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迷幻錄 正文 第十二章  刀氣縱橫四海驚
    靈山大師郝連方聞得黑衣人竟是華星隆,不禁相顧駭然。

    華星隆道:「兩位意欲如何?在下刀出如風,不死即傷,兩位成名多年,還以保全盛名為宜,在下也不願計較!」

    兩人均是一門宗師,聞言面紅耳熱,怒血沸騰,氣極欲炸。

    他們二人久走江湖,經歷過多少驚濤駭浪,生死已不置於懷,無如此刻心情卻又不同,華星隆快刀如電,威震江湖,聯臂出手似無制勝之望,退去卻恐反使豎子成名,不由僵在那兒做聲不得。

    只聽暗處傳來清朗語聲道:「二位請迷離是非之地,容兄弟見識這位華老師幾手刀法!」

    不知何時,一條人影已立在郝連方與靈山大師之後。

    郝連方回面望去,尚未辨明那人形像,華星隆已自穿空騰起,曳出一轉長笑,半空中翻轉半輪,望無際蘆荻業中電瀉疾落。

    那人大喝道:「你走得了麼?」

    身形迅疾如風掠向那片蘆荻業中。

    郝連方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你我速回!」

    兩人急急朝來路如飛奔去。

    途中靈山大師道:「郝施主是否看真那人是何來歷?」

    郝連方道:「並未看真,神似鬼刀邢無弼,如料得不錯,那華星隆似遇上剋星了。」

    靈山大師搖首道:「只怕未必,華星隆只是驕敵而已!」

    兩人雖未敗在華星隆手中,卻落得個灰頭土臉而歸,心情沉重垂喪。

    前途忽隱隱傳來急驟如雨奔馬蹄聲,相距既近,只是一騎風弛電掣奔來,騎上人突高聲道:「是靈山前輩郝前輩麼?」

    騎上人啊唷一聲,緊勒絲鞭,座騎前蹄高揚希聿聿發出一聲長嘶,倏地落地紋風不動。

    郝連方聽出騎上人語聲,驚詫道:「杜非麼?」

    杜非一躍下騎,抱拳躬身道:「晚輩追趕徐鳳英中途忽獲馬員外飛訊,命晚輩立即趕回葉莊!」

    郝連方心頭一驚,道:「莫非葉莊發生變故麼?」

    杜非答道:「莊外頻頻發現可疑敵蹤,卻無任何舉動,只是嚴老前輩已然去世了。」

    郝連方頓了頓足,歎息道:「馬莊主未見到嚴老兒最後一面?」

    杜非忙將經過詳情說出,道:「馬員外將嚴老前輩遺書傳柬飛寄門主後,即命晚輩趕來請二位前輩速返葉莊,言說葉莊有擊卵之危。」

    靈山大師道:「你可記得嚴昌陵遺言詩句麼?」

    杜非郝然笑道:「晚輩雖侍立馬員外身後,卻未敢偷窺,兩位前輩先行,晚輩隨後就到!」

    靈山大師略一頷首,偕同郝連方如飛掠去。

    杜非登騎,勒轉馬首緩緩策騎而行。

    天池逸叟郝連方與靈山大師雙雙趕回葉莊外葉林中,不禁愕失色。

    林中零零落落散躺著馬文俊手下,均昏迷不醒,並無傷亡。

    兩人掠入宅內,只見偌大一所巨宅,已闃無一人,馬文俊亦不知何往杳無影蹤。

    靈山大師目露迷惘神色,道:「林中倒臥人手似是中了迷魂藥物,不如逐個救醒,或能問出真情。」

    於是兩人掠向莊外,澆潑冷水吃服藥物逐個救醒,問出蒙面江湖中人眾多來襲,拚搏良久蒙面人四散回撤,他等緊追,蒙面人轉身打出彈丸般暗器,落地冒起濃煙,不由自主地頭昏目眩倒地不起,卻未曾目睹莊主馬文俊。

    二人到得一處,只見方圓數步枝葉聚積成丘,仰面可見天光,發現三個黑衣人倒在一處,其中一人未曾昏迷,兩目轉動自如,卻無法吐聲,顯然已為人點中穴道。

    郝連方詫道:「李豪!」伸手解開穴道。

    李豪一躍而起,道:「多謝老前輩相救!」

    靈山大師道:「莊主呢?」

    李豪淒然答道:「莊主死了?」

    郝連方大驚道:「莊主為何人殺害?」

    李豪道:「莊主是服毒自絕身亡!」

    靈山大師郝連方聞言相顧駭然。

    郝連方沉聲道:「李豪,在老朽面前可不許胡說!」

    李豪道:「小人雖被點上穴道,卻耳目聰敏,仍然清醒……」斷將目睹詳情經過一句不漏吐出。

    郝連方與靈山大師面面相覷,半晌做聲不得。

    靈山大師長歎一聲道:「果然不出老衲所料,徐鳳英竟是李代桃僵。」

    郝連方拍開其餘二黑衣人穴道後,略略詢問數句,隨命李豪傳知葉莊眾布樁緊防強敵來襲。

    李豪三人領命退去。

    郝連方道:「大師,你我進入秘室探望嚴老遺體是否受到侵害。」

    靈山大師沉思良久,道:「不必了,老衲意欲趕回靈山待門主後命。」

    郝連方道:「也好,郝某留此守候門主覆訊,葉莊已成是非之跑,不可久留,諒門主亦會撤此暗舵。」

    靈山大師一聲「珍重再見」出口,人已掠出數丈開外,轉瞬蹤影杳失林木森郁中。

    郝連方匆匆進入秘室,守護四老已然不見,只見嚴昌陵居室內一棺橫陳胡床之上。

    他似異常敬畏嚴昌陵,不敢妄動棺木上貼的符錄,掀蓋瞻望一眼嚴昌陵遣容,踟躕須臾,急急走出秘室,獨自一人在大廳中負手來回踱步,雙眉愁蹙,只覺情勢險惡無比,對方似為門主宿怨強敵,才智極高,一切舉措充滿矛盾,其實高深莫測,愈窮究之下愈使人趨向歧途。

    天池逸叟郝連方也是一派宗師,武林名宿,素以心計才智自高,此刻如熱鍋上螞蟻一般團團亂轉,一籌莫展。

    忽見李豪急急奔入大廳,躬身稟道:「門主有飛訊到來!」

    手捧一封密緘遞與天池逸叟。

    郝連方打閱之下,大意謂:「葉莊暗舵速速撤離,喬裝士畏工商,分途撤往洞庭湖濱白楊鎮候命,嚴昌陵遺體不許移動,暫信厝秘室」等語。

    三日後,這幢巨宅盡撤一空,孤零零地幽暗沉寂,群鴉噪翔,落葉滿院,無人清掃,景物不勝荒涼。

    深夜。

    一條人影翩然掠下地底秘室,邁入停厝嚴昌陵遺體房內,步近棺木之側。

    長明燈映照之下,只見那人身御一襲玄烏寬大披風,扣以帽罩,首尾全為一片黑色覆沒,無法分辨老少形像,僅能從脅隙伸出兩臂,掌膚粗糙可察出此人並非婦女無疑。

    帽簷下兩雙眼孔巡視了室中景物一瞥,喟然發出一聲低微歎息。

    他注視了棺木片刻,緩緩抬起右臂揭開棺木上所貼的符錄後,小心翼翼地移開棺蓋,但見嚴昌陵面目栩栩如生。

    只見此人右掌抬起,暗聚真力,蓄勢壓向嚴昌陵面門,意欲毀之使其無法全屍。

    掌力方吐未吐之際,忽感腳下地面生起一陣急促震晃,承塵高懸的長明燈來回不停地搖蕩,只覺明滅無定。

    此人脫口發出一聲驚呼道:「地震!」

    迅疾飛掠出室,待他穿出宅外,耳聞一片轟隆嘩啦之聲震耳欲聾。

    整座大宅牆裂梁墜,木石橫飛,塵土飛湧。

    腳下地底仍自餘震不絕,那人一鶴沖天而起,身在半空,已發現現林木亦紛紛斷折,葉湧塵飛,驚天動地,不禁膽寒魂落。

    彌空漫天揚塵中已不復瞥見此人身形,不知是生是死……。

    一片綿延不絕黑土岡陵,牛山禿禿,寸草不生,狂風無休無止,刮起彌天黑塵,極目之下,只見昏濛濛天地同色,難以分辨。

    岡陵上獨有一座神廟,香火零落,難得一見拜神祈願的香客。

    此刻,廟門口卻屹立著一人,經無盡風砂撲面,仍目畏無懼,凝望前途遠處。

    只見岡陵之下風砂瀰漫中隱隱現出七條身影,迅快如飛,朝山神廟撲至。

    距廟前兩丈高外突停身止步,十數道梭厲目光廟前屹立之人。

    為首來人正是名震武林之鬼刀邢無弼,身後緊隨青衣垂髻背劍童子,年歲約在十二三歲上下,全身找不出一絲令人喜愛的氣質,傲然冷森,滿面含煞。

    一雙背劍童子之後立定四個錦衣勁裝中年漢子,神態凜悍,成凌逼射,顯然卻身蘊上乘武功。

    鬼刀邢無弼抱拳笑道:「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那人冷冷答道:「在下全無忌!尊駕因何動問?」

    邢無弼倏又深深打量了全無忌一眼,只覺全無忌不過三旬開外,除肩後帶有一柄長劍外,其餘無異常人,微微一笑道:「兄弟邢無弼,追蹤一個身材矮胖,腰際懸刀中年人,全老師可曾發現麼?」

    鬼刀邢無弼之名威播江湖,尋常武林人物一聞鬼刀之名必駭動容,豈料全無忌漠然無動於衷,僅淡淡一笑道:「原來是邢老師,在下在此候友,並未發現矮胖中年人!」

    邢無弼目中閃過一絲異芒,雙眉微蹙,詫道:「這就奇了,兄弟親眼目睹此人掠上黃土岡陵,為何全老師意稱未見?」

    全無忌冷笑道:「這片黃土岡陵迤邐遼闊數里之遙,風沙瀰漫,難辨景物,縱然有人在近處掠過,亦無法發現,何況又與在下無干!」

    左側青衣小童忽厲聲道:「此人分明是那矮胖漢子一丘之貉,意圖搪塞主人,此人該當死罪!」

    全無忌猛然雙眉一揚,哈哈大笑道:「小小年歲,信口雌黃,你認你那主人是當今皇上麼?」

    倏地面色一寒,沉聲道:「狗仗人勢,有目無珠,全某念在你年幼,速自剜一目,以示薄懲,不然全某未必饒得了你!」

    那青衣小童發生一聲鄙屑冷笑道:「憑你也配!」

    邢無弼忙道:「全老師何必與稚童幼齡一般見識,不過邢某追蹤之人與武林大局劫殺紛亂有關,此人倘與全老師陌不相識你我似不必節外生枝。」

    全無忌冷冷答道:「是誰節外生枝?全某平生行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恩怨必報,手辣心黑,看在邢老師面上,宛目之罪可免,必須三叩其首以免其罪!」

    邢無弼聞之大變,嘿嘿乾笑兩聲,道:「全老師真個狂傲無比,兄弟邢無弼也非江湖無名小卒……」

    話猶未了,全無忌已自沉聲接道:「這個在下知道,尊駕就是武林人稱無影鬼刀,出身青城,一刀出手,鬼哭神嚎,聽邢老弟口氣,是否意欲與在下動手過招麼?」

    邢無弼微微一笑道:「端憑閣下?」

    全無忌哈哈一笑,道:「這與邢老師平日行事不大相符,就算此刻放過了在下,稍時亦難逃邢老師無影鬼刀之罹?」

    邢無弼似大感驚愕,詫道:「這是何故,恕邢某不解!」

    全無忌冷冷答道:「邢老師少在全某面前裝蒜,放下追蹤的人不管,反與全某蘑菇,無疑邢老師已堅信全某與追蹤的人本系同黨!」

    「不錯!」

    邢無弼道:「邢無弼確有此想法!」

    全無忌道:「如果想法不錯,跑不了在下,也逃不了追蹤之人,譬如一根繩子拴牢兩個蚱蜢!」

    邢無弼笑笑,道:「這個譬如恰當無比,」

    全無忌冷冷一笑道:「倘或邢老師所料有差,則一股怨氣全然發洩在下身上!」

    邢無弼道:「全老師到有自知之明!」

    全無忌道:「其實邢老師愚不可及,在下倘若與那人同黨,早就逃之夭夭了。」

    邢無弼不禁一呆,突放聲大笑道:「邢某早知全老師曾說此言,好,邢某不叫破也不行了,你那同黨在山神廟內,如邢某遲來一步,全老師與他真的逃遁無蹤了。」

    「邢老師你錯了,而且已鑄成了大錯,諒邢老師成名太早,無影鬼刀罕遇敵手,遂養成目無餘子驕狂之性,須知謙受益,滿則損……」

    邢無弼沉聲道:「全老師的話說完了麼?」

    全無忌冷冷一笑道:「在下說與不說都是一樣,邢老師習性在下已瞭然於胸,無制勝把握絕不出手,是以猶豫躊躇,勝了自無話說,倘或落敗則一世英名俱付之東流了。」

    一席話恰好擊中邢無弼心坎,不禁惱羞成怒,面色森厲,喝道:「拿下!」

    一雙青衣童子早躍躍欲試,聞聲搶步飛出,撤劍在手,雙劍流芒電奔攻向全無忌,雖僅僅一式,卻心辣狠毒,指向全無忌要害死穴。

    全無忌冷笑一聲,不退反進,穿入劍飆中,只聽一聲淒厲尖銳慘嗥騰起,一雙青衣小童身形震飛出數丈開外。

    其中一童右目被刺,鮮血噴溢,雙手蒙住剜處,痛得滿地翻滾。

    另外一童似亦受傷不輕,已然昏死過去。

    四個錦衣漢子見狀不禁膽寒懾住。

    邢無弼更是駭然色變,心神暗凜,只覺全無忌武功高不可測,倏忽之間欺身,出掌,剜目如同在一時間完成,更無法瞥明他是如何出手的?

    不言而知,全無忌身手委實太快了點。

    全無忌似不經意弄掉手中剜下的眼珠,淡淡一笑道:「你我在此相見時,即言明在下睚眥必報,心辣手黑!」

    邢無弼一刀已倏地脫鞘飛出,端的快極。

    噹的一聲金鐵交擊,兩人身形同時躍了開去,不知何時全無忌肩頭長劍亦已脫鞘飛出。

    邢無弼一退又進,瞬眼之間攻出了廿七刀,破空銳嘯悸耳。

    全無忌立在原處,絲毫無動,揚劍輪轉如風,將邢無弼攻來廿七刀悉數接下。

    四個錦衣漢子瞧得不禁目瞪結舌,從未目睹有人能逃出邢無弼無影迫風廿七刀之下,今日全無忌與邢無弼居然打成了平手。

    邢無弼陡地放聲大笑道:「難得,難得,邢無弼願結識全老師這位朋友,訂個後會之期如何?」

    全無忌歎息一聲道:「在下四海飄泊,天涯作客,後會之期難定,不過在下有話必須與邢老師言明,邢老師追蹤之人實與在下無關,也不在山神廟中藏身,何妨命四位貴屬進入搜覓,日後偶然重逢有話說。」

    邢無弼道:「不必了!」

    全無忌面色倏地面色—沉,道:「在下言出必行,邢老師千萬不可棲誤。」

    邢無弼面色異樣難看,點點頭道:「全老師委實狂傲,是邢某一時不明滋生誤會,看來邢某無法不遵命了!」

    說時揮手示意四個錦衣漢子進入山神廟察視。

    四錦衣漢子飛躍掠入山神廟內。

    全無忌面色冷漠如冰,兩眼凝望遠處出神,全然不把邢無弼放在眼中。

    邢無弼內心怨毒無比,方才攻出廿七刀他未施全力,刀招也緩慢了幾分,一來他已生憐才之念,再因自負過甚,成名多年以來就從無人能逃出連環九刀之下,意欲將全無忌收作臂助,那知一著之差,竟導致滿盤皆輸。

    片刻,四錦衣漢子魚貫掠出山神廟外,躬身道:「廟內並無人蹤!」

    邢無弼面色—肅,躬身長揖道:「邢某知錯,全老師請見諒!」

    全無忌淡淡—笑道:「不敢,在下友人已至,恕不奉陪!」

    說時遠處忽傳來—聲長嘯,清澈悠亮,只見全無忌身形騰起,半空中疾轉如輪,彈腿振臂穿空如電,瞬眼即落入遠處瀰漫黑塵中不見。

    邢無弼頓了頓足,長歎一聲道:「邢某不殺這廝,誓不為人!」

    取出兩粒藥丸,命錦衣漢子餵服一雙青衣童子並點睡穴帶走。

    風沙漫漫中,只見邢無弼獨自一人身形似箭,望來路率先離去。

    四錦衣漢子片刻之後亦迅疾離去,其中兩人分挾著—具軀體,左行如電,瞬即無蹤。

    驀地——

    山神廟後丘陵之下突紛紛冒起多條身影,望方才全無忌與

    邢無弼拚搏之處飛掠而至,現出醉濟顛鄭奇、風塵俠丐樂宸、華星隆、羅明、金湘、童寒及一雙蒙面女。

    那一雙蒙面人少女正是胡薇蘭淑蓮公主。

    淑蓮公主道:「與鬼刀邢無弼為敵之人是誰,劍招奇幻無比,似高出邢無弼一籌。」

    胡薇蘭嬌笑道:「淑蓮妹子你猜他是誰?」

    淑蓮公主本玉雪聰明,愕然詫道:「難道他就是舒大哥麼?」

    胡微蘭頷首笑道:「正是他!」

    淑蓮公主一噘櫻桃小嘴,嗔道:「他怎麼又跑了!」

    胡薇蘭嫣然一笑道:「你那舒大哥片刻即回,何必念念不忘。」

    醉濟顛鄭奇忽道:「邢無弼受此重挫,雖未落敗,但已顏面無光,此番返轉如能藏斂未必不是武林之福,老醉鬼憂心的是邢無弼惱羞成怒,反而變本加厲,掀起一場驚濤駭浪,未免得不償失!」

    胡薇蘭道:「邢無弼城府極深,凡事謀定後動,毫不剛怵自用,因此邢無弼暫時絕無可能變本加厲,目前我等前途更荊棘重重,所知之事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仍在暗中摸索,又劣蹤未彰,我等恐師出無名,為今之計僅能斧底抽薪,不可揚湯止沸,俟其主者漸感自身之危,舉止失措,露出破綻,逆謀敗露,方可犁庭掃穴,一舉功成。」

    鄭奇笑道:「胡姑娘你是女中諸葛,料事如神,老醉鬼無法比擬,邢無弼此次現身江湖決非簡單,也許與華羅兩位老師有關!」

    樂宸道:「老醉鬼是說他們本是同路人麼?」

    鄭奇點首答道:「有此可能,諸葛明亦是同路人,但他們並不相識!」

    胡薇蘭道:「如此說來,邢無弼絕不甘心,必卷士重來探明全無忌究竟為何來歷?」

    鄭奇道:「胡姑娘對邢無弼比我老醉鬼知之尤深,一定錯不了,我等在此布下伏樁,他如敢捲土重來,當予以迎頭重擊。」

    胡薇蘭已成此行之首,指揮若定,只見她口授手揮,布下天羅地網,眨眼人影俱杳。

    全無忌忽偕同馮雲帆雙雙掠來,目光四掃了一眼,微笑了笑,雙雙躍起落在山神廟後身形隱去……

    胡薇蘭說得不錯,邢無弼退下黃土岡陵並不甘心,心頭愈氣,他生平罕遇對手,竟然栽在不知來歷的全無忌手上,幾乎落得灰頭土臉。

    他棲身一家茅舍中,隨命兩錦衣大漢道:「傳訊下去,探明全無忌形蹤速報我知!」

    兩錦衣漢子應命掠出茅舍。

    忽見一短裝執刀大漢奔入,稟道:「諸葛明大俠師徒偕同桂婆子母女拜望香主。」

    邢無弼一聽有桂婆子母女二人,不禁面現驚喜之色,道:「快請!」

    諸葛明已自朗聲大笑,邁步跨入茅舍,道:「不速之客,冒昧造訪,望請海涵!」

    說時忽瞥見榻上負傷頗重的青衣小童不禁一怔。

    這時桂婆子母女雙雙進入,身後緊隨柳占魁。

    邢無弼道:「豈敢!」

    趨前迎著桂婆子母女笑道:「桂女俠威名播揚大河南北,邢某久欲識荊,只是緣吝一面,今得相見,快何如之!」

    執禮甚恭,令人如沐春風。

    桂婆子謙讓了幾句,柳占魁趨前施禮道:「晚輩柳占魁拜見邢伯父!」

    邢無弼道:「柳賢侄免禮!」

    目光轉注諸葛明道:「賢弟為何知愚兄棲身此處?」

    諸葛明答道:「小弟途中得遇貴屬白虎,是以得知!」

    邢無弼聞言微笑道:「如此說來賢弟是從潮音寺而來!」

    「不錯!」

    諸葛明道:「小弟是再度前去,說來話長,不過尊者是如何負傷的?」

    邢無弼逐將行過詳情敘出,長歎一聲道:「錯誠在愚兄,不該將全無忌誤認作華星隆同黨,滋生誤會,但全無忌欺人太甚,愚兄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諸葛明道:「只要查明全無忌下落,會桂女俠之助何愁此仇不報,「白眉摧心芒」「蜂尾針」任施其一,管叫全無忌死無葬生之地!」

    邢無弼大喜過望,向桂婆子一揖道:「深望女俠鼎力相助,在下日後必有以相報。」

    他怎知桂婆子有苦難言。

    桂婆子淡淡一笑道:「實不相瞞,老身所攜之兩種暗器之數量極微,配製更難,非遇強仇大敵或生死關頭輕不施展,聽邢大俠方纔所言,邢大俠偶憐憫才之念,是以未竟全力,用不著老身相助,但必要時老身決不吝惜。」

    些話答得極委婉得禮,但邢無弼已微感不悅,表面上卻泰然自若,微笑道:「有桂女俠這句話,在下就放心了。」

    忽見一錦衣漢子奔入,躬身稟道:「全無忌與友人相晤後,兩人重又返回山神廟。」

    邢無弼不禁一怔,道:「重回山神廟?」

    目光轉向諸葛明,接道:「全無忌去山神廟必有所為,愚兄意欲前往一探,見機而行,復仇之事並不在急,四位願否隨在下同往!」

    諸葛明道:「小弟理當追隨!」

    邢無弼面現欣悅之色,道:「在下帶路!」

    說著向桂婆子抱拳施禮,道:「有禮了!」

    邁步跨出戶外而去。

    桂婆子相隨在後,默默無言,深悔此行鹵莽,尤其是桂玲玲,柳占魁固然貌像英俊年少,但馮雲帆卻有著不同的吸人氣質,與柳占魁相較無異雲泥之別,馮雲帆一直未返醉八仙,心中一嘔悶氣,見諸葛明師徒二人邀請隨行,便隨之趕往潮音寺。

    桂玲玲雖出身漁村,嬉笑無忌,但其母管教甚嚴,稍知男女有別,尚能自行拘束,及至與馮雲帆相遇,一縷芳心為之所繫,只覺此身已非他莫屬。

    一路隨行中,柳占魁背著其師諸葛明及桂婆於約桂玲玲在無人處廝守,慇勤備至,挑動芳心,誘桂玲玲效那桑間撲上之行,所幸桂玲玲懸崖勒馬,推言畏其母獲知必死無疑。

    柳占魁雖恨得牙療療地,但無可奈何,轉而言請傳授白眉摧心芒蜂尾針獨門施展手法。

    桂玲玲心神猛剔,料知諸葛明師徒別有具心,對兩種暗器必存攫奪之意,因柳占魁在途中至少有六七次提到暗器之事,旁敲側擊似有意套出暗器隱秘,是以深懷戒心並暗告其母。

    狂風沙愈來愈猛烈,強風遏阻沙,幾至舉步維艱,掀起漫空黃塵,呼嘯悸耳,再好目力也難遠及數尺遠近,天地昏濛濛地一片,桂婆子母女相挽著手防強風撞倒,低首鼓風而行。

    由於風強沙湧,桂婆子母女竟落後十數丈遠近,巳不復瞥見邢無弼等人身影。

    驀地。

    桂婆子耳聞一蟻語傳聲道:「桂女俠,你應知此刻已身陷危境,邢無弼諸葛明師徒並非好相識,六指鬼偷宋傑原系邢無弼堂習,聽老朽之勸,不妨虛與委蛇,俟機撤身!」

    不禁駭驚失色。

    如此強風竟能將此人語聲清晰送入耳中,可見此人功力委實高不可測。

    尚未及尋思,忽見迎面風沙中掠出一條身影,正是鬼刀邢無弼。

    邢無弼見了他們母女,高聲道:「在下深恐女俠母女在風砂中散失,足以折返偕行。」

    桂婆子道:「山神廟到了麼?」

    邢無弼高聲道:「就距此不遠,但我等暫藏身近處溝澗,待風砂稍滅,再作動向如何?」

    桂婆子大聲道:「邢大俠不懼全無忌已離開山神廟麼?風砂茫茫,難覓蹤跡!」

    邢無弼道:「無妨,在下已在這黃土岡陵外十里方圓布下眼目,任他插翅難飛。」

    桂婆子母女耳聞邢無弼之言,更具戒心,母女相望了一眼,低首隨著邢無弼鼓風行去。

    到達土溝內,身心頓然一輕,耳中猛聞四外風砂,湧嘯天地仍是昏茫一片。

    邢無弼等人宛如在黃土堆內鑽出來似地,全身首尾都附著一層黃土,莫辨姿態,無復人形。

    只見一人躍落土溝,稟道:「全無忌及友人尚在山神廟內,似應約前來與仇大敵清結前怨!」

    邢無弼道:「他那友人是何形像來歷,你等是否有人窺明麼?」

    那人答道:「全無忌及友人似畏懼風砂,均蒙二紗巾,屬下等又不敢過於逼近山神廟防二人驚覺。

    邢無弼揮手示意那人返回原處,面露驚詫之色道:「諸葛賢弟,愚兄想及一事,莫非他們二人就是在巨愧莊外除去祝元、卜七王超傑的一雙蒙面人麼?」

    諸葛明略一沉吟道:「你我與祝元三人陌不相識,在未證實之前,似不宜胡亂猜測!」

    邢無弼頷首道:「賢弟說得極是,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不可不慎,愚兄謹受教晦!」

    兩人低聲談論如何生擒全無忌之策。

    桂婆子取出一方布帕拭淨面上塵砂後交與桂玲玲。

    桂玲玲邊拭邊說道:「娘,這種天氣,風沙起個三兩天不算什麼稀罕事,難道要我們在此等上三兩天俟風平沙靜不成?」

    桂婆子寒著一張臉不答。

    柳占魁乘機進言,笑道:「依在下之見,『白眉催心芒』下無人倖免,姑娘不妨猝施奇襲,將山神廟中二人殺死,免得在此受活罪。」

    桂婆子忽而泛笑容,道:「老身無德不報,就依少俠之言,玲兒隨少俠前往,但不可讓令師及邢大俠知之。」

    柳占魁不禁一怔,道:「這正是為什麼?恕晚輩愚昧,請前輩明言!」

    桂婆子道:「不為什麼?老身向平行事絕不輕易插手別人是

    非,但無德不報,少俠若讓令師他們預聞,頭一個死在『蜂尾針』下的就是少俠。

    柳占魁聞言面泛蒼白,目露悸容,乾笑了兩聲道:「晚輩前往必死無疑!」

    桂婆子冷笑道:「少俠既然怕死,就請免開尊口,老身說過,如有必要決不吝惜!」

    柳占魁凜然答道:「晚輩敢不謹遵!」

    心中怨毒無比。

    邢無弼諸葛明相距桂婆子存身之處約莫五六丈遠近,無法知情,忽見諸葛明招手示意柳占魁前去。

    柳占魁矮身疾竄,迅如躍兔般掠至諸葛明身前。

    只見諸葛明向柳占魁囑咐數言,隨手交與一物,柳占魁喏喏連聲後,轉身又回至桂婆子母女一處。

    桂婆子道:「令師何事相囑少俠?」

    柳占魁面色誠敬道:「家師說全無忌只有兩人,已穩操勝算,但連累前輩兩位在此枯候,委實歉疚難安,如非邢伯父意欲查明全無忌在此何為?早就下令一舉撲殺,故爾命晚輩請前輩兩位哲回茅舍,待家師返回,邢伯父還有藏圖之秘相告!」

    桂婆子一聽邢無弼知藏圖之秘內情,欣然應允。

    柳占魁領著桂婆子母女由原路返回茅舍。

    茅舍外仍有三名帶刀玄衣勁裝漢子巡守。

    柳占魁含笑道:「你們主人有命,令三位護送受傷兩童前往紅灣分壇!」

    由懷中取出一支令符。

    一個玄衣勁裝大漢指接過審明無訛後,立即與同伴進入茅舍抱出二童疾奔離去。

    三人進入茅舍後,柳占魁即在桌側竹掣菜廚內取出碗筷,四大碗菜餚,均是山雞鹿脯薰魚臘肉之屬,並在架上取過一缸未啟封之佳釀。

    柳占魁為自己先傾滿了一碗,仰飲而盡,讚道:「桂花陳釀,確是不凡!」

    後又為桂婆子母女斟酒,再為自己碗中斟滿笑道:「晚輩不知迎賓待客之禮,望前輩見諒,一路行來滴水乾糧未曾入口,腹中饑鳴,晚輩借花獻佛,前輩與姑娘隨便請用,晚輩也不敬酒。」

    桂婆子見酒色澄黃,周密如蜜,一股濃郁桂花香味直襲入鼻,沁人心脾,淺飲了一口,但覺甘芳如香,道:「果然好酒!」不禁一飲而盡。

    柳占魁慇勤異常,不時添酒檢菜。

    食用既飽,柳占魁立起道:「晚輩去至廚下,盛水與前輩二位洗濯!」

    說著步向室後面去。

    桂婆子忽感一陣頭暈目眩,面色一變,忙道:「不好!」

    倏地離坐立起。

    桂玲玲已是望後翻跌在地,桂婆子甫一動腿,只覺兩足綿軟無力倒地不起。

    兩人神智仍然清醒如常,僅四肢綿軟無力,口卻無法出聲,心內焦急如焚。

    柳占魁忽一閃而出,目泛邪淫神光,嘿嘿一笑,抱起桂玲玲,桂玲玲淚流滿面,差憤欲死,桂婆子瞧得真切,目中冒火,恨不得將柳占魁千刀萬割難消此恨,無奈身已被制,力不從心。

    轉眼,桂玲玲已是一絲不掛,玉體橫陳……。

    柳占魁笑道:「非是在下不知憐香惜玉,無如難違師令!」

    忙將自身衣褲脫盡,如虎撲羊般騰身而上。

    就在此間不容髮之際,窗外忽捲入一道匹練寒光,疾閃了閃倏杳。

    桂婆子任是一片微風襲體而過,功力頓復,彈身躍起,只見柳占魁屍橫兩截,鮮血泉湧,五臟內腑翻溢腔外,慘不忍睹。

    桂玲玲在柳占魁喪命之前已然驚得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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