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劫 正文 第十五章 一諾千金
    石夫人道:「妾身知道莊主已斬斷情絲,無法與何素素重修舊好。」

    但何素素將帶來—場腥風血雨,莊主何妨釜底抽薪,從容消弭,為上天種福,為兒孫積德,莊主何樂而不為!」

    天旋星君巳悟出其妻話中涵意。

    歎息一聲道:「夫人語重心長,在下已懂了,目前殺一何素素無濟於事,玄陰教徒眾難免在各處生事,命在下從密根除後患。」

    無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恐不獲天下武林見諒,何況在下雄心壯志已漸,但願終老黃山,於願足矢!」

    石夫人正色道:「莊主此言差矣,蓮藕出污泥而不染。」

    此謂君子與小人之別,豈不聞涇渭同源,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過去黃山萬石山莊在武林中亦其名不彰,妾身尊於舊書中得言,句云:

    「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

    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謹以奉贈莊主!」

    飄然走出屋外而去,一路疾奔,行近山口,只見石紅芍隨同四婢嫣然含笑守候道旁,不禁高呼:「芍兒!」

    石紅芍盈盈一福,柔聲道:「爹,女兒知爹遠行在即,特來送

    行!」

    在春梅手中接過一雙包袱,接道:「袱內有爹換洗衣裳及金銀!」

    天旋星君哈哈大笑道:「這一切似均落在芍兒算中,有女如此,夫復何憾,但奇怪芍兒竟無絲毫惜別之色!」

    石紅芍嬌笑道:「無須惜別,此後江湖上盡有甚多相見之期!」

    驀地。

    天際遠處忽傳來一聲清澈長嘯。

    石紅芍忙道:「爹,你快去吧,免得何素素認爹失信於他,啟釁生事!」

    天旋星君道:「芍兒珍重!」

    接過包袱,身形潛龍升空拔起,幾個起落,已遠在數十丈外,形影杳失於翠郁葉中……

    九尾天狐何素素出得山口外,只見玄陰教門下已得知何素素巳在返回途中,聚坐在一茶棚內,似巳不耐久候,見得何素素現身紛紛趨出相迎。

    何素素道:「石莊主不允借山,我等勢必改弦易轍不可!」

    玄陰教門下聞言不由群情憤激,主張大舉攻山。

    何素素忙道:「俟石莊主到來再作計議!」

    遂向茶棚主人,索取酒食,擺設兩付杯筷,以手支頤,心頭默然忖思。

    玄陰教門下相繼離開茶柵,散立四外,靜俟天旋星君到來。

    時間一刻一刻過去,仍不見天旋星君形影,何素素面色微笑,用手一招,面上立自恢復勾魂攝魂媚笑。

    立時,一個虎背熊腰,神態悍鷙的壯漢掠入茶棚。

    垂手欠身道:「教主有何吩咐!」

    何素素道:「你率領兩人侵入山內,佯裝攻擊,遇有攔阻,即時撤出,不得逞強,若無必要不得傷人!」

    那個熊悍鷙壯漢道:「屬下遵命!」

    轉身疾掠出棚,領了一個黑衣勁裝漢子撲向山口內。

    三人身入一片狹隘山谷,只覺空蕩蕩並無一人,不禁相視一怔。

    驀地。

    左側森林蓊翳處騰起一聲激越長嘯,飄回雲空,裊裊不絕於耳。

    神態悍鷙壯漢面色一變,示意其他二人,如矢離弦般疾撲入林內。

    這三人都有一身上乘武功,怎知一撲入林中,只見林內寒芒閃眩如電,三條身影倒撞了回來,遍體劃開多條口子,鮮血迸溢,目露悸恐,立即望山外掠去。

    九尾天狐何素素發現三人逃回,勁衣殘破,遍體血污,不禁怒湧心頭,疾飄出棚!

    問知情由,蓮足一跺切齒怒罵道:「石中輝,原來你是背信忘義的小人,我與你誓不兩立!」

    突然發現貌像悍鷙漢子神色有異,忽聞身後響起天旋星君語聲道:「真的麼?那麼石某無不接著!」

    何素素旋而閃身,只見天旋星君面寒如冰,目蘊怒光,忙嬌笑道:「中輝,為何費時如此之久?」

    天旋星君面色一沉道:「難道石某不須稍作安排,一一敘別麼?石某雖說話算活,但仍屬自由之身,去留隨意,並不隸屬你玄陰教下!」

    何素素媚笑道:「喲,石莊主那來這大的脾氣呀,賤妾只不過問了你一句,竟招來嘮叨連篇!」

    天旋星君望了血污遍體玄陰教門下三人一眼,搖首歎息一聲道:「素素,你這是自不量力,若妄欲逞強,只怕全軍盡墨!」

    何素素笑道:「你真以為玄陰教門下都是酒囊飯袋,不堪一擊麼?」

    賤妾門下二十八名高手盡遣在外辦事,尚未返轉,若真與你為敵,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天旋星君微微一笑,道:「素素,現在你欲何往?」

    石某知離此五百里外有一赤鶴嶺,山勢險峻,只有數十山寇,小丑之輩,不堪一擊,藉此安壇主舵甚好。」

    「目前還不能走。」

    何素素道:「賤妾門下廿八名高手約定今日趕至!」

    天旋星君不禁一怔,道:「原來你早就有圖謀,怎奈人算不如天算!」

    何素素搖首一笑道:「賤妾承認,這不僅是為了妾身,而且也為了莊主,此刻不必解釋,日後見了焦叔平便知真情!」

    天旋星君朗笑道:「好,你我回至茶棚內等候就是!」

    驀地。

    天際遠處隨風飄送過來陣陣長嘯應和之聲,此起彼落,越來越清晰,顯出來人甚眾,奔行快速。

    九尾天狐何素素先是一喜,道:「賤妾遣出之人均紛紛依時趕及了!」

    復又柳眉微蹙了蹙,詫道:「他們彼此嘯聲呼應中似有強敵追蹤,莫非焦叔平已尾躡而至麼?」

    天旋星君不禁心神猛凜。

    忖道:「焦叔平陰譎險詐,笑裡藏刀,當年倜儻風流勝於自己,又無時無刻欲除去自己而後快。

    所恃何素素取捨兩難,用心靈禁制之術嚴戒互相敵視,倖免毒手,如今再次觀面重逢,恐難免一次生死之戰?

    忖念之間,山谷遠處已現出甚多豆大身影,忽聞耳旁傳來石紅芍蟻語傳聲,囑咐其母心意。

    待石紅芍語聲寂然,天旋星君倉惶四顧,卻未發現石紅芍藏身之處,不禁暗感駭然。

    九尾天狐何素素察覺天旋星君神色有異,嫣然道:「你在尋找什麼?」

    天旋星君答道:「石某系觀察此處地形,稍時倘焦叔平前來,可因應形勢決一死戰!」

    何素素搖首道:「焦叔平未必就敢現身,其人陰狡如鬼,決不打無把握的仗,或藏在暗處觀察究竟,謀定而動……」

    說此,奔來等人紛紛掠近,均是背插雙劍,一身黑衣,老少不一,個個面色陰鷙,目中精芒逼泛,冷森如電,令人不寒而慄。

    一個四旬左右黑衣人趨前躬身道:「屬下盛光劍參見教主!」

    何素素柔聲道:「光劍!你等此行辦得如何?」

    盛光劍惶恐之色道:「未能如意,屬下等派往之處均是同一回答,謂在此之前曾奉隱名暗函示警,不得與玄陰教勾結狼狽為奸,不然禍不旋踵!」

    何素素面色一變喝道:「你等就此撤回麼?」

    盛光劍目露悸容道:「他們均言應允與否都是一樣,問題癥結就是屬下無法駐留,不然屬下等均無法依限趕回!」

    「那隱名函是何人所為?」

    「據屬下猜測,無疑是焦叔平!」

    此言一出,九尾天狐不禁心神大震。

    突聞一陰冷語聲傳來道:「不錯,這點到被你屬下猜著了!」

    語聲如寒谷陰風,寒峭如冰。

    何素素厲叱道:「尊駕怎不現身露面,鬼祟行藏,算得什麼英雄行徑!」

    只聽一陣刺耳鶚笑騰起,谷本翠篁蒼松中一列現出三個背劍紅白金三色錦衣人,身形絕快,似足不落地,飄行如風,轉瞬而至。

    玄陰門下紛紛閃掠,布好陣式相待,因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何素素忽飛出一串蕩媚嬌笑道:「三位來歷可否賜告?」

    三錦衣人不禁心神一蕩,綺念頓生,血脈賁張,幾乎不能把持,面色猛變,忙緊咬牙尖,噴出一口血氣。

    何素素疾飄開去,面現狐媚笑容道:「原來是焦叔平門下!」

    三錦衣人不敢平視何素素,恐為所惑。

    他們來前均得高明的指教,可不受何素素媚惑,然而得見何素素,頓感不克自持,只覺九尾天狐之名果然不虛。

    中立錦衣人,抱拳一拱道:「不錯,我等系奉焦叔平之命前來,但並非焦叔平門下!」

    「是何人門下?」

    「焦叔平是本門總壇主,在下東方亮!」

    那錦衣人道:「總壇主說你不配列位玄陰教主,全憑狐媚邪淫之術,宛如沐猴而冠,不如束手就縛,可免一死!」

    「這話是焦叔平說的?」

    「正是!」

    東方亮道:「在下只是帶話而已,聽不聽端憑教主!」

    「好!」

    何素素嬌笑道:「我不聽,叫焦叔平來見我!」

    東方亮笑笑道:「在目前還辦不到,我等僅奉命把話轉告何教主及黃山石莊主,隨我等去見焦總壇主是為上策,不然,焦總壇主前來時恐玉石皆焚,禍將莫測!」

    何素素格格蕩笑道:「焦叔平這醜鬼真說了這些話麼?本教主在赤鶴嶺相候,屆時黃山石莊主亦在!」

    天旋星君忙接道:「赤鶴嶺在九華山東支,我等在赤鶴嶺恭候焦叔平大駕就是!」

    東方亮望了天旋星君一眼。

    愕然詫道:「閣下是否為黃山石……」

    「不錯,老朽正是石中輝,」天旋星君答道:「老朽已允借九華山赤鶴嶺作為玄陰教主壇,二位請回吧,免自取喪身之禍!」

    「不行!」

    何素素道:「三人只許一人返轉,還要留下記號,免得焦叔平醜鬼目中無人!」

    東方亮三人聞言面色一變,迅疾轉身,欲待騰身穿起,玄陰教高手三人一擁而上,劍芒流奔,捲襲東方亮三人。

    但見東方亮三人各發出一聲激越長笑,人起劍出,芒影閃動處幻出三朵碗大眩目金花,破空銳嘯。

    只聽淒厲刺耳慘嗥過處,三個玄陰教高手如斷線之鳶般倒摔而下,胸腹等處均為劍勢劃了三個窟窿,血如湧泉噴出氣絕死去。

    何素素在東方亮三人劍勢尚未揮出之際,人已穿空飛去,掠越東方亮去向。

    東方亮等劍出回撤,身如離弦之弩之般急射遁去,卻不料何素素已在前途等候,忽聞一聲蕩笑傳來,東方亮不禁大驚,心知

    不妙。

    只覺一片刺鼻異香撲鼻送來,忙緊閉呼吸,身形一沉,足一沾地倏又借力拔起,一鶴沖天沖空急騰,猛感耳旁一涼,冷哼出聲,身如流星曳射而去。

    其餘二錦衣人身形摔撲倒地。

    何素素嬌軀落下,望天旋星君媚笑道:「中輝,我們走!」

    命門下擒住一雙錦衣人帶往九華赤鶴而去……

    卻說東方亮奔出十數里遠近,只感一陣頭昏目眩,胸前悶脹中氣不順,宛如脫力模樣,遂跌坐於地。

    忖道:「妖婦迷魂藥物果然厲害已極,那一雙同道陷在她手必為悲慘命運,自己得已逃出,實屬萬幸。」

    突然全身筋絡暴脹欲裂,血脈賁張,面如巽血,目中猛射出欲焰,宛如一頭猛獸般大叫一聲滿地翻滾不止。

    約莫一頓飯光景過去,東方亮翻滾之勢漸緩,掙扎坐定,全身猶不住地顫抖震撼,已不復人形,發須凌亂,一襲錦衣俱被地面碎石割破,齒縫內沁出殷紅鮮血,不住地喘氣。

    突然。

    只聽一個蒼老語聲傳來道:「尊駕為何如此模樣?」

    東方亮循聲望去,只見一皓首銀髮短裝老者坐在距身五丈遠近草坡上,手持一桿旱煙袋叭嘰叭嘰猛吸著,目露驚詫之色。

    但東方亮已氣凝阻滯難以出聲,喘了幾口氣,好不容易,進出沙啞語聲道:「老丈必是武林前輩,在下為一妖婦毒物所害,乞垂憐賜教!」

    老者叭叭長吸了一口煙後,哈哈大笑道:「那來的武林前輩,老漢只不過在年輕時練過幾年拳棒而巳,逞武鬥狠,落得橫行市井,魚肉鄉民罵名。」

    如今暮境淒涼,與大戶人家放牛砍紫,別無妄念,只圖溫飽二字!

    東方亮搖首苦笑道:「在下自信眼力無差,老丈精芒內斂,聲如宏鐘,在下已是涸澤之魚,去死不遠,真個不見憐麼?」

    老者呵呵大笑道:「上天尚有好生之德,老漢怎能不援之以手,怎奈老漢有心無力,為之奈何?」

    接著又道:「尊駕這個怪病是否幼年罹犯,時常發作,抑或誤食毒物,發作時更為劇烈?」

    東方亮不由呆住,忖道:「自己與他曾說明為妖婦所害,難道他故作癡呆麼?」

    心神猛然一凜,轉念道:「必是自己語焉不詳,他怎知自己為九尾天狐何素素淫媚藥物所害?」

    忽感體內焚熱又起,神色為之一變。

    老叟見東方亮面現痛苦之色,咳了一聲道:「尊駕為何不說話?」

    老漢雖然不會醫病,卻能與尊駕托人,口信帶交尊駕家人,距此不遠有一草寮,是老漢每日歇腳之處,倘然還走得動,不妨借讓睡上幾天。」

    東方亮被這老者搞得昏頭轉向,究竟老者是怎樣一個人他不禁糊塗了。

    忽然老者又開口了問道:「請問尊駕是何處人士?姓甚名誰?家中尚有何人?」

    言畢仍自猛吸旱煙。

    東方亮這時淫毒又發作了,只覺筋脹膚裂,口乾內焚,氣喘頻頻,額角汗珠涔涔冒出,頭暈目眩,大叫了一聲,昏絕了過去。

    那皓首銀髮老者正是追命神臂嚴昌陵,緩緩立起,右手一招,林木隱處忽奔出金湘童寒及小叫化程青陽。

    金湘猿臂挾起東方亮,道:「老前輩,這行麼?」

    嚴昌陵道:「效當日蘭姑奶奶故智,在破廟中套出快刀殺手祝元三人來歷行蹤,逐步施行諒亦不難,金老弟你們先走,老朽尚須與三位姑奶奶會面。」

    金湘道:「晚輩遵命!」

    偕向童寒,程青陽如飛而去。

    夕陽卸山,峭雲逸飛,山野間一片朦朧。

    遠處三條婦俏身影現出,翩若驚鴻般疾飛而至。

    嬌聲喚道:「嚴老前輩!」

    三女正是胡薇蘭、石紅芍、孟翠環均以黑紗蒙面,羅衣飄了,風華絕代。

    嚴昌陵搖須呵呵笑道:「三位姑奶奶來得正好。」

    那東方亮已被金老弟帶走,老朽意欲效蘭姑娘明智,問出東方亮來龍去脈,只是姑奶奶手法奧秘,意欲請蘭姑奶奶相授。」

    胡薇蘭玉靨一紅,嗔道:「老前輩說笑了,那點伎倆算得什麼奇奧手法?」

    「胡說!」

    嚴昌陵正色道:「這比『移經換脈』手法尤上層樓,乃佛門曠絕奇學,姑奶奶是否吝於相授。」

    胡薇蘭道:「晚輩不敢!」

    嚴昌陵長歎一聲道:「翔兒已進入伏牛,難免難險重重,不過翔兒福澤深厚,處處逢凶化吉,那東方亮對翔兒此行異常重要,老朽倘猜測不錯,焦叔平必出身玉虛洞府!」

    孟翠環詫道:「東方亮稱焦叔平為總壇主,其門主必為鍾離春無疑了!」

    「這倒未必!」

    嚴昌陵搖頭道:「此人似先鍾離春進入玉虛洞府,希望東方亮深知洞內蘊秘,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至不濟亦可引出焦叔平投向九華羅網。

    只是苦了石莊主,這一段時日石莊主須與何素素委蛇,即或是虛情偽意,那也是度日如年!」

    石紅芍怒道:「此女委實該殺!」

    嚴昌陵歎息一聲道:「何素素雖死有餘辜,但為了翔兒著想,焦叔平未必就甘心事情何素素,藉東方亮之力引來焦叔平,減輕翔兒阻力,豈非更好!」

    倏地面色微變,低聲道:「玄陰教門下追蹤而至,三位姑奶奶切不可容—人漏網!慎防暗算!」

    五個玄陰教高手如飛而至,三女倏地轉身,撤劍出招,流飆電捲過處,慘嗥聲聲,五凶邪已躺臥血泊中,雙手齊腕削落,胸前碗大三個窟窿,噴出如泉鮮血……。

    嚴昌陵不禁驚噫出聲道:「三位姑奶奶委實玉雪聰明,東方亮等三花天絕劍心法一經過目,便自悟徹,難得難得,我等速離!」

    四條身影疾行如飛,轉瞬消失在暮色蒼茫中……。

    大江東去,不盡春帆點點愁。

    舒翔飛獨自憑欄,極目壯闊浩水江流,遠遠巨舟揚帆順流而下,隱約尚見黃娟梅倩影,杏眼紅潤,依依惜別,不禁油然泛起無名惆悵。

    春陽鎮,僅五六百戶人家,一條狹長石板街道,地瀕長江,市廛相當繁榮。

    大吉祥客棧後樓恰濱臨江邊,舒翔飛選中後樓清淨幽雅,風

    景悅目宜人,即包下這後樓一列三間住房。

    驀地。

    門內衛凰池探首而出,道:「少俠,裘老爺子到了!」

    舒翔飛怔道:「在下出迎!」

    回身急急跨入房內。

    房內已擺設一桌豐富酒席,裘天祥與四老俱已落座,低聲笑談。

    一見舒翔飛進入,裘天祥目露歉疚之色道:「裘霜與梅兒依依話別,梅兒又頻頻囑咐裘某隨時注意少俠飲食起居,故耽誤了一些時辰,請諸位見諒!」

    舒翔飛玉面一紅,欠身落座。

    裘天祥敬了四老及舒翔飛一杯酒後,微喟了聲道:「裘某心中隱秘,只道此生永埋心底,百年後與草木同腐。

    不料因緣巧合,裘某亦覺義不窖辭,以今不露骨鯁在喉,非吐之而後快,倘非舒太夫人再三嚴囑,不至時機切勿向少俠吐實,恐少俠自亂方寸。」

    說時目注舒翔飛一眼,含笑道:「令尊現陷身玉虛府之內,須少俠相救,才能重見天日!」

    此言一出,舒翔飛與衛凰池等四老不禁相顧駭然失色。

    劉鐵痕說道:「裘老為何知情?」

    裘天祥長歎一聲道:「此事需從頭說起!說來話長……」

    原來裘天祥年少時性耆習武,遇一雲遊僧人從而習技,那僧人諱言身自宗派來歷,裘天祥亦從未究竟,習武外又習得跌打損傷醫術,精湛異常。

    裘天祥謹遵僧人臨別戒言不得逞勇好鬥,遂家居以醫術治傷,他家道小康,亦用不著寄跡江湖。

    但事有意外,他因一味金創聖藥獨缺,又靜極思動,於是告別堂上雙親及妻兒外出一遊,少則三月,最多半載必然返家。

    那知這一去,竟蹉跎了十數載歲月。

    他深入伏牛採藥,天黑迷路,誤入玉虛洞府外禁地,以致為凶邪徒眾擒住……」

    劉天痕不禁問道:「依裘老言說玉虛洞府早就有凶邪盤踞了?」

    裘天祥道:「不錯,裘某也無法知道,只為裘某陷身在內就已有了!」

    劉鐵痕詫道:「莫非就是無名居士天際神龍鍾離春?」

    裘天祥搖首答道:「不是,裘某只知道這凶邪形像醜惡無比,雙腿無法行動自如,想是走火入魔所致,自稱是昊天子。」

    其時除昊天子外尚有十二人,裘某被擒後,自謂為山中獵戶,因追蹤一雙梅花鹿迷路誤踏禁地。」

    說此不覺朗笑道:「言也是湊巧,裘某入山之前就準備了強弓獵矢,就地獵食果腹,是以昊天子深信不疑,捏造一個姓名,自稱孤苦冷伶無依無靠。」

    「想不到昊天子居然會看走了眼,認為裘某只筋骨壯健,不擅武功,於是收裘某充為新役,職司庖廚及出外採辦物品。

    但賜服一顆丹藥,三日後如不易服,必毒發七孔流血而亡。

    舒翔飛五人聽得出神。

    只見裘天祥伸箸品嚐了數口菜餚的,又道:「裘某自謂不識大字一個,又做作得極像,被陷經年,不時外出,依限而歸,深獲昊天子信任。」

    那十二人同樣亦受昊天子藥物及獨門手法所制,並非死心蹋地情甘追隨昊天子,也無一人品行方正,俱是武林殘惡,江湖凶擘,不可托以心腹,裘某久萌逃意,然未找出解藥及無萬全準備,故而隱忍下來。

    如此年復經年,歲月如梭,不覺幾易寒署,最後終於天假良機,趁出外採辦物品之便,配製了一服解藥,但尚需試知靈驗與否,這話休提,總之裘某已有逃出玉虛洞之萬全之策!」

    舒翔飛見裘天祥說了半天,對其父之事竟然隻字未提,不禁微現急躁不耐之色。

    裘天祥似巳察覺,鯨飲了一杯酒後,含笑道:「旦夕之飲,何妨容裘某詳言細說,於諸位進入玉虛洞天之前有所萬全之策。」

    這六年中,洞府內竟引入了不少的武林豪雄,內中確有鍾離春其人!

    褚青史說道:「如此說來,鍾離春亦罹受昊天子所制麼?」

    裘天祥搖首道:「其時未曾,玉虛洞天佔地極廣,分為前洞、中洞、後洞三處,裘某陷身雖久,只能朝固定路徑返入中洞。」

    聽說有風、火、水、雷、電等八卦厲害禁制及猛禽惡獸,若衝入引發必喪生無疑。

    昊天子獨居中洞,後洞風聞藏有前古神兵,丹笈古秘,習成可肉身升天,惜未能參悟入洞奧秘,如需進入後洞,必須獲得數項武林奇珍玄功不可,是以借於鍾離春神偷絕技,待以客賓之位,不受羈束。

    這是裘某見得舒太夫人後,方始悟出其中道理。」

    褚青史大笑道:「道理已明顯了,不知少俠可否察覺麼?」

    舒翔飛略一沉吟道:「諸老莫非指翠凰令符及下丹迷宗難經而言麼?」

    「正是。」

    褚青史笑道:「老朽等與裘老,一方是旁觀者清,裘老則是當局者迷,不幸鍾離春弄巧成拙。」

    昊天子則到手僅有一半如同廢物,一怒之下,務使鍾離春不知不覺陷身在內,但在鍾離春再來玉虛洞天之前,授意鍾離春留函密囑雷音谷主完成他的心願!」

    陶廣恍然大悟道:「鍾離春自己仍不知將淪入不見天日之境,卻為私慾所泯,一心參悟入內洞之秘,取得秘笈遂其圖霸武林之志,不惜與豺狼伍,虛於委蛇,暫為利用。」

    遂不知昊天子棋高一著,那羅喉十煞陣不知雷音谷主在何處發現,又記憶不全……

    舒翔飛說道:「什麼羅喉十煞陣?」

    陶廣伸了伸舌,笑道:「老朽不覺說溜了嘴。」

    此乃孟翠環姑奶奶無意說出雷音谷主處心積慮擺設此陣,因人手不齊,又缺多項法物,是以猶疑不決!」

    裘天祥接道:「玉虛洞府外洞布設的即是羅喉十煞陣!」話聲略略一頓,又道:「鍾離春再入洞府,乃是自投羅網,插翅難飛!」

    衛鳳池道:「昊天子不知是何來歷,雙腿癱瘓,猶雄心萬丈,可見名韁利鎖,害人不淺!」

    「裘老委實不知昊天子是何來歷,一年不得數見,他雖雙足癱瘓,卻配有兩隻鋼拐,縱躍如飛,虛空發招,驍勇無匹。」

    裘天祥面色一肅,道:「裘某方才不是說過配製了一份解藥麼?經服下後似欠缺了幾味藥物,但三年後終於配製齊全,試服了數月之後,證實了毫無差錯,立即籌思脫困之策。」

    那日裘某方出山折回路徑峭崖之上,無意聽兩人低聲談話,一時好奇躡近兩人之側,藉密莽掩身,覷望兩人形像及說話中得知一人是鬼刀無形邢無弼,另一人正是少俠令尊舒長沛!」

    舒翔飛聞言,不禁面色一變,忙道:「姑丈,真是家父麼?」

    裘天祥道:「決錯不了,邢無弼向令尊說令尊雖中了天外雙妖白眉蜂尾,卻為他及時救助封住了附近穴道。」

    但白眉蜂尾歹毒無比,日久必突破阻穴順血攻心,只有鍾離春一人得有解藥,別人不知鍾離春巢穴所在,為他探知隱在此崖下玉虛洞府之內,三日前才得返回,商量如何入洞,制住鍾離春索取解藥之策。

    衛鳳池長歎一聲道:「邢無弼果然歹毒無比,陰險為狐。」

    令尊事實並未罹受白眉蜂尾,故作危言,又事因鍾離春印證武功而起,易激使令尊之怒,墜入術中竟無所覺!」

    舒翔飛聰穎睿智,劍眉猛剔道:「邢無弼為何居心惡毒陷害家父?」

    衛鳳池道:「其時令尊俠譽已凌駕邢無弼之上,使邢無弼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

    欲藉鍾離春之力除去令尊,至不濟變兩敗俱傷,他可取漁翁之利,殊不料此洞主人並非鍾離春,而是昊天子。」

    舒翔飛說道:「邢無弼如此做豈非自相矛盾,既有除去家父之心,反而救之,復又陷害,其理顯明!」

    褚青史道:「少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設若鍾離春為令尊兩人除去,邢無弼豈非名利雙收,令尊亦感恩難盡,如此則邢無弼譽滿天下,俠揚四海了。」

    舒翔飛聞言吃驚邢無弼心機之深沉無與倫比。

    言時裘天祥目注無限歉疚之色。

    苦笑道:「裘某身不在江湖,自然不知邢無弼及令尊是何許人物,一心想逃出禁籠之策,目睹邢無弼指劃地面講解入洞路徑,裘某疾下崖去報知,群邪紛紛外出撲襲,令尊與邢無弼武功卓絕,刀砍掌劈八名凶邪墜崖斃命。

    此時裘某心生一計,躍下崖去,擇一面目不可辨認的屍體易換衣履藏身崖隙,窺見令尊與邢無弼雙雙衝入洞內而去……

    只見裘天祥說此把話頓住,似在思索前塵往事跌入一片沉思中……

    良久裘天祥才概然長歎一聲道:「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只見邢無弼獨自逃出洞外,如飛逃去。」

    群邪紛紛追蹤而去,裘某屏息凝氣絲毫不敢亂動,追蹤群邪返回後,尚未見令尊出來,其時裘某對此事漠不關心,逃命要緊趁著月黑昏死逃出山外,返回舍下。

    只覺兩世為人,陷身匪穴之事隱秘不言,即是拙荊亦絲毫無知,如非梅兒之父為少俠相救,無意問知少俠令尊之名,恐永成武林不解之秘!」

    陶廣不禁哈哈一笑道:「可見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少俠現在已無怨恨老朽四人之心吧?」

    卻因蘭姑奶奶再三嚴囑切勿向少俠吐實,老朽等縱然有心點破,但有幾個腦袋敢違杵不遵。

    劉鐵痕怒瞪陶廣一眼,冷笑道:「陶老兒怎不會說話,眼前少俠感激還來不及,何有怨恨,即獲知花美眷,又欣悉舒大俠下落,此種福緣,你有生之年可曾遇到麼?」

    陶廣劉鐵痕兩人一唱一和,舒翔飛不禁俊面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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