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四湧,雪甫告止住,郊野一片銀白,凋乾秀技急劇掠晃著。
遠處枯乾下立著一個少女背影,她正將座騎繫在樹幹上,那匹馬雖是匹口外粟灰色名駒,卻非白雪神驥,不言而知,那少女並不是前見蒙面少女。
見她轉身慢慢走來,只見她面目被一方烏巾緊緊覆紮住,披著一襲黃狐大氅,內裹一身紫色勁裝,足登麂皮軟靴,肩頭長劍翠色絲穗飄揚。
呂松霖暗道:「啊!極像她!怎麼如此相似?」
除了座騎,衣著不同外,身裁,步履婀娜無一不神似前見少女。
數十百道目光炯炯逼射在這走來的蒙面少女身上,面上表情各有異樣。
他們都認為她就是她,因為江湖群豪只風聞是一騎馬的蒙面少女,而馬有什麼特徵,少女服飾是何顏色,均茫然無知。
呂松霖似乎有點迷惑了,他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她,目睹蒙面少女婷婷走來,心旌不禁為之動搖,一路追蹤而來,多麼渴望著揭開少女來歷,如今又感覺躇躊為難。
太極鐵掌邵元康低聲問道:「是她麼?」
呂松霖搖首苦笑一聲,卻未置答。
突然一聲雷鳴似地大喝道:「兀那女娃兒站住!」
一個兩腮無肉,鷹鼻如鉤黑衣老者閃身相阻在蒙面少女之前。
蒙面少女身形仍未停頓,步履卻放慢了,冷冷說道:「你是向我說話麼?」
黑衣老者厲聲道:「不是向你,還有誰來!」
蒙面少女冷笑道:「別這麼凶神惡煞,姑娘可沒犯著你,你是誰?」
走在丈外處停住,她語聲雖然甜脆,卻異常陰冷。
黑衣老者大喝道:「老夫撈山勾魂金叉蔡九松,你總該聞名。」
勾魂金叉蔡九松在青魯一帶凶名久著,武功甚高,江湖上堪稱響噹噹人物,在蔡九松想來,蒙面少女只要在江湖道上走動,沒有不聞名之理。
那知蒙面少女噗嗤一笑,道:「恕姑娘見聞淺陋,從未聽說起過蔡九松之名,不過你阻住姑娘的去路是何緣故?」
「老夫想問問紫府奇書之事。」
蒙面少女長長哦了一聲道:「是為了紫府奇書,這個……姑娘到不能說不知情。」
江湖群豪不禁拉長了耳朵傾聽,生恐一字遺漏。
只聽蒙面少女語聲一寒,冷笑道:「憑你蔡九松,還不配預聞紫府奇書之事。」
蔡九松不禁面色一變,目中凶光暴射,怒喝道:「你這女娃兒別不識好歹,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說出紫府奇書便罷,不然老夫可無憐香惜玉之心。」
蒙面少女霍地撤出肩後長劍,嗆啷啷龍吟過處,一道奪目青霞弧形飛出。
群豪中有人驚呼道:「好一口春秋神物!」
那口寶劍在蒙面少女震顫出一溜寒星,久未衰弱,嗡嗡劍嘯之聲不絕於耳。
敢情蒙面少女內家劍法造詣已登峰造極,尤其那口春秋神物寒氣侵人如割,血肉之軀,武功再高,也不能恃強輕纓鋒鏑。
蔡九松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知今日走了眼,但話已出口,卻不能自損威名示弱一走。
突聞呂梁雙判同聲冷笑,北希言道:「蔡九松,這位姑娘說得不錯,憑你這名頭號尚不配過問紫府奇書。」身形一分,將蔡九松夾在中間。
勾魏金叉蔡九松見北希言在眾目睽睽下,譏諷自己,不禁勃然大怒,抬腕按向肩頭,掣出一柄三股金叉,順勢一招「八方風雨」,幻出漫天叉影攻向呂梁雙判而去。
蔡九松凶名並非幸致,一招出手即變,閃電之間已換攻五招,身法如魅,每一招極盡詭異辛辣。
呂梁雙判冷哼出聲,雙雙倏地衝霄拔起,半空中掉首下撲,展出震懾關中的「天雷五式」。
如山勁力,狂飆雷動,夾著兩聲悸人心魄的怪笑,令人魂懾膽寒。
蒙面少女還劍就鞘,緩緩閃過一邊,欲向蔡家老店走去,好似呂梁雙判與蔡九松激搏拚鬥不關她的事。
蠻荒一劍雷鳴霄斜身邁出一步,沉聲道:「姑娘,事由你而起,你不能走。」
語聲方落,太極鐵掌邵元康冷笑道:「欺壓一個女娃兒,也顯不出你雷鳴霄的威風。」
雷鳴霄凶毒目光轉注邵元康身上,厲聲道:「邵化子,你自認活得太長了麼?」
邵元康嘻嘻一笑道:「你也一樣,咱們是死約會,不死不休,但今日化子不准你無故欺壓女流,這是出自化子善意,不忍見你不明不白冤死。」
雷鳴霄冷笑道:「雷某尚想不出有何人能致我死命。」
邵元康哈哈大笑道:「你不信稍時即知,我邵化子平生不打誑話。」
雷鳴霄不禁怔住。
蒙面少女突然發出一串銀鈴悅耳的笑聲。
雷鳴霄不禁面紅耳赤,目中泛出怨毒神光厲聲道:「邵化子,若你打混水摸魚算盤,哼哼,雷某可不能饒你。」
邵元康哈哈大笑道:「我化子可沒打算你從此劍下留情。」
雷鳴霄怒哼一聲,知再鬥口自己必佔不了便宜,別過面去不再理他。
蒙面少女不走了,佇步凝望呂梁雙判與蔡九松駭目驚心凜烈猛搏。
蔡九松顯然不能抵敵呂梁雙判兩人合搏,一柄三股金叉招式漸見呆滯,額面沁出豆大汗珠。
雙判毫不放鬆,「天雷五式」綿綿進攻,一式比一式沉重,狂飆怒漩,轟轟雷動,一意要制蔡九松死命。
驀地……
蔡九松一聲暴雷大喝出口,左臂一振,揚掌連續發出三十六支勾魂金叉,交互電漩向呂梁雙判打去。
他那暗器手法高絕,一蓬花雨似地,交叉飛舞,先發後至,不受雙判天雷真力阻擋還好,一阻即斜轉方向更自加疾射去。
呂梁雙到見蔡九松暗器反而蝟集,更快打來,已近身前,知閃避不了,不禁猛一橫心,起念與蔡九松同歸於盡,竟將天雷五式運發十二成真力,四掌猛推。
三聲悶哼騰起,人影疾分反撞而出。
只見蔡九松踉蹌倒出八九步方始頓住,面色蒼白異樣難看,忽地身軀一顫,張嘴噴出一股血箭望後倒下。
呂梁雙判臂胸肩腿各中了數支暗器,痛得面色大變,猶強自兀立不倒,目光鷙厲道:「雷兄,千萬別讓蒙面賤婢走了,她就是柳鳳薇,身懷紫府奇書。」
江湖群豪聞言不由心神猛震。
在場群豪半數均系覬覦紫府奇書而來,四分之一乃龍虎十二盟中爪牙,在未奉令前他們暫不能出手,其餘系意在觀望混水摸魚之輩。
雷嗚霄聞言一呆,沉聲道:「她走不了。」
轉身橫跨一步,疾如閃電阻在蒙面少女身前,冷冷一笑道:「柳姑娘,你何必逆天行事,須知懷璧其罪,不如獻出紫府奇書,老夫包你安然離去,絲毫無損。」
蒙面少女叱道:「誰說姑娘姓柳!」
雷鳴霄目吐懾人寒電,厲喝道:「老夫禮數已盡,還不拿將出來!」
突然,自後一聲冷笑飛出道:「姓雷的,你也真大言不慚,當著天下英雄之面,竟敢妄言包她安然離去。」
雷鳴霄面色一變,倏地轉身,抬目望去,只見面前立著三人,陰陰譎笑。
他認出是霍山三鬼,不由獰笑道:「憑你們三個,豈堪老夫一擊。」說時,倏地撤出肩後長劍,一道寒氣逼人藍汪汪光華衝起,震腕一式「怒濤飛泉」趁勢飛出,竟是奇快絕倫。
劍勢宛若驚天長虹,爆出萬朵靛藍寒星,夾著銳嘯之聲,漫空宇湧飛電掣雷擊而去。
只聽三聲慘嗥中,霍山三鬼中倒撞而出,只見兩人腰斬兩截,五臟六腑溢出,一鬼逃避快了一步,仍免不了由肩至臂被劍鋒劃開了一條血槽,鮮血如注湧出。
一鬼踉蹌立定,強忍著肩背劍傷奇痛,反身獰喝道:「今日之仇,誓……」
語聲未了,劍毒已然發作,面色突慘變青白,汗如雨下,身形漸漸萎矮了下去……
雷鳴霄放聲狂笑,聲徹雲空,彌播雪野,宛若霹靂,送入群豪耳中膜鼓欲聾。
泰半江湖群豪不禁膽懾怔住。
太極鐵掌邵元康暗凜忖道:「雷老怪物多年不見,武功造詣精進不少,真要動起手來,到要提防他一二。」
蒙面少女紗巾內一雙星眸瞬息萬變,不知她心中是何想法。
蠻荒一劍雷鳴霄睥睨群豪,得意傲然,緩緩轉面向蒙面少女冷笑道:「識時務者是為俊傑,姑娘,聽老夫相勸獻出……」
只聽劍簧震鳴,蒙面少女倏然撤出肩後長劍,精芒掣電,欺身快攻,連環遞出五劍。
但見寒飆金星漫空狂捲,銳嘯刺耳,式式均是辛辣霸道,而且玄奧詭異之極,攻向部位莫測虛實。
邵元康不禁低聲驚噫出口。
呂松霖忙道:「如何驚詫?」
邵元康道:「少女劍招似由擒龍手蛻變而來,她如非天山一脈,定是與陳鴻秋大有淵源。」
呂松霖未即回答,只見雷鳴霄似不曾料到蒙面少女出手如此快捷,一個措手不及,居然被逼得手忙腳亂,連連退後,一張硃砂紅臉變得紫腫發青。
武功之道,務在先發制人,蒙面少女一著得手,劍勢宛如長江大河般,滔滔不絕,奔雷掣電攻去。
要知蠻荒一劍雷鳴霄威震天南,在武林中亦是首屈一指頂尖高手,塌身游閃,穿隙走險,一式「雲屏千峰」,橫刷而出。
昔日呂松霖險些喪身就在這一招「雲屏千峰」之下,不禁凝神觀察此招中的玄奧莫測變化。
只聽叮的一聲,火星迸射,兩劍相擊,蒙面少女劍勢為雷鳴霄劍尖猛點,盪開一片缺口。
雷鳴霄神威大震,劍走偏鋒欺進灑出一片籃虹,劍罡怒湧。
他自稱劍中之聖,劍勢威力無匹,七朵藍星電旋飛射堪近蒙面少女肩頭。
眼見蒙面少女封架不及,即將傷在雷鳴霄毒劍之下,驀聞一聲大喝中,半空中電瀉疾撲而下兩條人影。
一人樸勢疾猛,喝道:「撒手!」
揚掌劈下,雷霆萬鈞。
雷鳴霄只感一股重逾山嶽潛勁當頭壓下,手腕一震,長劍盪開幾乎脫手飛去,不禁大駭急仰身倒竄開去。
另一人影拾指箕張向蒙面少女抓去。
蒙面少女膽寒魂落,斜身迅疾閃開五丈左右。
此人竟若附骨之蛆抓到,快若電奔。
呂松霖目光銳厲,瞧出那人是誰,挺身奔空而起,低喝道:「老前輩手下留情。」
此人身形一沉,竟墜下地,現出身穿團花長衫,霜眉鳳眼,獅鼻海口,高大威武之北瀛島主。
北瀛島主鳳目中熠熠威芒逼注在呂松霖面上,上下打量了一眼,沉聲道:「閣下是誰?」
他只覺呂松霖體形異常熟稔,仍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呂松霖道:「晚輩呂松霖。」
北瀛島主道:「你為何易容改變本來面目?」
「如非如此,晚輩怎能避開乾坤釣客天河鬼叟兩人,這兩位老前輩不知是何原故視晚輩如仇讎,非將晚輩置之於死地不可。」
呂松霖答聲甚低,卻一字一句送入北瀛島主的耳中,清晰異常。
北瀛島主目光沉注在呂松霖面上,答道:「老朽不信真有其事。」
呂松霖道:「晚輩絕非危言聳聽,惑詞煽撥,有事實為證,不過說來話長,容稍時詳稟一切。」
話聲略略一頓,又道:「不過晚輩有事不明要請問老前輩,此女是否與老前輩有過節,以老前輩望重武林,負譽八方,決不致無故向一個女流未學出手。」
「你這是明知故問。」
「晚輩委實不知。」
「她就是柳鳳薇。」
驀聞雷鳴霄一聲厲嘯出口,穿空疾遁而去。
呂松霖眼角瞥見蠻荒一劍雷鳴霄乃敗在四凶之一血影手侯紹鴻掌下,僥倖未傷見機得快遁走。
心內微凜,答道:「她不是柳鳳薇。」
北瀛島主聞言一怔,道:「老朽不信,倘然是實,你有負老朽重托。」
呂松霖劍眉一剔,正色道:「晚輩並無有負老前輩相托,假使沒有溫戎兩位老前輩從中作梗,柳鳳薇豈能逃出燕京,何況柳鳳薇現為戎雲虎搶去………」
話聲末了,血影手侯紹鴻疾閃掠至,聞言冷笑一聲道:「小小年歲,竟敢施展挑撥離間之計。」右掌緩緩抬起。
北瀛島主眉頭一皺,低喝道:「侯老弟且慢。」
侯紹鴻呆得一呆,手掌緩緩又放了下來,閃爍目光打量個呂松霖不住。
呂松霖微微一笑,轉身向蒙面少女走去,道:「請姑娘放心,在下並無惡意,為姑娘自身安危計,不如揭開面幕,以釋群疑。」
蒙面少女果然抬腕伸出五隻纖纖玉指向面幕揭去。
江湖群豪除龍虎十二盟屬下外,仍有一多半留下不走,均欲明瞭其中真象。
數十道目光投注在蒙面少女五指上。
呂松霖只覺眼中一亮,現出一張艷若春花面龐,明眸皓齒,但卻非柳鳳薇。
少女冷冷說道:「瞧清楚了吧,我是否像你們所說的柳姓姑娘。」
呂松霖微笑道:「兩位老前輩如何?」
北瀛島主眉頭一皺,道:「老朽向姑娘致歉,姑娘你走吧。」
少女粉臉倏地罩上一層濃霜,柳眉向上猛剔,大極鐵掌邵元康忙道:「忍得一時之氣,免得百日之憂,姑娘請隨化子來,化子邵元康與你父有八拜之交。」
少女不禁一怔,櫻唇翕動欲言。
邵元康不由分說,手出如風拉著姑娘大氅,飛步走向蔡家老店而去。
江湖群雄紛紛作鳥獸散,雪地中只剩下北瀛島主、血影手侯紹鴻及呂松霖三人。
北瀛島主沉聲道:「老弟且說出經過詳情。」
呂松霖略一思索,逐道:「當日骷髏魔君在留雲別府柳鳳薇劫走紫府奇書,引走四位老前輩,卻不料有一白髮老嫗趁虛而入,擄走柳姑娘,只以老嫗身法迅快,在下一時追趕不及被他兔脫……」
北瀛島主道:「這老嫗莫非如今江湖盛傳在鎮海寺中離奇負傷之人?事後她與鎮海寺主持突然失蹤……」
呂松霖點點頭,微喟一聲道:「看來此事兩位老前輩尚蒙在鼓中,晚輩經數月查訪,才知老嫗早潛跡在鎮海寺內,擄得柳姑娘後即遠引而去,但又半途折返……」
血影手侯紹鴻詫道:「這卻是為何?」
「老嫗名童碧珍,人稱辣手仙娘,原屬戎雲虎老前輩壇下,不知因何背叛,半途折回之故,系遇戎老前輩重重攔劫,命柳鳳薇他奔,不得已折返鎮海寺內。」
北瀛島主望了侯紹鴻一眼,道:「戎老師為何諱莫如深,迄未告知老朽等。」
侯紹鴻冷笑道:「侯某已早說過,與他共事無異與虎謀皮,江湖謠諑未必全然是假。」
北瀛島主略一沉吟,繼又問呂松霖道:「老弟為何知之甚詳。」
呂松霖早就慎思密慮,想好一片天衣無縫說詞,面色一正道:「晚輩去鎮海寺發現辣手仙娘童碧珍時,她已遭戎老前輩卓絕武功重傷奄奄一息,晚輩問出她的來歷及柳姑娘何去,她說出柳姑娘已奔往老君觀,其餘詳情因她暈厥不醒作罷,是以晚輩匆匆趕往老君觀……」
繼又說出自己途中發現戎雲虎溫蔚翔毒手殺害陳鴻秋沈萬蒼等人之故,屢遭戎溫兩人猝襲倖免一死,待趕往老君觀時,老君觀主已遭橫死,柳鳳薇得自老君觀主七頁紫府奇書又被戎雲豹搶去,戎雲豹凶毒成性打出白骨針,柳鳳薇身罹針傷逃奔天水南關外此處。
呂松霖一口氣說到此處,長吁一聲道:「青面鬼王戎雲豹追蹤不捨趕至,柳鳳薇傷重墮馬踣地,戎雲豹正待施展毒手之際,不幸其兄戎雲虎趕到,一賣不合,兄弟激烈猛搏,此刻蔡家老店閃出玉面孟嘗小溫侯李慶嵩救走柳鳳薇。」說著一頓,又道:「以後之事,不待晚輩詳陳,老前輩已知過半了。」
北瀛島主面色微變,道:「那柳鳳薇仍在李家莊中麼?」
「被戎雲虎擄去,除他之外,白骨針毒無人可解。」
血影手侯紹鴻,大喝道:「嚴兄,你我去找戎老鬼理論去。」倏地一鶴沖天而起。
北瀛島主勿勿向呂松霖道:「老弟,三日後午時在天水南關等候老朽,老朽尚有事相托。」
呂松霖道:「晚輩遵命。」
北瀛島主已自潛龍升空而起,曳空如電,瞬眼疾杳。
呂松霖目送北瀛島主消失的身影,卓立在怒吼寒風中,冷漠如冰的臉色浮起一絲得意的微笑。
他本不知辣手仙娘童碧珍之事,憑江湖傳聞以及無意窺聽得燕京名捕江振遠手下談論,綜合臆測所得再添枝加葉胡謅一氣。
雖然他信口猜測之詞,卻與事實相去不遠,是以北瀛島主血影手侯紹鴻這等蓋世巨邪居然騙得深信不疑。
寒風四湧,衣袂飄飛,呂松霖心頭突泛起一股無名惆悵,暗歎了一口氣,緩緩轉身向蔡家老店走去。
驀地……
身後忽起了一聲陰惻惻冷笑,隨著寒風送入耳中,不禁毛骨悚然。
他斜身飄出七尺,旋身抬目望去,大吃一驚。
原來丈外之處,立著一個面似淡金,秀眉無須,僵木如冰,乍眼望去,神似廟中一具泥塑金身,僅一襲寬大黃色長衫在呼嘯狂風中獵獵起舞。
金面人冷冷說道:「看你不出,居然鬼話連篇,武功到也不差。」
語聲刺耳低沉,悸人心魄。
呂松霖道:「在下那一點是鬼話胡謅,尊駕不妨指出。」
金面人似為之語塞,冷漠的目光閃爍百變。
須臾,金面人喉中發出一聲擾人心魄的陰笑,道:「就算你不是胡謅,老朽問你,你為什麼萬里追蹤那柳鳳薇。」
呂松霖不覺怒火上湧,冷笑道:「尊駕這是明知故問,不僅在下,天下英豪莫不是為了紫府奇書。」
金面人目中忽精芒暴射,鼻內濃哼一聲道:「言不由衷。」
呂松霖大喝道:「究竟為何,尊駕何不直言?」說著,耳根只覺一陣燥熱。
金面人冷冰冰一笑道:「老朽要你自己說出來。」
「在下如果不說呢?」
「由不得你!」
「未必見得!」
針鋒相對,互不容讓。
金面人目中殺機暴湧,欺身如電,曲指一彈,一縷勁風向呂松霖胸前襲去。
他出手動作如風,那知呂松霖比他更快,步踏璇璣,斜身向左滑開七尺,復又向右挪開丈外。
身法靈奇詭異,已臻化境。
金面人彈出指力擊實在一株碗大徑口矮松上,叭的一聲脆響,齊中折斷,上半截彈飛了出去,枝上堅冰厚雪濺飛如雨。
指力之雄厚,令人咋舌。
金面人見一擊成空,目睹呂松霖神奇身法,不禁暗中駭凜,冷笑道:「能避開老朽一擊,已算不錯,再接老朽一招。」
說時拾指暴伸,揉身進撲,十縷寒風罡勁作網形罩出。
他心想此次呂松霖必無倖免,那知呂松霖竟由十縷指風中穿隙衝霄拔起,揮首猛撲。
右掌展出潮音上人所授的「小乘降魔九掌」中的一招「西天雷音」,左手五指護胸外翻如鉤。
掌力如山,罡飆怒湧,宛若天河倒瀉,威勢駭人。
金面人拾指成空,地面被刮起雪塵一片,瀰漫空中,忽見呂松霖撲下,只覺掌力似禪門降龍絕學,身法尤為高明。
他似瞧出呂松霖身法來歷,兩腕一翻,揚掌猛迎了上去。
兩股如山勁風相接,霹靂大震,冰屑雪塵隨著氣流旋蕩,捲起半空……
雪塵漸止,呂松霖飄身落地,已不見金面人蹤跡,知金面人已遁離而去。
他心內暗驚金面人武功,勁風猛接之下,他只覺兩臂震得酸麻乏力,又凜於不知金面人來歷,看來金面人與柳鳳薇淵源甚深,日後處境艱難危困可想而知。
呂松霖發了一陣子怔,忖道:「暫不管它,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踱進蔡家老店中,店內食客寥落,只上了三成座。
太極鐵掌邵元康與那少女坐在最內壁角一付座頭上。
坑火閃晃掩映中,只見那少女星眸中淌下兩行珠淚,順頰流下,玉肩聳動,悲不自勝。
呂松霖走了過去,目睹姑娘吞聲淌淚,不禁一怔。
邵元康面現戚容道:「老弟,這位姑娘就是老化子八拜之交,擒龍手陳鴻秋盟兄獨生愛女陳玉茹。」
呂松霖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陳姑娘已知令尊……」
邵元康防勾起姑娘再度傷心,忙以眼色制止,岔開話題道:「陳姑娘深得一心神尼衣缽真傳,一心神尼乃當今武林中十大高人之一,老弟你得多加親近。」
呂松霖含笑點點頭。
姑娘粉面一紅,暗道:「此人生得怎麼如此醜陋。」星眸瞟了呂松霖一眼。
邵元康已察覺,暗笑道:「誰家少女不愛俏,這位呂老弟如以真面目示人,恐怕情難由己,夢魂為牽呢。」
口中卻說道:「賢侄女,此店中不但菜好,而且酒也芳香甘咧,來,來,來,老化子敬賢侄女一杯。」
姑娘乃巾幗奇女子,爽朗強毅,提得起,放得下,用羅巾拭乾眼淚,嫣然一笑道:「還是由侄女敬世伯及呂少俠一杯。」
三人表面上樂趣盎然,其實骨子裡均深藏悲痛愴郁,強自抑制。
爐火熊熊,一室生春。
突然,店外走入四個帶刀彪形大漢,須髭繞腮,鷹悍鷙猛,傲然佔住一付座頭,臨坐下時,森厲目光盯了呂松霖三人一眼,大漢吆喝上酒送菜,一派目中無人。
呂松霖凝視了四人服色一眼,低聲道:「此四人均是龍虎十二盟中匪徒,但均為回回土著。」
只見店外門簾一掀,如風掠入八方頭陀神行客駱毓奇,逕向四彪形大漢撲去。
邵元康呂松霖不禁一怔。
四彪形大漢更是一驚。
駱毓奇撲勢迅猛,四彪形大漢猝然之下不知所措,一人被駱毓奇夾胸抓起,左掌疾按,立即心脈震斷,口噴鮮血慘嚎而亡。
其餘三大漢大驚,倏地躍起,紛紛怒喝出口。
駱毓奇出手迅快絕倫擊斃一人後,兩掌一分,以鐵勁琵琶手法向兩大漢面門撞去。
叭叭兩聲,一雙大漢面骨碎裂,眼珠凸出,狂嚎出口,翻倒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