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劫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青城掌教大典
    忽聞門外起了一陣敲擊聲,不禁皺眉低喝道:「誰?」

    「屬下明法!」

    「進來!」

    只見明法道人推門而入,手中捧著九張大紅請柬,欠身施禮道:「掌門人命屬下前往灌縣下帖,不知令主尚有何吩咐?」

    邢無弼微微一怔道:「掌門人問了什麼話?」

    明法答道:「掌門人只命屬下見了九大鏢局局主致歉,本門盛典諸事繁雜,顧此失彼,未免掛一漏萬,並命速去速回,恐來賓甚多,本門人手不足恐接待有失!」

    邢無弼聞言心中大震,道:「那麼你就速速送去為是,待九大鏢局一至安排共宿一座道院內,收集火藥引線等物,俟深夜時速調集當日搭架席棚弟子埋裝,絕不可假手外人!」

    「這個屬下知道!」

    明法道長答道:「鐵少雍曾問火藥何用,屬下答稱令主端午那日必然與申屠懷遠動手拚搏,令主意欲誘使申屠懷遠陷入伏中,一舉炸斃以絕後患!」

    邢無弼讚許微笑道:「好,這幾日無緊急必要,不得來此驚擾!」

    明法道人立即告辭退出。

    邢無弼遂瞑目盤坐潛心參悟,但感心緒不寧,有陰風凜凜襲體感覺,不禁一怔,睜目尋視,扁無異狀,這感覺立即消失。

    他只道此乃偶然之事,那知瞑目不久又生此感,耳中微聞吱吱鬼叫之聲,朗朗乾坤之下那有鬼魅,睜目又一無所見,不由憂急燥怒,卻已無法向玄都上人言明其故,恐遭無趣。

    邢無弼情急之下,倏地穿窗掠出擇一幽壑靜心參悟,豈知更厲,天色慚漸入暮,夕陽沉山,夜暝四合,他暝上雙眼,漸入物我兩忘之際,忽耳中生出一個悸耳尖叫道:「邢無弼,還我命來!」

    只見邢無弼身軀一顫,睜目逼吐懾人寒芒,只見距身遠處,數條魅彬若有無撲向身來,鬼魅影像恐怖,張牙舞爪,似欲撕裂邢無弼方消此恨,但一至臨去,頓時化成雲絮消失無蹤。

    如此一來,邢無弼再也無法定下心來,一連數日,怪異從生,卻又使邢無弼無法說出之苦,即使他門下也無法明言。

    第一日鬼魅祟心,使他當晚寐臥不寧,夢化鬼魅,糾纏不清,翌日醒來只覺身心焦瘁,疲累不堪,昏昏欲睡,連送來床側的酒食亦因飽脹氣悶無心飲用。

    不料合上眼瞼不久,即耳聞吱吱之聲又起,倏地張目。

    只見六七雙小鼠爭食床側几上的酒食,禁不住怒火噴湧,五指迅又電光石火抓出,一把抓住了一雙小鼠,微一聚勁,頓擠成一團肉醬。

    其餘諸鼠驚愕逃竄,兩隻迅快鑽入被中,竟穿入邢無弼褲管中,折騰良久,邢無弼才將余鼠一一殲除,但覺有不勝疲於奔命之感。

    似諸如此類的怪異,層出不窮,但只要他不參悟馭劍心法則平靜似水,一如往昔,他也想到莫非暗中有人作祟,但經查究,居室內外均設有奇門禁制,並有得力門下嚴密守護,仍如原樣,門下答稱亦無所見,邢無弼急怒慮忿之心情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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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雲宮氣像一新,飛瓦重簷,雕樑畫棟重加油漆,塗金飾丹,在此山蒼翠蔚空中平添了幾分眩目異彩。

    距翠雲宮左側六七十丈外有一丘陵地名為「飛燕」坡。

    地勢稍坦,廣寬數百丈,即利用飛燕坡地形搭建十座棚台。

    翠雲宮本不可逕往飛燕坡,臨時搭一懸空索橋可通主台之後。

    主台雖是竹木所搭,卻建造牢固,塗金繪彩,極具匠心,左右分搭三座,主台正對首搭建兩座。

    共是九台,由於因勢而建,八座棚台錯落不一,尤其是東北角上,一台相距甚遠,似失群孤雁般有被冷落之感。

    青城弟子忙碌之堪,除主台外八座聚英台上擺上一張張八仙桌,排定秩序,尚須葷素有別,青城最難的莫過於辦理葷席,尚須在山外請來,另搭一棚供烹調炒燴之處。

    由於接待群雄,青城百數十處道觀下院騰出了大半供作群雄下榻之處。

    五月初一,武林群雄絡繹不絕攀登青城赴會,與會之人逐一留名登載。

    岳州五華鏢局鐵少雍未至午刻,便已趕到青城,其餘八大鏢局有意延後,恐遭惹眼,陸續而至,均被引入白鶴下院。

    夜深入靜,明法道長率領廿餘名青城弟子悄無聲意地掠入白鶴下院後園內一間柴房前。

    打開房門,只見一包硝磺引線堆積如山,青城弟子都背負一袋,將此包裝硝磺裝入,逐個躍出。

    鐵少雍等雖有所覺,但相戒勿出。

    明法道人率領廿餘名青城弟子疾如鬼魅潛入飛燕坡擅裝火藥引線。

    這些均落在舒翔飛龍虎雙衛西崑崙四異冷面雙傑眼中,魏虎臣微喟了聲道:「邢無弼此人心性竟然歹毒除辣如此,若此計得逞,玉石皆焚,此人勢不可留!」

    約莫一個更次後,明道法人等人悄然退去,舒翔飛九人分別撲向九座棚台之下動了手腳。

    翌晨,青城迤迤山險道上,應接不暇,武林群雄,紛至沓來,最繁重的無過於酒食供應,火工流水般遞送不斷,眺奇攪勝隨處遊蕩之人更是滿坑滿谷,但飛燕坡卻列為禁地,非至端午那天無法開放。

    當然邢無弼申屠懷遠所居賓舍,翠雲宮及重要道觀險伏之處均立禁不得隨便出入。

    再傳下告示入晚三更後參與盛會之佳賓請各回居室不得任意外出,防凶邪勁敵侵入拚搏之際難分敵友誤傷。

    兩日以來與會群雄不上七百餘人,五月初三登山與會之人更似浪潮般相繼而去。

    邢無弼因連日來怪異頻生,心神疲瘁,只覺煩燥不寧,擊掌出聲。

    只聽門外傳來宏亮語聲道:

    「令主是召喚屬下麼?」

    邢無弼道:

    「傳明法晉見!」

    「屬下遵命!」

    約莫一頓飯時分,才聽得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邢無弼忙道:

    「是明法麼?進來!」

    門外應道:

    「明法為掌門人喚去,囑下相候甚久尚未見返轉,但屬下已留下話,俟明法轉回立即趕來!」

    邢無弼聞言不禁一顆心咚的倏往下沉,面色大變,霍地立起,暗道:「難道玄都偵出了埋置火藥之事麼?不然為何召去明法?」

    他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半晌才見明法道人進入,欠身施禮道:「令主召喚屬下不知為了何事?」

    邢無弼道:

    「埋置妥當麼?」

    明法道人道:

    「稟令主,俱已妥善埋置,無人可發現!」

    邢無弼頷首微笑,目光望了明法道人一眼,道:「掌門人為何召喚你!」

    邢無弼頷首道:「啟稟令主,掌門人不料與會群雄來得如此之多,恐灑食不足,命屬下趕往鄰近鄉鎮採辦一應雞鴨魚肉葷腥,令主尚有何吩咐,如果無事屬下則去庫房支領銀兩!」

    邢無弼略一沉吟,揮手道:「你去吧!」

    明法道人退出,立即趕往庫房支領兩千兩紋銀趕下山麓而去。

    北麓高陽鎮初三正值趕場之期,竟是人山人海,聲囂如雷,水洩不通。

    明法道人插身人潮中忽見迎面而來一個老道,齜牙哈哈一笑道:「師弟,怎麼良久不見?」

    舉掌一拍明法肩頭。

    老道又道::「你我同去小飲數杯如何?」

    明法道人不知何故竟渾渾噩噩隨著老道走向一條僻巷,只見醉濟顛鄭奇及雙衛左天龍魏虎臣三人守候在巷內。

    鄭奇怪笑一聲道:「一代掌門竟然施展下五門拍花手法,委實不識羞怔。」

    原來老道正是嶗山掌門人通玄子。

    通玄子兩眼一瞪,怒道:「老醉鬼,你知道什麼?貧道是奉了蘭姑奶奶之命如法施為,你如看不順眼,貧道立即放了明法,瞧你如何回覆蘭姑奶奶!」

    鄭奇苦笑一聲道:「我老醉鬼平時一條龍,見了蘭姑奶奶即變一條蟲,好哇,你們抓到了老醉鬼的短處便可嚇唬無所不為,須知符畫多了不靈!牛鼻子老道,你要提防提防我這老醉鬼!」

    龍虎雙衛不禁哈哈大笑。

    左天龍在明法道人肩頭取下藍布包,遞向魏虎臣,笑道:「魏老二,貳千兩白銀拿去,照單購辦一半,命夫子挑上山去,餘下的銀子就賞給你飲酒花吧!」

    魏虎臣接過,冷笑道:「左老大幾時變得這麼大方?」

    「出手就是千兩,恭敬不如從命,小弟謝了!」

    提著布包走出僻巷而去。

    左天龍牽著明法道人左腕,道:「左某從後山半天梯而上,兩位是否由前山進入!」

    通玄子略一沉吟,道:「貧道請柬已交門下太清等人,不願與群雄寒暄酬酢,還是相隨左施主循半天梯而上吧!」

    鄭奇道:「老醉鬼追隨驥尾!」

    一剎那間三人已走得無蹤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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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四晌午時分,與會群雄大半已相繼趕至,武當掌門,少林掌門及南嶽衡山,西嶽華山,黃山萬石莊天璇星君,崑崙,點蒼,長白及江湖各大幫派,武林名宿,各大鏢局均已趕至。

    最令人矚目的就是天璇星君石中輝,賀蘭山主申屠懷遠,富春舉人甘竹山,所經之處令人側目。

    他們三人均與無影鬼刀邢無弼結有宿怨強仇,照理來說他們該理相投才是,然而他們竟各走各的,誰也不理誰。

    天璇星君得其女指點甘竹山其人實友非敵,但卻未知其真正身份。

    申屠懷遠蟄居賓舍,已自不耐,五月初一起就滿山閒蕩,那知群雄竟敬而遠之,毫不為禮,即是當年是友,亦冷漠如冰,略一寒暄後即藉故走開。

    這情形,使申屠懷遠大感氣憤,欲萌殺機,隨其身後的門下也大感顏面無光。

    忽見冷面雙傑金湘童寒並肩快步疾行而來,明明瞧見申層懷遠等一行擁寒狹窄山道,卻毫未停步,一至臨進,突身形拔起,宛如兩雙巨鳥般掠越申屠懷遠等頭頂。

    申屠懷遠面色一變,右臂疾伸,迴旋揚掌望冷面雙傑身後虛空劈去。

    驀地——

    一片柔軟勁風捲來,把申屠懷遠掌力卸消於無形,隨即傳來一聲陰側側冷笑道:「算了吧!待邢無弼來時再逞威風也還不遲,叫我是你,別人對你不加理會,就該趕緊縮回窩去,免得丟人現眼,無事生非,青城必然是你埋骨之所!」

    只聞其聲,卻不見其人。

    申屠懷遠怒喝道:「藏首露尾,鼠輩行徑,膽敢在老夫面前賣狂,還不滾了出來?」

    林蔭之處忽覓甘竹山飄然而出,面帶笑容道:「你如想提早了斷,甘某無不從命?」

    申屠懷遠一見甘竹山,不由暗中倒吸了一口冷芒。

    甘竹山沉聲道:「人無自知之明,無異行屍走肉,武林群雄對你敬鬼神而遠之,已然自討無趣,猶敢無事生非,你認為這兩人是好惹的麼?」

    說著伸手一指。

    金湘童寒兩人並肩立在遠處面寒如冰,目中逼射懾人威芒。

    申屠懷遠僵在那裡,發作不是,不發作又不是。

    甘竹山冷冷一笑道:「甘某說話算話,明日你未向邢無弼了斷之前,甘某絕不伸手就是!」

    言皆揚聲大笑,穿空騰起,去如流星曳空,轉瞬無蹤,笑聲仍自震回天際,裊裊不絕。

    金湘童寒緩緩向申屠懷遠走來。

    童寒道:「申屠山主可是瞧咱兄弟倆不順眼麼?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暗算偷襲!你我這筆帳單獨明日台上清結。」

    申屠懷遠身後突搶出一個豹眼老者,呼的一拳向童寒搗了過去。

    拳沉力猛,拳未至勁風已自逼人。

    童寒旋步一滑,拳勢搗空,忽見童寒左手五指迅如電光石火般扣住了豹眼老者腕脈要穴,右掌啪的一聲擊在肩骨上。

    豹眼老者肩骨全碎,痛徹心脾,張嘴發出一聲慘叫。

    申屠懷遠面色一變,長劍倏地離肩飛起,宛如夭矯神龍捲向金童二人。

    劍氣驚天,威勢駭人。

    忽聞叮的一聲,只見一顆山石撞向劍身,劍勢緩得一緩,金湘童寒大笑騰起,如飛而去。

    武林群雄遠遠圍觀如睹,雖未知金湘童寒兩人真武功如何,卻從輕功身法可察覺一身武學已臻化境。

    那顆山石飛撞劍身,無疑有人暗中相助,此人顯然身手高絕,認位之準,出手之勁可見一斑。

    申屠懷遠躍身飛起,抓住劍柄,身未落地,大喝一聲「走」,如風捲殘雲般一剎那間走了個一千二淨。

    此刻起,青城已是八方風雲集會,不但藏龍臥虎,而且龍騰虎躍。

    武林群雄不因申屠懷遠離去星散,反更嘖噴談論。

    竟然立下賭約。

    因邢無弼已成為眾矢之人,結怨樹敵甚眾,黑白兩道雙方視邢無弼如目中釘者不乏其人,所以群雄賭的是邢無弼究竟敢不敢露面?

    邢無弼與申屠懷遠動手拚搏誰勝誰負?

    倘邢無弼喪身在申屠懷遠劍下,各大門派是否坐視無動於衷?

    既然各大門派坐視,甘竹山是否因此放過申屠懷遠?

    相反的邢無弼如果殺了申屠懷遠,尚要面臨甚多強敵,邢無弼應如何對策?

    這些都可在明日端午之會揭曉,武林群雄雖下了賭注,卻知江湖中事雲龍變幻,雲詭波譎,往往出入意料之外,誰也無法斷言賭勝。

    山道上突現出四明老人,身後隨著一雙子女馮雲帆馮雲英。

    馮雲英明眸皓齒,綽約如仙,但眸中卻蘊含著一抹淡淡幽怨。

    醉濟顛鄭奇與風塵俠丐樂宸正坐在如菌草地上大碗酒大塊肉豪興逸飛,樂宸忽目睹四明老人,搖首歎息道:「看來我們這位舒翔飛老弟有得受了!」

    只聽遠遠即傳來四明老人沙沉語聲道:「兩位豪興不淺,久違重逢快何如之?」

    樂宸連忙站起,呵呵大笑道:「馮老兒,你我快人快語,別轉彎抹角,你要我老叫化是為了這個麼?」

    說著兩手一比,作拉曳狀。

    馮雲英不禁玉靨緋紅,白了樂宸一眼。

    鄭奇與四明老人見禮,再向馮氏姐弟問好。

    四明老人怒道:「你這老叫化當著晚輩的面沒大沒小的,哼,真不成體統!」

    樂宸道:「那麼你另請高明吧!」

    說時又自坐下抓起一塊雞腿塞入口中。

    鄭奇微微一笑,就著四明老人耳旁低語一陣。

    四明老人哈哈大笑道:「老叫化別急,又不是只此一家,別無分店,走,馮某還帶了一缸桂花陳釀,鄭兄你我盡興一飲。」

    風塵俠丐樂宸聞言立身躍起,怪叫道:「好哇,老醉鬼!居然見利忘義搶起老叫化買賣來了!」

    馮雲英嬌羞不勝,一顆螓首低垂,頻頻白眼相向。

    鄭奇道:「別瘋言瘋語,老醉鬼領馮兄三位去後山相尋舒老弟,你不是尚有事未辦麼?」

    樂宸恍然大悟,忙道:「對,老叫化差點忘啦,四位慢走,等會見!」

    身形騰起,望翠雲宮方向奔去。

    龍虎雙衛正守在宮門外,目睹樂宸如飛奔來,魏虎臣忙道:「俠丐如此匆惶,莫非遇上什麼危難事?」

    樂宸低聲道:「天坍下來啦!老叫化要見蘭姑奶奶!」

    雙衛相視一笑,閃身讓開,左天龍低聲道:「蘭姑奶奶現在山腹秘室,俠丐說話要當心一二,招呼又要挨擰!」

    樂宸故作正色道:「二位少聽那些胡言亂語,老叫化是前輩高人,那能挨晚輩擰扭的道理。」

    說時已揚長走入。

    雙衛哈哈一笑。

    山腹秘室已重加闢建,鑿石挖土,復徑如網,添了十幾處寬敞石室,陳設雅潔,空氣流暢,無異戶外。

    樂宸走在胡薇蘭居室外,只聽鶯聲燕語,嬌笑不止,知胡薇蘭石紅芍淑蓮公主在內,重重歎一聲道:「蘭姑奶奶,老叫化可以進來麼?」

    但聞胡薇蘭道:「樂老英雄請進!」

    樂宸邁入,即道:「大事不好!」

    三女不禁一怔,胡微蘭詫:「何事值得樂老英雄驚惶如此?」

    樂宸遂將四明老人攜一雙子女來到,現為老醉鬼帶著由後山而來,舒老弟百事繁雜,千萬不可讓他煩慮!

    胡薇蘭嬌靨一紅,道:「樂老速去通知翔弟,千萬不要來此,容我設法再說!」

    樂宸立即轉身掠出。

    劉薇蘭輕歎—聲道:「馮姑娘也太癡情了!」

    石紅芍嫣然微笑道:「誰又不是!」

    說著望了淑蓮公主一眼,不由面上泛起兩朵紅霞。

    胡薇蘭道:「四明前輩性情剛烈如火,此非恩師與嚴老師出面不可?」

    言畢翩若驚鴻般閃出室外而去。

    鬼刀無影邢無弼心情愈來愈沉,馭劍之學因怪異從生並無寸進,欲以武功震懾群雄看來是無法指望了,只有藉令符之功號令群雄,才可縱橫天下,那絕戶之計非逼得已最好不用。

    忽聞室外朗朗高聲道:「祟樂觀觀主玄空真人駕到!」

    玄空亦是邢無弼一丘貉,在群雄裡,狼狽為奸,只見玄空真人步入,道:「邢兄邇來武功定益精進,一日千里,可喜可賀。」

    邢無弼搖首苦笑道:「未必,與會群雄來的不少吧?」

    「來的委實不少,有甚多宋奉請柬的於山麓下院坐索,掌門人為難已極!?」

    玄空急正色道:「邢兄,明日即是會期,邢兄是否露面?」

    邢無弼愕然詫道:「在下怎麼能不現身露面,為山九刃,豈可功虧一簣,觀主,你問此話必有用意在內!」

    玄空敘出與會到來的武林各大門派知名人物,其中不乏與邢無弼結有宿怨,再把申屠懷遠無事生非等情敘出,群雄因此立下賭約,並道:「邢兄如無法穩操勝券,最好不要露面!」

    邢無弼知玄空不如令符之事,不禁軒眉一笑道:「觀主關注,盛情心感,邢某心有成竹,智珠在握,申屠懷遠不過插標賣首爾,何足為懼!」

    玄空真人道:「既然如此,貧道就放心了!」

    忽想起一事,面色微變道:「貧道相告邢兄一件駭人聽聞之事,魯南雷堡主屠震海亦在本山露面,屠震海不是當眾自絕身亡了麼?死人還能還陽,其中實有蹊蹺?」

    邢無弼面色大變道:「屠震海未死?他那來的請柬,煩觀主立即去查明速速相告在下!」

    玄空告辭離去,邢無弼不禁心亂如麻,他一生算計別人,到頭來終被別人所算。

    他在江湖中培蓄了甚為雄厚的勢力,除了各大門派內有伏兵尚不能明日張膽替他賣命外,譬如淮陽幫、白骨門、苗疆赤靈觀、桐柏山、黃山萬石山莊,江湖黑道幫會及鏢局均有黨羽或耳目。

    假以時日,必能領導江湖,縱橫武林,那知清風莊祝融為災,江都霍公衡父女無故失蹤起,他因而迭遭重挫,一蹶不振。

    冥冥中自有天定,霍公衡父女與他可說是風馬牛毫不相關,卻與邢無弼命運有著很大的牽連,從此,淮陽幫裘盛之死,白骨門幾乎連根株滅。

    赤靈觀主施雷本是他得力臂助,一念之差暗算施雷殺人滅口,風聞施雷回至赤靈宮後因傷重致死。

    邢無弼思往事,歷歷如繪,泛生眼前,不覺陷入天人交戰中,桐柏山眾全軍覆滅,令他痛心疾首,黃山萬石山莊雀巢鳩佔之計功敗垂成,惟一使他欣悅的就是青城並未白費心血,這也是裘盛之功,想起裘盛不禁長歎出聲。

    忽聞玄都上人語聲道:「施主為何出聲長歎,如今已是水到渠成,大功可望,實乃可喜可賀之事!」

    話聲中,玄都上人已白飄入室。

    邢無弼欠身相迎,苦笑一聲道:「在下如坐針氈,因無必成之把握,未免心生患得患失之感。」

    玄都上人歎息一聲道:「施主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難免畏首畏尾,依貧道視情勢看來施主有七分勝算!」

    邢無弼詫道:「從何見得?」

    玄都上人道:「從武林群雄冷落鄙視申屠懷遠便可察見一斑,申屠懷遠昔年所行所為端憑意氣用事,出手辣狠,因而備受冷落,然施主卻又不同,俠譽猶在,雖大量尚難確言,故對施主極為有利!」

    邢無弼長歎一聲道:「但願如此,若能有成,皆為掌門人之賜?」

    玄都上人合掌稽首道:「施主言重了,貧道能有今天無不是施主所賜,理當感恩圖報,貧道尚須接待與會來賓,無法久留,施主還有什麼囑咐之事請即吩咐。」

    邢無弼微微一笑道:「掌門人如此盲重邢某愧不敢當,事到如今,邢某自有方寸。」

    玄都上人作別而去。

    邢無弼立即召集門下商議方策。

    然而翠雲宮山腹中亦是緊鑼密鼓,調遣人手在翠雲宮四外設下天絕陣勢以防邢無弼圖逃。

    石室中四明老人與嚴昌陵及百了神尼晤談。

    四明老人長歎一聲道:「兒女之事,馮某也不再堅異己見,既然雲英這孩子自己願意,就請兩位作主?」百了神尼低誦了聲佛號,道:「翔飛這孩子天性仁厚,福澤綿遠,但他有他的想法,不能說他不對,馮施主請勿操之過急,一切聽其自然!」

    嚴昌陵微微一笑道:「老朽預祝百年好合,五世其昌!」

    四明老人大喜道:「有嚴老這話句,馮某就放心了!?」

    嚴昌陵道:「老朽懇求馮兄相勸一臂之力,令邢無弼死而無怨,不知百毒魔媼同來了否?」

    四明老人目中暴泛怒光,冷笑道:「馮某恨不能把邢無弼挫骨揚灰,難消此恨,此乃馮某分所應為,何言相助二字,百毒魔媼現留在灌縣旅邸,可令雲英請來!」

    百了神尼道:「事不宜遲,貧尼這就去請令嬡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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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

    飛燕坡上熱鬧非凡,天一放暑,四山雲氣未收,九座台上除了主台及東北角隅那相距遙遠的一台尚未有人外,其餘的七台上零零星星地武林群雄陸續落座。

    正中主台取名「明浩」,其餘八台稱之「飛虹」、「蒼龍」、「伏虎」、「雷霆」、「降虎」、「平陽」、「金霞」、「落月」。

    這是青城兩百年來從所未有之盛舉,因群雄有別,何者為素席,何者葷腥不拘,黑白有異,分門別類,擺定座席。

    烹調灑筵者,均由山外重金禮聘而來,選料之精,配製尤佳,使與會群雄大快朵頤,回味無窮。

    此雖跡近鋪張炫耀,但亦無可厚非。

    東北角隅「落月」台卻空無一人,雖排有桌椅,卻無名次,一則無人就遠捨近,再青城執事亦言今日初五,恐還有人遲遲趕到,必須委曲在落月台上。

    于飛燕坡入口處張掛巨大榜示,列有群雄名號須坐於何台,顯明瞭然。

    不到一個時辰,台上台下只見人頭攢動,人聲如潮,執役人更形忙碌,倒茶送酒上菜。

    驀地——

    如潮人聲突然寂滅,數百千道目光同時注視在「平陽」台上,五華鏢局鐵少雍等原已坐好,倏又立起,只見鬼刀無影邢無弼率領門下不知何時已來在平陽台上,尤其邢無弼身後緊隨著兩個巨無霸,殊為刺目。

    醉濟顛鄭奇與風塵俠丐樂宸坐在降魔台上相互敬酒,鄭奇笑道:「老醉鬼就怕邢無弼不敢露面,如今好戲連台有得瞧了!」

    翠雲宮內突響起嘹亮鐘聲,只見索橋上龍虎雙衛道引羽衣星冠的青城掌門玄都上人緩緩走來。

    玄都上人之後尚隨八名眉清目秀道童,各執法劍拂塵鼎爐諸物。

    之後自是青城諸大首要弟子,魚貫走上「明浩台。」

    群雄鴉雀無聲,肅然立迎。

    玄都上人朗聲道:「各位請位。」

    先說了幾句接待不周等客套話,再引入主題,謂上代掌門天乙神君臨終遺言囑其接充掌門,只以百廢待舉,故遲至今日始昭告天下武林。

    因今日亦是青城創立五百週年之慶,各項慶典本立即開始,共謀盡歡,奈迭奉武林群雄投書欲藉今日之會明白是非曲直,以平紛事。

    是以貧道決意延後俟各位紛事幹息後才行慶典,請武林群雄見諒。

    言語極為委婉得體,左天龍隨即宏聲道:「請與會嘉賓推舉一位德威俱重的高入主盟仲裁,能得片言解忿,化戾氣為祥和,不獨青城感德,武林蒼生亦同感幸甚!」

    不知何人高呼道:「少林掌門普嚴禪師佛門高僧,德高望重,眾威欽服。」

    一經提名,附和之聲雷動。

    伏虎台上走出一個白眉銀鬚老僧,立在台沿,高喧了一聲佛號,合掌躬身道:「老衲何德何能,當此重任,不如請邢無弼施主……」

    突聞一聲暴雷似地大喝道:「老和尚,不要推辭了!什麼邢

    無弼?他這萬惡匪徒,明年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群雄凝目望去,只見是「飛虹」台上伺立在賀蘭山主申屠懷遠之後獅發紅面老者所發。

    少林掌門普嚴禪師接道:「老衲敬謝不敏!」

    說時似欲轉身退回就座。

    青城掌門玄都上人高聲道:「眾望所歸,禪師高人請勿推辭!是非自有公道,禪師只是仲裁而已!」

    普嚴禪師面現無可奈何之色,合掌喃喃道:「老衲恭敬不如從命!」

    魏虎臣突躍上「明浩」台,手捧一束書信,掠向「伏虎」台去,身形似箭落在少林掌門普嚴禪師之側,躬身施禮道:「老禪師,此束書函乃與會群雄投訴書狀,尚望『一訴之公決』!」

    普嚴禪師逐一批閱書函,十之八九均是斥訴邢無弼罪狀,不禁兩道霜眉濃皺,低聲道:「魏檀樾,這些投狀缺少事證,恐邢無弼不能服心,只怕反激發巨變,此非青城之幸,亦非武林蒼生之福」

    魏虎臣笑道:「這些投狀投書人自有事證,不然無法成立,這點,老禪師無庸顧慮。」

    說著立即取過第一封投狀,高聲道:「此函系賀蘭山主申懷遠控訴邢無弼叛門之罪,請問叛門當治何罪?」

    「死罪!死罪!」

    呼叫之聲雷動,谷鳴回應,不絕於耳。

    邢無弼見狀不禁震慄,大感意料之外,率領兩位巨無霸躍出落在草坪上。

    這一現身,愈顯得巨無霸高大,竟多出邢無弼半個身子,上身赤裸裸地長滿濃黑烏毛,宛如兩截鐵塔人熊般,威武獰惡,神態駭人。

    邢無弼滿面怒容,似欲向主台走來。

    左天龍大喝一聲道:「邢無弼,是非自有公論,青城又非褊袒申屠懷遠,你來此則甚!」

    玄都上人用手一擺,道:「讓邢施主來吧!」

    邢無弼身形一晃,悄無聲息落足台上。

    玄都上人淡淡一笑道:「貧道知施主要說些什麼?還是不說為妙,恐弄巧成拙,這些投狀均在片刻之前收到,何況在眾目睽睽之下貧道焉敢褊袒,不過施主與申屠懷遠勢難兩立,終須一拼生死!」

    邢無弼暗道:「說得也是,自己何必觸犯眾怒,除去申屠懷遠再說!」

    疾躍下台,面向平陽台上甩手一揮。

    只見五華鏢局局主鐵少雍現身台沿時,而手握卷帛展開來朗喧申屠懷遠昔年所為惡行。

    其中大多不為人知的無頭公案,武林群雄中自有受害者後人及親友,不禁勃然變色。

    飛虹台上突騰起桀桀怪笑,笑聲中人影紛紛掠出,正是申屠懷遠等人。

    一場生死拚搏即將引發,武林群雄寂然無聲。

    少林掌門普嚴禪師高聲道:「請問申屠檀樾,那五華鏢局宣讀的那些罪行是否真實?」

    申屠懷遠目蘊濃重殺機,厲聲道:「句句不假,件件真實,但均為邢無弼獻計,動手施為的更是邢無弼本人!」

    惡人互告,簡直無法辨明誰是誰非。

    邢無弼雙掌互擊一響,兩巨無霸竟撲向申屠懷遠而去。

    申屠懷遠不愧為一山之主,早自有備,身形疾飄開去,門下九人一擁而上,聯手合擊那一雙巨無霸。

    一雙巨無霸力能生裂獅象,渾身金鐵不入,武功亦高,掌勢起處,蘊起呼嘯巨風,但究竟舉動不靈活,申屠懷遠門下九人均是頂尖高手,配合尤為嚴密密,此退彼進攻其必救。

    此刻,申屠懷遠一言不發,嗆啷啷長劍出鞘,寒芒如電,逕自襲向邢無弼而去。

    邢無弼亦知非善言,申屠懷遠一日不除,對他莫大威協,手揮劍出,端的快極,劍化流星芒雨。

    玄奧凌厲。

    雙方均是一時之雄,一招一式無不是武功精奧神髓,瞧得武林群雄眼花繚亂,目瞪口張。

    突見申屠懷無與邢無弼身形陡的一分,相距十丈高外,猛一回手一劍脫手飛出。

    劍勢快極,邢無弼竟為申屠懷遠劍芒劃破左肩穴道,帶出一道血雨。

    群雄不禁出聲驚呼,只見邢無弼那柄長劍宛如靈蛇一般,明明為申屠懷遠閃開,竟自動轉折,插入背內深約五分。

    兩人都練有玄罡護體,平常刀劍不入,但雙方擲劍均蓄平生真力馭出,無異千斤,護體玄罡頓為震破散竄,申屠懷遠猛感氣血狂震,耳鳴喉甜,身軀不由自主地衝出兩丈開外。幾乎撞及一雙巨無霸。

    也是申屠懷遠死星照命,一個巨無霸猛地將申屠懷遠攔腰抱住。

    只聽申屠懷遠發出一聲淒厲慘-,口耳鼻內冒出泉湧鮮血,竟被那巨無霸神力擠勒斃命,脅骨根根折斷,刺入內腑。

    申屠懷遠門下九人見狀不禁膽寒魂飛,怎再敢戀戰,紛紛穿空拔出圖逃。

    但聞半空中傳來邢無弼大喝道:「下去!」

    九人頓感一片如山潛勁壓體而至,身如斷線之鳶般墜下,為一雙巨靈一一擊昏在地上。

    邢無弼早料及九人欲穿空遁逃,先自潛龍升天拔起擊阻,他知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

    只見邢無弼飄身落地,左肩傷勢不重,眉稍眼角不禁泛出得意之色。

    —個錦袍儒生突現身伏虎台沿,冷笑道:「邢無弼,且慢得意,且聽聽魏護法繼續讀宜誦訴狀,大概幾乎十之八九都是你姓邢的!」

    邢無弼不識那錦袍儒生是何來歷,喝道:「尊駕是何來歷?」

    「在下富春甘竹山!」

    甘竹山淡淡一笑道:「申屠懷遠巳除,但在下並不感德,此不過以暴易暴而已。」

    說著望了魏虎臣一眼。

    魏虎臣一一朗聲宣讀訴狀,每讀一狀,仇家即紛紛現身躍下。

    邢無弼目睹中條神龍方奇崖,天璇星君石中輝,四明老人現身,面色大變,與方奇崖,石中輝結怨,乃眾所周知,並不在意,但四明老人一出,由不得心神巨震猛凜。

    魏虎臣讀僅及半,突然打住,向普嚴禪師道:「倘尚訴狀件件是真憑實據,那邢老師委實惡行如山,罪不容誅,魏某不願再宣讀下去!」

    少林掌門人大感為難,長歎一聲道:「邢施主有何辯白?倘有冤誣,老衲定為邢施主討還公道!」

    邢無弼哈哈大笑道:「邢某一生行俠仗義,難免結怨樹敵,何況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老禪師既蒙武林群雄推出,定能不偏不倚,還我公道,不過欲澄清邢某冤曲,絕非短短時日可釋,是以邢某無法等待!」

    說時面色一冷,厲聲道:「少林、五台、武當、峨嵋、南嶽五大門派掌門人聽命!」

    即是邢無弼羽黨亦紛紛面現訝異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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