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無忌其實早知雷音谷主藏身屋內,只見另有深意暫不說破罷了。
雷音谷主亦他們對話聽得清晰無遺,冷冷一笑道:“全無忌,你是真的反被聰明誤了。”
此刻,宅牆之外突飛掠而入兩條身影。
來人正是金湘童寒,全無忌向他們二人打一眼色,道:“邢無弼雖如凍蠅穿窗,到處碰壁,但他絕不死心!”
童寒冷笑道:“他為貌善良,名俠實邪,昔年陷在他手中武林高手著實不少,如今真象俱已為仇家獲知,血債血償,他不死心又待如何?邢無弼不該利欲薰心,與諸葛明反目成仇,大錯已成,恐不易善了。”
全無忌歎息一聲道:“兄台尚有所不知,邢無弼此人智謀遠慮,天縱奇才,一身所學淵博精深,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鳴驚人。”
金湘冷冷一笑道:“賢弟別把邢無弼捧得太高了。”
全無忌道:“小弟是實話實說,邢無弼已在江湖中匯聚了一股龐大形勢力,各門各派均隱藏著耳目黨羽,—聲令下,武林將為之風雲不變,但他沉穩機智,如無把握絕不致輕舉妄動,如小弟所料不差,他此刻交趕向春雨樓,發現春雨樓化為
灰燼,亦不致即向諸葛叫報復。”
“為什麼?”
“囚他已攫有避毒珠及白蛛,‘白眉蜂尾’尚不知是否已為他所有,極謀進入玉虛洞天,取得劍笈習成曠絕奇學後一舉反擊,武林天下垂手可得。”
童寒道:“話雖如此,天虛洞天只知其名,不知其處.也未必如此容易到手.不然雷音谷主慮甚久,尚不得其門而入。”
全無忌大笑道:“一智一愚,立判不肖,雷音谷主應知其師尚無諸物之助而進入玉虛洞天,他為何不能,雖說其師死不明白,但亦無法斷言其師必死無疑!”
童寒笑笑道:“此二人之事等不必多管,賢弟,梅九齡究竟生死有否探出一絲端詳?”
全無忌長歎—聲道:“一無眉目可尋,卻探出與雷音谷主邢無弼兩人絲毫無干?”
語音漸遙,雷音谷主知全無忌三人已離孔家別院,身形疾閃現出,決意趕返雷音谷主籌思進入玉虛洞天良策,身形穿空一躍,電瀉落於密林樹葉中……
岳陽城外,美景無邊,桃紅柳綠,開花繁發,遠望舟平江闊,煙搖翠影如畫,小橋上亭立—個倜儻翩翩的俊美少年,喃喃低吟宋入詞句道:“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
阡陌間稻浪迎風翻翠,菜花金黃,如堆金鋪最,令人日曠神怡。
田梗間忽奔來一個十一二歲小叫化,高聲呼喚道:“舒公子,舒公子!”
那少年正是舒翔飛,聞聲不禁—怔,卻不識小叫化是誰?
小叫化雖是遍體污垢,卻掩不住他那聰明刁鑽神態,尤其雙眼黑白分明,滴溜溜地亂轉待小叫化奔至身前,舒翔飛笑道:“小兄弟,你為何識得在下?”
小叫化面色虔敬,道:“小叫化大師兄名喚余洪,可是公子故交舊識麼?”
舒翔飛頷首道:“不錯,令師兄正是在下故舊!”
“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小叫化答道:“小的名叫程青陽,千裡迢迢不辭跋涉之苦,就是為的相尋舒公子速解救余師兄倒懸之危!”
舒翔飛大驚失色道:“你大師兄現在何處?”
程青陽忙道:“湘西黔陽抄彎麻竹砦,為雲峰山妖人元陰秀士暗算,小叫化奉大師兄之命尋至岳州……”
舒翔飛見程青陽吐聲急促,神態不寧,知事態嚴重,忙笑道:“小兄弟別急,你我先回客棧,容在下料理一些私務後,立即趕去如何?”
程青陽兩眼瞪得又圓又大,急道:“公子,救兵如救火,事因淑蓮姑娘而起.此刻淑蓮公主處境岌岌可危,求死不得,求生難能,你怎忍得下心如此從容不迫?”
舒翔飛莞爾笑道:“好,小兄弟,你由麻竹砦尋來岳州費了幾天功夫?”
程青陽道:“四天四夜,小叫化難得一晚好睡?”
舒翔飛微笑道:“小兄弟都要花四天四夜功夫,難道在下可以插翅飛去不成,涼事態必然異常嚴重,在下一人之力無濟於事,需約請同道好友相助方可。”
程青陽似無可奈何,苦笑道:“好吧,一切謹遵公子所命,反正小叫化已然把公子找到!”
心內暗忖:“怎麼大師兄說唯有命公子方可能救,瞧他是
個文弱書生,那有如此卓絕武功!”
隨著舒翔飛回到客棧,房內金湘童寒已然現在,目睹程青陽,童寒詫道:“這位也是丐幫弟子麼?”
舒翔飛當即與雙方引見後即說出淑蓮公主余洪等人在麻竹砦身處危境。
金湘駭然失色道:“元陰秀上乃祝由教妖孽精擅趕屍咒語邪術,性嗜探陰補陽,但不殺害少女,日久贈金釋之婚嫁不問,一身武功怪異,徒眾甚多,幸足跡不出百裡方圓,不然為害尤烈!”
程青陽忽道:“看來小叫化這趟算是空跑了!”
休看程青陽小小年歲,一身武功堪稱上乘,腳程又快,天性強傲,聽得金湘之言,已暗生輕視之心。
金湘童寒兩人最是冷漠,聞言面色一寒,不理會程青陽。
程青陽亦瞧出金湘童寒兩人面色不善,不由激發強傲乃笑道:“如非大師兄再三相求,小叫化真不願意來呢!”
驀聞門外傳來一聲冷笑道:“大膽,這話是你能說的麼?”
語聲中風塵俠丐幫樂宸疾掠而入,滿面怒容,日眨威凌注視在程青陽臉上,沉聲道:“你就是唐矮子一手凋教的程小七麼?哼,唐矮子教導無方,竟出了如此傲慢無禮的孽徒!”
程青陽雖不識樂宸,但從長相及—身打扮分明是丐幫長輩,猛然想起一人,不禁面色大變,屈膝跪下道:“您老就是師叔祖樂宸長老麼?晚輩無知,請師叔祖恕罪!”
金湘忙扶起程青陽,瞪了樂宸一眼,道:“在下是與這位小兄弟逗著玩的,怎會與他一般見識,老叫化為何當其真來了。”
舒翔飛即把程青陽帶訊,自己須趕赴麻竹砦說出。
樂宸目露憂容,道:“淑蓮怎會讓元陰秀士瞧上了,此事恐相當辣手!”
“小七,經過詳情說給老人家聽聽!”
程青陽面現惶恐之色道:“晚輩也不知實情,二師兄司馬澄偕同晚輩偶經麻竹砦,忽過一本門弟兄告知大師兄等陷在砦主苗熊砦中,是晚輩喬裝苗童潛入陷身之處,大師兄命晚輩迅急趕來洞庭湖附近探知舒公子行蹤速趕去相救,只說事因淑蓮姑娘而起,他等均誤中元陰秀士暗算服下“麻骨散”,是以晚輩兼程趕來,仗著本門弟兄相助才找到舒公子。”
樂宸略一沉道:“老弟,你瞧應如何辦?”
舒翔飛道:“原定之計不改,老前輩護送吳勝等人去京師之前,還望傳訊就說在下因事須趕往湘西一行,事了立即趕返。”
樂宸取出一面令符交與舒翔飛,道:“此符可調遺丐幫弟子相助,幫主也不例外,生殺由之!”
舒翔飛謝謝一聲,收存懷內。
程青陽目露駭然之色。
樂宸道:“老化子不留了,但願老弟速去速回!”
說著一閃而出。
舒翔飛道:“我等也走!”
四人抄捷徑小路飛掠而行,小叫化有心願露腳程迅快逾於常人,但漸至越拉越遠,竟落後了十數丈遠近,始終無法把距離拉近,汗下如雨,才知舒翔飛金湘童寒一身武學造詣非同尋常。
舒翔飛三人亦暗存了挫磨小叫化程青陽傲強習氣,程青陽資質根骨無一不好,假以時日,必能將丐幫發揚光大。
他們四人不眠不休,一天兩夜已自趕抵黔陽近郊,舒翔飛已易成麻面秀才模樣,程青陽亦洗濯千淨,扮作隨行劍童。
舒翔飛在途中商議停妥,不去麻竹砦,徑往雪峰山面晤無陰秀士,擒賊先擒王,只須制住元陰秀士,一切均可近刃而解。
他捏造一封邢無弼書信,又去了—趟黔陽縣衙,之後四人均鮮衣怒馬,購健騎逕往雪峰山奔去。
雪峰山周近二十裡方圓之內均為元陰秀士禁地,山險地惡,道無人行,且杳無人煙,蟲豸蛇獸出漫無常,但了無懼意。
四人策騎進入一片密林小徑,突聞—聲人喝道:“來騎止步!”
一個身著短裝苗人壯漢一躍而出,深目凹鼻,風耳掀唇,面盧熏黑,栗肌虯筋,腰下佩帶一柄鋒利苗刀,環系鏢叉等物,泛出藍汪汪光華,無疑是淬毒暗器,神態獰惡,冷笑道:“此乃禁地,外人不得進入,速速轉回,免遭殺身之禍!”
舒翔飛笑道:“在下四人由京城而來,攜帶密緘,須面見元陰秀士。”
苗漢獰笑了笑道:“奉命拒見外客,再不動轉馬頭,莫怪兄弟出手無情了。”
舒翔飛面色一沉,道:“真的麼!”
倏地離騎平飛而出,去勢如雷,只聽克察一聲,苗漢一條右臂生生被扭折擰斷。
那苗漢只張嘴慘-一聲,額角冒出豆大汗珠,痛徹心睥,不由自主地渾身震顫不止,
舒翔飛大喝道:“還不趕快為我等帶路去金霞宮!”
苗人壯漢目露怨毒之色,顫聲道:“隨我來!”
身形仍自顫抖,
四人挽座騎察覺林中人影紛閃,沉聲道:“在下明言相告,我等是友非敵,雪峰山如一意孤行,只怕不出五日,金霞宮將夷為平地,屍積如山了。
林中人影疾退,繼而傳來鳥聲咕咕怪鳴,令人心悸。
壯漢道:“傳聲已允四位去至南大殿,尊駕何妨解開兄弟穴道。”
舒翔飛右掌虛空—拂。
壯漢穴道自解,心有余悸,托著一雙斷臂轉身望前行去。
舒翔飛四人隨著壯漢進入密林中,只覺古木參天,枝葉蔽空,不見一絲陽光透入,潮濕腥臭,幽暗如晦,怪異嗚叫之聲四起,虛空中不時幻現獰惡鬼雕張牙舞爪撲身而來,恐怖陰森,駭人之極。
饒是程青陽人小膽大,有數次亦不住驚呼出聲。
片刻後密林巳盡,轉入登山繞道,但繞道兩旁仍是葉林密莽,怪石凌日,險惡萬分。
忽聞舒翔飛鼻中發出一聲冷哼,左掌斜揮出去。
只聽一聲刺耳宛如兒嘀怪鳴,嘩啦啦林木折斷了一大片,陽光射入,只見一條桶粗巨蛇屍橫在斷木之上,蛇首被舒翔飛掌力擊得粉碎。
這條巨蛇橫屍在數根斷樹之上,長及十數丈,斷木無法支持蛇屍,根松土石滑落猛瀉,枝葉塵土飛揚,聲震如雷,威勢凌人。
苗裝漢子回望了一眼,駭悸心凜,仍然不則一聲續自躍縱如飛。
舒翔飛無事一般,向金湘童寒兩人微微一笑,緊隨苗裝漢子奔上。
小叫化程青陽隨著最後,此刻由衷地欽服舒翔飛已極。
上至山半,面前豁然開朗,只見一座宏偉石造大殿呈現眼前。
殿楣上豎立一方石扁,金鐫“南天殿”三個擘巢大字,殿外石坪寬敞可容千人,視城廣闊,群山婉蜒,溪流如帶,天風勁疾,振蕩衣袂。
南方殿簷下早肅立著十數灰袍道人,老少不一,中立一個目鷹鼻麻冠老道,一見舒翔飛等人走上殿坪,立時雙身迎上前來,合掌稽首道:“貧道屏松,恭迎四位施主!”
舒翔飛抱拳微拱道: “在下宮長風身奉王命前來拜見山主!”
屏松道人聞言一愕,倏又面色如常道:“山野之人,不服王化,請施主明告來意!”
舒翔飛朗笑一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雪峰山不過彈丸之地,怎可說不服王化,在下雖身奉王命,但是友非敵,道長不可滋生誤會,最好道長速領我等前往貴上金霞宮上見面。”
屏松道人面色微微一變,道:“事態似非真如施主所說的那般嚴重,雪峰山一向與外界斷絕來往,閉關自守……”
舒翔飛朗笑打斷屏松道人話語,宏聲道:“事態委實嚴重,只怕五日期內金霞宮必夷為平地,屍積如山!”
說著右手疾揚拂出一片無形潛勁推往殿角飛簷而去。
一聲震天巨震,飛簷殿角立時震毀兩丈方廣,飛墜向山崖下,石飛如雨。
殿簷下諸道驚得紛紛趨避。
屏松道人面色大變,道:“施主何至如斯?”
舒翔飛冷冷一笑道:“在下一再聲明必須面見貴上元陰秀士,為何一再托詞拖延,難道要見貴山主更比當今皇上尚難相見麼?”
屏松道人忙謅笑道:“敝主出外未返,貧道已命人趕往催促速旭,四位何妨寬坐片刻,請至偏殿待茶。”
舒翔飛道:“元陰秀士自律謹嚴,足跡不出雪峰白裡方圓之外,諒必就在附近,在下四人僅能等候兩個時辰。”
說著飄然走去,隨著屏松道人逕往偏殿。
金湘三人亦不趨,緊隨著舒翔飛不離。
偏殿四壁繪有蟲鳥花獸,殿上僅有八張紫檀木太師椅,六只雙層縷花茶幾,均嵌鑲雲紋大理石面,織塵不染,潔淨異常。
舒翔飛突疾仲右臂,五指迅如電光石火扣在屏松道人左臂“冷谷”穴上。
屏松道人猝不及防,只覺一麻,心神猛震,駭然色變,道:“施主你這是何意?”
舒翔飛微微一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風聞雪峰山無處不是凶險鬼域,尤其金霞宮南天殿機關消息密布,防不勝防.在下四人為求自保,是以不得不用些許手段!”
說著五指疾松。
屏松道人心神忡忡,不知舒翔飛在自己身上弄了什麼手腳,面上浮起一絲無可奈何笑容,道:“貧道以禮相待,施主為何見疑,此乃貧道罪過,反正貧道胸懷袒蕩,也只好由施主了!”
他不懇請舒翔飛解穴,也不辮稱南天殿是否布有機關消息,只請四人就坐。
殿後走出一個老道,捧著茶盤,上置凹盞蓋碗香茗,一—分放在茶幾上,正待躬身退去之際。
金湘忽疾伸兩指點在老道胸前,拿起茶碗,掀起杯蓋,寒聲道:“速喝下去!”
送茶老道面色大變,身欲退後,無奈已被點上穴道。
屏松道人面現驚惶之色。
金湘五指倏的卸下老道下顎,一杯香茗強行灌下。
屏松道人身形暴退,意欲掠向殿後,那知身甫離地三尺,忽覺真氣煥散,轟隆摔在地上,只覺四肢百骸松散了一段,久久才能立起。
送茶老道灌下茶後,倒在地上面現難禁之色,但強行忍住。
舒翔飛歎息一聲道:“本來屏松道人須一個時辰後才予發作,但強運真氣,竟提早激發毒性,不過此毒不會致命,與貴山用毒有異曲同工之妙!”
突聞殿外傳來朗朗笑聲道:“真的麼?”
語聲方落,殿外忽現現一錦衣巾年人,面色紅潤如玉,三綹微須,發束紫金冠,眼泛桃花,朱唇齒貝,惜鼻准微鉤,堪稱英俊美男子。
舒翔飛心知現身之人,必是元陰秀士,故作不知,目注來人飄然走來。
元陰秀士望也不望兩道一眼,朝舒翔飛抱拳一揖,含笑道:“適才兄弟在後山采藥.接奉傳訊說是尊駕四位身奉王命由京師而來,屬下兩人無知得罪了尊駕,請寬見諒!”
舒翔飛冷冷答道:“閣下可是雪峰山主麼?”
元陰秀士道:“不敢,正是兄弟。”
舒翔飛道:“山主屬下兩人並非宮某所傷,而是誤服貴山藥物,自蒙其害!”
元陰秀士協下系有一雙細小朱紅胡蘆,意欲解下,倏又忍住,走了過去,飛起一腿。
只見送茶老道一條身子如矢離弦般踢得筆直飛向殿外而去,落地重響。
童寒朗笑道:“山主這般做作是何緣故?也不問問清楚為何誤服藥物?”
元陰秀士不禁面色一紅,道:“不用問了,兄弟知是……”
說時手指屏松道人,冷笑一聲接道:“屏松器星狹溢,不經兄弟同意,就在茶中下了藥物,其行可誅,其罪該殺!”
殺字出口,一指飛點在屏松道人胸前,心脈立斷,氣絕橫屍殿內。
舒翔飛見狀暗驚元陰秀士武功卓絕,微微歎息道:“略施懲戒即可,山主執法也太嚴厲了!”
元陰秀士道:“雪峰門規嚴峻乃狂者必死,尊駕請明白說出來意?”
舒翔飛從懷中取出一封公文緘函遞與元陰秀士。
元陰秀士接過折開抽出,只見是撫署信箋,並加蓋得有撫印關篆,上書:
“都御史奏報湖南黔陽雪峰山妖,元陰秀士私築宮殿,潛比帝皇,嘯聚徒眾逾萬,意圖叛逆作亂,著該撫提調四鎮官兵圍堵雪峰山出入要道,並著帶刀侍沖宮長風查明,一經查明囑實該撫得便宜行事,剿滅妖人,夷平宮室,元惡就地斬決,懸
首示眾。”
舒翔飛冷冷笑道:“此乃湘撫恭錄上諭命宮某親自帶交黔陽王知縣,縣令托宮某交與山主一閱。”
元陰秀士面色蒼白如紙,頓足歎息道:“這話從何說起?”
舒翔飛道:“縣令尚要一封私函要交與山主!”
說著索還信函收是懷中,右取出一信。
元陰秀士忙接過,折閱之下,果是縣令親筆筆跡,大意謂:“事雖嚴重,只有宮侍衛及一武林高手可轉圜,囑元陰秀士禮敬宮侍衛等人,不可稍有怠慢”等語。
因是密函,諒宮長風未事先過目,略一沉吟,元陰秀士將縣令密緘收藏於懷,面色恭敬無比,長施一揖道:“都御史奏報僅憑風聞,以訛傳訛,卻非事實,宮大人若設法轉圜,兄弟必有厚報。”
舒翔飛故作沉吟。
那廂金湘童見程青陽暗自焦急,若不得手麻骨散解藥,淑蓮余洪等人必痛苦難禁,多受活罪。
程青陽更想得妙,換了自己必猝施奇襲逼令元陰秀士交出解藥,如此挨延,何時可了。
他殊不知舒翔飛用心良苦,萬一弄巧成拙,豈非誤了淑蓮等人性命。
良久舒翔飛面有難色道:“上渝命宮某查明回報,倘蒙混覆奏便有一項欺君大罪,若然屬實則礙難從命……”
元陰秀士忙道:“若奏報不實呢!”
舒翔飛微笑道:“山主決不會不知御史例可風聞奏事,但事出必有因,宮某亦有耳聞山主金霞宮,金環輝煌,黃瓦飛簷,比之金鑾寶殿毫無遜色,如傳言是真,叫宮某如何轉圜,若都御史不服又將如何?”
元陰秀士面色頻頻變異,長歎一聲道:“兄弟那金霞宮壯麗宏偉有之,謂其逾於帝皇宮室則未免過甚其言,務懇鼎力轉圜,縣令私函謂尚有一武林高手可扭轉乾坤,但不知此人是誰?”
“山主!”舒翔飛道:“實不相瞞,你說那人乃當今皇上耳目,舉凡武林中一舉一動無不奏聞,深得當今恩寵聽信,這人諒然山主耳熟能詳,乃名震武林的邢無弼!”
元陰秀士面色一變,道:“邢無弼威震八荒,兄弟焉有不知之理,不過,兄弟這雪峰山杜門卻掃,從未與人界往還,金霞宮弟子亦嚴禁不得外出,事有礙難,尚望成全!”
舒翔飛不禁望了金湘一眼。
金湘道:“宮大人,依在下之見,不妨把話索興說明,任山主自擇!”
舒翔飛沉吟片刻,頷首道:“好吧!”
手指程青陽,接道:“此童乃邢無弼左右隨身劍童之一,奉有邢無弼私函相求山主一事,不過宮某一向公私分明,於縣署遇見這三位,會力拒他們三位隨來面見山主,這位金兄懇求同行並言若奏聞是實,立即轉面回京!”
元陰秀士眼珠亂轉,疑雲頓生,道:“但不知為了何事,兄弟與邢無弼素不相識,看來……”
正說之間,程青陽取出一封邢無弼手書遞向元陰秀士,朗聲道:“山主過目即知為了何事?”
元陰秀士雙臂一伸,接過回收之際,舒翔飛突兩指飛出,迅如電光石火般點在脅下。
只聽舒翔飛冷笑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害人意,全老師
將杯茶送與山主服下!”
元陰秀士驀覺全身飛麻,另生錐刺奇痛感覺,痛得張口呵喊。
一杯香茗為金湘迅疾灌下,卻無法吐出,竟順著咽喉咕嚕嚕入腹。
舒翔飛兩指倏地松開,面寒如冰。
元陰秀士面無人色,苦笑道:“宮大人這是何意?兄弟並無相害之心!”
舒翔飛冷笑道:“方才山主接奉邢無弼手書時,目光閃爍不定,分明心懷異心,意圖叵測,宮某久聞雪峰山擅用邪術迷心亂性藥物,這茶內無疑放置亂性心物,服下後終身聽命於貴山,而且按時發作奇養難忍。”
茶內實足有麻骨散,未有亂性藥物,麻骨散藥性發作,骸骨生出麻癢感覺,發自骨髓內抓捏無著,一個時辰內發作四次,每次的約莫柱香功夫漸漸消失,端視服量多寡,其痛苦感覺亦有輕重。
元陰秀士搖首答道:“茶內實無迷心亂性藥物,服下後只是暫時失去功力。”
舒翔飛哈哈一笑道:“真的麼,兩位兄台,尚有二杯香茗,請喂服山主!”
元陰秀士駭得面無人色,因被舒翔飛點住穴道,兩臂綿軟乏力,忙道:“宮大人……”
金湘童寒兩人不由分說,卸下元陰秀士下顎,兩杯香茗強行而下,迅即將顎骨合啟。
元陰秀士心內怨毒已極,卻無計可施,南天殿消息機關內暗藏數十道銳利目光,將殿內一舉一動瞧得清晰無遺,但為投鼠忌器,不敢妄舉。
舒翔飛面寒如冰道:“藥性已然發作,是否真如山主所言暫時失去功力?”
伸掌一拍元陰秀士,穴道頓解,但腿彎處只覺針刺了一段,不由自主地躍起四五尺高下。
元陰秀士知自己謊言已為識破,仗著功力已復,強忍著麻骨發作這苦,雙眉一振,欲待借力穿出殿外,卻腰部忽出重墜之感,身不由主地落了下地來,百忙中猶未忘解除麻骨散毒性,伸手欲解協下胡蘆,但觸手成空,朱紅胡蘆已失,跌跌倒地,豆大汗如珠冒出,面現恐怖之色。
“山主你這是誤人識已!”
舒翔飛道:“其實宮某贊同邢無弼使者隨者所為,因恐山主滋生誤會藉機要脅。”
元陰秀士顫巍地立起,道:“兄弟並無此想法!”
舒翔飛淡淡一笑,目注青陽道:“你把邢無弼書信給山主過目!”
程青陽道:“小的遵命!”
取出書信雙手遞與元陰秀士,神態恭敬。
元陰秀士接過雙手顫抖不止,費盡艱辛拆閱,只見邢無弼書內前半均雲傾慕神交已久,只恨無緣拜望,字裡行間恭維備至,後半慨述邇來江湖殺劫後生,動亂頻仍,自稱探受廷眷,暗膺緩靖武林重任,深知責重任艱,得道多助之理,他日欲借重之處,請鼎立襄助等語。
此刻麻骨散毒性發作之苦已至顛峰,漸漸減輕,但元陰秀亡已是汗淚加交,道:“宮大人,可否請將解藥賜還!”
舒翔飛毅然答道:“不行,宮某在未查明事實及平安離開
雪峰之前決不交回解藥,更需觀察此藥藥性究竟如何?是否致人於死!”
元陰秀士黯然苦笑道:“雪峰知兄弟掌門以來從未妄害過人,此藥名為麻骨散,服下後自骨內發出麻癢感覺,發作輕重服下藥量多寡而定,每時辰發作四次,為時不過柱香功夫,武功不致散失,但發作之苦縱有武功也不能隨心所欲,令人生出恐懼沮喪之感。”
舒翔飛道:“既無致命之毒,山主大可放心,宮某言而有信,待察視金霞宮有無潛制及安然離去之前,一定交回解藥!”
無陰秀士點頭道:“好吧,兄弟這就領宮大人四位全去金霞宮!”
程青陽趨前一步,抱拳躬身道:“山主是否應允家主人所求?”
元陰秀士不禁一呆,道:“貴上來函僅謂他日倘欲借重之處,還望鼎力襄助,並未肯定!”
程青陽忙道:“家主之意,日後緩靖武林,必難避免血腥殺劫,漏網邪惡必到處尋求藏匿之處,倘奔至貴山相求山主保護,再鼓弄如簧之舌,未必山主為之意動,那時兵戎相見,只恐雪峰有覆巢之禍,是以家主人愚意須一紙覆函訂盟,並乞賜一件信物。”
元陰秀士心中雖不願,無奈作法自斃,為麻骨散所制,不禁猛一橫心,慨然應允道:“雪峰閉關自守,從不過問武林是非,如今從權破例一次。”
擊掌數聲。
殿後疾步走來一麻冠老道,面色沉肅森寒。
元陰秀士道:“速取文房四寶!”
麻冠老道轉身趨入殿後取來文房四寶,不致一語躬身退去。
元陰秀士振筆疾書,封好緘書,並解下胸前懸掛一方玉佩交與程青陽,道:“請回覆貴上,本山絕不接納武林人物,玉佩為信,以五年為限,如雪峰能有助益處,定當效命,但認佩不認人!”
程青陽接過抱拳致謝,面露歡欣之色。
舒翔飛豪笑一聲道:“其實邢兄亦是多慮,以他一身曠絕所學,望重武林,緩靖江湖乃輕而易舉之事,只惜宮某並非布衣,無法插手過問!”
轉而忽目注元陰秀士,似有深意慨歎一聲道:“宮某深諳星監之術,乍見之下即睹山主晦煞之氣直沖華蓋,孽重禍明,不出十日期內,雪峰必遭巨變,奉勸山主,常在心田多種福,不可逆理而動,慎戒可保善終。”
元陰秀士聞言不禁毛骨忪然,脊骨直冒寒氣,合掌道:“兄弟敢不謹遵教晦!”
說著敬請舒翔飛前往金霞宮。
南天殿外聚立著眾多雪峰高手,個個面現不怒之色。
元陰秀士大喝道:“此乃屏松子之過,本座亦有統馭不嚴之罪,你等還不散去!你等是否欲將雪峰置於萬劫不復之地麼?”
峰雪高手聞言迅即星散而去。
金霞宮位於雪峰絕頂,舒翔飛四人隨元陰秀士前去迅即轉返。
元陰秀士獨自一人相送舒翔飛四人出得轄禁以外,但他已發麻骨之苦,汗流遍體,振顫難禁。
四匹座騎尚禁在原處,舒翔飛取出朱紅胡蘆交還元陰秀士,微笑道:“宮某得罪,僅以壁還,傳聞失實,宮某當據理明奏,再請邢兄暗中打點諒然無事,但山主謹記十日期內貴山必生巨變,智者順謀必能化解!”
言畢,向程青陽手中接過鞭繩,四人一躍上騎,風馳電掣奔去。
元陰秀士忙傾出解藥,吞了三粒,長吁一聲,身影迅快如飛沒入深林密莽中……
四人征騎如飛,晴空一碧無際,心情自是舒暢無比,尤其是程青陽只覺有生以來頭一遭對旁人心服口服,而且五地投地,不由自主地改稱舒翔飛為大叔。
童寒哈哈大笑道:“瞧你這小猴子,眼高於頂,怎麼突然會恭順起來了,居然改稱公子為大叔?”
程青陽面色一紅道:“人家打從心眼裡就欽佩大叔麼!這有何不對?我看小叫化再學十年尚難和舒大叔相比,不戰而屈人之兵,就憑這點小叫化永遠無法辦到!”
金湘淡淡一笑道:“小叫化,如你相從舒大叔一年半載,你非改口稱祖爺爺不可!”
程青陽知他們兩人有意捉弄取笑,兩眼一翻道:“只要舒大叔願意,隨便稱呼什麼小化子都心甘願意。”
金湘童寒兩人相視啟聲大笑。
童寒忽道:“公子,莫非你是說十天期內雪峰有變,已起滅除元陰秀士之心?”
舒翔飛頷首答道:“只待麻骨散毒性解除,淑蓮公主等一行安然上路後,立即減除元惡!”
程青陽急道:“大叔,方才為何制元陰秀士死命,亦可省掉多費一番手腳!”
金湘笑道:“小猴兒你知道什麼?舒大叔從不妄殺一人,殺之須使雪峰山眾心服口服,方才殺之,豈非還來無窮後患,冤冤相報,何時何了!”
前路遙見炊煙裊裊,隱見雲樹之後幾戶人家,童寒道:“驛站在望,看來他們已早到多時了。”
程青陽突目露詫容道:“大叔,你把解藥交回元陰秀士,現在趕去麻竹砦怎有解藥?”
舒翔飛勒鞍停騎,由懷中取出一雙細頸瓷瓶,微笑道:“大叔已偷取了半瓶,想來足足有余了。”
程青陽不禁目張口呆,怎麼也想不出舒翔飛如何換取半瓶麻骨散解藥的,自己與舒翔飛形影不離,至不濟也可瞧見絲毫異處。
此刻,程青陽才明白確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這點功夫不過螢米之光,難與中天皓月相比。
驀見舒翔飛面色一變,振臂穿空飛起,宛如鷹隼,猛向道旁林中撲下。
林木深處亦騰起一條身影騰起,雙掌推出一股狂飆望舒翔飛飛撞向一處,舒翔飛右手五指疾如電光石火般已扣在那人腕脈要穴上。
一聲淒厲慘嗥出口,舒翔飛已扣帶著那人身形一落,觸及樹干借力反身飛回原處。
那人正是南天殿所見的麻冠老道,已七窺沁冒黑血自絕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