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歷代帝都,飽經滄桑,迭遭變故,春秋戰國時即為燕國王都,故我國帝王氣氛濃厚者,蓋以燕京為甚,明初遷之定都始改為北京,固之社會習俗,人文好尚,雅情逸致。
燕京住長富貴王侯之家八字門牆,朱門銅環,旁列石獅,重門疊戶,人內庭院灑落,遍植竹花,雅致潔然。
這年臘月歲暮,大雪紛飛,白皓皓的一片,玉板胡同由一幢巨宅內突踉蹌奔出一人,風帽罩首,面目難辨,身著一襲山羊皮袍,似受傷甚重,卻仍自強撐著,身形雖晃搖不穩,但步法猶矯捷快速。
宅內無人追出,那人倉皇恐懼異常,朝僻巷小徑擇走,奔行良久,似已不支,不時倚壁喘息,吐氣如雲。
在這種天寒地凍,滴水成冰的天氣,那人居然汗如雨下,抬首之間可瞧見此人濃眉虎眼,頷蓄一部短短濃髭,約莫四旬開外年歲,目露悸容,面如火焚,豆大汗珠湧出順頰淌下。
好不容易此人跌跌蹌蹌出得小巷,轉向朝「冷香居」清真飯莊竄了入去。
裡間雅座內坐定鬼刀邢無弼,諸葛明,尚有玉蕭客匡舜及背劍面如重棗長鬚黃袍老叟正聚飲甚歡,忽聞門外傳來一聲驚叫,只見一人衝進門簾轟隆趴跌在地,上身昂了仰終於不支氣絕死
去。
邢無弼看真了那人面目,驚得霍地立起,面色大變道:「於重彬老師怎會如此?」
諸葛明倏地掠了過去,扶起個於重彬,探臂一摸,察覺氣冰冷,已然無救,忙解開上衣.胸前赫然是露一雙赤紅大手印。
玉蕭客匡舜目睹手印,駭然色變道:「果然此人來到中原了?」
黃袍老叟詫道:「此人是誰?」
匡舜道:「天竺萬象門主曼陀尊者!三位怎未聽見傳聞?」
諸葛明道:「我等已有風聞,原認謠言無憑,不料果真如此,匡兄為何認定曼陀尊者已然來到燕京。」
匡舜答道:「除了曼陀尊者,無人能施展此『離火大手印』密宗絕乘掌法。」
忽察覺鬼刀邢無弼面色嚴肅,似在沉思,又道:「邢老師在思忖什麼?」
邢無弼黯然答道:「於重彬受邢某之托,查明幾件江湖隱秘底蘊,數日來音訊不斷,豈料人昨晚起竟失去下落,不意今日遭慘死,方才跌衝進來之際昂首欲言,惜未及出聲便已斃命,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邢某不勝感悵。」
匡舜擊掌召來店夥,低聲相囑數語,命店夥抬出屍體,不可驚動閒雜,由後門送出厚棺殮葬。
諸葛明道:「邢兄知於重彬老師昨日的行蹤麼?」
那無弼張口欲言,匡舜搖首道:「不必了,於重彬已引我等身陷危境。」
諸葛明驚詫道:「匡兄為何知之?」
匡舜歎息一聲道:「其實錯在二位,不該無故與全無忌結怨!」
邢無弼面色微變道:「怎麼錯在邢某?」
匡舜面色一冷,默不作聲。
鬼刀邢無弼知觸怒了匡舜,改顏笑道,「不知為何,邢某一聞聽全無忌便心煩急燥,並非有意冒犯匡兄,望請見諒!」
匡舜正色道:「在下胸中毫無介意,只是不忍見邢老師一錯再錯,邢老師偵出全無忌已在京師,故而布下眼目,於重彬只是其中一人,但於重彬無意發現曼陀尊者形蹤,才罹此殺身之禍,依在下之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亦不可以一時成敗論英雄,邢老師因何心切此仇,如同芒刺在背,非拔之而後快不可!」
邢無弼不禁面色一紅,請葛明忙道:「邢兄乃系替兄弟受過,兄弟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匡舜冷冷一笑道:「在下已風聞令徒慘死之事?」
諸葛明長歎一聲道,「倘孽徒如果傳言,萬死不足蔽其辜,怎奈孽徒乃遭桂婆子母女暗算後再脫去衣褲刀劈身亡。」
匡舜面色轉顫,頷首道:「果真如此,那就另當別論了,不過諸位均似嫌操之過切。」
黃袍者者突冷笑道:「並非者朽等操之過切,只因故師弟玉清生死不明,何況又盜取了本門鎮山之寶避毒珠,掌門人嚴限三月必須找出玉清師弟下落,事非得已才懇請他們兩位相助。」
原來黃袍老者卻是易道為俗,避人耳目,改名趙太清。
匡舜深感不悅,冷然一笑道:「令師弟玉清盜取毒珠潛離為了何故?」
趙太清道:「至今仍茫然無知,惟近得自風聞,說與萬象門有關……」
言猶未了,匡舜巳自微笑道:「故爾這筆賬趙老師就算在萬
象門頭上了!」
豈不聞毫釐之差,失之千里,三位若不及早回頭,恐罹殺身之禍!」
邢無弼三人聞言不禁心神猛震,諸葛明道:「邢兄必有所聞,何妨吐露以解胸中困惑。」
匡舜微微一笑道:「三位可知萬象門主曼陀尊者為何遠來中土?」
「他首徒潛來中土!」
趙太清道:「志在擒回治以門規。」
「與令師弟玉清同出一轍!」
匡舜道:「趙老師不覺其中定有原因麼?」
趙太清不禁瞠目怔住,面色微變,道:「莫非萬象門勾結敝師弟?」
「錯了!」
匡舜沉聲道:「是令師弟勾結萬象門首徒盤龍尊者狼狽為奸。」
趙太清勃然大怒道:「匡大俠,老朽敬你為當代武林名宿,執禮甚恭,凡是總須有憑有據,怎可信口雌黃,含血噴人?」
邢無弼諸葛明見雙方言不投機,幾之變臉相向,不知如何是好。
只見匡舜長歎一聲道:「是非只因多開口,話不投機半句多,在下所言自然有憑有據,豈能信口開河,既然如此,在下自當金人三緘其口!」
說著舉杯淺飲了一口,挾了一塊醬牛肉咀嚼出聲。
邢無弼見趙太清呆住,面色青一陣紅一陣,形成僵局,忙堆笑道:「匡兄、趙道長心急鎮山之寶,掌門人嚴令難違,竟爾口不擇言,匡兄大量怎能見怪?」
匡舜微笑道:「在下怎能見怪,只是話不投機而已,風聞玉清觀主及盤龍尊者均罹慘死,是否屬實尚無法如之,萬象門主趕來中土就是為了查明其中原委。」
趙太清聞得玉清觀主遇害,不禁面色慘變,抱拳施禮道:「老朽知錯,願領匡大俠重責,只是敝師弟……」
匡舜右掌一擺,道:「在下了無介蒂在胸,趙兄何必引咎自責!」
話聲略頓,歎息一聲道:「說來話長,非片言可竟,容後再作長談如何?但眼前大禍臨頭,我等應商議如何退敵之計。」
邢無弼猛然憶起匡舜方才言說於重彬負傷奔來引自已等人陷入危境之言,忙道:「匡兄莫非指於重彬已引來強敵?」
「不錯!」
「現在何處?」
「就在冷香居外!」
邢無弼雙眉猛剔,目中暴泛殺機,冷笑道:「邢某要瞧瞧是何三頭六臂人物,走!」
驀地,一個渾身血污瘦小勁裝漢子衝入門內,只說出一聲:「邢……」身形已然倒向前栽。
邢無弼猿臂疾舒一把扶住,喝道:「你為何人所傷?是還萬象門所為?」
瘦小勁裝漢子目光黯滯,重傷垂危,聞言迸出語聲道:「並非萬象門,我等悉遭毒手,強敵甚眾,就在冷香居外布……」
話猶未了,頭倏地垂落氣絕而死。
邢無弼放下屍體,身如閃電掠出門外而去。
匣舜等三人急急隨出。
朔風吼嘯,雪片紛飛,積雪盈寸,只見白茫茫地一片,街上行人寥落,均都垂首縮肩,攏袖鼓風而行。
對街簷下每隔四五丈即見一人駐立簷柱旁,均覆戴一頂氈絨筒帽,罩沒及肩,僅露出雙目及嘴鼻。
如此寒天,雖在天子腳下燕京城下蒙住面目,均習以為常,毫不引人駭異。
邢無弼四人先後出得冷香居,即見對街簷下一蒙面人疾向四人身前飛掠而至。
那蒙面人朝邢無弼一抱拳道:「邢朋友,兄弟邀約四位去西郊九魂溝敘話,不見不散!」
邢無弼冷笑道:「朋友你我在不相識,就在此處把話說明不成麼?」
蒙面人鼻中冷哼一聲道:「事必有因,江湖尋仇何必相識,邢朋友威震武林,諒不致膽小如鼠,兄弟已把話帶到,邢朋友不去也是不行,恐春雨樓頭無比嬌艷立化為一片血腥!」
言畢轉身疾掠而去。
邢無弼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目中怒光暴射,大喝道:「邢某今天要大開殺戒,走!」
獨自前奔,望西掠去。
屋簷下蒙面明樁身形如鳥般紛紛騰起,消失在風雪茫茫中。
趙太清三人隨著邢無弼身後,展開上乘輕功奔去,諸葛明道:「邢兄,春雨樓在何處?」
匡舜搖首答道:「在下不知,恐只有邢老師一人知情。」
九魂溝距燕京西郊十餘里,荒僻異常,乃堆積廢物煤渣之處,濱臨水定河畔,地勢低挖,一俟融凍春水泛漲,廢渣均為河水沖逝,此刻九魂溝已在一片晶室如玉,眩目銀雪覆蓋之下。
邢無弼四人一落在九魂溝空地中,四外立即傳來刺耳銳嘯,飄回雪野,令人入耳心驚悚凜。
只見四外紛紛現出人影,身如飄風疾掠而至,分立九宮奇門陣式,將邢無弼四人圍在核心。
來人無一不是首戴罩帽,衣著無異,莫辨彼此。
只見一人疾步向邢無弼走來,略一抱拳道:「邢老弟,我等來歷即是明言相告,邢老師也是茫然不知,我等來京志在尋覓殘害本門的主凶,與邢老師絲毫無干,但邢老師屬下竟無故與我等為敵,暗算偷襲備至,而且本門一名高手無故失去下落,不言而知亦是……」
「住口!」
邢無弼不待這人話了,已自按耐不住,厲喝道:「尊駕想必是天竺萬象門?來到中原為了何故?」
「錯了!」
蒙面人答道:「我等是雷音谷主門下?」
邢無弼不禁一怔,他闖蕩江湖多年,就從未耳聞雷音谷主其名。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老朽已說過,邢老師對雷音谷未必耳聞,但敝谷主卻對邢老師瞭若指掌!」
邢無弼心神暗凜,冷笑道:「貴谷主知道邢某什麼?」
蒙面人道:「敝谷主說邢老師外托俠義,內懷詭詐,眼前雖屈居一人之下,其實陰有篡奪之心,只待羽毛日豐,必一振而飛,意欲江湖稱尊,席捲武林。」
邢無弼心神駭凜已極,大喝道:「我邢無弼一生光明磊落,尊駕用心委實辣毒,約我等來此,就是為了說這些麼?」
蒙面人揚聲大笑道:「約請邢老師來此,端在問明貴屬向我
等無事尋釁為了何故及索放本門一名被擒之人。」
玉蕭客匡舜跨前一步,朗聲道:「尊駕有所不明,邢老師亦為了追蹤一名強敵,貴谷門下因詭秘面目致生誤會,更未擒囚貴門之人?」?
蒙面人似為說動,怔得一怔,道:「閣下之言未必能信?」
匡舜微笑道:「信與不信,端憑尊駕,不過貴門一名高手無故不明下落,只要不死人在燕京,並非在下誇口,不出三日定將此人找出送交尊駕?但不知此人長像姓名,尊駕可否見告?」
蒙面人端詳匡舜一眼,道:「閣下身後玉蕭,是否就是名震江湖的五蕭客匡舜麼?」
「那是武林朋友抬愛,不敢當此名震江湖之稱。」匡舜微微一笑道:「匡舜正是在下。」
蒙面人道:「老朽既不違言我等來自雷音谷,那不明下落的高手也無須隱瞞,此人乃天池逸叟郝連方,就在燕京城內失蹤,我等隱秘本來面目,為免形蹤影露之故,就是意在赫阻暗算郝連方之人不致下手殘害或潛行連出京師!」
語聲略略一頓,又道:「閣下望重武林,諒不我欺,三日後我等仍在此九魂溝相見。」
邢無弼忽出聲斷喝道:「慢著!」
蒙面人沉聲道:「邢老師仍欲節外生枝麼?多架強敵,甚屬不智,難怪有黃土坡之失,依老朽相勸,不如稱斂鋒芒,保全令名,要知如今武林人才輩出,你那無影鬼刀已不足誇耀江湖,所向披靡了。」
邢無弼只覺心頭一股怒血欲沖腔噴出口外,身形一晃,刀光疾閃得一閃,已自揮向蒙面人肩胸之間。
叮的一聲,蒙面人已然有防,料出邢無弼必搶先出手,話聲一落,肩後長劍立即出鞘攻出一招「萬花散影」護住身形,正巧將那無弼攻來刀勢接住。
蒙面人身後三名同門倏地同時三劍攻出,寒芒電閃,各自向邢無弼不同方位要害重穴襲至,面且一招內含蘊著無數奇奧變化。
邢無弼疾飄開去,卻一退又進,瞬即攻出十刀。
他那無影鬼刀之名並非無影,只是對方尚未審明邢無弼刀勢來自何方即已身首異處,形容他那刀勢之快無與倫比。
顯然蒙面人亦身蘊卓絕武功,而且深明破解邢無弼刀法,四劍搶攻出手,但見風雲紛飛中幻現萬朵寒星湧襲邢無弼全身上下。
邢無弼越戰心驚,心想如不犯險取勝,無影鬼刀威名恐蕩然無存。
驀間匡舜大喝道:「住手!」
邢無弼聞聲身形暴退,疾掠出三丈開外。
四蒙面人亦撤劍住手。
匡舜道:「好見不如好散,徒增誤會則甚,就此一言為定,三日後此刻就在此處相晤,不見不散。」
那蒙面人道:「好,閣下最好不要失信!」轉身右臂一揮,率眾如飛而去,瞬間消失。
邢無弼搖首歎息道:「匡兄這三天緩兵之計,恐已鑄成大錯,邢某之意,合我等四人之力,未必不能將他等全數就殲在此九魂溝。」
匡舜道:「在下並非緩兵之計!」
邢無弼三人聞言不禁一怔。
趙太清詫道:「想那天池逸叟郝連方也是一派宗師,為何投
身在雷音谷,郝連方來燕京無故失蹤下落,失蹤原因不明,說不定郝連方有意匿藏不出,京師這大地方,慢說三天,就是三月亦無法尋獲。
匡舜淡淡一笑道:「在下方才於冷香居說令師弟現已身亡,並非無憑無據,均系郝連方親自向在下當面吐露。」
邢無弼現露驚喜之色,道:「原來郝連方為匡兄所擒,這就難怪了,匡兄是否願我等三人一見郝連方。」
匡舜搖首道:「此非其時,雷音谷人手暗中尚在窺探我等舉動,在下方才說出三天之約,已然啟其心疑,不如假裝若有其事般四出尋覓郝連方下落,明日重聚冷香居時自雲相告郝,連方囚處。」
邢無弼讚歎一聲道;「匡兄之智果非常人能及,不過……」
說此邢無弼面轉狐疑之色道:「三日後匡兄真個將郝連方交回雷音谷門下麼?」
「這是當然!」
匡舜正色道:「人無信不立,何況在下不想為三位帶來無窮後患,郝連方所知雷音谷不多,留著他亦無用,郝連方雖投身雷音谷,卻不知雷音谷在何處,更未見過雷音谷主真面目,顯然郝連方並非舉足輕重人物。」
邢無弼聞言目露慶容道:「匡兄如交回郝連方,他怎能不吐出身為匡兄所擒,如此—來,我等四人豈非成為雷音谷眼中之釘。」
匡舜目光凝視了邢無弼一眼,歎息出聲道:「三天之期變化甚大,目前燕京風雲畢集,我等四人能否三天後如約到達九魂溝尚未可知,但願吉人天相,平安無事!」
說著略一抱拳道聲珍重,一鶴沖天而起,身形沒入風雪漫漫中不見。
二人同心,其利斷金,但邢無弼三人均私心自用,各懷鬼胎,尤其是邢無弼接二連三受挫,雖未落散,卻深信眼下能人輩出,他暗藏了九式奇招,多年來秘而不露,非至生死關頭絕不施展,但他感覺事態嚴重,蒙面人將其圖謀當面揭破,分明雷音谷對自己一舉一動莫不瞭若指掌,如不提前發動,恐江湖之大將無立足之地。
春雨樓頭是邢無弼胸中隱秘,雷音谷怎會得知,暗中誓下決心非將雷音谷主挫骨揚灰,難消心頭之恨。
諸葛明無時不刻欲到手「白眉催心芒」「蜂尾針」兩種絕毒暗器,黃土坡失手,白白犧牲了愛徒柳占魁的一條性命,倘兩種暗器到手,持之當立於不敗之地。
他師承來歷邢無弼雖然知情,但胸中有何圖謀則難以明白。
趙太清卻極於獲知其師弟玉清觀主生死內情,心意已決暗中躡隨匡舜身後,探出郝連方囚處。
當下三人亦隨著匡舜去向騰身拔起,穿空如電而去。
口 口 口
雪地冰天,風寒澈骨,鵝毛片般銀雪無休無止的灑落,將偌大的燕京城似粉莊玉雕般,耀目眨眼,乍一睹及,幾疑置身在琉璃世界,廣寒仙境。
九魂溝那片無垠雪地中散立著甚多雷音谷門下,依奇門陣式布下,表面看來雜亂無章,其實卻奇奧已極。
只見四個蒙面人聚集在內圈計議,一個蒼老語聲道:「倘不出老朽所料,郝連方的下落,那匡舜定然知情,十有其九郝連方為匡舜所制。」
「未必!」
另一人答道:「匡舜言說三天後人仍在燕京當交出郝連方,邢無弼三人均面現驚愕不信之色,其中定有原因,或是其推托之詞,在此三天期中他可從容佈置,調集武林能手將我等置於死地。」
「賢弟之言不無道理,我等燕京之行難明知有險,卻無退縮之理,是以匡舜所言,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們四人同床異夢,各懷私慾,邢無弼諸葛明趙太清三人均各遣出人手查訪匡舜行蹤下落即不言而知,但匡舜則去蹤難尋,使我等深感辣手。」
「小弟心想並無辣於之處,但等三天後送回郝連方之際,將他們四人一舉搏殺。」
只聽一個陰森澈骨語聲風送入耳道:「只怕未必如此容易!」
雷音谷門下不禁大驚失色,語聲分明系近處傳來,環伺數十丈方圓的佈伏得有人,宛如天羅地網,此人何能入來,旋回四顧,除雷音谷同黨外,並未發現人蹤。
正驚疑間忽見距身不遠地面積雪突爆飛四散,冒出一背劍面目陰冷中年文士。
只見那中年文士身形疾振,抖落陽向積雪,嘴角笑出一絲微笑,緩緩向四蒙面人走來。
雷音谷門下心情緊張無比,均蓄勢戒備。
中年文士道:「在下雖非雷音谷之友,亦非雷音谷之敵,你等如欲救回郝連方,非各個擊破方可穩操勝卷,不然諸位定須葬身—燕京無疑。」
蒙面人道:「閣下何人?望請見告?」
中年文士道:「在下全無忌!」
目前全無忌名頭比快刀無敵華星隆猶更響亮,如日中天,炙手可熱。
蒙面人等均畢暗中心神駭震。
全無忌又道:「尊駕想必是此行之首,尊姓大名可否見告?如有礙難,盡可捏造一個姓名也好敘話?」
蒙面人抱拳答道:「原來是全大俠,兄弟吳勝失敬。」
全無忌微微一笑道:「三天之約,未必能等,他們四人各存私慾,尤其邢無弼絕不能讓郝連方重回吳老師手掌,而匡舜又是武學心智超絕之士,他拿準邢無弼等三人心上弱點,必驅使三人將貴谷高手悉數殲戳,方可得見郝連方,是以在下方才言說貴谷必須先發制人,各個擊破,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吳勝略一沉吟,道:「全大俠莫非意在借刀殺人?」
全無忌不禁一怔,倏又仰天發出震耳長笑,良久笑定,目注吳勝冷冷說道:「吳老師未必沒有風聞,在下於黃土坡上一日之間再次挫震邢無弼之事?」
吳勝點點首,道:「老朽已有風聞。」
全無忌道:「邢無弼既然勝不了在下,何必在下非借刀殺人,否則在下盡可相約同道相助,但那是以後的事,不過今日形勢貴谷卻與在下處境絕然不同,你不殺他,他必殺盡貴谷弟兄,吳老師若然不信,明日此刻在下定來此處相晤,但願吳老師等能全身而退,言盡在此,暫請別過!」
說著抱拳略略一拱。
吳勝忙道:「全大俠暫請留步!」
全無忌搖首笑道:「吳老師請不要多問,在下不妨實言相告,郝連方與李豪兩人實在匡舜手中,但他們卻有投向匡舜之心,脫去貴谷霸束,是以在下可斷言匡舜必不會交出郝連方李豪,何況匡舜亦不會承認其事!」
「倘吳老師或問在下何以知道,只不過在下適逢其會,無意
窺聽得匡舜與另一人談話而已!」
話聲略頓,又道:「各個擊破之策,在於出奇制勝,剪除他們黨羽,便之孤立膽寒,若正面力敵拚搏,即就是邢無弼一人,恐亦無法制勝,何況四人聯手!」
說著目光巡望了一眼,微笑道:「這九宮迷蹤奇門難不倒邢無弼,不足為恃,若然等到三天之後,欲仗之一舉搏殺四人,貴谷恐悉數畢命橫屍在此九魂溝上。」
吳勝冷冷答道:「多蒙指教,盛情心感,不過全大俠太也小覷,我雷音谷了!」
全無忌長歎一聲道:「剛愎自負,非求勝之道,方才邢無弼與四位動手,邢無弼未盡全力,竟在驕敵,吳老師如不相信,請發動陣勢,敵手施為,瞧瞧是否勝得了在下!」
吳勝忖道:「好狂妄的口氣,你真個輕視雷音谷中無人麼!」
口中仍謙笑道:「怎好得罪,萬一有個誤傷了全大俠,老朽豈非罪疚難贖麼?」
全無忌哈哈大笑道:「無妨,在下話已出口,焉有見怪之理!」
吳勝抱拳一揖道:「恭敬不如從命,恕老朽得罪了!」
右臂一揮。
全無忌縱身一躍,落在六丈開外三蒙面人之前。
三蒙面人同聲大喝,身形迴旋散開,手中兵刃分取中宮左右兩側,招式辣毒犯厲。
全無忌輕笑一聲,雙手五指疾如電光石火飛出。
三蒙面人攻到中途,只覺肘腕穴道一麻,真氣立阻,掌中兵刃脫手飛墜。
這時全無忌已飛出五丈遠處襲向一雙蒙面人快攻出手。
全無忌伏已識破九宮迷蹤陣式奇奧,他以快攻嚴,不逐一攻破,而采攻一取四,斜三破七方法,轉眼之間所攻之處無不披靡,使其首尾無法呼應,不戰自亂。
但見全無忌倏忽之間,已出得九宮陣式之外,身法奇快,逕自如飛離去,轉眼已消失在茫茫風雪中……
吳勝不禁駭然動容道:「全無忌果然名不虛傳,所言不虛,邢無弼等人非能力敵,只宜智取。」
為全無忌點住穴道的,所幸全無忌下手留了分寸,片刻之間便已恢復如常。
吳勝思忖良久後向三蒙面人悄聲密議已定,立即率眾離去。
風狂雪密,時近正午,天色昏霾如暮,一輛雙駒套車風馳電掣奔抵宛平系最大的字號盛長福客棧門前。
車把式一躍下得車轅,掀開蓬簾,道:「客官,到啦!」
只見蓬簾掀處,跨下一個身形瘦小的老者,頭戴—頂灰鼠皮帽,一襲黑子羔皮袍,歲月不饒那張黃袍色臉膛上佈滿皺紋,鼠眼塌鼻,頷下蓄著些許微髭,再怎麼看那付尊容與衣著委實不相稱。
店夥領著老者進入上房,哈腰笑道:「您老要用些什麼?」
老者道:「上好的酒菜隨便配上四五樣!」
稍時,店夥已自送入酒餚,老者據案自酌自飲,怡然低吟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等……」
忽地門外傳來一聲低喚道:「宋爺,在麼?」
老者倏地面目一變,喝道:「誰?」
一條人影疾閃而入。
老者定睛望去,見是昔年舊識,燕京地方著名鼠偷,小空空侯秀,神色更是一驚,道:「侯老弟,你怎知老朽在此?」
小空空侯秀望了案上酒色一眼,面色大變,急扯老者衣襟一
下,道:「情況危急,宋老請隨小弟快走,遲則無及!」
轉身疾掠出室而去。
老者知侯秀機伶如狐,必然有異,不假思緊,立即隨著侯秀身後掠出天井,騰身屋面,毫不停頓地掠至城廂,只見侯秀身形跌入為厚積雪掩諫的草屋。
屋雖矮小,卻密不通風,陳設簡陋,僅一榻一桌而已,卻溫暖異常。
老者入得草屋,立即問道:「侯老弟何故引宋某來此?」
侯秀瞪了老者一眼,道:「宋老先莫問話,且運行真氣周天,是否感有異狀再說!」
老者聞言果氣運周天,只覺體內血行有蟻噬感覺,不禁面色慘變。
侯秀見狀問道:「宋老!是否體內有異?酒中已然下了毒!」
老者心神猛震,道:「是誰下的毒,侯老弟請速見告!」
「諸葛明授意青面鬼王崔南星所下的蠱毒!」
侯秀搖首歎息道:「宋老為何將諸葛明歹毒暗器,攫為已有,咎由自取,怨得了誰?」
老者正是六指鬼偷宋傑,聞言不禁呆得一呆,道:「這是從何說起?」
「難道侯老弟你也想信江湖無稽傳言麼?」
侯秀搖首笑道:「小弟深知宋老為人,怎會相信傳言,而是諸葛明深信不疑,諸葛明謂宋老在商邱早就向桂子母女施展玲瓏手法將兩種歹毒偷取在手,假命令徒在醉八仙酒樓施技,有意露出破綻為一武林後輩發現追蹤不捨,宋老發出穿心鑽將令徒殺之滅口,宋老也逃逸不知何在!」
宋傑瞪眼急道:「事誠有之,但宋某並未伸手,因兩種暗器威震武林,中一便已無救,何況兩種,桂婆子母女不但身懷絕毒暗器,而且身手極高,是以宋某不敢自找其禍,不得已命孽徒出手,穿心鑽乃宋某獨門暗器,情急之下發出,事後悔已無及故逃之夭夭。」
侯秀道:「諸葛明卻不是如此想法,自諸葛明愛徒柳占魁喪身在黃土坡不遠村舍內後證實傳言不虛。」
「這又是從何說起?」
宋傑頓足頻頻,黯然歎息聲:「不料宋某垂暮之年貪圖百兩黃金價酬,竟惹下此殺身之禍!」
侯秀道:「自令徒商邱失手後,諸葛明師徒藉故親近桂婆子母女,她母女二人為惑詞所動,一路偕行,途中諸葛明已有風聞,只是無法證實,故諸葛明師徒百般巧言意欲一見「白眉催心芒」「蜂尾針」兩種震懾武林歹毒暗器,始終為桂婆子母女婉拒,心中已有所疑,但柳占魁被殺後,發現柳占魁胸後遺有蜂尾針毒孔填起如丘……」
宋傑已自面無人色,道:「這定是桂婆子母女所為,如何推在宋某身上。」
「因母女二人為迷魂藥酒發作四肢癱瘓無力,無論如何也無法再打出蜂尾針!」
「既非她們母女,更難斷言是宋某所施!」
「怎麼不是?」
侯秀道:「宋老如不殺死柳占魁,救走她們母女,諸葛明發覺桂婆子母女身旁並無「白眉催心芒」「蜂尾針」時,豈非證實了江湖傳言………」
說時長歎一聲道:「宋老煞費苦心,仍未能脫去罪嫌,小弟心想宋老必在殺死柳點魁後將兩種暗器到手再救走桂婆子母女。」
宋傑嘿嘿乾笑了兩聲道:「想不到侯老弟也有此想法,那柳占魁胸後蜂尾針毒孔又作何解?」
他已橫下了心,身中蠶蠱,惟有一死而已,不然蠱毒發作時,身受之慘必百倍於死。
侯秀面現尷尬笑容道:「宋老深知,小弟幹此穿幫鼠偷勾當並非一日,為了活下去不得已而為之,小弟只仗身手靈活,但武功平平,怎能結識諸葛明這等高人,也是碰巧小弟那晚摸黑潛入客棧房內,恰遇諸葛明與白骨門青面鬼王崔南星雙雙回房,小弟避於床下無意窺聽兩人說話深知。」
宋傑恍然大悟侯秀為何如此清楚,忙道:「諸葛明與崔老星還說些什麼?」
侯秀道:「諸葛明於黃土坡愛徒慘死後,即認信江湖傳言是實,宋老知邢無弼黨徒遍及天下,是以宋老形蹤無法逃過,無如畏懼宋老身懷絕毒暗器,遲遲不敢下手,算定宋老今日喬裝商賣抵達盛長福客棧,由崔南星買通店夥酒中並施放蠱毒,小弟未料到宋老這麼早就到了,一步來遲,宋老已罹所算!」
六指鬼偷宋傑黯然笑了笑道:「侯老弟請用刀在宋某後胸死穴戳入,一了百了,宋某定當結草卸環,誓報大恩,稍時蠱毒發作,死去難能,縱然惡活,又有何用!」
侯秀詫道:「如此說來,傑老真個未取走白眉催心芒蜂尾針麼?」
宋傑也不答言,連聲催促只求速死。
侯秀見宋傑面上冒出豆大汗珠,知蠱毒已漸發作,竟惶急不知所措,喃喃說道:「小弟看來,不如當面說個清楚明白,懇求崔南星賜贈解藥。」
宋傑苦笑一聲,咬緊牙根忍住痛苦,奮力掙出語聲道:「宋某已不惜命,你去求他則甚?不要白白又搭上老弟一條性命。」
侯秀忽似有所覺,面色一變,示意宋傑不可出聲。
叭的一聲,只見一股強風時本已掩好的那扇門撞了開來,隨著強風湧入一雙面目獰惡白衣怪人,悄無聲息落在兩人身前。
左玄怪人發出一聲陰惻惻冷笑道:「宋傑,你此刻已插翅難飛,不如將暗器藏處說出,免受萬蟻噬心之苦。」
六指鬼偷宋傑認出這一雙怪人乃白骨崔南星手下左右星鬼,追魂紐奎,奪命黃彪,鼻中冷哼一聲道:「你就認定老夫把暗器藏在另處麼?」
奪命黃彪道:「總不成還藏在你身上?」
宋傑強忍著漸已發作痛苦,右手迅疾望協下革囊伸去。
兩鬼不禁膽寒魂飛,認宋傑欲發出「白眉催心芒」「蜂尾針」歹毒暗器,追魂紐奎身法迅快巳穿出門外,奪命黃彪右臂快如閃電將侯秀抓在手中,猛望宋傑推去,身形疾望後仰,倒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