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中天,時逾三鼓。
霍文翔一路疾奔,遙遙望見遠處現出燈火數點,忖料已近鎮集,四下打量了一眼,只覺無人躡蹤,迅疾脫下那襲賊衣,埋置樹底,飄然向燈火閃爍處走去。
夜深人靜,鎮街上已無人行,秋風瑟索,霍文翔單影隻身,踽踽獨行,不禁心底泛起一種無名的惆悵。
他走入一家虛掩著兩扇門的客棧,推醒了伏案假寐的店伙,引往一間中合院東首廂房,喚來酒食,遣店伙離去。
鄰室燈光外映,隱隱傳來對語聲,霍文翔耳力銳利,只聽一個雲遮月嗓門道:「王賢弟,你我總算把信已帶到飛鷹幫手上,白撿回兩條性命,咱們一杯在手,百愁俱解。」
另一人鼻中冷哼一聲道:「周師兄,別把事看得太開了,咱們崑崙四大高手齊出,雖然四位師伯武功已臻化境,但與飛鷹幫對敵恐未必穩操勝算了,就拿那位引你我去見他們頭目的迅快詭奧手法,可見一斑,風聞飛鷹幫所網羅的俱是江湖頂尖好手,妄想報卻戚師叔慘死大仇,談何容易?」
「你別長別人威風,弱自己銳氣,四位師伯武林翹楚,誰不敬仰,何況除掌門外,本門好手幾乎傾巢而出,飛鷹幫雖勢焰囂張,卻也不能不有所畏怯。」
「但願如師兄所言,白砂崗之約就在五鼓天亮時,你我尚須趕至白砂崗,稟明經過。」
驀地,屋面上響起一聲陰森悸魂的冷笑道:「對極,也該走了,敝幫已如約趕赴白砂崗,兩位朋友若不及早趕到,恐不及相見最後一面。」
鄰室燈光一黑,疾如閃電般兩條身影魚貫射出,仰面只見屋面立著一條人影,四臂倏揚,打出一片青芒暗器,似暴雨飛花般罩襲飛鷹幫匪徒而去。
那飛鷹幫匪徒顯然是一內外雙修好手,不退反進,右掌一揚,將那兩道青芒暗器,悉數震飛,一躍落下屋面,沉聲道:「本幫向不留活口,無奈你們兩個奉命下書而來,暫貸一死,意敢在敝幫聖地逞兇暗襲,哼!速各自行斷一臂,免我動手!」
「朋友,我周繩武王守范又非初出江湖,自斷一臂容易,但非朋友兩句大話便可照辦。」
只見那匪徒陰沉若冰的面上竟顯出一絲笑意,語氣不平和道:「看來兩位朋友是不見棺材不流淚了。」緩緩撤出肩上一柄長劍。
劍身甫一出鞘,嗆琅琅龍吟過處,一道碧綠光華衝起,翠生眉宇,寒氣逼人,不言而知是口吹毫可斷,切石若腐的稀世寶刃。
周繩武王守范不禁機伶伶打一寒顫,互示一眼色,先發制人,兩般兵刃齊出。寒光電奔,招到中送,右腕同地一震。
震腕之間,兩人各自攻出七招,幻化出沒空刀影寒飆。
周王兩人均展出崑崙凌厲絕招,奔雷掣電,攻向飛鷹幫匪要害重穴。
匪徒輕笑一聲,眉泛殺機,一劍「回風舞柳」迎出,似緩實速,青霞劃出半道圓弧,手腕一震,灑化無數飛星,只聽「嗆嗆」兩聲,周王兩人手中鋼刀立被削斷,只剩兩截刀把。
周繩武王守范不禁心神大駭,兩截刀把當作暗器打出,身形望後躍去。
匪徒發出陰森冷笑,道:「想走無此容易。」劍光飛虹向兩人卷揮而下,右掌一揮盪開兩截刀把。
眼看周繩武王守范就要喪命,正在危機一發,命懸俄頃之際,一條黑影搶撲面出,兩指如戟,點向劍身,喝道:「朋友,你也太心黑手辣了。」指力潛將劍勢逼了開去。
飛鷹幫匪徒萬不料在此遇上勁敵,大喝道:「你是何人?」創勢回撤,身形飄閃疾轉,青虹又暴射攻出,狠快推辣絕倫。
卻不料來人正是霍文翔,身手更快,就在匪徒飄閃開去之際,如影隨形跟蹤而上,兩指不離匪徒腕脈間,精奇玄奧,迅如飛電。
匪徒非但劍勢不能展開,只見對方指法猶若附骨之蛆般甩不開去,而且侵膚若割,不禁膽寒,頓萌逃念。
但聞霍文翔喝道:「撒手!」兩指一沉,左腿踢出。
匪徒只覺腕脈一麻,寶劍脫手墜地,猛感右股如中千斤重擊,卡嚓一聲骨折,慘嗥出口仰面倒地,血湧如注。
霍文翔低喝道:「兩位還不快走。」
迅疾無倫伸臂抓起那口寶劍,在匪徒肩上解下劍鞘,仔細看了劍柄—眼,只見上鐫「射陽」。
周繩武王守范二人正欲上前拜謝時,霍文翔巳自身形騰起,杳失夜色沉沉中。
王守范道:「看來這位大俠不顧與我等相見。」二人並肩竄上屋面,奔向白砂崗而去。
兩人身後遙跟霍文翔身影,似淡煙般一抹而逝。
天際現出魚肚青白,寒風狂勁,白砂崗上掀起漫空塵沙,風沙中屹著四個鶴髮童顏老叟,面色凝肅,掌心蓄勁,目中神光炯炯。
驀地,隨風飄送過來一聲清嘯,嘯聲餘音未成時,遠處隱隱現出七條黑影,來勢快極,轉瞬,巳掠至崑崙四老身前。
其中一人瘦長等肩,穿著一襲皂褐色長衫,面蒙黑紗,雙目神光凌厲外射,抱拳笑道:「兄弟得信較遲,兼程趕來,不知崑崙四位高人有何見教?」
一個面如滿月老叟,目中精芒一閃,道:「閣下可是飛鷹幫主麼?」
「敝幫主三月前東海訪友未歸,兄弟權代幫主。」
「那麼徐州雲龍山大佛寺武林人物慘遭屠戮,閣下當巳知情了。」
「武林之內,盡人皆知,敝幫自然是知道了。」
那老叟冷笑一聲道:「自己做下之事,當然是知道。」
蒙面人不禁一怔,厲聲道:「什麼?」
繼而放聲大笑道:「本幫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用不著隱瞞懼怕,兄弟深知四位也是因貴派戚老師而來,但本幫迄未鬆懈追查此事,望四位不要聽信空穴來風之詞,再看本幫地面近日黑白兩遭人物紛紛沓來,無不是卓著盛名的高手,尤其北斗令再江湖,何以四位不深入查明?」
崑崙四老聞言不禁一怔,只覺此人言詞委實犀利得體,相視了一眼,面如滿月老者沉聲道:「聽閣下弦外之音,莫非是指北斗令所為?」
蒙面人道:「兄弟並未確指,本派猜測必有人假冒北斗令之人,存心掀起一場武林血腥殺劫。」
崑崙四老之首擎天手符孟良,人最火躁暴烈,冷笑道:「閣下巧言飾辨,把事推得一乾二淨。」
蒙面人聞言不由激發殺機,喉中發出冰冷澈骨的長笑,半晌才定,沉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本幫自主舵開壇以來,從不無事生非,藉故尋仇,卻也不怕事,在兄弟看來,崑崙四老不過是浪得虛名之輩,賣老逞強,只要那一位劃下道來,兄弟無不接。」
符孟良大喝道:「老朽得罪了。」
左手一招「疾揮五弦」拂出,迅如電光石火抓向蒙面人紗巾,右掌攻出一式「神龍出岫」,一股排山氣勁推向那蒙面人而去。
剛柔並濟,詭奇精奧,雖只一式兩招,出手動作,其間變化,巳臻爐火純青境界。
那蒙面人朗朗一笑,右掌弧形虛飄飄拍出一掌,看似平淡無奇,其實神妙巳極。
符孟良突覺來招神奇絕倫,全身要害重穴無不在他那掌影之下,陰柔潛力將自己招式封了開去,不禁心神一凜,身形滑開兩步。
蒙面人冷笑一聲,欺身如電,雙掌連環擊出,眨眼間,巳攻出九招。
他這九掌宛如一氣呵出,招中套招,綿綿相連,迫得擎天手符孟良連連退後,自己擊出掌力亦被對方陰寒潛勁引了開去,心中大驚。
其餘崑崙三老瞧出蒙面人功力神奇曠絕,方知飛鷹幫短短數年中,勢焰威望蒸蒸日上,幫內競網羅了如此之武學怪異曠絕的高手。
這時,三老見符孟良失去先機,已被蒙面人所制,如不出手施救,恐難保崑崙威望,身形一動,掄掌疾攻,合擊威力奇丸掌風如排山倒海般,逼攻蒙面人而去。
蒙面人長笑一聲,身形飄忽,掌法愈發詭奇,掌影似飛花片片落向崑崙四老。
足足有一盞茶時間,蒙面人忽大笑道:「兄弟無此必要殺害貴派戚老師,倘是尋仇暗害,盡可擇一隱秘之處……」
擎天手符孟良滿頭銀髮根根倒豎,目中怒焰火熾,大喝道:「罪證確鑿,欲蓋彌彰,飛鷹幫難逃禍害武林之責。」
蒙面人大笑道:「看來,只有將四位一一斃命掌下了,並非兄弟認罪,而是無法容忍。」掌法一變,右掌一圈,橫推擊出。」
「蓬」的一聲,一股罡力擊中符孟良左脅,痛極悶哼一聲,身形踉蹌倒退出三四步,張口嗆出一口鮮血,面色大變,搖搖欲倒。
蒙面人身形奇快,掌式不變,曲肘斜推,迅如電光石火襲向另一位老叟肩頭。
堪堪就要擊實時,忽風送入耳一聲斷喝道:「住手!」
蒙面人暗中面色大變,掌力疾撤迅快無倫身形飄後七尺,扭身循聲撲去。
另一方傳來沉笑道:「閣下想法未免輕率了點,最好站著不動。」
蒙面人不禁心神大駭,只道北斗令閻鵬展,蓄勁雙臂,欲趁著閻鵬展現身時迅雷一擊,先發制人,至不濟也可自保得以遁去。
崑崙四老性命才算從鬼門關口救了回來,疾飄身丈外,但聞得語聲卻不似閻鵬展,不禁怔住,暗驚此人膽智過人。
蒙面人久久不見此人現身,驀然大悟,不禁冷笑道:「朋友速早現身,不然休怨兄弟心辣手黑。」
「尊駕也太猖狂了。」語聲森沉入耳,風沙漫漫中冉冉現出一個蒙面青衣少年。
只這蒙面青衣少年冷冷說道:「大佛寺屠戮武林群雄之謎,在下正追查此事,不過飛鷹幫難脫重嫌。」
蒙面人厲聲喝道:「尊駕為何不先自報來歷,顯露廬山真面目,分明是作賊心虛。」說此語音一沉,接道:「尊駕用心可誅,趁此與崑崙四老一會,嫁禍於北斗令,以遂武林自相殘殺陰謀,倘四老不信,則殺之以滅口,故佈疑陣,使武林堅信北斗令所為,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一切奸謀悉為在下洞察……」
蒙面人聽得又驚又怒,右掌一揮,掌影飛花般向青衣少年襲去,出式如電,毒辣詭異絕倫。
青衣少年朗聲一笑,右掌向外一引。
蒙面人只覺青衣少年所攻無形潛勁將自己掌及身形引得往外衝去,心神猛凜。
青衣少年冷笑道:「尊駕且慢動手,在下還有話說。」
蒙面人沉聲道:「閣下還是免開尊口吧!」說著振吭發出一聲刺耳嘯音。
青衣少年道:「一個時辰內,貴幫手下諒無人趕來相助……」
蒙面人聞言不禁毛骨悚然,只聽青衣少年接著說下去:「貴幫耳目眾多,崑崙四老尚未趕來時,已預作一網打盡之計,豈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不待青衣少年說完,蒙面人霍地右手在腰間一拍,撤出一柄鋒利無比,寒光如電的短劍,脫手飛襲而出。
青衣少年說至中途,不料蒙面人倏地出手馭劍,一道寒虹奔雷而至,猝不及防,幸而他臨危不亂,身形疾仰倒下,寒芒嗖地擦胸而過,一件青衫竟割穿一條尺許裂口。
蒙面人委心狠手辣,一劍出手,立即疾逾奔弩撲前,右掌疾按而下。
這一掌若容他打實,青衣少年不死亦身負重傷,那知青衣少年一仰即起,右掌護胸微晃。
只聽啪的一聲,雙掌猛按,蒙面人微哼出聲,身形倒射出去,那柄劍也自動寒芒電奔飛回手中。
崑崙四老目睹蒙面人拔劍出手,非但迅快絕倫,而且無一不是震爍古今之武林奇學,見青衣少年勢危,不禁大驚,正待出手相救,身形撲出之際,發現青衣少年已轉危為安,緊張的心弦方始緩和下來。
青衣少年朗聲一笑,疾挽出肩頭長劍,龍吟過處,一道青虹應手灑出一抹寒星。
蒙面人心中一震,退了一步,目露驚駭之色道:「閣下這柄劍得自何處?」
青衣少年厲聲道:「得自一位武林朋友手中。」一式「織女穿梭」當胸點去。
一抹青虹托出一朵碗大寒星,然銳嘯破空,直指蒙面人胸前「七坎」死穴。
在蒙面人眼中覺自身胸腥諸大重穴無不在青衣少年劍勢之下,迅如雷霆,劍星如潮,較自己馭劍之學更凌厲奇絕,不禁大駭,短劍一揮,灑出滿天劍雨。
叮叮雙劍交擊,火星迸冒中,蒙面人左肩血光噴灑,痛極悶嗥出聲,跺足奔空,去勢如電,眨眼無跡。
青衣少年劍勢未衰,回捲如虹,立在丈外的一列六名飛鷹幫匪徒目睹蒙面人負傷遁去。不禁膽寒紛紛騰起,急奔身勢凌厲電卷,悉數腰折兩截,灑下滿天血雨。
那青衣少年似神疲力竭,長劍垂下,竟不追趕蒙面人,緩緩坐了下來。
崑崙四老知青衣少年與蒙面人雖僅寥寥一招,卻包含了天下武學神髓,青衣少年勝來不易,卻也身負內傷,不禁快步走前,同聲慰問道:「少俠怎麼了?解救之恩,老朽等沒齒不忘。」
青衣少年正是霍文翔,伸手揭下蒙面巾,默然歎息一聲遭:「在下習藝不精,讓這廝逃脫,武林殺劫恐綿綿永無止期了。」
擎天手符孟良詫道:「這麼說大佛寺之事確係飛鷹幫所為。」
霍文翔搖首道:「尚難斷言,眼前燕雲江湖群邪頻現,均是手辣心黑,威名卓著巨擘,這宗兇案,與他們無不息息相關,牽一髮動全身,內蘊惡毒陰謀……」
擎天手符孟良頷首道:「這個老朽知道,目前武林亂象均由『星河譜』、『天龍丹』、『玉勾斜』而起,卻因北斗令再出江湖,無異止水投石,更形紊亂。」
霍文翔微笑道:「北斗令再出江湖,無稽傳聞,不可聽信,四位請速離此白砂崗,遲恐有變。」說罷閉上雙目,運功調息。
他方才與蒙面人施展的劍式,表面上雖是一招武式中熟知能詳的上乘劍學,其實骨子裡卻用出「星河譜」內神奇變化,才能將蒙面人傷在劍下,但自身臟腑氣血亦被反震之力逆蕩重傷,如非他任督二脈巳通,勢必弄巧成拙,當場斃命不可。
崑崙四老聞聽霍文翔之言,知霍文翔與北斗令閻鵬展必有淵源,心感霍文翔相救之德,怎能棄他而去,默默守護著四方。
風沙瀰漫中隱隱只見兩條人影疾奔而來,兔起鶻落,快如奔弩。
擎天手符孟良低聲道:「來人似為周繩武王守范。」
一至近前,果是周王兩人,周繩武尚未穩住身形,即已發現霍文翔情狀,不禁大驚失色,道:「符師伯,這位少俠傷勢如何?」
符孟良見周王兩人憂形於色,詫道:「你們二人敢是認識這位少俠?」
原來周繩武王守范二人一路撲奔白砂崗而來,天色未明,已然趕至相距白砂崗五里外一片亂林中,突聞一聲陰冷笑聲傳來道:「朋友,你躺下吧!」
只感一縷寒風襲在右脅軟麻穴上,只覺一麻,雙腿無力,蓬然倒地。
二人雖然被制,但耳目未失聰明,忽聽匪徒對話道:「解香主不知何故,嚴命我等不准傷害崑崙門下性命,僅允將他們點上穴道,嚴老大,你定有耳聞可知其故麼?」
「你忘懷了本幫門規第十七條麼?奉命行事,恪遵母違,探詢機密,猶疑不前,視同叛幫,法應處死。」
發問匪徒不禁噤若寒蟬。
只見一條人影疾掠而來,四名匪徒悄無聲息暗襲出手,來人冷笑一聲,右掌一揮,將四匪徒逼得躍出丈外,沉聲喝道:「你們是那一舵的弟兄?」
四匪不禁大驚,這語氣分明是本幫中人,隱約辨明來人面蒙黑紗,肩上插著一口「射陽」劍。
「射陽」劍在飛鷹幫內無人不知,威名喧赫,不禁背骨上直冒寒氣,悚然躬身道:「原來是童香主,屬下系神機元字第三舵弟兄。」
「解香主現在何處?」
「屬下等均隨解香主先崑崙四老趕至白砂崗,現在乾宮方位,一俟五鼓天明,解香主即與崑崙四老晤面。」
來人低哼了聲道:「副幫主傳令來下,方龍燦巳逃向燕京,你等立即循著運河兼程趕來,如發覺形跡可疑之人務必生擒,此處有我與解香主足夠應付崑崙四老,崑崙門下悉數制之滅口。」
「屬下遵命,崑崙門下巳悉數點倒。」
「你們去吧!」
此刻,天色微露曙光,突隨風傳來一聲長嘯,來人辨察出嘯音起自乾宮方們,忙說道:「解香主巳去白砂崗赴約,無須你等在此,可轉傳副幫主之令立即趕往運河追蹤方龍燦,違令者處死。」
匪徒不虞有詐,又凜於幫規森嚴,急急離去。
周王兩人知是霍文翔假冒,苦於無法出聲,幸而所制穴道不重,約莫半個時辰自解,急急趕來。
崑崙四老得知詳情,感德懷恩,符孟良歎息一聲道:「這位少俠根骨超絕,英風俠行,他日不可限量,必冠冕武林,我等身受大恩,更不能棄之而去。」
霍文翔面色已轉紅潤,氣血漸勻,聞言睜開雙目,朗笑遭:「在下傷勢巳愈,有勞四位前輩高人守護。」說著一躍而起,抱拳微拱,本想詢問溫煥龍及瞽目老人丘知易下落,突然腦際閃過一個念頭,忙道:「在下還有要事待辦,珍重再見」一鶴沖天而起,曳空星射而去。
霍文翔滿懷欣悅,因他獲得一柄「射陽」寶劍,由童姓香主口中獲知飛鷹幫內不少隱秘,而且悟出了甚多「星河譜」內實用奇學,對他日後行走江湖裨益良多,非但把來時懦怯不安心情一掃而光,而且把四年來潛伏在心底遭遇不羈性格再度振起。
四年來他習於抑制、謹慎,此刻只覺得這無形的桎梏已是消失無蹤。
秋風振蕩衣袂,他身形如行雲流水般飄然走向楊柳青,途中他發現有不少異樣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均帶驚詫疑駭之色,他雖然心內只是狐疑著,但卻毫不顧忌地奔走。
「楊柳青」市面繁榮,人煙稠密,大街小巷遊人如蟻,熙來攘往,充斥於途。
霍文翔發覺有人在後暗跟著,不禁暗暗冷笑,走入一家飯莊匆匆用膳後,倘佯漫步,若無其事般隨意眺賞街景。
那間跟之老人有若附骨之蛆般甩他不掉,不由微皺眉頭,殺機頓萌,身形轉入一條僻靜小巷內。
巷內陰暗,並無行人,只有一個化子背倚著牆坐在酣睡,身旁放著一大海碗及荷葉一張,剩酒殘骨零亂。
霍文翔心中一動,暗道:「幾乎走遍了這楊柳青街巷,就未見一個化子,要知長眉丐的蹤跡,莫非應在這化子身上。」
忽感身後三縷疾風襲至,知是暗器,急橫身擰腰一旋,聽風辨物,讓過兩隻暗器,右手迅如電光石火抓住一線擦面而過寒芒,只覺著手甚沉,也不審視是何暗器,反腕投出。
寒芒電飛,只聽一聲慘嗥騰起,跟著耳中隱隱傳來一個冷冷語聲道:「好辣毒的手法。」
霍文翔不禁一怔,這時巷側兩面屋上紛紛疾躍下十數黑衣人,手執兵刃寒光閃爍。
其中一個面以陰沉,目光鷙狠如鷹的彪形大漢,一晃手狼牙鋸齒刀,沉聲道:「尊駕可是姓童麼?」
霍文翔冷笑道:「閣下何必指鹿為馬,請說明來意?」
那人陰森一笑道:「童老師不用多問,不如束手就縛,還可免去一死。」
霍文翔冷笑道:「閣下無事生非,抑或有意尋仇,請速賜告來歷,不然……」說時倏地拔出「射陽劍」寒光虹飛電卷,劍飆灑出萬朵金星,慘嗥聲中,血光進射,數名匪徒顱飛肢殘,屍體震飛半空。
那面目森冷彪形大漢機警閃避得快,雖然如此,也為劍芒削去一支右耳,不禁膽寒魂飛,忽哨一聲,紛紛騰空遁去。
這突如其來的尋仇,迄未知匪徒來歷,霍文翔目睹屍體,悵觸感慨,不禁喟然低歎一聲。
驀地發現那乞丐已走向巷尾,心中大驚,疾追而去,只見那乞者奔向郊外,竟是愈走愈快,疾逾流星。
霍文翔展開「八步趕蟬」身法,一陣猛趕,顯然藝高一籌,漸漸趕及.前後相距不過五七丈遠。
只以丐者滿頭亂髮,分辨不出是老是少,霍文翔高聲喊道:「兄台留步,在下有事求教。」
丐者充耳不聞,一股勁狂奔。
前途不遠,有片竹林,丐者身形竄起,懸空一個觔斗翻入林中。
霍文翔身形迅疾無倫撲入林中,已不見丐者蹤影,不禁惘然若失,發出一聲長歎。
突聞一聲朗朗語聲道:「童香主,丐幫與飛鷹幫一向河水不犯井水,追蹤化子為了何故?若有意發釁,哼哼,丐幫決意周旋到底,雖然貴幫聲譽隆極一時,但我丐幫也非弱者。」
霍文翔道:「兄台不可誤會,在下實是有事求教,望求指引叩見一位前輩高人。」
那化子朗朗大笑傳來道:「薰蕕不可同器,你我並非同道,童香主請免開尊口吧!」
霍文翔聞言知化子成見極深,忙道:「在下霍文翔,並非兄台所說的飛鷹幫的童香主,蒙宇內四奇北丐佟青松老前輩指點來此楊柳青訪謁一位丐幫高人。」
話音方落,人影一閃,顯出那丐者身影,滿面垢污,雙目精芒逼射。頷下濃須沾滿了油膩黏結如絞,打量了霍文翔兩眼,道:「閣下所盲,倒也有幾分可信,不過佟前輩數十年來浪跡扛湖,獨往獨來,從不受人涓滴之恩,亦不市人些微之惠,閣下來意與他平生行事不符,化子焉能採信,閣下還是見告師門來歷。」
霍文翔道:「在下師門來歷不便奉告。」
化子面目一變,冷笑道:「閣下不說,化子也不能強人所難,你我萍水相逢,毫無淵源,還是各走西東為是。」
霍文翔見化子有離去之意,心中大急,忙從懷中取出柳葉玉符,道:「兄台請瞧瞧此符再說」
化於瞥見霍文翔手中的柳葉玉符,目中神光突露驚愕之色,神情一肅,倏然拜伏在地,對柳葉玉符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立起,注視霍文翔一眼道:「柳葉玉符在我丐幫中具有無上威權,生死予奪,但輕不一見,非有重大事故絕不啟用,何況認符不認人,閣下有什麼事只管說出,化子奉命唯謹,絕不皺眉。」
弦外之音,霍文翔那有聽不出來之事,當下微笑道:「這只柳葉玉符實是佟老前輩賜贈在下,來此訪謁長眉神丐。」
化子聞言不由大愕,繼而面現笑容道:「丐幫人物混跡風塵,遊戲人生,與普通武林道不盡相同,性情孤僻怪異,尤其長眉師祖更甚,閣下雖有柳葉玉符在身,所求自然應允,但閣下仍不免遭遇困難。」
霍文翔抱拳微笑道:「兄台指教,在下銘感五內。」
化子見霍文翔毫不為意,暗道:「年少氣盛,此去相見長眉師祖必有苦頭吃。」當下微微一笑抱拳一拱道:「化子帶路。」轉身一躍而起。
霍文翔緊隨身後,那化子穿過竹林,奔向阡陌田野,遠處隱隱可見屋宇掩映在一片林木中,化子用手一指道:「長眉師祖就在此處棲身。」
約莫一頓飯光景,霍文翔緊隨化子投入竹中,發現卻是一幢極宏偉的莊院,雪白粉牆內簷角飛聳,屋宇甚多,儼然富紳府第,不覺疑雲忽生,暗道:「丐幫高人視富貴榮華宛如過眼雲煙,怎能居此華麗莊宅?」
那化子不從前門進入,竟帶著霍文翔繞過完牆,走向宅後一道門前,突回面笑道:「閣下也許詫異丐幫中人怎會棲身此宅,其實想通了也不足為奇,飛鷹幫近年來勢焰逼人,燕雲江湖武林人物無一不在他們嚴密的監視之下,一舉一動均難逃其耳目,倘非如此,我丐幫豈能與他飛鷹幫分庭抗體,互不相犯。」
霍文翔聞官方始恍然。
化子說罷立即伸指在門上擊敲,疾徐不一。
小門突然開啟,門內立著一個獅面老丐,目光炯炯望著化子沉聲道:「你有何事?」
化於垂手答道:「這位少俠帶有本門柳葉玉符求見長眉師祖。」
獅面老丐面色一驚,望了霍文翔一眼,道:「你領他前去。」
化子推門而入,須臾一個蒼老語聲傳出道:「請進!」
霍文翔神情凝肅,走入門中,只見一個鬚髮銀白老人盤坐於地,兩道勝雪長眉披拂雙肩,一件百結鶉衣洗滌得極為乾淨,面色冷漠異常,躬身長施一揖道:「晚輩霍文翔拜見神丐。」
長眉神丐道:「不用了,煩求一見柳葉玉符。」
霍文翔取出柳葉玉符遞與長眉神丐。
長眉神丐不接,倏地立起道:「果是柳葉玉符,少俠請賜告來歷,以免失敬。」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家師閻鵬展。」
長眉神丐面目一變,奮臂疾伸,五指一晃,詭奧無倫扣向霍文翔曲池穴而去。
他那招委實神奇莫測,另有兩縷冷風點向霍文翔「期門」、「將台」穴道。
霍文翔不禁大駭,喝道:「老前輩你這是何意?」
霍文翔本能地施展出一招「九宮連環」掌影輪轉漫空,正是克制長眉神丐的神奧奇招。
長眉神丐疾撤右臂,飄身左閃,呵呵大笑道:「不錯,正是北斗令獨門武功,霍老弟有何差遣?」
霍文翔說出來意。
長眉神丐略一沉吟道:「今日武林情勢,混亂不堪,友敵,難分,各自巧弄心機,勾心鬥角,老化子認為目下情勢複雜混淆端在佛面人屠鐵少川、飛鷹幫主、流星劍方龍燦三人身上,尤其方龍燦心術不正,險譎陰毒,少俠遭遇恐系是方龍燦一人所弄玄虛……」
霍文翔詫道:「請老前輩指點愚蒙,晚輩至今仍是茫然。」
長眉神丐歎息一聲道:「老化子曾說過武林情勢,涇渭難分,不待水落石出,無法察如真象,也許秦麗琪知方龍燦最深,並已料出方龍燦陰謀……」
說此語聲略略一頓,目注了霍文翔一眼,微微一笑道:「天蕩湖環周千頃,碧波無涯,湖內螺潛星羅棋布,荻草侵入,水道紛歧,沉沙險伏,飛鳥難入,老化子在七海神龍秦錫壽未入主天蕩湖之前,曾數次游賞湖中景物,遍歷全湖,形勢瞭若指掌,不過湖主人秦錫壽、羅銀姬性情乖張冷傲,喜怒不測,其女雖貌美如花,卻動則殺人,老弟此去成敗尚在未知之數……」
霍文翔聞長眉神丐之言,只覺對秦麗琪評語未免言過其實,雖感疑惑,神色卻始終安詳不變。
只見長眉神丐黯然長歎一聲接道:「星河三寶,武林百年來紛爭莫不與此有關,眼下蒸雲,甚多難得在江湖露面,黑白兩道之凶邪高手頻頻現蹤,均欲染指三寶,七海神龍秦錫壽豈甘坐視,武林殺劫當在不遠!」言下不勝感慨。
霍文翔聽長眉神丐說了半天,大半均是不關痛癢之言,暗道:「這位老前輩莫非有什麼顧忌,不敢暢所欲言。」
其實長眉神丐深知茲事重大,就是北斗令親身再出江湖,也未必能挽轉浩劫,卻寄望於霍文翔機緣福澤,是以寓言於微,冀霍文翔心領神會。
長眉神丐向一旁彎手而立的化子道:「查九,速準備兩條小舟,我送這位霍老弟同往天蕩湖。」
查九應了一聲而去。
長眉神丐目注霍文翔似張口欲言,但神色之間有所躊躇,略一沉吟,笑道:「霍老弟,我們走。」
長空雁鳴,湖光浩渺,蘆荻翻白叢中忽隱隱傳長眉神丐低聲道:「此去荷葉渚不遠,老弟珍重。」
「潑刺」一聲,蘆荻中穿出一條小舟,現出丰神如玉,瀟酒俊逸的霍文翔,雙手藹槳,目觀湖光山色。
秋陽斜照,白雲卷空,水天一色,霍文翔目凝遠處,只覺無法排遣落寞沉重的心緒,不禁泛起一縷無名惆悵。
人生歷程竟是如此波折迭生,回溯童年以迄如今,恍若置身夢境,如非相遇恩師閻鵬展,現在他仍然在武夷山中日夕與朝霞暮雲為伍。
他自身入江湖,就未有此刻的倘佯湖水中享有之寧靜,回憶使人痛苦,亦可獲暫時的溫馨與快慰。
碧波秋風,水天遠處,忽駛來一條快舟,其行似箭,上立一個藍衫五官清秀中年文士。後隨四個執刀大漢。
中年文士喝道:「尊駕為何不經通報,便擅自入天苗湖?」
霍文翔抱關拳微笑道:「在下霍文翔欲求見湖主。」
中年文士面色一變,目中威稜暴射,忽瞥見霍文翔肩頭「射陽」劍遂又改顏相向,含笑道:「原來是霍少俠。」
身形一躍,如風飄葉般沾足霍文翔船首,接道:「兄弟韓夢雲失敬了。」說著抱拳當胸一拱,一股暗勁如飆送出。
霍文翔早聽長眉神丐之囑,江湖險惡,人心蛇蠍,天蕩之行兇險異常,早就凝勢戒備,目睹韓夢雲抱拳當胸,已自合單一迎,笑道:「幸會!」
韓夢雲神色微微一變,哈哈朗笑道:「霍老弟神儀挺拔脫俗,氣質瀟灑不群,令人一見如沐春風之感,兄弟何幸得以親近。」右手一揮道:「速去稟知湖主出迎。」
那艘快舟掉頭如飛駛去。
韓夢雲與霍文翔兩人操槳前駛,但韓夢雲絕口不問霍文翔師承來意,含笑道:「最近數日,嘉賓雲集,均是時下極負盛名的武功高手,濟濟一堂,替這天蕩湖瀛海山莊生色不少。」
霍文翔道:「但不知貴莊為何嘉賓雲集,是否秦老前輩伉儷壽誕吉慶?」
韓夢雲含笑道:「不是,少俠到時自然知道,兄弟一向不過問江湖之事。」
霍文翔見韓夢雲閃爍其詞,微微一笑,明知此行吉凶參半,但為了星河三寶,成全恩師未了之願,既抱定破釜沉舟決心,也說不得這麼多了。
韓夢雲偷覷霍文翔神色安詳,心中暗凜。
舟行甚速,蒼茫暮色中,靠抵一凸出水面,尖尖如筍礁石叢中,驚濤拍岸,潮音如梵,置身其間,使人塵慮盡益。
荷葉渚本為天然突出的湖面一塊整體礁石,周廣十數里,七海神龍選其形勝峻奇,築此泫海山莊。
韓夢雲領著霍文翔捨舟登岸,步向瀛海山莊,只見十數里黑衣大漢捧著火把簇擁著一個方面大耳,威儀非常的高大老人立在莊門前。
只聽韓夢雲低聲道:「敝東主親自出迎了。」
霍文翔疾趨了兩步,向七海神龍秦錫壽一揖至地道:「在下初涉江湖,武林末學,怎敢有勞秦老前來親身出迎,令在下惶悚無地。」
七海神龍秦錫壽宏聲大笑道:「霍少俠年歲輕輕,便已名噪大江南北,老朽豈能傲慢不敬,來來來,你我把臂同行,大廳尚有武林群雄在,老朽當為少俠一一引見。」
霍文翔腦際忽閃過一個念頭,道:「在下之意暫不與武林群雄相見為宜,因在下受令愛之邀而來,尚有一宗緊要之事望老前輩賜教。」
秦錫壽聞言不禁一怔,含笑道:「既不少俠有為難之處,老朽也不勉強,少俠遠來辛勞,且請在客房憩息片刻,老朽與武林群雄略事周旋後,再行與少俠暢敘如何?」
說罷也不待霍文翔置與可否,即回面喝道:「速領霍少俠至晚菊軒。」
兩個大漢應聲而出,霍文翔謝了秦錫壽,隨著一大雙大漢走去。
七海神龍秦錫壽目送霍文翔遠去的身形,眼中神光爍幻變,沉聲道:「韓賢弟,你瞧這人是否真是飛鷹幫中童駿騏香主?」
韓夢雲道:「依屬下之見,絕錯不了。」
秦錫壽目露憂容道:「飛鷹幫崛起江淮,才不過三四年,勢焰便已擴及大江南北,武林為之側目,憚而生畏,可見其幫主必非常人物,壇下網羅之高手,悉不為人知其來歷,出必以黑紗蒙面,武功均怪異高絕,最使老朽耿耿難安的,就是迄今不知其幫主真正來歷,不然,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
韓夢雲道:「這是莊主持重沉穩,老謀深算,不至時機成熱,絕不輕率出手,天蕩湖與飛鷹幫始終相安,怎知不是莊主威望所致。」
秦錫壽道:「這倒未必,但老朽猜測不透童駿騏為何改名霍文翔之故?其中必有詭謀毒計。」
「他改名顯然與令愛有關,此人儀容都麗,蘊藉倜儻,令愛冷傲矜重,向未輕示男子顏色,獨對此人垂青,必有他的長處,此人如自承姓童,寄身飛鷹幫,恐適得其反。」
韓夢雲加生語氣說道:「連令愛均不知他來歷,無疑別有用意,此來定是與星河藏圖有關。」
七海神龍秦錫壽點點頭道:「賢弟言之有理,請問賢弟應如何行事?」
韓夢雲迅疾趨到秦錫壽身前附耳密語。
秦錫壽麵現笑容道:「賢弟不愧智計過人,就這麼行事吧。」
再說霍文翔隨著一雙大漢進入「晚菊軒」後,一個漢子躬身抱拳道:「小的命廚下準備酒食送上,如有什麼事,少俠但請擊掌,自有僕役前來聽候吩咐。」說罷告辭而去。
霍文翔目光四巡,只覺此室窗明几淨,陳設古雅,窗外庭院中晚菊飄香,沁入肺腑,他憑窗獨望,目光凝向天際迷濛冷月,腦中思湖迭湧,自知置身虎穴,生死成敗端仗自己福澤,他思慮應如何應付今後面臨的困難之際,忽聞廊外響起步履聲,只道秦錫壽前來,但見一個青衣小廝提著一個食盒進入室中。
那青衣小廝年歲甚輕,才不過十一二歲,面色誠敬,將食盒中酒餚一一取出,放置在紫檀木桌上,道:「相公請用,稍時小的自會前來收取。」
霍文翔微笑道:「請問秦姑娘可在莊內否?」
小廝呆了一呆,搖首道:「我家小姐深居內院,莊主家規森嚴,雖三尺童子不能擅入一步,否則立招殺身之禍,何況小的只在廚下執役,終日勞累,身外之事概不顧及,小姐在與不在,並非小的所知,請霍相公見諒。」說罷躬身退出。
霍文翔見小廝談吐不俗,詞鋒不卑不亢,深為得體,不禁心神微震,暗道:「瀛海山莊內一個小廝卻有這麼難惹,可見一斑。」滿懷憂慮,不禁再度泛起。
他抱定隨遇而安之心,暗道:「既來之則安之,疑懼惶徒然喪志失措。」心念一定,目光向桌上望去,只見八色精緻萊餚紛陳,酒香四溢,不禁勾起轆轆飢腸,執起酒壺傾酒入杯之際,不禁目光一怔。
原酒壺底下鎮著一粒紙團,情知有異,迅忙抓在手中,縱身一躍落在門前,探首門外,察視並無人偷窺,方展開一望,只見紙上寫著寥寥十數字「酒菜無毒,食用無妨,劍不可離身,慎防暗算。」
字體潦草,並無下款,霍文翔猜測不出是何人示警,倘系秦麗琪,盡可與自己相見,不禁大感困惑,暗道:「留書之是誰?必與自己相識,既然酒食無毒,大可放心飲用。」
霍文翔究竟是武林高人之徒,學養俱深,臨事不亂,鎮定異常,輕酌慢飲,杯不釋手。
三更不到,院外忽傳來七海神龍秦錫壽朗朗大笑聲,一進門前,即道:「霍少俠安歇了未?」
人影一閃,七海神龍踏入室中。
霍文翔已自立起,肅然長揖道:「老前輩駕到,晚輩未及出迎,望乞海涵。」
秦錫壽大笑道:「豈敢,老朽因周旋武林群雄中,未能及早敘談,究嫌慢客,不免失禮。」說著目注霍文翔接道:「小女因事三日前外出,月中才能返轉,聽小女說起,曾在扛都俞府相遇少俠,盛道少俠人中龍鳳,少俠來歷師承可否見告?」
霍文翔道:「家師端木長春。」
秦錫壽眼中閃過一抹異芒,長長哦了一聲道:「老朽與令師昔年武林舊友,多年不見,只不知令師安好否?」
霍文翔道:「家師托庇康健如昔。」
秦錫壽咳了一聲道:「少俠來此尚有何緊要之事?」
霍文翔略一沉吟,遂將蒙面老叟霜發老嫗挾制秦麗琪,劫去方龍燦手中藏寶圖之事詳細說出,並道:「其後霜發嫗雖將令愛釋放,但在令愛身上點了數處穴道,晚輩恐現身反誤了令愛性命,待霜發老嫗離去後方行出見,但令愛已杳無身影,是以晚輩放心不下,來此探望令愛傷勢平愈否。」
秦錫壽微微一笑道:「少俠心意可感,小女之傷經拙荊療治復元,這一對老怪物近日必至舍下,是以小女出外邀請人手前來相助。」
說著微歎一聲道:「星河三寶,巳造成武林紛爭,想不到平靜無波的天蕩湖也捲入這場是非中。」
霍文翔只覺無法措詞回答,略一沉吟道:「晚輩武林末學,不敢妄論是非,既是令愛不在,晚輩意欲明晨離去,只是無端打擾,歉疚難安。」
秦錫壽哈哈大笑道:「離去之話休提,且作老朽座上嘉客,明晨拙荊還要見少俠。」忽目光望了霍文翔肩頭一眼,接道:「少俠這柄劍可是『射陽』劍?」
霍文翔道:「正是,晚輩趕來楊柳青途中,如非機警,險遭不測,為晚輩施展詭計除卻一名飛鷹幫匪徒,在他身上取下這柄『射陽』。」
秦錫壽聞言暗暗冷笑道:「哼,老夫神目如電,怎可為你謊言所騙。」面色安詳,微笑道:「小女盛道少俠武學卓絕,才華出眾,青出於藍,果然不虛。」說著望了外天色一眼,又道:「少俠勞累,請早安歇」說著抱拳一拱,轉身而去。
霍文翔發覺秦錫壽離去之際,目中神光似帶不善,不禁心神一震,揚掌拂熄了室內燭火,擇一陰暗壁角將身形隱藏住。
戶外秋風悲吟,室內似水一般岑寂。
霍文翔足足守候了一個更次,並未見絲毫異狀,心正不耐煩時,忽聞室外生起落足微音,兩條人影先後疾射而入。
他目力極好,穩穩瞧出來人面目鷙冷,從兩人入室輕快的身法就知武功並非泛泛之輩。
只聽得一人陰惻惻地冷笑道:「童駿騏,你此來無異是自投羅網,速早現身,免遭不測。」
霍文翔倏地一躍而出,長劍疾彈,寒星飛灑,劍勢凌厲已極,一雙匪徒閃避不及,屍分兩截倒地。
驀地,窗外送來一聲冷笑道:「好辛辣的劍招,小輩,縱然你武功蓋世,插翅也難飛越這片天蕩湖,何況這瀛海山莊高手如雲,寡不敵眾,依老夫之勸,及早束手就縛,自吐陰謀,尚可免去一死。」
霍文翔聽得語言甚熟,大喝道:「尊駕指鹿為馬,妄入人罪,用心何在?」
一聲長長怪笑從窗外揚起,道:「老夫生死掌孔萬淵,童駿騏,狡言強辨已屬無用,一劍二命,血債血還。」
霍文翔冷笑道:「久聞生死掌孔萬淵江湖名宿,看來也是膽小怯懦之輩,在下接著你就是。」
正欲撲出室外之際,忽從另一間窗外送來蟻語傳聲:「少俠不可造次,速從此窗逃出,如遇阻截,格殺勿論,老朽引你一藏身之處俟機逃出天蕩湖。」
霍文翔聞言立時左手抓起一隻瓷墩,擲向窗外,叭的一聲,窗木斷飛,瓷墩飛射而出,只聽孔萬淵大喝傳來,人早飛起,朝另一窗外撲出。
身未落地,四股刀風捲襲而至,霍文翔射陽青虹輪轉揮捲而出,一沾實即又神龍升空拔起五六丈高下,只見遠處一條黑影朝正南方疾掠而去,定在那暗中指點之人,迅疾身形捲縮,曲腰彈腿,流矢似地曳空射出七八丈遠。
在霍文翔落在一座假山石上,忽聞右側低語聲傳來道:「少俠速來,遲則不及。」
距離假山石三丈開外一間矮小房屋門前突顯出一條黑影,霍文翔不假思索,雙足一踹,疾射而去。
那人低喝道:「快快藏起。」一手牽住霍文翔衣袖進入矮屋中。
只見那人動作極快,在榻後掀起一塊青石,顯露出一方地穴,道:「先在此藏身,待老朽設法逃去。」
霍文翔百忙中未暇辨認救他之人面目,只謝了一聲,趨下地穴。
那人掩好了石板後,迅即躍上草榻,扯過一襲薄被,呼聲大作。
這是一間斗室,並無窗戶,顯得陰暗異常,室中擺設簡陋,僅有一榻一櫃一桌,什物凌亂,四周通風不良,室內瀰漫著一股霉味。
草榻上佯睡之人是一矮小五旬開外的老者,面朝外向,雙眼瞇合之間射出一線精芒。
室外隱隱傳來喝叱之聲,接著生起一片勁急衣袂破風,顯然追蹤霍文翔之人不在少數。
只聽一個尖銳刺耳嗓音道:「我就不相信這小輩能插翅飛出天蕩湖?」
繼聞另一語聲接道:「桑兄,小弟認為此事似嫌草率,倘此人真是飛鷹幫童駿騏,我等能否與飛鷹幫為敵,後果堪虞。」
「無論如何,我等旨在查明大佛寺行兇之人究竟是誰?而飛鷹幫嫌疑最重,難得童駿騏自投羅網,又經秦莊主同意,你我再畏首畏尾,恐遭蠶食之禍。」
「桑兄言之成理,小弟卻是一種想法,但已勢成騎虎,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再說了。」話聲略頓,又道:「這幢矮屋要否查視?」
但聞韓夢雲道:「此屋是魏大司務所居,並無窗戶,童駿騏匿藏於此,無異身投牢籠。」繼而高聲喚道:「老魏。」
連續喚了數聲,韓夢雲卻已推門而入。
床上的魏大司務似夢中驚醒,惺忪爬起,囈語出聲道:「是韓師爺麼?呼喚小的有何吩咐。」
韓夢雲微笑道:「是否有入侵入室中?」一雙黑衣老叟如風閃電跨入室中,迅疾搜遍每一個角落。
魏大司務愕然瞪目,茫惑不知所答。
韓夢雲笑道:「沒事啦,魏大司務,驚擾好夢,抱歉之極。」
魏大司務神情惶悚,憨笑道:「韓師爺在說笑了。」
韓夢雲同一雙黑衣老者退出斗室。
魏大司務將門閂好,等了片刻,才低聲道:「少俠可以出來啦!」
石板滑動移開,霍文翔身而出,正待拜謝,魏大司務微微一笑,搖首道:「時間無多,咱們長話短說,老朽姓魏名韶,在此天蕩湖總理數百人膳食,為時五年之久。因老朽烹調甚精,妣美易牙,故瀛海山莊大小均稱老朽為大司務。」
霍文翔目露詫容道:「老英雄武功巳臻化境,斂藏不露,為何托跡天蕩湖,諒必有所為。」
魏韶頷首笑道:「老朽知你必有此一問,你我來意均是為了『星河三寶』,故同病相憐,只有彼此合作,方能有成。」
霍文翔不禁一怔,詫道:「星河三寶竟落在天蕩湖。」
魏韶搖首道:「老朽並非此意,相傳三寶沉藏在水流激湍,深達百丈弱水寒潭中,昔年紫府書生虞冰夫婦如非禁受不住水力沖激,澈骨奇寒,血行阻滯,功力半廢,焉能全家悉遭屠戮,雞犬不留。」話聲一頓,目注了霍文翔一眼,接道:「少俠有所不知,瀛海山莊女主人羅銀姬珍藏一襲『獺皮寶衣』,能入水不濡,烈火不侵,衣上尚緊綴著七種異寶,老朽不知耗剖多少心血,迄今無法到手……」
霍文翔道:「老英雄曠絕武功,機智無匹,何愁不能到手,在下武林後學,恐力不從心,弄巧成拙,反為不美。」
魏韶笑道:「老朽向有知人之明,只有少俠可了卻老朽心願。」
霍文翔搖首歎息道:「老英雄猶有圖霸武林之念麼?」
一言勾起魏韶沉重心事,目露黯然之色道:「老朽年逾古希,歲月不再,何來如此妄念一則為了此三寶不淪入凶邪之手,再則是受了故友之托,數年來塗身吞炭,無非不欲自毀諾言,如今群雄雲集瀛海山莊,其用心昭然若揭,時不與我,稍縱即逝,少俠與老朽豈能自誤。」
霍文翔道:「老英雄相救在下,在下當感恩知報,不過在下也有難言的隱衷……」
不待霍文翔說完,魏韶已自搖手微笑道:「這個老朽知道,少俠無須煩慮,老朽絕不能強人所難,你我兩人最終目的也許異途同歸咧!」
霍文翔不禁一怔,目露茫然困惑神色。
魏韶見狀又是微微一笑道:「事不在急,你我從長計議,少俠須暫時屈身地穴兩三日,目下他們搜查甚嚴,插翅難飛。」
霍文翔聞言大感憂急道:「他們為何堅認在下為飛鷹幫之童駿騏?縱經在下辨白其非亦難獲諒,這是何故?」
魏韶歎息一聲道:「一則因少俠身後『射陽」劍而起,但顯然有人利用此一既成事實,遂他漁翁得利陰謀……」話聲略咯—頓,忽道:「天色距曙不遠,老朽必須去廚下提調酒食,少俠且請定心,老朽當為設法,靜候佳音便是了。」
霍文翔欲言又止,低聲致謝抱拳一揖,轉身揭開石板,步下地穴。
他胸中有太多的疑問,只覺百頭千緒紛亂難解……
荷葉渚南端,瀕臨確岸只建有一座飛閣,雅麗宏偉,礁岸陡峭如刃,湖水湛碧,波平浩渺,拍岸浪花聞梵音,風景佳絕。
臨湖一扇雕花長窗呀地開啟,顯霹出半身絕色麗人,明眸皓齒,芙蓉雙眉,卻眉梢微鎖,泛出淡淡衷愁。
忽同身後傳來一聲嬌喚道:「小姐。」
麗人緩緩轉面四顧,只見一個青衣俏麗稚婢提著一隻食盒,柔聲道:「秋萍,放在桌上吧!」
秋萍嬌笑道:「魏大司務今晨精製兩樣點心,說是小姐從來不曾吃過的,須趁熱進口,冷了味道便差啦!」
絕色麗人展齒嫣然一笑道:「真的嗎?魏大司務手藝太好,難怪老夫人不捨,幾次請辭,均被婉言慰留。」說著盈盈地走向桌前,提開了土層食盒,只見兩色點心,一是藍色碧翠,形同梅花,清香撲鼻,另一碗珍珠似的粉紅透明丸湯,不說好吃,就光瞧這色彩便逗人喜愛。
秋萍道:「一是荷葉蓮沙餅,一是松茸珍珠丸,魏大司務說,保管小姐明晨還嚷著要吃。」
麗人玉面淡淡紅暈薄嗔道:「魏大司務老是把我看作小孩一樣。」
秋萍道:「他這麼大年紀,當然把小姐視同三歲孩童了。」
麗人伸出纖纖玉指捏一塊荷葉蓮沙餅淺嘗一下,只覺芳腴可口,沁人心脾,不禁讚了一聲「好。」
秋萍望了麗人一眼,道:「小姐,聽說島上鬧得驚天動地,你可知道麼?」
絕色麗人正是瑤池仙子秦麗琪,聞言柳眉皺,道:「這幾日清淨幽寂的瀛海山莊平添了甚多武林凶邪,你知道我頂厭惡這些人,索性來個不聞不問,我怎知道反正也不關我的事。」
秋萍道:「聽說昨日傍晚來了一位飛鷹幫香主童駿騏,此人年歲極輕,儀容出眾,老爺對他款待甚厚,引往晚菊軒住下,怎奈群雄不容,恃強暗襲,那童駿騏劍斃了兩人逃逸無蹤,老爺斷定童駿騏必還藏在荷葉渚上,搜捕終夜無著。」
秦麗琪只淡淡一笑道:「風聞飛鷹幫有這麼一個童駿騏香主,武功甚高,仗著一柄稀世寶刃『射陽』劍威名卓著,在飛鷹幫內擔任外刑堂香主,其人狠辣歹毒,行事穩健乾脆,不露一絲痕跡,但並非如你所說的那麼年輕。」說著又是嫣然一笑道:「這不關我之事,你去看老夫人起身了未。」
秋萍應了聲退出室外。
秦麗琪似喜嘗到這荷葉蓮沙餅,食到第三個時似覺內心有物,不禁一怔,凝視之下,赫然一小紙團揉在餅心內。
她心細如髮,情知必有蹊蹺,展閱一下,面色微變,忽見秋萍匆匆走入,道:「老爺子過來啦!」
門首已現出七海神龍秦錫壽高大身形,邁入室中,宏聲笑道:「琪兒,這幾日感覺如何?」
秦麗琪早將紙團塞懷中,盈盈立起襝衽,暗笑道:「母親療治手法委實高明,再有兩日便或復原了。」
七海神龍秦錫撫鬚大笑道:「你母親的能耐,不但是你,就是為父也佩服得五體投地咧。」
說著目光一巡,微笑道:「這幢廳潮閣真是人間仙境,如非是你愛住這兒,為父早就搬過來啦。」
他慢慢踱向窗口,望了一望,轉身笑道:「琪兒,你用早點吧,為父尚要去見你母親。」說罷疾奔如飛出室而去。
秦麗琪目送其父身形消失後,向秋萍笑道:「這點心可口味腴,你去喚魏大司務來。」
秋萍笑應了聲走去。
秦麗琪目凝窗外連天碧波,心底不禁泛起無限的漣漪,喃喃自語道:「魏大司務為何認識霍文翔,莫非他也是武林人物麼?」腦中湧起霍文翔瀟灑俊秀身形,盞茶時分過去,秋萍巳領著魏大司務進入「廳潮閣」。
魏韶躬身笑道:「小姐有何吩咐?」
秦麗琪嫣然露出嫵媚笑容道:「魏總管,我要問明這荷蓮抄餅做法。」說著目光轉注秋萍道:「你去北村何老三家中後園,摘一籃新鮮甜棗來。」
待秋萍離去後,秦麗琪面色一寒,目光如挾霜刃般逼射魏韶面上。
魏韶無所懼,神色威肅道:「不瞞小姐說,老朽昔年也是武林人物,但避仇遁跡,托身在瀛海山莊。」說著,目光中神光一黯,徐徐歎息一聲,接道:「老朽已是七旬外年歲,恢心世事,身同枯木,風燭殘年,去日無多,但目下江湖醞釀著一場血腥浩劫,卻由不得老朽不憂慮。」目注了秦麗琪一眼,又道:「老朽深知小姐性情,蘭心慧質,孤芳自賞……」
秦玉琪嗔道:「魏總管,你為何說這些題外之言,我還沒問你呢!」
魏韶右手一擺道:「小姐有所不知,聽說有位帶劍少年獨自一人駕舟拜莊,自稱霍文翔應小姐之約而來,莊主受韓夢雲所惑,說霍文翔是飛鷹幫童駿騏托名,心存圖謀而來……」
秦麗琪神色微變道:「方纔莊主已來過,怎不向我提及?昨晚之事我已有耳聞,但不知是霍文翔。」繼而鼻中怒哼一聲道:「我去問韓夢雲詳情。」
魏韶忙搖手道:「小姐千萬不可操之過急,韓夢雲堅指是童駿騏,事無佐證,小姐無法直指其非,何況老朽意料,韓夢雲必心情叵測,萬一激起巨變,肘腋之害,禍患無窮。」
秦麗琪目露憂容道:「聽說霍文翔逃匿無蹤,魏總管必知他匿藏之處,是否可以見告?」
魏韶心中一驚,暗道:「這丫頭果然料事如神。」乾咳一聲道:「霍少俠星標玉立,氣宇不凡,他日必不可限量,冠冕武林無疑,問題是小姐真心愛他麼?」
秦麗琪料不到魏韶問得如此露骨,不禁飛紅小頰,怒嗔道:「魏總管,你說話太放肆了。」
魏韶正色道:「茲事重大,關係霍少俠生死安危,老朽不得不直率置言。」
秦麗琪低垂粉頰,沉吟有頃,深知魏韶之言是實,柳眉微緊道:「魏總管胸中必有卓見,如蒙賜告,當感謝不盡。」她說得異常委婉得體,弦外之意無異自承喜愛霍文翔,卻絲毫不著痕跡。
魏韶道;「小姐與霍少俠相知甚深,霍少俠師承來歷可否見告?」
「他似有難言苦衷,並未明言。」秦麗琪眉泛朝霞,嬌羞不勝道:「據我所知,他似是北斗令閻鵬展老前輩嫡傳高足。」
魏韶不禁哦了一聲道:「老朽怎不料及此,委實老眼昏花」繼而面色一變道:「颶風起於微末,如老朽推測不差,此事必釀起武林巨變,容老朽推測其嚴重後果……」說著忽施展蟻語傳聲,只見他嘴唇牽動,足足約有一頓飯光景。
秦麗琪面色連連變色,目露驚愕之容。
忽魏韶目中神光泛出殺機,驀然回身,朝東向窗外疾飛而出,勢如急弩離弦。
秦麗琪似為魏韶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所驚不禁呆得一呆,但魏韶挾著一個黑衣瘦小漢子掠返室中。
那黑衣瘦小漢子為魏韶挾住臂力勒得痛澈心脾,面色慘白,鼻中溢出絲絲腥紅鮮血。
魏韶低喝道:「匡三保,你為何人所差窺視小姐舉動。」
匡三保料不到魏韶竟身懷卓絕武功,又深知小姐貌美如花,懲治異己手段卻狠毒無比,顫聲道:「小的奉韓師爺之命行事,身不由己,望小姐恕罪」。
魏韶目注秦麗琪道:「老朽所料如何?」伸臂出掌一按匡三保前胸。
匡三保立即心脈震斷,橫屍在地。
秦麗琪詫道:「還未問明其中陰謀,為何將他擊死。」
魏韶道:「打草驚蛇,反為不美,這瀛海山莊內,顯然有不少飛鷹幫臥底奸細在內,不僅韓夢雲一人。」說著挾起匡三保屍體,掠出窗外身形疾杳。
瑤池仙子秦麗琪只覺一股無名的惆悵泛起心底,微喟了一聲,邁步姍姍走下了廳潮閣。
花林小徑中飄然走來韓夢雲,見著秦麗琪抱拳微笑道:「姑娘早!」
秦麗琪嫣然一笑道:「韓大叔,那飛鷹幫童駿騏搜捕可有些線索了麼?」
韓夢雲笑道:「原來姑娘巳知情,在下務使不要驚擾著姑娘……」
「如此驚天動地之事,怎可瞞得紋風不漏。」
韓夢雲察覺秦麗琪並無不懌之色,知她所聞不過一鱗半爪,心下略寬,答道:「據在下料測,童駿騏尚藏在島上,諒他脅生插翅也難逃脫。」
秦麗琪望了韓夢雲一眼,歎息一聲道:「此舉似屬不智,將為天蕩湖帶來一場禍劫,童駿騏以禮拜莊,我等豈能慢客,家父為何輕信凶邪危詞所惑。」
韓夢雲神色微變道:「在下也曾相勸莊主,怎奈群雄百口俱指童駿騏實為大佛寺禍魁,莊主亦難忤公論,不過莊主威望海內,諒飛鷹幫不敢輕啟釁端。」
秦麗琪嬌笑道:「韓大叔才華久負盛譽,家父倚畀為左右,諒成竹在胸,我自難妄加議論,不過飛鷹幫非等閒人物。」
這句話無異巨石墜潭,令韓夢雲心神大震,道:「如此說來姑娘已探出飛鷹幫主真正來歷了。」
秦麗琪察覺韓夢雲神色有異,知魏韶之言不虛,不禁胸中升起一腔怒火,卻又強自壓抑下去,淡淡一笑道:「我若知道,他亦難擔飛鷹幫重任,我還要去家母處省視,韓大叔你請便。」衣裙飄飄逕自走去。
韓夢雲面色驚愕,秋風瑟瑟,只覺侵衣生寒,目送秦麗琪遠去的身影,目中不禁泛出惘惑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