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迷幻錄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慧心蘭質天見憐
    酒食之間,端九峰敬了拘魂學究一杯酒後,望了拘魂學究一眼,含笑道:「房兄對敝莊莊主石中輝印象如何?」

    拘魂學究不禁一怔,道:「房某僅一面之絛,其出身來歷,心性為人俱茫然無知,未敢妄下斷言,端兄是否別有用意!」

    端九峰道:「石莊主身蘊奇學,待人寬厚,更能禮賢上下,有孟嘗之譽,竟與房兄失之交臂,寧非怪事?」

    拘魂學究略一沉吟,道:「聞端兄之言,所知萬石山莊網羅甚多奇人異士,石莊主其志不小,不過房某就木之年,已無意江湖,即是石莊主有意延攬房某,房某也未必心甘情願呢!」

    申茂林搖手笑道:「有一點申某始終不解,房兄帶走我等二人之際,莊主未予阻攔麼?」

    拘魂學究道:「石莊主無法救治二位,只有應允房某帶離施治了!」

    申茂林面現困惑不解之色道:「論說石莊主當時無法證明房兄之言有此能為,而不無心疑房兄別有用意,怎能不加阻攔,任憑房兄帶走申某二人,此乃大反情理之事,再莊主愛女幼患奇症,群醫束手,那能不相求房兄,這點申某始終無法理解!」

    端九峰頷首道:「申兄之言極是,倘端某是莊主,定遣人

    暗暗尾隨房兄掌握我等二人的下落,窺探房兄是否別有用意,抑或著手成春,再親身前來懇請房兄施展回春聖手。」

    拘魂學究搖首笑道:「兩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房某察二位傷勢斷言有效,所以房某才敢說此大話。

    石莊主之女一未目睹,再未知罹病詳情,俗雲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何況世無不死之病,若房某直言無救,定於石莊主打擊甚大。」

    申茂林長歎一聲道:「房兄所說委實合情合理,莊主也豈不怨責房兄拒人千里之外,其實石莊主才華武功無一不登峰造極,胸懷問鼎武林大志,無奈為其有女竟首鼠兩端,畏首畏尾!」

    拘魂學究詫道:「這是何說?」

    端九峰道:「莊主夫妻年逾六旬,膝下只有此女,視若掌上明珠,百依百隨,無敢違逆其意,莊主夫人長年茹素,結庵禮佛,祈求其女早占勿藥,得以長生,端某敢言其女若罹不測,莊主心性情大變,武林從此劫殺紛擾永無寧日矣。」

    拘魂學究駭然變色,道:「但不知石莊主之女罹患何疾?」

    申茂林舉杯一飲而盡,道:「莊主愛女自呱呱降生時,即罹患心痛怪疾,但僅每年發病一次,為時短暫,發作時冷汗如雨,絞痛如割,昏厥不省人事,片刻之後又自醒來,如生大病,臥床綿軟乏力。

    非經半月兼旬調理,不得復元,而且發作後遍體青紫瘀傷,宛如鬼狐所捏,長達七歲過後,竟改為十一個月發病一次,尤有奇者,每增一歲,病發之期則遞減一月,靈驗如爽……」

    說著長歎了一聲,目泛憫惻之容接道:「莊主愛女現已年華二九,天香國色,麗絕人寰,文才武學腹中淵博,只是弱不禁風,體質弱弱,怪疾改為每月發作一次!

    可憐莊主夫人每日以淚洗面,只恐其女夭折不救,洪家莊院火焚之前,就是因其女病發之時,不然莊主怎會久久不見現身!」

    拘魂學究黯然不語,似作沉思狀,良久才舉杯飲了一口,正色道:「此非藥石可奏效,必須諒解前生罪孽,方始有望治與不治,不過耳聞不如目睹,聞問望切,醫者必須,房某不敢妄論。」

    申茂林神色一喜道:「房兄意有所動否?」

    拘魂學究道:「三日後再說吧!」

    緩緩立起,與申端二人各自斟滿了酒,殷殷勸飲。

    驀地。

    門外忽生起清朗語聲道:「三位若不嫌我這不速之客,願作竟夕之飲如何?」

    申茂林端九峰聞聲一驚,喚道:「莊主!」

    雙雙欲起身立起。

    天璇星君石中輝已翩然走入,含笑道:「兩位體力未復,不必拘禮!」

    說時望拘魂學究抱拳一揖聖地,道:「唐突造訪,歉疚良深,無奈愛女心切,請有以見諒!」

    拘魂學究推杯大笑離座而起,道:「此乃人之常情,何罪之有,只恐殘餚冷酒不適於口,無法款待嘉賓!」

    石中輝黯然一笑道:「不瞞房老英雄說,在下此刻已是食不甘味,坐不安席,煩請駕臨寒舍診視小女是否有救,不論可治與否,在下定當感恩戴德,如有所命,無不應允,縱或殺身

    相報,亦在所不辭。」

    「莊主言重了!」

    拘魂學究道:「請坐下敘談如何,老朽昔年淪入邪道,慘罹沉淪之禍,行年九十,方知昔日之非,爭強好牲,從增殺孽,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報應不爽,只以惡名猶在,不欲再結識江湖之人,防種惡因,恕老朽直言!請莊主無須心存介意!」

    石中輝忙道:「在下決不以江湖是非……」

    言猶未了,拘魂學究搖首笑道:「莊主誤會老朽話中涵意了,老朽是說昔年為惡江湖雙手血腥,只恐為莊主帶來無窮隱患!

    再老朽閒雲野鶴之身,不耐拘束,令女之疾若有可治,亦非一朝一夕之功,若誤犯禁忌反為不美,依老朽之見,不如將令女送來,命店主歇業,老朽自當盡力而為!」

    石中輝不禁面有難色。

    申茂林忙道:「房兄有所不知,我這位賢侄女似知壽年不永,誓言不出所居園林半步,在其園林內築砌墓塋以備身後棲息之處,數年來已拒不見醫,房兄此去尚須莊主夫婦費盡唇舌方可,試問她能否來此麼?」

    拘魂學究沉吟良久,道:「老朽應允姑妄一試!」

    石中輝大喜過望,抱拳一揖道:「在下先行拜謝了!」

    拘魂學究微微一笑,並喚店主趨進,吩咐將申端二人所有之餘藥一併帶走。

    黑山,崛起皖南,地跨歙縣,太平,休寧三縣,一名黑山,盤互三百餘里,有三十六峰,其實不僅此數,最高者為天都峰!

    巍然上挺,奇峭峻拔,險惡之處與西川棧道無異,然其峰巒凝翠,煙雲幻變,天都絕頂,遙賞雲海爭奇,蕩人心胸,歎為觀止……

    故有:

    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下看岳之稱。

    山多怪松生於絕獻危崖之間,盤根虯干,風格奇秀。

    萬石山莊位於天部峰下,因勢而違,廣衾十數里方圓,極饒亭台園林之勝。

    凝翠閣上錦帳流蘇,一老嫗模樣僕婦匆匆走入,喜孜孜喚道:「小姐,小姐!莊主帶來天大的好消息!」

    只聽帳內傳出語聲道:「什麼事呀,值得你如此大驚小怪!」

    語聲雖嬌甜,卻嫌微弱中氣不足。

    僕婦掀起羅帳掛亡帳鉤,只見一絕色少女擁被而臥,雖雲鬢不整,面色蒼白,眸子黯淡無視,仍掩不住她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容貌。

    少女張著眸子道:「周大媽,我還想多睡一會,只覺較之往昔更感疲倦虛弱,大概我去日無多了!」

    周大媽聞言不由眼眶一紅,道:「小姐別說這喪氣話,莊主已請了一位神醫前來。」

    少女不禁格格笑了起來,輕嗤一聲道:「什麼神醫,還不是什麼人參、黃蓍、當歸、何首烏、補血養氣,說真的,我爹為了我這薄命女兒,什麼珍奇異藥,不惜千方百計,費盡艱辛取來,冀望藥到病除,那知天不從人願,我石紅芍命薄如紙,恐明年此時我已魂遊墟墓。」

    忽聞室外響起石中輝語聲道:「芍兒,你好些了麼?」

    石紅芍強作歡顏,嬌聲道:「爹,恕女兒不能起身施禮!」

    石中輝飄然走入,含笑道:「乖女兒,為父已為你請來一名神醫,術追盧扁,手至成春,真是可喜可賀之事!」

    石紅芍不禁盈眶,幽幽發出歎息道:「爹,你別逗女兒歡喜了,只怪女兒命薄如紙,罹此怪疾,請來名醫不上下數十拉,倒不是他們不盡心,但藥醫不死病,女兒孽重難逃,看來大可不必了!」

    石中輝道:「胡說,那有生病不就醫之理?」

    石紅芍淒然一笑道:「爹又不是不如,女兒開春以來月必疾發數次,雖說輕重不一,僅仗爹靈藥補益真元得以不死,女兒自知去日無多,尚敢妄念枯木重生,這不過是逢欺欺人之談罷了。」

    石中輝聞言不禁心酸,道:「為父斷言乘女兒此次宿疾盡除,這位神醫來此已逾了一日了,為父恐你拒不就診,又恐你精神尚未稍復,心生厭煩,是以遲遲未與你言說!」

    石紅芍忽婿然一笑道:「那就有勞爹請這位大夫來吧!」

    石中輝微微一笑道:「好,爹這就去,但不可為難這位老人家!」

    兩條身影先後翩然進入室內,前行是一中年婦人,布衣素服,手拿一串佛珠,慈眉鳳目,年約五旬左右,後隨正是拘魂學究房山銘。

    石紅芍幽幽喚道:「娘!」

    一眼看真拘魂學究貌像,不由泛起一種無名厭惡,暗道:「這老人怎生得如此醜惡?」

    莊主夫人微笑道:「芍兒,這位是房老前輩,千萬不可失禮!」

    「女兒知道!」

    石紅芍望了拘魂學究一眼,嗔道:「房老前輩,石紅芍年幼無知,若有冒犯之處,尚請見諒!」

    拘魂學究呵呵大笑道:「老朽年逾九旬,這大年歲,怎會與姑娘一般見識!」

    石紅芍道:「老前輩真有把握治好晚輩身罹奇疾麼?」

    拘魂學究正色道:「老朽只說試為一治,並無把握,要知人之授於天,姑娘倘壽算已終,老朽何能逆天行事?」

    說著伸臂而出,側坐榻前,接道:「姑娘請將手腕伸向被外,讓老朽察視脈象!」

    石紅芍道:「老前輩之言委實使晚輩折服!」

    右臂緩緩伸出。

    拘魂學究察覺石紅芍右臂瘦骨支離,呈現青紫指痕,知申茂林所言不虛,遂將五指搭在寸關尺上凝視察視脈象。

    凝翠閣上寂然如水,石中輝夫妻面色沉重,連大氣都不敢透,僕婦周大媽退至避角,默念阿彌陀佛。

    半晌。

    拘魂學究才收回手來,長歎一聲道:「姑娘聰慧天生,似已自知前生孽重,每次疾發後,必夢一卷髮婦人幻化厲鬼,指捏索命!」

    石紅芍神色駭驚道:「老前輩何以知之,此乃近年所夢,秘藏心底,即是爹娘亦不知情!」

    石中輝惑然凜道:「前輩夫乃神人也,但不知可否諒解?」

    拘魂學究略一沉吟道:「雖有幾分可望化解,但莊主夫婦必須種神行善,豈不知行善之舉如春園之翠,不見其長,但日有所增,虧心行惡,如磨刀之石,不見其虧,而日有所損,不

    僅報之自身,而有貽在後人,損人益已之事切不可這。」

    石中輝悚然答道:「金玉良言,敢不凜遵,在下自問並未有敗德之行!」

    拘魂學究呵呵笑道:「老朽昔年所行所為,令人髮指,萬死莫蔽其辜,豈敢以身說教,只是—飲一啄,莫非前定,莊主前生亦是罪孽深重,請恕老朽真言無忌,恐日後不得善終,十世輪迴,永難償報!」

    石中輝聞言面色大變,道:「前輩從何推究出石某前生罪孽深重!」

    拘魂學究正色道:「老朽昨晚潛心為莊主夫婦及令女推卜,廿餘年沉淪幽冥,別無所得,僅研悟醫卜略知奧理神隨,稍時,老朽當書出莊主夫婦及令女年庚八字及生平事跡,方知老朽並非故作驚人之言!」

    石中輝夫妻不由互望了一眼,肅然起敬,抱拳一揖道:「請恕在下方才失禮之言!」

    拘魂學究長歎—聲道:「莊主有所不知,令嬡應在五年前就該夭折下,一來莊主夫人賢慧,茹素禮佛,願自滅壽算為令嬡祈壽,再令嬡懇望莊主不可離她而去,一日不見親顏,恐她含恨而終。

    莊主曾親口應允信地不逾,如莊主盛怒之時,只得令嬡一言而化解於無形,莊主可知其故麼?」

    石中輝聞言大感震驚,忙道:「在下不知,請即見告以肇茅塞!」

    拘魂學究歎息一聲道:「令嬡陰知莊主意圖武林羈業,你我都是江湖中人,羈業並非垂手可得,亦非一巳之力成事,殊不知一將功成萬骨枯,恐掀起一場彌天血腥浩劫,多少武林精英亦因此葬生!

    莊主為了令嬡之故,暫斂雄心,令嬡亦因此一念之仁,續延了五年壽命侯至老朽到來,不過老朽亦不能逆天行事,為福為禍,端在莊主一念方寸間!」

    石中輝不禁悚然冒汗,大驚失色,惶恐難言。

    石夫人盈盈拜了下去。

    拘魂學究倏地疾閃出丈外,雙手連搖,忙道:「老朽不敢當此重禮!」

    石夫人只覺為一片無形罡勁阻住,無法拜了下去,鳳目中不由泛出震駭之色。

    石紅芍大感震驚.道:「老前輩,晚輩有生之日除了爹娘外,就從未欽服過誰,但今日只覺老前輩學究天人,窮通造化,周大媽,快扶我起來,我要向老前輩拜上九拜!」

    拘魂學究忙道:「姑娘不可,老朽不能貪天之功,因姑娘一念向善,上邀天眷,此乃天意,老朽消受不起!」

    隨即微微一笑道:「莊主,三兩日內黃山必起非常之變,但事在人為,端憑莊主一念之間了。」

    石中輝聞言大驚失色道:「前輩可否指點津,以解在下愚蒙!」

    拘魂學究長歎一聲道:「老朽此來是為救治令嬡之疾,並非涉身武林生非,卦象雖顯,但涵意未明,老朽也無法能說明白,到時再說吧!」

    說著走近榻前,目注石紅芍道:「姑娘或已自知疾病再發之日期在三日後,老朽暫制止不發,以術禪解,唉,冤冤相報何時了!」

    石紅芍道:「老有輩可否請道其詳,晚輩前生與那位女魂

    有何冤孽!」

    拘魂學究含笑道:「來日方長,老朽自然會讓莊主與姑娘明瞭其中因果,這幾日來姑娘只要閉上雙眼,就見女鬼立在面前向你索命,無如女鬼似有所懼,姑娘又默誦經咒,是以冤魂不敢纏身!」

    石紅芍不禁笑道:「老前輩你說得對極了,如同親眼目睹一般,方才晚輩假合雙目,只見那女鬼卻似極畏懼老前輩退身角隅,無復往昔那樣的張牙舞爪,猙獰恐怖。」

    抱魂學究哈哈大笑道:「她怎會相懼者朽,姑娘說笑了!」

    說著向石中輝抱拳一拱,接道:「有勞莊主著人取來文房四寶,筆墨及黃表紙,香燈一應等物!」

    石中輝立命僕婦周媽取來,心神怔仲不安,不時以目光飄向其夫人,欲言又止。

    石夫人面色沉靜,低聲道:「莊主不可自亂方寸,賤妾有知自之明,房老前輩決不會袖手不問!」

    這時,拘魂學究已面向石紅芍,由懷中取出一雙絨盒,掀開盒蓋,取出長短不一的金針十九雙,道:「姑娘請勿動彈,老朽須隔被針穴,最好姑娘閉上雙目!」

    石紅芍目露感激之色道:「多謝老前輩了!」

    緩緩閒上眼瞼,拘魂學究將金針一一刺下。

    毫髮金針,軟如錦絲,拘魂學究非但手法迅快,而且認穴奇準,更非內功絕乘無法直透而入,石中輝暗感自己螢米之光何能與中天皓月爭輝,就拿金針過穴手法即無法比將,不禁感慨良深。

    只見拘魂學究口中唸唸有詞,手捏法訣,緩緩撤出肩頭長劍。

    忽大喝一聲道:「老朽與你托生福地,一生受用不盡,財祿無缺,石姑娘欠債多少,悉數璧還如何?」

    石中輝如遭雷殛,呆若木雞,半響做聲不得,只覺世間真有如此奇事,為了夫人茹素禮佛,雖未勃奚,但大感不快,自己不信鬼神之說,無奈強不過夫人愛女,只有任聽而已。

    拘魂學究長劍還鞘,取出一粒丹藥,起出金針,道:「姑娘可以睜眼了!」

    石紅芍笑道:「那女鬼方才望老前輩拜了三拜,冉冉離去了。」

    拘魂學究淡淡一笑,命石紅芍服下丹藥,道:「姑娘冤孽得解,從此福壽綿長,但病體還元期在半年,發病可延緩減輕,半年內定可根除!」

    說時僕婦已領著四婢走入,捧著作法一應物事進入。

    拘魂學究道:「請在閣外樓廓上搭一法台,老朽今晚三更時分作法禳解,眼前應辦之事即請命人相距閣外九尺七寸處釘下一支桃木樁,破土掘坑,深及丈二,定然發現一具男屍,不可絲毫損壞,厚棺盛殮!」

    萬石莊主石中輝汗如雨下,連聲喏喏,面色慘白如紙,匆匆走了出去。

    石夫人心中一動,張口欲言。

    拘魂學究道:「夫人不必多問,說此徒亂人意而已,令嬡現已安睡,夫人請回佛堂,老朽準備符錄定妥後,尚須返回居室調息行功,但待今晚三更便可夙冤化解從此無憂!」

    石夫人施禮道:「大德不敢言謝,孔素珍告辭了!」

    拘魂學究送出石夫人後,即振毫揮筆,書寫符錄七道,命周媽張貼窗門各處,立即退出轉回賓舍跌坐行動調息。

    功行周天睜目醒來,忖道:「昨晚潛心推下,父親並未陷身萬石山莊,仍尚在人世,應在西南方位,但似與石中輝卻又有關連,卦意含混不清,未能推出究竟,看來自己無此必要留此了。」

    卻又想到嚴冒陵囑語,卦卜知天,但易遭鬼神所忌,自身之事最好不動卜,推究如錯,反為所誤!」

    不禁長歎出聲。

    突聞門外傳來申茂林語聲道:「房兄,小弟可否進入?」

    拘魂學究哦了一聲道:「申兄麼?快快請入!」

    只見申茂林、端九峰先後進入,隨後已是莊丁送上一桌豐盛酒宴。

    端九峰撫掌大笑道:「莊主眼高於頂,向不服人,竟視房兄如同天人,推祟備至,我等二人雖不知詳情究竟,但看莊主神情,其愛女紅芍已佔勿藥了。」

    拘魂學究大笑道:「二位來得正好,老朽腹中饑如雷鳴,也悶得慌,你我三人共謀一醉如何?」

    三人落坐後互敬了數杯,申茂林道:「莊主形色匆匆,忙碌不堪,語焉不詳,究竟石姑娘施冶詳情如何,房兄可否見告一二!」

    拘魂學究莞爾笑道:「石姑娘之疾並非絕症,只是久罹體弱,若針藥兼施,復原如常恐為時半年不可!」

    端九峰道:「聞莊主言房兄金針問穴之術堪稱舉世無雙,房兄既絕意武林,大可懸壺濟世,包管聲譽雀起,杏林春滿!」

    拘魂學究伸手入懷,取出緘盒,掀盒展示,只見絨絨上插滿毫髮金針,黃澄澄地長短不一,不下數十支。

    微笑了笑道:「其實金針問穴之術在我輩武林人物眼中並非難事,何況在二位面前無異班門並斧,不過房某的金針更另有奇奧之處……」

    說時已捏出二支寸許金針。

    突然,金針離手飛出,疾如電芒穿向窗外。

    只聽兩聲痛極悶嗥,帶出遠去衣袂破風之聲,立即寂然。

    申茂林端九峰兩人神色一變,霍地立起。

    拘魂學究道:「去之已遠,追之無用,卻已夠他們受的了,兩位請坐寬心食用。」

    申端兩人忽瞥見拘魂學究手中仍捏著兩支金針,顯然拘魂學究暗器手法已經至收發由心境界,不禁駭然。

    端九峰道:「此事必須查明,黃山萬石山莊怎可任由屑小匪徒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

    拘魂學究冷笑道:「此並非外人,而是臥底貴莊臥底奸細,千萬別動聲色,打草驚蛇,被他們逃去,為萬石山莊一場無窮禍患,不如……」

    悄聲密語一陣。

    申茂林連連頷首,面色忽變,道:「如此申某去去就來!」

    身形疾閃而出。

    拘魂學究自與端九峰相互勸飲,偶偶談心。

    端九峰推心置腹,言談之間道出萬石山莊諾般作為及石中輝雄心壯志。

    不到片刻,申茂林又匆匆返回,道:「莊主若依房兄之計施為,一雙奸細必無所遁形!」

    拘魂學究道:「好,我等何必為此煩惱,且請寬心飲酒,申兄,房某先乾為敬……」

    屋外隱隱可聞豪笑如雷,猜拳行枚之聲……

    凝翠閣外萬石莊主石中輝親身督工,量定九尺七寸,釘入一支巨粗桃樁,小心翼翼掘土挖坑,四個壯漢運鋤慢慢掘挖。

    石中輝沉聲道:「土中深處有具骸骨,不得有損分毫,石某一向待人寬厚,唯獨此事不可疏忽,否則殺無赦!」

    四壯漢肅然應是忽見申茂林飛掠而至。

    石中輝見申茂林不經通報掠來,心知必有要事,詫道:「申兄不是在陪伴房前輩麼,為何來此?」

    中茂林附耳密察。

    石中輝面色微變,低聲道:「石某謹遵前輩之命如計施為!」

    申茂林轉身騰空拔起,疾閃而杳。

    萬石莊主裝著若無其事般,仍自望著四壯漢掘坑,一株古榆緩緩現出一個身著朱紅綿衫,面目陰沉的老者快步走來!

    神色誠敬道:「莊主,方才似見申護法到來,神色沉重,不知為了何事。」

    石中輝含笑道:「沈賢弟巡護四路四處辛勞備至,石某無任欣慰,申護法方才到來乃奉房前輩之命詢問釘樁掘坑之事,但等坑深九尺,須在坑周依七星方位釘下桃樁七支,並焚符靈鎮壓邪魅!」

    說著似想起一事,轉言道:「事關小女生死安危,不得不鄭重其事,有勞賢弟將本山各堂各壇海底名冊送來,並速傳諭各堂各壇執事弟子一一唱名入來佔香三支。」

    沈姓老者趨前一步,低聲道:「屬下總覺此跡近故弄玄虛?」

    石中輝面色一寒,道:「石某自有主張,沈賢弟速傳諭下去,並命各堂堂主戩見!」

    沈姓老者驚然惶恐,道:「屬下遵命!」

    急急轉身掠去。

    石中輝略一忖思,擊掌數聲,園中林木深處紛紛疾掠出八個帶刀勁裝短衣漢子,如飛而至,石中輝囑咐了寥寥數語,八人轉身迅疾如風掠出園外。

    日薄崦嵫,暮暝四台,倦鳥返巢,凝翠閣外百鳥翔飛,噪林啁啾,四山雲起,轉瞬萬石山莊漸隱入幻雲蒼茫中。

    只聞萬石山莊莊主石中輝道:「邵堂主,你天靈堂下轄六壇。為何地煞壇主居伯雄,地陰壇主斯文隆兩人未來,莫非邵堂主有事差遣他們外出麼?」

    只聞一沙沉語聲應道:「稟堂主,居壇主斯壇主兩人並未外出,只因午刻他兩人聚飲不知吃壞了什麼東西,上吐下瀉,經服藥後雖已止住,仍臥床酸軟之力!」

    石中輝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遂不再言,將手中海底名冊交與禮壇當值執事,吩咐二更時分,分班唱名拈香祭奠,轉身望凝翠閣內走入。

    凝翠閣下另有一條秘徑,巡通天都峰側玉筍峰下,由蛇徑可登峰半,鑿石辟室,密如蜂巢,不下百數間,間間比如相通,鑿造精巧,可謂巧奪天工。

    玉筍峰天生險惡,石壁千仞,中豐上下兩銳,宛如梭形,由於山形不積雨水,草木難生,光禿禿地晶瑩如玉故名!

    不知秘徑,雖武功絕乘亦難攀登山半,又因中豐,仰視不見天日,無法察及蜂室,即是萬石山莊內亦只寥寥數人知情何況外客。

    一間石室中燈火如晝,天璇星君踹坐一把紫壇木交椅上面寒如冰,只見一雙勁裝漢子提著兩具軀體入來放在石中輝面

    前。

    石中輝虛空一拂,兩人穴道自解,這兩人正是地煞壇主居伯雄,地陰壇主斯文隆,睜開眼瞼不禁駭然立起,面無人色。

    原來居伯雄斯文隆二人各自一目已眇,顯然為拘魂學究金針戮瞎。

    石中輝忽微微一笑道:「聽說兩位抱病在床,石某聞訊得遲,未來探望請兩位見諒,不過兩位一目為何眇瞎!」

    居伯雄翻知立起,倏又跨下,道:「不敢欺瞞莊主,是屬下聞聽莊主已延請一位奇人,此人學究天人,無所不能,居然能治癒小姐奇疾,而且役神催鬼,一時好奇,才與斯壇主兩人私窺賓舍,豈料被那位奇人察覺,發出金針將屬下一目剌瞎!」

    石中輝詫道:「此事僅寥寥十數人知情,石某已嚴令守秘,否則立即處死,居壇主斯壇主因何知情!」

    居伯雄斯文隆兩人面面相覷,張口結舌。

    自然他們是風聞,定然由他人口中得知,那麼此人是誰,隨便捏造姓名無法搪塞,石中輝必召此人前來對質,如所言不實,則身受之慘,百倍於死。

    一言至此,不由冷汗冒出,面如死灰,伏地自稱該死。

    石中輝冷笑道:「石某執法森嚴,兩位不是不知,倘或一時好奇,情由可恕,若私通凶邪,意圖不轉,則罪不容誅!」

    手中拋下兩卷鴿訊。

    居伯雄斯文隆兩色突變,鋼牙咬緊。

    石中輝微微一笑道:「你兩入齒中毒囊已為石某取出,遍體俱無藏物,求死不能,但兩位何必求死,石某自問待人不薄,兩位因何勾結邢無弼意圖不軌,其故安在。」

    居斯自知無幸,各各揚掌自向天靈蓋接去,忽感數縷寒勁襲體,兩臂瘓麻,勁力全洩,兩雙按向天靈蓋的手掌突軟垂落下。

    石中輝冷笑道:「兩位倘不吐實,恕石某要動非刑了!」

    斯文隆顫聲道:「不敢隱瞞莊主,屬下兩人原系邢無弼手下,遣至萬石山莊臥底,只因邢無弼當初並未圖謀大舉,嚴命屬下不可妄動。

    但邢無弼邇來屢遭重挫,更江湖迷案層出不窮,是以傳訊查明究竟,邢無弼心疑華星隆羅明是否為萬石山莊一手訓練成的!」

    石中輝心神暗震,道:「那麼你倆查明了麼?」

    居伯雄道:「未曾,因屬下未發現本莊訓練殺手之處?」

    石中輝面色—沉,道:「真是如此麼?」

    斯文隆望了居伯雄一眼,道:「不敢隱瞞莊主,屬下將容鼎天之事稟明,因疑心容鼎天等人武功路子如華星隆同出一轍。」

    石中輝長歎一聲,虛空點了兩指。

    斯文隆居伯雄應指倒地不起。

    晨霽霏霏,凝翠閣外寂靜似水,煙雲幻飛,百花爭艷,沁香隨風飄溢,醉人心脾。

    石紅芍獨自在閣中徘徊,翩翩如仙,笑靨如此,嬌聲喚道:「周媽!」

    老嫗匆匆應聲進入,歎了一聲道:「小姐容光煥發,看來菩薩保佑,宿疾痊癒了!」

    石紅芍嫣然一笑道:「那是當然,莊主現就寢了麼?」

    周媽道:「莊主怎麼會醒,那位房老前輩真是活菩薩,昨晚閣外果然挖出一具人屍,非但衣衫鞋履仍舊如新,面目栩栩

    如生,卻長出寸許白毛,眼珠碧綠閃光。」

    石紅芍花容一變,驚道:「你親眼目睹麼?」

    周媽吐舌搖首道:「怎麼敢瞧,一經掘起,莊主立即放入棺木蓋歿,昨晚這麼喧鬧,小姐難道一點未醒麼?」

    石紅芍輕搖螓首道:「我從來沒有睡得如此香甜,一覺醒來不知東方之既白,身心舒泰無比!」

    周媽忽目露詫容道:「聽說人屍掘起時,莊主目中珠淚湧出,咽喉失聲,法事完後,莊主逕自進入夫人佛堂內,禮佛拈香跪伏不起,此刻莊主諒仍在佛堂內!」

    石紅芍道:「周媽,快扶我到佛堂去!」

    忽聞一聲陰森森冷笑道:「不用去了,還是跟老夫去的好!」

    語聲宛如冰骨寒風,令人不寒而慄……

    石紅芍突發出驚悸尖叫,身形搖搖欲傾……

    凝翠閣外忽飄進一個形似骷髏怪人,洞眼凹鼻,面膚慘白,口角斜向耳根各繪一勒暗邁油彩,猙獰恐怖,一件白袍瑟瑟飛舞,雖在大白天裡日睹如此邪魅,亦為之膽寒魂飛,令人驚厥。

    石紅芍幾曾見過如此恐怖怪魅,久病之軀,驚悸欲絕,身形搖搖欲傾。

    周媽一見怪人,大喝一聲,斑白鬢髮根根如蝟立起,雙掌一式「推山立鼎」劈出,立時狂飆潮湧襲向怪人而去。

    骷髏怪人桀桀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倏地揚起右臂,伸出白骨嶙峋五雙手指一彈,五縷寒罡疾射而出。

    周媽頓感掌力阻逆,澈骨奇寒如矢般襲身而至,不由機伶伶打一寒禁,立時頹然倒地。

    那骷髏怪人一招得手,凹眼中暴射碧綠懾人寒芒,白骨怪爪緩緩抓向石紅芍而去。

    驀地,骷髏怪人鼻中冷哼一聲,身形斜飄五尺,只見一條身影竟附著骷髏怪人之後,正是拘魂學究房山銘。

    拘魂學究輕輕地在骷髏怪人腦後吹了一口氣,嘻嘻直笑。

    骷髏怪人不禁心神猛凜,身形左閃右挪,怎知拘魂學究宛如附骨之蛆般非但甩它不掉,而且無法瞥明拘魂學究形影,只覺心膽皆寒。

    這時,萬石山莊莊主石中輝及申茂林端九峰三人如風捲雪閃掠入閣來。

    拘魂學究身形一頓,骷髏怪人轉身抓向拘魂學究要害重穴。

    只見拘魂學究哈哈一笑,雙手拾指扣住,真氣立遏,但聞拘魂學究冷笑道:「老朽已不過問江湖是非,主人已來,只有交與主人了!」

    兩臂輕輕一送,骷髏怪人一條身子不由自主地望石中輝面前跌去。

    石中輝鼻中冷哼一聲,斜身舒掌,一把將骷髏怪人緊緊抓住。

    拘魂學究迄疾如電掠至石紅芍身前,石紅芍已驚悸面無人色,嬌軀搖搖如傾,忙伸掌抵在石紅芍胸後。

    石紅芍猛感一股奇熱如焚的真氣循「命門」穴攻入,飛布全身,精神一振,嚶嚀出聲道:「恩公,嚇死我了!」

    拘魂學究只覺石紅芍瘦不盈握,弱不禁風,暗歎了一聲,道:「姑娘最好躺在榻上,積弱之軀更宜調養。」

    周媽已為端九峰救醒,聞言忙扶著石紅芍道:「小姐,聽恩公的話快回到床上去!」

    石紅芍幽怨望了拘魂學究一眼,道:「恩公,晚輩非要半年後才可復元行動自如麼?」

    拘魂學究沉聲道:「倘姑娘僅遵老朽之言服藥靜養,諒不出半年之期定可復元。」

    說著轉向萬石莊主石中輝,只見骷髏怪已然被制,空負一身奇奧武功無計可施,目中怪芒亂閃,神態猙獰,陰惻惻一笑道:「原來是你,多年未見,居然忘懷了你我曾是生死不渝之交?竟賣身投靠在黃山!」

    拘魂學究哈哈大笑道:「老朽業已不復記憶往事,既或真有那麼深厚的交情,廿餘年何以不見尊駕尋訪老朽的下落!」

    如今尊駕已投靠白骨門中膺任副門主之職,甘受邢無弼驅使,潛入黃山意欲挾持石莊主愛女,迫使萬石山莊聽命於邢無弼是麼?」

    骷髏怪人知落入拘魂學究手中必無倖免,但不明白拘魂學究為何如此反臉無情,神色慘變,咬牙切齒大罵道:「房山銘……」

    拘魂學究不待他罵聲出口,伸指飛點在啞穴上,頓時骷髏怪人真氣回逆,兩目一翻暈死過去。

    石中輝詫道:「前輩不問他邢無弼有何毒謀麼?」

    拘魂學究淡淡一笑道:「莊主,事不宜遲,請先把令嬡遷往隱秘之處,老朽如料測不錯,邢無弼此刻必隱身在這黃山中,久候未見此人返回,必公然上門索人。」

    石中輝面色微變,忙喝命周媽速將石紅芍送往天璇居。

    石紅芍已離榻起身,幽幽一笑道:「恩公好煩人嘛,方才命晚輩上床安睡,如今又要晚輩遷居!」

    拘魂學究微笑道:「老朽也是方才想通他們詭計,並非反覆無常,姑娘見諒!」

    「恩公言重了!」

    石紅芍扶著周媽姍姍離去,回面忽向拘魂學究道:「這惡人真與恩公是八拜之交麼?」

    拘魂學究不禁心神微震,忖道:「石紅芍委實玉雪聰明,莫非她已生疑心麼?」

    遂苦笑了笑道:「老朽只覺與此人並不相識!」

    石紅芍道:「有朝一日恩公倘或憶起前事,是否深悔今日之舉?」

    拘魂學究面色一冷,道:「老朽已悟往日之非,縱有所憶,亦絕不能為了私誼而不顧是非善惡!」

    石紅芍嫣然一笑。

    回面扶著周媽走出室外而去。

    拘魂學究手指骷髏怪人道:「貴山定有奸細內應,不然他何能如人無人之境,依老朽之見,稍時不妨與邢無弼虛與委蛇,此事緊守秘勿洩,使邢無弼莫測虛實!」

    說著與石中輝三人商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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