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陽真人金天觀著名高手之一,武功路子純以陽剛正宗,對付鬼谷三靈,顯然胸有成竹,不但未退,反自斜欺上前,左手逼取脅下,一式「拿雲攫月」飛出。
跟著右掌同時一式「推波助瀾」迎著靈霸掌力而去。
兩股潛力猛接,轟然大震,氣流旋蕩中,只見靈霸如中蛇噬,神色慘變.連退了兩三步方始沉椿穩住。
靈霸只覺體內如同火焚,喧害有聲,循著行血燃攻五臟六腑而去,體外附身綠焰漸趨黯淡微弱。
這一來,靈傑靈英二怪,不禁大驚失色,忙趨向靈霸身前出指疾點,替靈霸封住穴道。
三陽真人冷笑道:「貧道三陽掌力正是你們鬼谷三靈陰髒屍毒剋星,非俟體內陰髒屍毒被三陽真火燒盡,功力散失,還要靈藥急救,否則無法活命。」
靈傑靈英雙雙目露怨毒,厲喝道:「賊道,我與你誓不兩立。」
四掌同攻,破空怒嘯,勢如山倒,雷霆萬鈞朝三陽真人猛推而去。
三陽真人哈哈大笑道:「你們是不要命了麼?」
身形一騰,雙掌疾分,三陽掌力勁風如輪,向三靈罩襲而下。
六盤殃神蘇衙大喝道:「二兄快退,由我接下。」
喝聲出口,人已穿空飛起,掌出一片陰柔潛罡。
這時,雙方競相找尋對手拚搏,刀光劍影,掌風如雷,亂成一片。
六盤殃神與三陽真人凌空一接即分,墜下倏又向前迫改,搶制機先。
凜冽寒風中忽傳來一聲森冷笑聲道:「狗咬狗,有什麼好爭。」
聲音極沉,送入每人耳中清晰異常。
雙方立時怔住,住手不攻,不約而同循聲望去,藉著鬼谷二靈附身綠焰映射下,只見森森林木中冉冉冒出十數人影。
為首者正是天河鬼叟戎雲虎、乾坤釣客溫蔚翔。
身後同行者不言而知龍虎十二盟中高手,雙凶死黨。
還有北瀛島主及血影手侯紹鴻呢?
他們不急於捕獲霓裳公主嗎?
不!他們兩人正搜索肅藩故邸每一間屋宇。
兩條黑影如鬼魅飄風般穿上霓裳公主樓廊上。
忽聞血影手侯紹鴻低聲道:「唔!好香,似是女人所用脂粉味,霓裳公主是在此居住。」
刷拉一聲輕響,侯紹鴻燃著一支夜行火摺,與北瀛島主雙雙進人房內。
雙凶藝高膽大,夷然無懼,昂然走入房內,瞥清房內布設,北瀛島主不禁道了一聲:「好!」
侯紹鴻凶毒目光游射室內,忽見案上燭台下鎮著一函,不禁一怔,詫道:「嚴兄你看燭台下是什麼?」
北瀛島主鼻中濃哼一聲,身形疾邁掠在案前,伸手抽出信函。
凝目望去,只見封套上書有:「書奉龍虎十二盟四位盟主閣下。」
字體雖是簪花小格,卻筆力清勁,令人一見有愛不釋手之感。
北瀛島主神色一變,忙抽出函內書箋展閱。
「孟津久候,不晤為悵,賤妾在此節園偶動思鄉之念,中土雖好,卻不及故園人情淳樸,是以動身西旋,臨別依依,不勝欷虛。」
款留賤妾霓裳襝衽百拜。
北瀛島主嗔目鬚髮飛揚,怒氣填膺,半晌長歎一聲道:「此女真個才智無雙,不論品貌武功如何,就論她算準此封信函必落在我們手中,也堪稱女中諸葛了。」
侯紹鴻道:「可惜嚴兄事事沉穩,然而在霓裳公主身上錯下了一步棋,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賢弟之言愚兄不解。」
「當日孟津,倘不是嚴兄有意收他為妾侍,有為事卦誤,她也不會離開,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垂涎她的美色,強人所難,我等禮之為上賓,那有今日之失。」
北瀛島主真名嚴陵逸,被侯紹鴻責諷得面紅耳赤,怒剔眉梢,沉聲道:「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賢弟豈可如此相責。」
侯紹鴻笑道:「嚴兄不必心存芥蒂,我等雖心雄萬丈,但前途艱危仍鉅,料不到骷髏魔君田雨蒼、死鬼巫翰林、金天觀、還有隱伏巨患、尚有戎雲虎溫蔚翔兩人離心,足令我等棘手知難。」
北瀛島主不禁一怔,道:「賢弟,你說還有什麼隱伏巨患。」
「這一點嚴兄你尚未想到麼?」侯紹鴻面現詭笑,正想說下去……
忽聞窗外送入一個陰森冷笑道:「對!還有陰陽聖指唐慕斌!」
雙凶臉色不禁面目大變,怒喝同聲。
侯紹鴻右手迅如電光石火疾伸,翻掌一揚,啪的一聲一股勁風撞開窗頁,雙凶身形如離弩奔矢般射出窗外而去。
狂風吼嘯,寒氣如割,伸手不見五指,那有什麼人影,分明此人早已離去……
…………
肅藩邸園中一片混戰,自天河鬼叟戎雲虎、乾坤釣客溫蔚翔一至,金天觀道眾及六盤殃神蘇衙不禁為之懾住,各自止手不攻。
天河鬼叟戎雲虎面泛獰笑,目中凶光,逼射向六盤殃神蘇衙沉聲道:「蘇老師,老夫前次有事在身,不暇取你性命,今番遇上可不能再容情了。」
蘇衙哈哈狂笑道:「戎雲虎,你別大言欺人,六盤殃神也不是好惹人物,前次那有什麼要事,分明心懼奪魄郎君巫翰林向你等尋仇,你等自問武功不是巫翰林的對手,哼哼,說不定巫翰林就隱在近側。」
天河鬼叟聞言暗中打了一個寒顫,面色微變,忖道:「他怎麼知道,未必所言是假,並非虛聲恫嚇可比。」
驀地——
身後發出一聲淒厲慘嗥。
群邪聞聲一震。
天河鬼叟戎雲虎、乾坤釣客溫蔚翔面目一變,身轉如風,望後掠去。
只見雪中倒著一具屍體,怒目口張,面色猙獰恐怖。
天河鬼叟認出是他心腹死黨徐欽,五指一伸撕破徐欽上衣檢視傷痕。
死者背骨上赫然呈顯一隻淡淡紫色掌印,乍睹之下極似侯紹鴻血影手法,但又非似。
天河鬼叟戎雲虎脊骨上不禁冒上一陣奇寒,暗道:「莫非這是巫翰林死鬼所為?」
駭驚目光望了溫蔚翔一瞥。
溫蔚翔亦有同一心意,暗中悚然凝神戒備,以防巫翰林偷襲。
忽聞六盤殃神蘇衙大喝道:「三陽道長,你我五日後在金天觀前清結靈老大之仇。」
綠焰一失,六盤殃神等人如風離去。
金天觀道眾亦紛紛竄起,電射出得邸園外不見。
邸園內一片漆黑。
戎雲虎大喝道:「速亮起火摺。」
火光一閃,又聞兩聲慘嗥冒起。
又一雙龍虎十二盟高手橫屍在地,與方才死者一模一樣。
溫蔚翔神色狠毒,冷笑道:「暗算偷襲,枉稱英雄行徑。」
遠處隨風飄來一個森冷語聲道:「對付你們用不著正大光明,因你等均是見不得人鼠輩。」
戎雲虎氣極,只覺心肺欲炸,大喝道:「尊駕是誰?」
「老朋友,怎麼你兩人有耳如聾。」
溫蔚翔戎雲虎兩人不禁汗毛皆豎,但又聽不出語聲是誰所發。
卻又不似奪魄郎君巫翰林語聲,誰?雙凶不禁頭昏腦脹。
那陰冷語聲遊走飄忽不定,無法捕捉那人究在何方向。
雙凶頓萌逃念,暗中忽哨出聲,率眾遁空而去。
※ ※ ※
天色微現曙色,寒氣更自逼人。
蘭州北關城廂上屹站著北瀛島主嚴陵逸及血影手侯紹鴻雙凶,四目相對,滿面怒容。
侯紹鴻道:「這是何人,有意戲弄我倆大半夜。」
嚴陵逸苦笑道:「此人身法飄忽如風,除非是他……」
侯紹鴻心神一驚道:「他是誰?」
嚴陵逸搖首歎息道:「愚兄也不能憑空武斷,只是猜測而已,除非是奪魄郎君巫翰林,別人也無此功力。」
侯紹鴻面色一變,道:「那也未必!身法靈奇者比巫翰林高者不計其數。」
嚴陵逸道:「賢弟誤會愚兄話中含意了,有此功力者盡可與我等明面相搏,何必暗中戲弄我等。」
「巫翰林真未死去嗎?」
「風聞如此,未能證實,但有人確親眼目睹他在金天觀外,神龍一現倏隱。」
侯紹鴻默然無語,雙凶佇立須臾,胸中為事困擾,並肩緩緩向城樓上走去。
叭噠一聲,一顆拳大石頭落在雙凶之前,石上包著一紙,雙凶面色一變,嚴陵逸探身抓起石頭取下紙張。
只見紙上留有字跡:
「戎雲虎溫蔚翔兩人已與巫翰林勾結,詭謀暗害二位,望二位千萬莫返雁灘,免墮戎溫兩人妒謀。」
雙凶不禁駭然色變。
侯紹鴻道:「此是何人所寫,看來其中有詐?」
北瀛島主搖首歎息道:「不知是何人所為?但確然是實。」
「何以見得?」
「戎賢弟種種作為我等雖未目睹,但武林傳言斷然有據,尤其柳鳳薇之失蹤,老君觀及天水南關之事戎賢弟顯然心虛,越描越黑,他知我等對他心懷猜嫉,如坐針氈,有道是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他怎能不生心圖害我等,拔卻眼中之釘。」
侯紹鴻鼻中濃哼一聲,心下已信了一半。
但聽嚴陵逸說下去:「尤其我等四人所居之地,雖貼身心腹也不會知之,如非投書之人聞得戎雲虎與巫翰林說話,他怎可知道我等臨時總壇設在雁灘。」
侯紹鴻略一沉吟,道:「然則我等如何應付?」
嚴陵逸微笑道:「我等且莫管它,亦不回雁灘,今午尚須在天水南關應呂松霖之約。」
侯紹鴻蓋世凶人,此時倒沒了主意,唯北瀛島主馬首是瞻,躍下城樓,身形迅快如飛,轉瞬杳入白雪無垠中。
…………
黃河下游五里,河道分岐形成數千畝面積沙洲,蘭州土著稱之為雁灘,南來歸雁,常常借棲其間,因以為名,每當春暖花開季節,南雁北返,翳空蔽日投宿此洲,不下數萬隻,啁啁歡嗚,堪為奇觀。
往昔雁灘蘆葦叢生,水鳥出沒其間,頗饒江南風味,如今蘆荻翻白,長可及水,雪湮冰封,河水結凍,一派蕭瑟淒涼景象。
黃河凍冰上忽現出一條迅快身形,疾如奔矢,向雁灘奔去。
臨得近處,隱隱可見是一星冠藍袍背劍道人,身形疾掠隱入蘆葦叢中。
雁灘中心有一座竹架以蘆葦搭成矮屋,深藏葦叢中異常隱秘,如今雪掩冰封更是不易辨出。
這座葦屋頗為寬敞,共是四間一廳,因寒風不侵,屋內溫暖如春。
濃密蘆葦一動,冒出那背劍道人。
道人年歲約在五旬開外,棗形長臉,面色臘黃,雙目英華內蘊,太陽穴高高隆起,胸前飄拂著一部花白長鬚,一望而知是個內家高手。
這道人行事異常謹慎,停步門前傾耳凝聽屋內是否有人,再輕輕拔出肩上長劍。
一道雪亮光華疾晃,劍尖已伸向門縫內輕輕撬開,一溜輕煙似地閃入屋內而去。
四間一廳均已走遍,屋內僅榻幾桌凳陳設,四壁徒然,道人不禁一怔,暗道:「四凶在此設立臨時總壇,擺設竟如此簡陋,設無親眼目睹,焉可置信。」
忖念之間,猛感胸後「命門」穴上一麻,緊抵著一犀利尖銳之物,只聞身後冷笑道:「膽大賊道,竟敢潛入老夫居處,你可是金天觀主雷震子門下麼?」
道人只覺全身筋酸骨癢,逆血翻騰,不禁面色慘變,額角冷汗涔涔滴下。
「你不說麼?」身後話聲森沉又起:「老夫令你受盡筋萎骨縮之苦。」
道人聞言不禁魂飛天外,知這酷刑非人所受,與其飽受凌辱痛苦,到不如速死。
但此刻身為人所制,求死不得,忙顫聲答道:「貧道實是金天觀而來。」
「你叫何名?來此何為?實話實說。」
道人答道:「貧道道號五雷,為雷祖殿首座護法,奉觀主之命,來此搜覓第三冊紫府奇書下落。」
背後飛起一聲陰峭冷笑,在五雷道人「命門」穴上加了一指。
五雷道人應指仆倒,不能動彈,只覺酸麻襲體有增無減,禁不住呻吟出聲,眼前金花亂湧。
但他雙耳並未失聰,可聞零亂步履聲走入左廂裡間,至少是三人。
只聽一個蒼老雄渾語聲道:「戎雲虎溫蔚翔二人所作所為,私心忌刻,口蜜腹劍,非但不可共事,而且我等疏神失算之下必遭他們兩人殘害,嚴某忍無可忍,此獠不除,無法安枕,侯賢弟以為如何?」
立即有一尖銳刺耳嗓音應道:「好,小弟之意已決,大丈夫行事應以快刀斬亂麻,速斷速決,不能因循誤事,他們既不仁,莫怨我等不義,但他們兩人已知我等有猜嫉之心,遇事戒備謹嚴,打蛇不死反成仇,你我必須慎密安排不可。」
「好個不可因循自誤,片刻之後戎溫兩人仍然轉返,被他們聽見反為不美,我等不如前往天水南關上從長計議。」
屋內語聲頓寂,僅有屋外蘆葦迎風沙沙如濤。
五雷道人判明語聲必是北瀛島主嚴陵逸及血影手侯紹鴻雙凶,暗道:「他們四凶也是面和心違,難成大事……」
全身酸痛難忍,不禁怨毒在心。
只聽門外起了一陣落足微聲,他因僕身在地,無法動彈,不能窺見是何人,心料天河鬼叟戎雲虎、乾坤釣客溫蔚翔雙凶。
忽地耳邊驚噫一聲,猛感身軀為一人足尖蹴得翻轉過來,仰目望去,只見身前並肩立著一雙面目森冷的老叟。
正是那戎雲虎溫蔚翔雙凶。
戎雲虎凶睛一瞪,冷笑道:「你是何人?」
「貧道金天觀五雷真人。」
「你是何人所傷?」
「北瀛島主!」
「你怎知我等居住在此?」
「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戎雲虎鼻中濃哼一聲,右臂緩緩抬起,殺機畢露。
五雷道人慘笑一聲道:「貧道自知不能活命,死不足惜,只是兩位亦將死無葬身之地。」
溫蔚翔聞言一震,說道:「你說什麼?」
五雷真人便將嚴陵逸侯紹鴻對話所聞一一說出。
戎雲虎滿面殺氣,厲聲道:「你此話是實?」
「信不信全在兩位,貧道不過就其所聞道出,事實真像如何,貧道一概不知。」
「就是他兩人麼?」
戎雲虎自知處境,心下自然信服,武林謠諑以莫須有之罪加諸其身,但與自己圖謀暗相吻合,只是不從人願而已,不禁凜凜自危,偷窺了溫蔚翔臉色。
但見溫蔚翔臉色陰晴不定,舉措不安,可見其心情之惶悚。
五雷真人強忍著痛苦,道:「貧道為北瀛島主背後出指仆地不起,動彈維艱,只聞其聲,卻難見其人,據貧道耳力度測,當時室內並非兩人,而有其他人在。」
溫蔚翔面色大變,忙道:「戎賢弟,我等人立即趕往天水南關,窺聽他們如何計議,我等也好籌定對策,遲則莫及。」
戎雲虎厲聲道好,也不問五雷真人生死,與溫蔚翔疾逾奔矢穿出門外。
五雷道人面現一絲得意獰毒之色,只覺氣血一陣亂翻,喉頭一甜,禁不住噴出一股黑血。
葦門突然一動,由外走入三人,一個儀容威穆長鬚老者,另一是面目怪異醜陋不堪白衣少年,還有垢首蓬髮,混身破碎千創百補小叫化。
白衣少年目睹五雷真人情狀,不禁歎息一聲,道:「大叔,這人不言而知是遭了四凶毒手。」隨即彎腰五指彈飛而出,疾點了十數穴道,並取出一塊傷藥餵服五雷真人口中。
五雷真人藥液入腑,只覺傷痛立失,緩緩爬起,向三人打一稽首道:「幸蒙施救,解脫貧道一步大難,此恩此德,沒齒不忘。」
白衣少年微笑道:「拯難扶危,本我輩份內所應為,何謝之有,請問道長來歷?四凶何去?」
五雷真人答道:「貧道出身金天觀,道號五雷。」繼將四凶之事說出。
白衣少年不禁一怔,道:「那麼我等也須立趕往天水南關。」隨即向五雷真人笑了一笑道:「如在下臆料不差,道長來此用意莫非是為了窺探戎雲虎那第三冊紫府奇書藏在何處?」
五雷真人赧然一笑道:「正是!」
驀地——
一聲刺耳陰森冷笑傳來。
四人不禁一怔。
人影一閃,只見當門立看一人,兩道目光懾人心悸。
白衣少年暗驚道:「鬼眼伽藍姜煊。」
鬼眼伽藍姜煊還是從前那樣裝束,赤足芒鞋,身穿葛衣,三綹黑鬚,目中泛出神采,嘴角噙著陰譎險笑。
姜煊目光閃爍望了四人一眼道:「嚴令主何在?」
白衣少年道:「嚴令主方才外出,尊駕尊姓大名,請示來意。」
姜煊面色猛然一變,冷笑道:「老朽差點被你騙了,哼!你等並非龍虎十二盟中人,想矇混老朽,你們究是何人?速說實話,免老朽辣手無情。」
白衣少年面色一沉,緩緩說道:「這就奇怪了,是尊駕自動登門,又非在下向尊駕無事生非,尊駕何所而斷在下等非本盟中人。」
姜煊不禁一呆,道:「老朽從你們眼色中判斷而出。」
白衣少年仰面放聲大笑道:「俗狗眼看人低,僅憑衣著看人,智者不為,尊駕如此說話未免令人齒冷。」
鬼眼伽藍姜煊不禁臉上通紅,目中怒光逼射,道:「龍虎十二盟中職司稍高者,無不識得老朽,據此而知四位並非龍虎十二盟中之人,決非信口開河。」
他強忍著一腔怒氣,細心譽解,他本不懷好意而來,小不忍則亂大謀,茲事體大,不得已如此低聲下氣。
白衣少年微微含笑。
蒼龍神鷹郝浩雲與小叫化嵇康則面寒如冰。
鬼眼伽藍姜煊接著又道:「其次,龍虎十二盟總壇決不輕易任人知悉,如非貼身心腹,職司崇高豈能來此,是以老朽確知四位必非龍虎十二盟中人。」
白衣少年冷冷笑道:「尊駕當真認為在下不認識你麼?那就大錯特錯,幸虧在下乃嚴令主手下,如換了戎溫二位令主,尊駕已遭殺身大禍了。」
姜煊不禁面色微變,乾笑了兩聲道:「老朽方才發現戎溫二位令主向東似有急事在身撲奔而去,所以老朽才敢斗膽前來晉謁嚴令主,有重大機密要事稟告。」
說著一頓,又道:「老朽來歷姓名閣下顯然已知,無須再作贅言,既然嚴令主不在……」
白衣少年緊接著說道:「與在下說也是一樣,在下可與嚴令主拿九份主意。」
姜煊目光閃爍,口角噙笑道:「有無信物可憑,因茲事體大,關係不小。」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在懷中取出一面上鐫「龍虎風雲」令符,晃了一晃,道:「尊駕見信了吧?」
姜煊一見令符,面上肅然,頷首道:「老朽不得不如此慎重,望閣下勿見怪為幸,三位可曾聽說過數十年前有一霞山神姥其人麼?」
白衣少年及小叫化嵇康不禁一怔,只覺並無耳聞霞山神姥之名。
蒼龍神鷹郝浩雲窮思苦索之下,猛然憶起道:「莫非就是當年獨闖點蒼,劍劈點蒼卅七高手的錢曉鶯麼?」
「正是。」姜煊答道:「錢曉鶯就是今日霞山神姥……」
白衣少年突然面色一驚,向郝浩雲道:「有人侵入雁灘,有煩大叔同賢弟道長驅開。」
郝浩雲已知他的用意,為防五雷真人預聞機密,急一頷首率著嵇康五雷真人掠出室外而去。
白衣少年目注姜煊微笑道:「姜老師請說吧,遲恐不及。」
鬼眼伽藍姜煊心驚白衣少年耳力竟如此銳敏,聽出有人侵入雁灘,而自己並無所覺,果然十二盟藏龍臥虎,網羅之人都是一時之選。
他在中州時身為外壇舵主,以自己武功和昔年聲望似嫌屈就,未免心懷怨望,今日一見白衣少年年歲甚輕,雖未親眼目睹其武功之深淺,僅憑眼中英華內蘊,耳力之強可見一班。
當下略一沉吟道:「目前天下英豪雲集甘蘭,莫不是為找出留雲別府女主人柳鳳薇的下落,因第二冊紫府奇書,骷髏魔君田雨蒼得手的是膺本,真本顯然仍在柳鳳薇懷中……」
說著話音一頓,又道:「不僅如此,其他三冊紫府奇書下落柳鳳薇亦瞭然於胸。」
白衣少年睫毛屢屢上揚,但並未答話,傾耳凝聽。
只聞姜煊說下去:「今晨老朽發現兩名少女行蹤望西北奔去,其中一名面目被玄巾蒙住,近來傳言嘖嘖,蒙面少女即是柳鳳薇,但柳鳳薇狡譎,使人屢屢撲空,是以老朽一發現二女,立即追蹤下去……」
白衣少年眉梢一軒,道:「不言而知,姜老師是追上了。」
姜煊搖首苦笑道:「正如閣下所料相反,二女身法極快,老朽可望而不可及,只見二女登上一片峻險雪山中,老朽暗暗躡隨在後,發現二女進入一座荒庵內。」
「後來呢?」
「深山大澤,必藏龍蛇,荒庵孤零零座落在雪山中,庵主必為隱世異人或著名妖邪,老朽正在揣思入庵窺探與否,尚未拿定主意,忽見一條極快人影落在庵前,老朽認出此人就是武當掌門師弟浮萍子……」
白衣少年道:「浮萍子為當今名門正派中有數高手之一,以『太極分光』劍法獨步武林。」
姜煊冷冷一笑道:「豈料浮萍子乃徒擁虛名之輩,他身形甫落在庵前,庵內突走出蕭蕭鶴發的老嫗,怒聲喝叱浮萍子來意為何?
浮萍子狂傲自負,大言炎炎,命老嫗交出二女,如敢違忤定將此庵踏為平地。
老嫗豈是易與之輩,一言不合即動手拚搏,不出五招浮萍子長劍脫手,並點斷了兩臂筋絡,老嫗自道出就是當年聲震武林的羅剎女錢曉鶯,廿年前改名霞山神姥,嘲諷了浮萍子幾句,縱之離去。」
白衣少年目露驚容道:「霞山神姥如此做法,豈非與武林結下深仇大恨,惹火燒身。」
姜煊答道:「老朽也是這樣想法,但錢曉鶯老奸巨滑,似成竹在胸,早有算計,二女一落在她的手中,必鴻飛冥冥,老朽自忖不敵,所以急趕來相尋嚴令主稟明定奪。」說著又道:「老朽還有說明一事,以釋閣下疑慮,老朽雖與田雨蒼暗中相接,但仍奉嚴令主所命行事。」
白衣少年忙道:「此事重大,不容遲疑,姜老師請詳加說明霞山神姥此去方向確處。」
姜煊將路徑細加說明。
白衣少年道:「好,姜老師請去源遠樓相候,在下片刻即至,因在下還須設法送信與嚴令主,尚須避免戎溫二位令主知情。」
姜煊頷首抱拳道:「閣下萬勿誤事,老朽准在源遠樓頭相候。」
身形一邁,出門而去,在蘆葦中倏隱倏現,沿途發現三四灘血跡及斷劍殘刃,及一隻道履,仍遙遙聞聽喝叱激鬧之聲,知金天觀已發現龍虎十二盟的總壇設在雁灘,率眾來犯。
他因身份礙難不願多事,向源遠樓疾奔而去。
姜煊一離,白衣少年立即掠出,循喝叱之聲南向流星奔電而去,尋至拚搏之處,只見五個金天觀高手合毆蒼龍神鷹郝浩雲及小叫化嵇康。
雙拳難敵四手,郝稽兩人已險象環生,岌岌可危。
白衣少年大喝一聲,從空撲下,一招「祥雲四飛」揮出。
這一招乃「小乘伏魔九掌」中最奇詭招術,掌出風生,潛勁由四面籠束罩下,猶若驚濤怒潮,威勢駭人。
金天觀五道見多識廣,知掌勢厲害,立時仰身疾射了開去。
白衣少年身形一佔地,冷笑道:「以眾凌寡,大違江湖成規,何況我等無怨無仇,無端尋事生非是何原故?」
一道者怒喝道:「龍虎十二盟均非善良,本觀弟子被殘害不少,怎可說是無怨無仇。」
白衣少年哈哈大笑道:「道長你錯了,在下等並非龍虎十二盟中人。」
那道長冷笑道:「貧道不信,雁灘乃龍虎十二盟重地,怎能妄入。」
白衣少年面色一沉,道:「只准貴觀與龍虎十二盟有仇麼?」
道者聞言呆住,望了蒼龍神鷹郝浩雲小叫化嵇康一眼,道:「兩位施主何早不說明。」
郝浩雲道:「諸位道長可容老朽有辯釋的機會麼?」
道者不禁語塞,心中仍存有陰影,始終不信三人不是龍虎十二盟中黨羽。
白衣少年兩道眼神注視那道者,道:「道長可是仍有疑慮麼?」
那道者點點頭,正待啟齒。
只聽刷一聲,葦叢中掠出五雷真人。
五雷真人忙道:「五位師弟千萬不可動手,這位少俠之言確是真話,如非這位少俠施救,愚兄早就命喪黃泉了。」
金天觀道眾聞言,見五雷真人面色慘白無神,知所言是實,不禁同現赧容。
五雷真人同著郝浩雲小叫化出外,走出不遠就發現來犯者是同門,心中一驚,忙擇地隱起。
他為如此做法,因心感白衣少年救命之德,又知白衣少年騙取姜煊真言必事關重大,不容驚擾,即存心隱在葦屋外不遠與白衣少年暗中守護,萬一同門入侵,自己亦可現身相阻。
郝浩雲與嵇康武功卓絕,神勇絕倫,將金天觀道眾誘往灘南,無奈寡不敵眾,正欲現身解圍,白衣少年已及時趕至。
他見同門仍不信三人不是龍虎十二盟中人,知不現身是不行的了。
五雷真人又道:「四凶早易地設立總壇,雁灘已有名無實,我等又須耗費時日查出其址,師弟,你我趕回金天觀覆命吧。」說著目注白衣少年微笑道:「閣下有暇務請光臨敝觀一遊,貧道當倒履相迎。」
白衣少年道:「在下日後一准晉謁。」
五雷真人打一稽首,道:「珍重再見。」率眾疾奔離去。
嵇康道:「呂大哥,那人是誰?與你說了些什麼?」
呂松霖忙將姜煊之語扼要轉敘了一遍,並道:「大哥與賢弟立即前往源遠樓伴住鬼眼伽藍姜煊,再通知風塵三俠向姜煌有意尋釁。」
「大哥,你呢?」
「我立即趕往相救兩位姑娘,天水南關請賢弟似計行事,不可自露馬足。」
…………
源遠樓臨北山,在古長城之上,傳為蒙恬所築,樓高二層,北依黃河,濁水滾滾其下,南望蘭垣,瞭如指掌,傍晚目矚炊煙島起,萬家燈火,別有情趣。
鬼眼伽藍姜煊憑欄倚望,久候不見呂松霖至,神色之間微露不安之色。
突然,古長城下現出兩條人影奔向源遠樓上而來,只見是蒼龍神鷹郝浩雲及小叫化嵇康。
轉瞬,郝稽兩人登上樓上,抱拳笑道:「遲來一步,累及姜老師久候,望請見諒。」
姜煊抱拳答禮道:「不敢,他們兩位呢?」
郝浩雲知姜煊是指呂松霖五雷真人兩人,長歎一聲道:「四位令主互相猜忌已久,長此下去實非本盟之福,兄弟這位世侄須密稟嚴令主,而且不讓其他三位令主知情,消息傳到恐須耗費一段時光,並非一蹴即成,請姜老師稍候。」
姜煊道:「盛傳留雲別府女主人遭戎令主擄害,紫府奇書亦被得去,落在霞山神姥錢曉鶯魔掌中,蒙面少女是否就是留雲別府女主人尚不得而知。」
郝浩雲道:「江湖之內最是雲譎波詭,疑真疑假,議論紛紜,此事其中矛盾百出,莫衷誰是,戎令主又堅決否認,是以嚴令主亟欲查明,若傳聞是訛,那田雨蒼奪得亦是膺本。」
姜煊點點頭一笑道:「田雨蒼當姜某之面說是膺本,姜某也急欲查明其事。」
正說之間,長城下如風奔上四條飛快人影,閃電之間登上源遠樓來。
為首是個年方弱冠少年,星目膽鼻,鳶肩蜂腰,英俊軒昂,只嫌膚色略黑,兩道濃眉帶煞。
身後三人均是六旬開外年歲,系一僧一道一俗,長像清奇,飄脫灑逸。
郝浩雲認出身後三人乃風塵三俠,天龍八掌秦昌南、遁光劍客鶴羽真人、金剛手大智禪師而為首少年卻茫然不識,不禁一怔,望了嵇康一眼。
嵇康也大感莫名其妙,雙目只是愣著。
鬼眼伽藍姜煊一瞥清這少年面目,不禁臉色微變。
秦昌南向少年正色道:「就是他。」手指向鬼眼伽藍姜煊。
那少年聞言濃眉一剔,眼中怒芒如電,冷笑出口大步向姜煊欺去。
姜煊道:「仇老弟!」
這少年正是仇宗胡。
仇宗胡聞得姜煊一聲「仇老弟」出口,不由呆得一呆,目中怒芒更濃,暴喝道:「誰是你仇老弟,速將偷去之寶劍交還,不然,你無法活命。」
姜煊不知仇宗胡被李藩等人合擊,身中一掌三顆鐵蒺藜險些斃命,經金面人救回,服了迷魂藥物後前事已不復記憶,那裡認得自己。
此時一見仇宗胡故作不識,由不得怒血奔騰,喝道:「仇老弟真個不認得老朽了麼,老朽怎會偷你寶劍,別信別人煽惑之詞。」
言尚未落,仇宗胡已一掌迅快遞至,掌心吐出淡紫煙霧,不禁膽魂飛落,身形一斜,疾飄了開去。
那知秦昌南一掌「黃龍抖甲」按向肩頭,冷笑道:「鼠偷狗竊之輩,你還想走麼?」
潛力如山,勢如奔雷。
姜煊經前後夾攻,不禁殺機頓萌,兩臂一掄,旋身攻出三式。
郝浩雲嵇康兩人竟裝模作樣出手相助鬼眼伽藍姜煊,卻被鶴羽真人大智禪師接住,纏鬥不休。
蒼龍神鷹郝浩雲暗笑道:「這小叫化真鬼,不知玩的什麼花樣,使風塵三俠引著一個煞星找上姜煊晦氣。」
纏鬥之時,郝浩雲不禁瞟了小叫化一眼。
嵇康已知他心意,暗道:「小叫化還有更鬼的主意,你等會瞧吧!」
鬼眼伽藍姜煊武功甚高,但經不起仇宗胡秦昌南兩人前後夾攻,尤其仇宗胡招式詭異,變化莫測,不禁招架無方,迫得手忙腳亂。
他又為旁騖所引,駭異仇宗胡為何對自己視同陌路?反面無情,分明大有蹊蹺,其中決不簡單,百思不得其解,及見仇宗胡目光發滯,暗道:「莫非仇老弟中了迷魂大法麼?世上竟有迷魂妖法之事,如自己所料不差,那真是匪夷所思。」
心中略略一分之際,忽聽仇宗胡一聲大喝出口,掌風已欺至脅下,只覺右脅如中鋼錘猛擊,一聲悶哼出口,不由自主地踉蹌斜出一步。
小叫化嵇康怪叫道:「休傷我好友。」身形斜撲了過去,右掌一式「靈犀分浪」推向仇宗胡,右手三指一曲,暗中揮向鬼限伽藍姜煊後腦不知名的穴道。
這一手飛快如幻,任誰均未發現。
姜煊為仇宗胡一掌擊中右脅,痛極神昏,更不料小叫化會暗中使壞,只覺腦後風生,眼前發黑。
仇宗胡見小叫化一掌推來,鼻中怒哼一聲,左掌迎出,右手迅如電光石火向姜煊撈去。
怎料小叫化嵇康一招是虛,仇宗胡掌至半途,小叫化人已懸空翻了出去,口中喊道:「好厲害!」
仇宗胡出手如風,一把將姜煊撈住,暴喝一聲:「走!」人已衝霄騰空而起。
風塵三俠接蹤奔空,如流星快矢般投向古長城下,轉眼身影如豆。
小叫化忙道:「咱們也趕去,別讓那姓仇的混小子跑了。」
郝浩雲隨著小叫化追下,一面說道:「小化子,你究竟搞什麼花樣。」
嵇康笑道:「稍時再說,法不傳六耳,洩漏機密不是好玩的。」
郝浩雲笑罵道:「小鬼頭,小心老夫割了你的皮。」
…………
距蘭州五十里郊外,雪地無垠,茫無邊際。
烏鞘嶺南麓六七十戶人家被積雪掩蓋住,如非炊煙裊裊,簡直不知還有村落在此。
由這六七十戶村落之後,是登山正途。
山路不高,但綿延斜伸,愈遠愈陡,昔日青翠擁黛,如今面目全非。
這村落口上有一家山村酒店,與其說是酒店,毋寧謂之茅亭來得恰當些,一面靠壁,三面暢敞通風,寒氣如割,店內設有三四張木桌兒,店主是一糟老頭兒,縮著膀子,兩手籠在袖管裡,卷坐在一角。
僅有一個滿面連腮虯鬚大漢在座,面前燒著一個泥爐沸騰著一鍋山雉肉,香味四溢,大碗喝著自釀燒刀子,熱呼呼地,大漢似自得其趣。
突然,自店外走入一群羽衣星冠背劍道人。
店主見有人來,趕緊趨前,道:「道爺,要用些素酒麼?」
一個目若寒星,鬚髮烏亮的中年道人微笑頜首道:「打上幾角素酒,來些豆雞子,貧道等用了還有趕一段長路。」
店主喏喏而退,道:「諸位道爺請坐,老漢即刻送上。」
虯鬚大漢發現道者之來,目中不禁泛出一抹異樣的光采,卻一現即隱。
一群道者佔了三張木桌,他們都面色凝肅,默不出聲,正襟危坐著。
一盞茶時分過去,店外又走入一個面目醜陋白衣少年,兩道眼神微微一巡,逕向虯鬚大漢對首坐下。
這白衣少年正是呂松霖,他因急於趕去霞山神姥錢曉鶯處尋覓柳鳳薇陳玉茹兩女,姜煊雖指明方向,但天寒地凍,無徑可辨。
與其亂走亂闖,盲目摸索,倒不如探明確實路徑為是。
天下事欲速則不達,他深明此理,又知浮萍子遭霞山神姥錢曉鶯點廢兩臂,武當派必興師問罪。
卻料不到武當道眾來得如此快法,途中發現武當道眾,立即尾隨暗釘躡著。
呂松霖俟店主走了過來,喚了幾樣現成酒菜,凝目店外出聲吟哦道:
「記得去年別都城,
花暮春去也。
都城東路,
嘶馬將行。
江南江北,
十里五里郵亭。
幾程程。
如今塞北歲寒雪重,
不堪高城望遠。
淚下沾襟,
今夜何處。
冷落衾諱(衣+ 韋),
欲眠時。」
聲如蚊蚋,舒感寄懷,不勝悲愴。
對面虯鬚大漢擊節讚賞道:「好是好,只是有點韻律不合,但無大病,詞雅新雋,太淒婉。」
呂松霖赧然笑道:「學生信口胡謅,有污尊聽,請勿見笑。」
虯鬚大漢搖首道:「彼此同好,何見笑之有,請問尊姓大名,意欲何往?」
呂松霖答道:「在下呂松霖,不第秀才,蒙友人相召,前往涼州授館,想來命中乖錯,注定落泊終身。」
大漢哈哈大笑道:「黃河尚有澄清日,豈可人無得運時,老弟不可失意怨望,但讀書為求明理,富貴有如浮雲,像俺一般也中過秀才,卻深惡場屋故不求聞達,一肩明月,兩袖清風,行腳萬里,醉中自有天地,倒也逍遙自在。」
呂松霖哦了一聲道:「原來是老前輩。」
大漢笑罵道:「什麼老前輩,俺叫聞人達,托大幾歲年紀,老弟就叫俺聞兄好了。」
呂松霖改口稱他聞兄,又問起聞人達原籍,有無家小。
聞人達聞言一怔,搖首答道:「命犯孤寡,老弟你看俺這付長橡,沒得糟蹋了人家大姑娘。」
呂松霖見他答話神色之間不禁流露出黯然之色,分明聞人達有一段疼痛的回憶,忙道:「聞兄取笑,如今聞兄何往。」
聞人達微微一笑道:「同路!」
呂松霖訝異道:「聞兄也是去涼州麼?」
聞人達微笑不言,望了武當群道一眼,便與呂松霖談起詩詞歌賦,諸子百家。
呂松霖覺聞人達博學強識,議論精癖,不禁大為驚服。
聞人達也覺呂松霖才華非凡,談得異常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呂松霖一面傾談,卻一面暗中留心武當群道舉動。
他發現群道只埋首進食,被此不交一言,忖道:「武當派似在等候什麼人偕往烏鞘嶺向錢曉鶯大興問罪之師,此人大概並非武當掌門,湖廣相距甘蘭不下千里長途,就是得訊,也不可能朝發夕至,這是什麼人物呢?」
忖念之際,一個青年道者似忍不住,咳了一聲道:「怎麼金天觀掌門人還未趕來。」
另一道者面露憂容道:「若金天觀掌門人背信,我等只好暫按兵不動,守候掌門師尊到達,再作道理,唉,只恐遠水救不了近火,老賊婆聞訊早鴻飛冥冥了。」
武當派群道想是發覺鄰座兩人均是俗人,戒備之心盡釋。
只見一個面目威嚴老道道:「悟玄師弟說得極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我等不如立即動身趕往,錢曉鶯老賊婆武功再好也僅是一人,擋不了我等全力撲擊。」
聞人達突然目光一變,暗哼了一聲。
又聽另一道者道:「暫候片刻,如金天觀主仍未見來,我等立即起程。」
這時,聞人達望了天色一眼,向呂松霖道:「老弟,蒼穹彤雲加厚,片刻之後定降大雪,此去涼州,須越過四百餘里烏鞘嶺,寒氣難耐,又無人家,看來非待明日雪止方能成行。」
呂松霖佯裝搓手道:「這怎麼是好?要返回蘭州再住上一宵不可麼?」
聞人達點頭道:「只好如此,俺去瞧瞧村中有無可借宿之處,免得跋涉之苦,老弟暫請寬坐,俺去去就來。」說著已離座向店外走去。
呂松霖暗暗竊笑道:「你鬼,沒料到自己比你更鬼。」
要知呂松霖機智絕倫,料事如神,與聞人達說話時察覺開人達身蘊武功,問起有無家小時,聞人達目光流露出慘痛之色,再武當群道提起錢曉鶯之名,眼中射出一抹異樣光芒。
種種跡象,表明了聞人達與錢曉鶯大有淵源,說不定兩人本是愛侶,為了細故反目勞燕分飛。
呂松霖知道聞人達藉口找尋宿處,是不會回來了,定趕去與錢曉鶯報訊。
果然,聞人達並沒有虛言,天空漸飄落鵝毛雪片,愈下愈密,風吼雪湧,茫茫一片,目力僅可瞧出數十丈外。
雪野中忽起了一聲長嘯,隨風入耳,悠長勁沉。
武當群道聞得嘯聲紛紛撲出,一個中年道人扔了一錠銀兩在桌上,向店外奔去。
呂松霖一式魚鳶入水,隨著中年道人之後,如影隨形追出。
他一身白色長衫與天地同色,無虞被人發現。
只見雪野中立著一個藍袍道人道:「敝觀主因強敵環伺,有進襲敝觀之意象,自顧不暇,是以不克前來,命貧道帶信致歉。」說完,打一稽首,身形衝霄騰起,撲向漫漫風雪中不見。
武當群道轉身撲向山麓,彈丸飛射,愈遠愈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