老婆婆道:「那,那!杜姊你以為該怎麼辦才好呢?」
杜姓老婆婆思索了一陣,毅然道:「俗語說得好,寧可『屈殺九十九個,不可放過一個。』目前我們只有這條路可以走了。」
花姓老婆婆看看打鬥中雲天岳開始猶疑了。
鬥場中突然響起了兩聲慘號,跟著又響起風雷神熊飛的聲音道:「這下剩下你們兩個了,俺看你們往那裡躲。」
打鬥中的雲天岳,此時突然開聲道:「風雷神,不要再玩了,快去助賈叔一臂之力。」
話聲一口氣說完而無間斷,足見三人的圍攻對他構不成嚴重威脅。
花姓老婆婆猶疑不定的臉色,又是一變,喃喃自語道:「在三個高手捨死忘生的圍攻之下,他仍能看清周圍形勢,此子功力端的駭人,唉!也罷!」
自語說完,精眸中神光一閃,沉聲道:「杜姊,我們下手吧!」話落抬步領上。
杜姓老婆婆搖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馬車中又響起那嬌脆的聲音了,緩慢的道:「杜娘,他已表明來意了,不要為了我而妄死無辜了。」
杜姓老婆婆恭身應道:「宮主,你與二宮主是我『碧瑤宮』當前唯一的支撐之人,為了本宮的存在,為了未索回的血債,宮主,時機不容許我們冒絲毫驚險。」
車中傳來一聲沉重的歎息,似自語,又似感歎的,那嬌聲道:「蒼天啊!蒼天,如果你真有眼,別再讓我『碧瑤宮』再做這些違背本意的事了。唉!」
聲音並沒有悲泣,但入耳卻令人鼻酸,這個往日威震天下的美艷姑娘,現在,對自己竟然完全失去了信心而求於蒼天了。
四個老婆婆眼中都滾動著淚珠,杜姓老婆婆抬手擦去眼淚,轉頭吩咐後面的兩個老婆婆道:「守住宮主。」
話落朝花姓老婆婆一招手,緩緩抬步向鬥場走去,為了自身的安全,他們不得不昧起良心。
兩個老婆婆才一動身,打鬥中的雲天岳已開口冷笑道:「三位又要多兩個強而有力的幫手了,只是,她們幫不了三位,信嗎?時間對三位來說,已沒有了!」
三人之中,這時只有「大漠之蛟」馬青峰身上沒被汗濕透,「紫玉狸」與「毒哪-」臉上神色早已不如前時那麼從容了。
長鞭倏然攻出一招「怒海騰蛟」盤向雲天岳咽喉,「大漠之蛟」馬青峰冷森森的道:「姓雲的,馬某就是信不過。」
握在手中的玉扇一調,雲天岳左手向後一推,擋住後面偷襲而至的兩柄長劍,劍眉一軒,冷喝一聲道:「你看看吧!」
玉扇隨著最後吐出的一個字,拍的一聲展開,先向上一抬,接著身子一旋,片片紅色的扇面成輪軸的輻射形狀。波波如浪般的向四周湧出,身形也跟著消失片片紅色的扇影中。
以武器的光影罩住身形並非難事,難的是那片片扇影能清晰得連上面的一尊白色玉佛都看得清清楚楚。
同時不由自主的止住了腳步,兩個老婆婆不約而同的脫口道:「佛………功魔……扇。」
可能是這四個吃力的字從兩人口中說得太慢了些,也可能是那片片扇影的速度推進得太快,總而言之,那兩個老婆婆說出的四個字不過才完,鬥場中已傳出兩聲痛哼與一聲驚駭的輕「啊」聲。
飛動的人影霍然停止,兩個站定了腳的老婆婆可以清楚的看到場中的一切。
「毒哪-」與「紫玉狸」的長劍各斷成了三段散落腳前,兩人的左手也同時撫著右臂,指縫中刺目的鮮血泉水般的向外湧著,傷勢雖然看不到,看樣子必然不輕。
「大漠之蛟」馬青峰功力比兩人高,人距離又遠,鞭梢被截去了三尺多長,雖然沒受傷,臉上也被駭得變了顏色。
冷漠的立在三人中央,如開始的一樣,雲天岳神態仍是那麼安閒。
那一邊,「風雷神」熊飛已接下了「九頭梟」,雙錘飛舞,毫無懼色,窮和尚壓力一減,人立時活躍起來,逼得沙千里團團亂轉,「紫玉狸」帶來的人沒有參戰,這時有三四個人上來扶著「紫玉狸」。
冷漠的掃了三人一眼,雲天岳道:「三位請吧!恕雲某不送了。」
衡量一下形勢,「大漠之蛟」馬青峰已知大勢已去,如今三傷其二,如再打下去,只有自取其辱的份了,輕輕拋棄手中斷鞭,冷笑一聲道:「姓雲的,咱們這筆賬是越結越深了,中原道上,你我會再相逢,今天,兄弟認栽了。」
話落轉身朝正在打鬥中的二人喝道:「咱們走啦!」
「九頭梟」二人正苦於奔命,聞言雙雙死命攻出一招,退出戰圈,飛身縱回「大漠之蛟」身側,「風雷神」見狀怒吼一聲道:「老小子,咱們還沒定出勝負,你跑什麼?」話落舉著雙錘就要追過去。
雲天岳沉聲道:「窮寇莫追,熊飛,回來。」
「風雷神」熊飛心中雖然有些不願意,但卻不敢違命,目送三人背影消失於坡下自語道:「便宜你們了。」
「紫玉狸」與「毒哪-」眼見「大漠之蛟」一走,那敢停留,忍住痛苦,毒哪-道:「姓雲的,天涯海角,不管你走到那裡,『金劍府』的人也會找到你的,你我後會有期。」
「紫玉狸」也冷冷的道:「姓雲的,到時也有我紫玉狸一份。」
冷漠輕蔑的笑了笑,雲天岳道:「雲某留下兩位性命的目的,也無非是要假爾等之口走告江湖,『玉佛幫』既已復幫,就是不畏懼任何惡勢力,撇開今日是非不談,在雲某克敵之前,決不說出任何傷害二位的理由。」
毒哪-冷哼一聲,道:「好,姓雲的,咱們走著瞧!」話落轉身盯著「紫玉狸」冷聲道:「魏兄的合作方式使兄弟驚異!」話落看看隨自己前來的那五個隨從的屍體,獨自轉向坡下走去。
「紫玉狸」冷冷的哼了一聲,也在八個漢子的護持中下去「五槐坡」。
窮和尚與「風雷神」一左一右回到雲天岳身側,與前面兩個老婆婆成了對峙之勢。
杜姓老婆婆雖然自知不是雲天岳之敵,但此時已成騎虎之勢,退卻不得,暗自把心一橫,冷聲道:「雲幫主,老身聽你再說一遍此來的目的。」
雲天岳淡然一笑道:「兩位以為雲某該怎麼說才恰當?」
杜姓老婆婆冷冷的道:「說出你心中想說的話。」
雲天岳星目中冷電一閃,道:「雲某此時想說的話倒沒有,只有一句想問的話?」
杜姓老婆婆毫不放鬆的道:「那你就問吧!」
朗朗的長笑了一陣,雲天岳冷漠的道:「雲某想問問兩位依仗的是什麼?如此咄咄逼人?」
杜姓老婆婆道:「江湖上討生活,仗的是什麼,你該知道才是。」
俊臉突然一寒,雲天岳冷冷的道:「這麼說兩位是要分個高下了?」
花姓老婆婆道:「只要雲幫主。」
雲天岳打斷她的話道:「雲某一句話不說二次,要想叫雲某在兩位脅迫下說那句話,哼哼,不是雲某自大,兩位是在自討沒趣。」
杜姓老婆婆冷笑一聲道:「雲天幫主,別人懼你,老身可不怕你,今天,老身就非要聽你再說一遍不可。」
雲天岳冷漠的道:「那就拿事實來證明吧!」
窮和尚心中另有打算,不願雲天岳真個與「碧瑤宮」鬧翻了,未等老婆婆開腔,他已搶口道:「兩位此次遠道趕來中原,該不是為了賭………」
雲天岳的話已傷了「四羅剎」的冷傲自尊,未等窮和尚把「氣」字說出來,杜姓老婆婆已冷笑一聲道:「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
「風雷神」熊飛環眼一瞪道:「你臭美什麼?」
杜姓老婆婆白髮一豎,戟指著風雷神道:「癆病小子,你站出來。」
風雷神大怒,吼道:「放屁,癆病小子,也是你叫的嗎?站出來就站出來,俺還怕了你不成。」
雲天岳星眸中冷芒如電,沉聲喝住「風雷神」熊飛,冷冷的道:「尊駕找的是雲某,不必旁生枝節,四羅剎往年威振武林,今天既然巧逢於此,四位就聯手同上吧!」
杜姓老婆婆似乎已把此來的目的忘了,向後一招手,道:「都來!」
四羅剎個個冷傲,雲天岳的話,她們的確忍不下去,這時在場的已無敵人,聞言全部圍了上來,四人分四個方位站好了,靜待雲天岳進來。
示意窮和尚與「風雷神」不要妄動,雲天岳緩步踱進四人圍好的空地中。
車中傳來一整沉重的歎息,一隻潔白如玉的纖纖玉手撥開了車前低垂的白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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