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劫 正文 第八章  怒懲貪花賊
    山陰道上,柳竹翠郁,迎風搖拂,野花含笑,鵝黃嫣紫,只見一俊美少年,身著淺紫長衫,銅錄嵌肩,肩披一柄斑剝蒼瀾古劍。

    飄然如行雲流水,神采奕奕,倜儻不凡。

    這少年正是舒翔飛,還我本來面目,只覺心情從未有如此愉悅舒泰。

    離了黃山,乘騎附舟北上已抵冀南,本欲於徐州搭運河快船逕抵滄州再轉奔京師,但接獲四老傳訊請其取徑邯鄲,雖未明何事,卻知四老必有隱意在內,故抄捷徑奔冀南。

    舒翔飛正欲轉入官塘大道之際,忽見道旁樹幹上系有一匹銀駒,從頭到尾毛片如雪,不見一絲雜毛,神駿異常,轡鞍簇新華麗,鞍囊內半露一函,上書:

    「留呈少俠!」

    他倏的伸手取出,折閱之下已明就裡,將函折疊放置懷內,撫摸那匹銀駒臉頰,似不勝喜愛。

    馬能識途,輕輕發出一聲嘶鳴,昂首側臉親近舒翔飛,人馬親近了片刻,舒翔飛解開韁繩,騰身鞍背,轉入官道,風馳電掣奔去。

    千里追風良駒,腳程本快,一剎那間已馳出十數里之遙,

    只見前途六人六騎緩緩而行,騎上人均勁裝捷服,肩頭絲穗飄揚。

    不言而知均是江湖人物。

    但,六人六騎並非挨次行進,卻是一列散開,將官道整個通路俱被堵住了。

    舒翔飛暗暗冷笑一聲,仍是縱騎如飛而去。

    那騎上六人耳聞身後蹄聲如雷急驟如雨,不禁一驚,旋面四顧,只見一人一騎電掣而至,心頭猛震紛紛大喝出聲。

    舒翔飛馬不停蹄,在兩人兩騎之間猶穿而入,冷笑一聲道:「讓開!」

    馬奔之勢奇猛,舒翔飛存心使壞,毫不見他如何動作,只見兩人平空自馬背上摔了出去。

    吧達吧達墜地,座騎受驚過甚希聿聿狂嘶不已。

    其餘四騎上人大驚,紛紛躍下鞍來,舒翔飛入騎已衝出十餘丈外,猛地勒馬停蹄轉身!

    冷冷一笑道:「天下人均似你等如此並肩乘騎,世上無路可走了!」

    摔落兩人只受輕傷,彈身立起,連聲獰笑,同時一個虎撲向前,意欲將舒翔飛拋落下鞍痛懲方消心頭之恨。

    但一瞧見銀白神駒,不禁猛然面色大變,身形頓住。

    一個面如硃砂老者略一躊躇,道:「尊駕座騎是何處得來的?」

    舒翔飛目露鄙視不屑之色,淡淡一笑道:「難怪邢令主頻遭拂逆,原來所用非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六人相顧失色,面如珠砂老者抱拳笑道:「原來尊駕亦受邢令主之邀而來,尊駕來歷姓名可否賜告,以免失敬?」

    舒翔飛朗笑道:「在下常飛,從不在江湖走動,但得邢令主來書求助,卻又語焉未詳,只請在下趕至邯鄲三悅店找到廖金吾自知詳情!」

    「原來尊駕尚不知情!」

    面如硃砂老者道:「老朽曹坤,你我結伴而行,到了三悅店再說如何?」

    舒翔飛微笑道:「在下馬快,恐六位趕不上.不過先到後到均是一樣,那麼在下先行一步就是!」

    略一拱手,勒轉馬頭如飛而去。

    其實舒翔飛已知詳情。何用曹坤再為詳說!

    他這一奔出,曹坤六人呆得一呆,亦一躍上騎,正待揚鞭馳出之際,忽的只感一陣頭昏眼花,喊聲不好,一個個到了摔下馬來,昏死在地。

    道旁忽穿出多條人影將曹坤等六人六騎悉數搬離一空!

    曹坤六人醒來,頭目仍有刺痛昏眩,卻感到兩足以下劇痛更甚,只覺存身在茅棚內涼濕地下,軟弱無力坐起。

    但,相互可發現每人拾個足趾被利刃削斷,鮮血仍自余粒欲滴,不禁膽戰心寒,駭然色變。

    棚外遠處隱隱傳來拚搏喝叱之聲,漸至消失無聞。

    曹坤長歎一聲道:「看來我等無葬身之處,只是有點死得不明不白,委實令人痛恨!」

    驀地。

    忽瞥見一條人影閃現棚外探首而入,認出正是方才相遇的舒翔飛。

    舒翔飛迅快掠入茅棚內,見狀愕然道:「僅片刻之離,六位何致如此?」

    伸手扶起曹坤靠坐於棚架上,發現六人足趾根根被割,神色極為駭然。

    曹坤苦笑一聲,目露茫然之色,道:「老朽亦無所知,登騎間忽覺頭目昏眩摔落下鞍不省人事,方才醒來連個人影均未瞧見,常少俠何故回頭!」

    舒翔飛道:「此事委實湊巧,在下座騎千里追風,驅策騰躍之間不慎將革囊失落途中,奔去甚遠方始發覺,遂勒騎回奔尋獲。

    在下心疑為何不見曹老師等影蹤。竟發現六位座騎上並無一人落荒奔入林中,立感定有原因。

    尋至六位墜馬之處,察覺多人足跡,循跡而來遭甚多蒙面江湖人物圍襲,幸為在下驅退紛紛逃去,曹老師,你不知仇家是誰麼?

    曹坤黯然一笑,搖首表示不知。

    舒翔飛略一沉吟,道:「在下設法將六位帶出,同去三悅店如何?只有日落之前必須趕抵三悅店,這樣吧!在下座騎快,容在下趕至,命廖金吾即速遣人來此將六位送去!」

    「常少俠且慢!?」

    曹坤忙道:「緩不濟急,如俟少俠趕抵三悅店,則老朽六人恐屍首已滅了。」

    舒翔飛不禁一怔,道:「此話怎說!」

    曹坤道:「少俠雖驅走蒙面人,但少俠離去蒙面人必捲土重來,老朽如猜測不錯,蒙面人必是搜查老朽等身旁有無攜帶邢令主密緘,但他們未曾料到邢令主只有口信!」

    舒翔飛道:「那好辦,在下只帶走曹老師一人!」

    曹坤淒然一笑道:「盛情心感,但無濟於事,少俠倘帶老朽,蒙面匪徒必全力阻劫,少俠無法兼顧之下老朽必死無疑,死不足畏,但口信卻無法帶到!」

    舒翔飛面有難色,道:「這就叫在下無法可想了!」

    曹坤道:「將口信託少俠轉達鄂祖東!」

    「鄂祖東!」

    舒翔飛詫道:「他是何許人也!」

    「邢令主是三師弟,因廖金吾尚未趕抵三悅店,邢令主謂如果廖金吾趕抵三悅店,依第一道錦囊妙計行事,否則當依第二道錦囊妙策施為!」

    曹坤道:「老朽頭上有一髮簪,此乃信物,請少俠帶去!」

    舒翔飛凝目望去,只見是一極乎常老舊的髮簪,任誰都不會注意這毫不起眼之物有這大的用處,道:「在下得罪了!」

    伸手拔下髮簪,收置懷內。

    曹坤又道:「少俠如不在日落之前將口信帶到,恐鄂祖東需依照第三道錦囊妙計行事了!」

    「在下定將口信帶到就是。」

    舒翔飛緩緩轉身出得茅棚外,登騎如飛而去。

    三悅店為邯鄲縣城內百多年老字號的士馬行台,安商客棧,遠近聞名,無人不知,重門疊戶,庭園幽美,除投宿打尖外,吃喝玩樂應有盡有,邯鄲人士無不趨之若驚。

    天向色暮,三悅棧店外來了一匹雪白龍駒,駒背上人美如冠玉,倜儻不群,店小二忙著趨前為牽馬執蹬,哈腰躬身笑道:「公子,小的領您去上房!」

    美少年微微一笑,飄身落鞍,隨著店夥走入,只覺這家客棧氣派異常宏偉,朱欄回廓,崇樓花閣,窗樗玲瓏,盈柱休金,花木巨盛,隱隱飄傳入耳絃管絲竹,笑語喧嘩之聲。

    店夥領著俊美少年進入一座月洞門內兩明一暗獨院,笑道:「公子瞧瞧這間獨院是否滿意!」

    俊逸公子取出一塊重約十兩紋銀,道:「你速與我送上酒菜,還有我來此需會晤—位姓鄂的朋友,鄂朋友如在此處,請捎個口信給他有要事相告!」

    店夥原認俊美少年乃豪富子弟,紈誇闊少,此刻一聽,不禁面色肅然。

    喏喏連聲道:「鄂大爺現在小店,小的立即稟知!」

    身形轉急急奔去。

    約莫—盞熱茶寸分,月洞門外忽走入一個面目森冷中年漢子,身著一襲玄色長衫,一雙手掌青中帶黑,大而且厚,無疑為毒蠍子鄂祖東。

    鄂祖東步履之間,不帶絲毫聲息,身形倏地在簷下停住,須臾,面色一變,似不勝驚異,輕咳一聲道:「那位要找我姓鄂的問話。」

    只聽一聲清朗笑聲傳出道:「在下常飛,由西川兼程趕來,鄂老師可否請進來敘活!」

    鄂祖東神色—變,身形邁入,只見一俊美如玉背劍少年巍立案側含笑相候,不由上下打量常飛一眼,抱拳道:「常少俠不知有何見教?」

    常飛笑道:「不敢,鄂老師請坐!」

    言畢從懷中取出一支髮簪,遞向鄂祖東,接道:「在下幸不負所托,於日落之前趕至送交鄂老師!」

    鄂祖東一見髮簪不禁大驚失色道:「常少俠從何處取得?莫非大師兄親自交與少俠麼?」

    常飛微微一笑道:「如此重要之物,邢大俠豈能交與在下,不過在下與南陽六煞曹坤六人受命—路同行而來,在下因事途中稍作勾留,隨即趕上,卻發現曹坤六人遭不明人物暗襲,奄奄待斃,卻一息尚存……」

    隨即敘出詳情。

    鄂祖東聞言慨歎—聲道:「廖師兄未有音訊到來,不知黃山之事吉凶如何?眼前只有依照第二條錦囊妙計施為了,大師兄早聽鄂某之計,他怎會如此狼狽。」

    常飛搖首微笑道:「不然,邢大伙深謀遠慮,謀定後動,故可立於不敗,鄂老師用毒之能雖高,但善泅者必溺於水,鄂老師在不知不覺已被人暗算,難道鄂老師絲毫無知麼?」

    鄂祖東不禁面色大變,道:「少俠定有所知,望乞見告,鄂某罹受何物?」

    「蠱!」

    常飛道:「乃—種絕毒之蠱!」

    鄂祖東不禁魂不附體.駭然汗如雨下,道:「少俠,你是否危言恐嚇,用蠱能手莫如苗醞赤靈觀主施雷,一如鄂某在意念之間驅毒傷人於無形,但除他之外,並無別人能暗算得鄂某!」

    「一點不錯,就是施雷!」

    常飛冷冷一笑道:「施雷與邢大俠反目成仇,為此心有不忿,已形同水火,積不相容,幸而鄂老師一身全是絕毒,那毒蠱在邢老師體內飽啖毒血,一俟血盡髓枯、雖是大羅金仙下凡,鄂老師亦無法活命!」

    鄂祖東雖心驚膽怵,卻臨事不亂,道:「少俠為何知之?」

    常飛淡淡一笑道:「鄂老師眉心顯露一顆豆大紅斑,不言而知毒蠱侵入體內甚久,適才三悅棧外在下偶發現一條走出的

    身影極似施雷,故斷言必是施雷所為……」

    說時喟然歎息一聲道:「看來邢大俠之計又成泡影了,鄂老師危在旦夕,倘驅使無形奇毒必傷及自身!」

    說時一陣腳步聲趟入院落,只見店夥提著食盒進入,鄂祖東面色大變,道:「鄂某去去就來,容再相見!」

    轉身急急走出門外。

    桌面上擺設一席珍羞美味,常飛一人獨自坐下淺飲了一口,讚道:「公子獨酌孤寂,小的此處有位姓黃姑娘,色藝雙全,出身官臣,是個好人家女兒,無奈家遭巨變,落得如此淒慘下場,黃姑娘賣笑不賣身,喚她過來與公子解個悶兒可好?」

    常飛那有心情押妓侑灑,卻聽得此女出身官臣,家遭巨變,不由引發好奇側隱之心.頷首笑道:「喚她來吧!」

    店夥喜形於色道:「小的這叫黃姑娘來!」

    三步變成兩步奔了出去。

    話已出口,常飛似有點追悔,暗道:「我為何如此?雖說逢場作戲,目中有色,心中無色,但師門謹嚴,更何以面對蘭姐他們!」

    心內懊悔不絕,忖思俟黃女入來後,即推說有事在身,無暇宴樂,贈以重金也就算了。

    心念一定也就胸中舒泰,如釋重負。

    忽見店夥領著一少女進入,常飛只覺此女清麗脫俗,明眸皓齒,儼然大家閨秀,暗暗詫道:「此女清麗脫俗,怎的竟淪入風塵!」

    店夥立即退出。

    這少女盈盈拜了下去,吐聲清脆道:「賤妾黃娟梅拜見公子!」

    由不得玉靨霞紅,暗道:「此人人品奇佳,俊逸倜儻,眉宇甚正,怎的與凶邪為伍?」

    常飛忙道:「不敢,黃姑娘請起!快快請坐也好敘話!」

    黃娟梅似不勝含羞側身坐下。

    常飛道:「在下方才聽得店賂說起,黃姑娘出身官臣,不幸家遭巨變,淪入風塵,如需在下相肋之處,在下當盡力而為!」

    黃娟梅星眸一紅,淒然欲汨,但又倏忍住,幽幽說出詳情。

    原來黃娟梅之父黃宏慶系邯鄲縣縣丞,因知縣魏英貪贓枉法,又勾結當地惡霸魯紹球,狼狽為奸。

    魯子好色貪花,魚肉鄉里,橫行不法,苦主告之縣衙,非但不得其直,返回後即暴斃於家,黃宏慶暗中封函密呈保定府,怎奈事機不密,被魏英截獲,定下栽贓誣陷之計,羅織成罪,將黃宏慶打入死囚牢內。

    黃娟梅因其母贏弱多病,未隨其父到任,依其姑父姑母家居,聞得噩耗,迢迢趕來,探出魏英派使魯紹球栽贓,誣成一項死罪。

    黃娟梅知魯子元霸好色,遂現身風塵,誘使魯子入彀,欲挾持魯子使冤情昭雪,無奈天不從人願,竟被鄂祖東看中,無計可施,那店夥是一好人,意欲藉公子之力與鄂大爺說情,常飛聞言不由劍眉一凜,冷笑道:「天下竟有如此贓官,黃姑娘請勿憂心,在下自有妙策救出令尊!」

    忽轉顏一笑道:「如下在猜得不錯,黃姑娘定諳技擊!」

    黃娟梅霞扁紅生,芳心暗喜,道:「如救出家父,賤妾願為妾奉侍奉終身,賤妾姑父本為武師,耳濡目染,足以略諳武

    功僅足以防身,怎可與公子相比!」

    常飛忽面色微變,低聲道:「有人來了,姑娘請勿多言,凡事自有在下擔待!」

    兩條身影疾如電閃穿入室中,只見是—雙面目陰冷獰惡短裝漢子,一人卻挾著那店夥。

    店夥面無人色,目光乞求著常飛救援。

    常飛似無動於衷,—雙牙筷卻疾如離弦般射出。

    挾著店夥的漢子,忽張嘴裂牙慘嗥出聲,身形亦倒撞跌翻在地,—雙牙筷深插入肩胛骨內,不由自主地鬆開了店夥,額角沁出黃豆般大豆汗珠,齜牙痛哼。

    另—短裝漢子目露驚悸之色,倒退了兩步。

    常飛嶺冷—笑道:「膽大鼠輩,竟膽闖入本公子居室,挾持店夥,分明意欲劫財,該當何罪!」

    說右伸手握向肩後長劍。

    「且慢!」

    那未受傷短裝漢子忙道:「兄弟兩人奉了鄂老師之命恭請少俠移駕一敘!」

    常飛沉聲道:「我去了也無用,解鈴還須繫鈴人,鄂老師自己心裡明白,不過你等挾持店夥何故?」

    那漢子答道:「這位姑娘本是鄂老師心上人,兄弟恨店夥明知故犯,為貪圖賞銀,竟薦與少俠……」

    不待話畢,常飛面色一沉,冷笑道:「胡說,這不關店夥的事,是在下聞得幾位姑娘艷名才命他請來,鄂老師命在旦夕,自身難保,尚欲與在下爭風吃醋麼?此事暫且休提,兩位速回去請鄂老師前來,別誤了重要大事。」

    說時人已離座飛起,五指奇快無比拔出傷肩漢子牙筷。

    兩道血箭隨著牙筷噴出,常飛身形已然回座,端的快極。

    傷肩漢子彈立而起,手撫傷肩,與同伴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黃娟梅目睹常飛暗器手法玄奧卓絕,不禁大感震驚,暗道:「料不到他竟有如此高強的身手?」

    店夥低聲向黃娟梅道:「小的不是與姑娘說過,這位公子是正人君子,絕非惡匪徒!」

    黃娟梅蓮靨一紅,道:「賤妾驟聞之下,錯把公子當作邪惡邪匪徒,不過賤妾一見公子氣宇方正,頓知賤妾所擬非是!」

    常飛笑笑,裡了店夥一眼,道:「看來你不出到有知人之明,諒黃姑娘受你之勸,以邪制邪不妨一試,否則定是你已受高明指教!」

    店夥紅著一張臉,囁嚅答道:「公子猜得一點不錯,小的在公子未曾到來之前誠然巳受高人指點,公子有所不知,小的身受黃大人宏恩,粉身難報,只要能救出黃大人,小的吃點苦頭又有何妨!」

    常飛慨歎一聲道:「仗義多為屠狗輩,負心俱是讀書人,店家,因你一念之善,必獲天祐,此後福澤綿遠,子孫永昌。」

    店夥遜謝道:「多謝公子金言!」

    常飛忖知那指點店夥之人定是丐幫門下,略一沉吟,笑逭:「店家,那指點你求助於在人之人你還找得到他麼?你請他今晚三更時分到此一會,因在下不能分身,相救黃姑娘尊翁出囚尚須借重此入之力不可!」

    店夥立時答道:「小的自信能找到此人!」

    常飛頷首道:「好,你去吧!」

    店夥哈腰躬身道:「小的這就告辭!」

    轉身疾趨而出。

    常飛目注黃娟梅微笑道:「姑娘請至內室歇息,稍時鄂祖東必同群邪前來,在下逢會設法留下魯紹球父子。」

    黃娟梅目露感激之色道:「賤妾遵命!」

    盈盈一福,蓮步姍姍向內室走去。

    常飛忽聞內室黃娟梅發出一聲驚呼,身形倏然而起,疾射入室,只見房中已坐定一青袍老叟,黃娟梅已驚得花容失色。

    這黑衣老叟正是褚青史,常飛忙道:「姑娘休驚,是自己人!」

    褚青史閃身常飛身前,附耳密語一陣。

    常飛點點頭道:「此計甚好,就這麼辦,一切全仗褚老大力了!」

    褚青史深深地打量一眼,冷漠如冰的面色上,忽泛出一絲煦和如春笑容,道:「少俠,須防作繭自縛!」

    話落人已穿窗疾杳。

    常飛俊面一紅,掉首疾閃出室而去。

    忽聞一陣零亂步聲傳來,只見一雙大漢架著鄂祖東走入,其後相隨五人,首為峨冠高鬢身仙雙劍道者,次為身著團錦暗花長衫的肥肉老者,緊接著三個勁裝捷服少年漢子,均年在廿五六開外,內中一身著錦衣勁裝少年,鷹眼邪視,面色白中泛青。

    鄂祖東痛苦難挨,慘白面龐上冷汗如雨,也不講禮數,任兩人扶著坐下,呻吟出聲道:「少俠,鄂某真的無救了麼?」

    常飛冷冷一笑道:「五位請坐,請賜告來歷姓名?」

    「貧道大別道德觀太極慧劍果衍!」

    「老朽鐵臂駝龍魯紹球!」

    「在下北嶽五行劍連天貴!」

    「在下勾漏追風掌尉遲英!」

    「在下琵琶摧魂魯元霸!」

    一雙大漢亦報出姓名仍桐柏雙傑竇建震,竇建威!

    常飛含笑道:「七位請坐,諒尚有許多同道前輩均已趕赴九回谷去了!緣吝一面,不勝惋惜!」

    太極慧劍果衍道長神色一怔,詫道:「少俠難道不去九回谷了麼?如此豈非有負邢大俠重托!」

    常飛舉掌召來店夥,吩咐增添杯子。

    暮靄四合,室中一片朦朧。

    常飛望了鄂祖東一眼,道:「去九回谷又有何用?目前與我為敵人物並非長勝鏢局,而是赤靈觀主施雷,鄂老師危在旦夕,如不找到施雷,鄂老師恐活不到三天!」

    果衍道長點點首道:「少俠所言雖是,但長勝鏢局之事明晨即需解決,如照第三條錦囊妙計施行,雖手段似嫌歹毒,但可免除無窮後患!」

    常飛笑笑道:「太遲了,別說第三道錦囊妙策,就是三十道亦是無濟於事。」

    說時店夥大步走了入來,燃點四盞八角宮燈,並增添了杯子,擺設時有意無意之間望了常飛一眼。

    果衍道長詫道:「為何太遲了?」

    「鄂老師乃使毒能手,施雷亦是驅毒個中翹楚,意念之間能致於死,無如兩雄並存,先下手算為強,施雷能在不知覺間在鄂老師身上下蠱,下言而知也能在諸位身上施展鬼蜮伎倆……」

    果衍道長等人聞言面色大變,坐立不安,生似在他自己身

    上有物蠕蠕而動。

    常飛接道:「此刻鄂老師諒感覺好些了,施雷必已去九回谷主施展蠱毒,以致分心無法兼顧,怨毒在心,這也難怪施雷反臉成仇。」

    鐵臂駝龍魯紹球霍地立起,沉聲道:「事不宜遲,老朽父子兩人欲立即趕至九回谷擒施雷來此解開鄂老師身罹蠱毒。」

    「難道爾等不怕蠱毒。」 「老朽父子練就一身混元金罩鐘,金鐵不入,無懼那蠱毒?」

    魯紹球說時面現洋洋得意之色。

    「我看未必!」

    常飛冷笑道:「諸位身上施雷恐怕巳暗中下了蠱!」

    魯紹球等人聞言不禁面色慘變,駭然相頤。

    尤其鄂祖東驚悸欲絕,額上汗珠滾滾冒出。

    果衍道長猛一轉念,不禁冷笑道:「你這是危言聳聽,何以能知道貧道等人身上均罹受了蠱毒?」

    常飛淡淡一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在下看在邢無弼面上,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據在下所知,身罹蠱毒之人,其眉心呈露一顆豆大紅斑!」

    各位相互察視便知在下言之不虛,最好的證明莫過於魯老英雄袒露上體,道長察視其背上是否有一蠶形活動?」

    接著發出一聲冷笑道:「說什麼金鐵不入?夜郎自大,不識羞恥,看來邢無弼找錯人了!」

    此言一出,除鄂祖東外席上諸人均不禁勃然作色,但為蠱毒所懾,卻敢怒而不敢言。

    果衍道長似知理屈,郝然笑道:「少俠請休動怒,貧道失言,望乞見諒!」

    說時就著燈光之下察視眾人眉心,果如常飛所言,眉心間均泛現豆大紅斑,不禁心神猛凜,忙道:「魯老施主可否袒露上衣。」

    魯紹球驚惶失惜,迅即脫除上衣。

    眾人不禁發出一聲驚呼,只見魯結球背肌裡面顯出蠶形之物,其色暗紅,僵伏不動。

    常飛臉色漠然如冰,逕自在自己杯中滿滿斟了一杯酒。

    一飲而盡,似讚許酒甘芳洌,意猶未盡,又續飲了兩杯,舉箸進食,旁若無人。

    群邪此刻性命要緊,全然不顧體面,紛紛解脫上衣相互察視,不幸俱為常飛言中,均苦著一張臉,求計於常飛。

    常飛長歎一聲道:「非是在下不願也,而是無能為力爾,除非……」

    魯紹球情急問道:「除非什麼,看少俠言外之意,老朽等尚還有一線生機?」

    常飛淡淡一笑道:「此乃在下猜測,但稍一猜測有誤,必誤諸位性命,為此在下需把此事從頭說起,再抽絲剝繭找出究竟,瞧瞧諾位是否確有一線生機,不過諸位不可絲毫隱瞞,尤其是鄂老師。」

    鄂祖東此際雖覺較前輕鬆,但背上依然齒痛宛如針刺,氣血逆散,坐立不安,聞言慌不迭地答道:「鄂某照實直言,毫無所隱!」

    「其實在下已從邢無弼口中得出八九!」

    常飛正色道:「現在在下長話短說,九回谷主與長勝鏢局江湖結怨,仇如海深,無奈長勝鏢局眼皮子寬,交情廣遠。

    九回谷主一直不敢妄動,此次竟受邢無弼教唆暗劫重鏢於

    松林古剎中,劫鏢卻是鄂老師所為,鏢局人手及松林寺僧眾全在昏睡中紅鏢卻不翼而飛……」

    果衍道長道:「少俠所言句句不假!」

    「這還無關緊要,江湖恩怨,無非劫殺尋仇,松林寺人眾一覺醒來,非但鏢貨失去,而且面膚青紫,神智昏亂,方丈長恨大師自覺責無旁貨,逕自下山查訪蛛絲馬跡。

    不意相遇靈蛇劍客許東陽,那知許東陽竟是有為而來,問知情由,即言要找回失鏢,除了邢無弼外別人無此能為,自告奮勇,七日內必有報命,勸請長恨大師回寺靜候佳音!」

    鄂祖東黯然一笑道:「看來大師兄毫無所隱悉以相告少俠了!」

    常飛淡淡一笑道:「許東陽三日不到匆匆趕至松林等,謂邢無弼已慨允相助,飛鴿傳訊兩日來已查出九回谷主所為。」

    邢無弼單人獨上九回谷索回原鏢,九回谷主略有允意,卻為另一凶邪所暗阻,因松林寺眾人面膚青紫,神智昏沉俱為該一凶邪魔魂之術的祟,能在意念之間制人於死,邢無弼為投鼠忌器,設詞相逼!

    九回谷主終於首先需找回過節,定在明晨決一高下,雙方不禁邀約能手相助,如九回谷落敗,原鏢璧還,殊不如此全系邢無弼一手策劃,迄至如今長勝鏢局仍蒙在鼓中。」

    鐵臂駝龍魯紹球道:「少俠言中似有不滿邢無弼之意!」

    常飛冷笑道:「在下說話並無偏頗,只講事實,惟其事實找出真像才可尋求各位一線生機,魯老英雄,在下所言,有那一點失之偏頗?」

    魯紹球面現尷尬笑容道:「少俠所言句句都是事實,不過邢大俠此舉並非得已,只有如此才可重振聲譽。」

    常飛目光掃視了在座群邪一眼,慨歎一聲道:「但邢無弼竟失之於急燥用事,所托非人,更與施雷反目成仇,致一著錯滿盤皆輸!」

    鄂祖東苦笑道:「鄂某始終不知大師兄錯在何處?」

    常飛道:「邢無弼不該令鄂老師施展慢性奇毒而謊言為魔魂之術所祟,向長勝鏢局既已飛書請廖金吾趕來禳解及除去那隱名凶邪。」

    殊不知廖金吾追襲黃山,草率用事,致全軍覆沒,僅以身免,如今廖金吾不明生死不落,第一道錦囊妙計頓成無影!」

    群邪聞知廖金吾黃山事敗,全軍盡墨,不禁相顧駭然失色。

    只聽常飛接道:「如今鄂老師身罹毒蠱,第二道妙策須鄂老師明晨趕至,施展無形奇毒將雙方人手全部制伏收歸已用,遂他日爭雄天下問鼎武林之志!」

    話聲略略一頓,軒眉朗笑道:「試問自身難保,焉可施展第三道歹毒殺人滅口以除後患之計?」

    群邪不禁心怵不語,果衍道長遲疑片刻,方道:「少俠所說似與貧道等一線生機無關!」

    「有關!」

    常飛突厲聲道:「施雷此舉志在揭破邢無弼陰謀,但等明晨施雷趕至九回谷中當眾說破,帶領雙方首腦人手趕至三悅店質詢鄂老師,只要各位毫無所隱,尚有一線生機!」

    果衍道長面色一變,道:「貧道縱然身遭慘死之禍,也不能賣友求榮?」

    「道長錯了!」

    常飛含笑道:「這是求生並非求榮!」

    話聲甫落,果衍道長及鄂祖東等人忽張口慘嗥出聲,面色大變,紛紛仰面翻倒,似痛苦已極,呻吟慘呼不絕。

    常飛至此不禁如釋重負,長吁了一聲,暗道:「不戰而屈人之兵,說來容易,行之維艱,雖兵不厭詐,卻有失之仁厚!」

    室外疾閃入來褚青史四老,微微一笑,僅留下魯紹球魯元霸父子兩人,悉皆挾在脅下掠出疾杳。

    魯氏父子被點了昏穴,宛然如死。

    只見內室黃娟梅姍姍走出,笑靨如花,盈盈躬身一福,柔聲道:「少俠俠義用心,智慧無比,一場武林殺劫轉瞬之間消弭於無形,賤妾不勝欽佩!」

    店夥匆匆奔入,躬身笑道:「小的不負公子所托,已將這位大爺請到!」

    常飛忙道:「有請!」

    只見一身著潔淨藍衫中年漢子疾步趨入,滿臉恭謹之色,長施一禮,道:「小的邯鄲……」

    言還未了,常飛即微笑示意阻住道:「尊駕來歷姓名在下盡知,且請坐下!」

    隨即向店夥道:「夜深更重,有煩店家護送黃姑娘回去,三日後必有佳音,姑娘父女得以團圓!」

    黃娟梅聞言不禁淒然變色道:「賤妾不能此時言離,望少俠成全賤妾此願!」

    常飛莞爾一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與這位朋友需立即登程,將魯氏父子送往京師,使令尊冤情早雪,重見天日,萬一為此耽誤,事機不密,反誤了令尊性命,姑娘豈非抱恨終天。」

    店夥急忙在黃娟梅身前竊竊低語,黃娟梅蓮靨霞生,低垂粉頭,盈盈拜下,淒然一笑道:「賤妾拜別少俠!」

    常飛忙道:「不敢,姑娘請多保重!」

    黃娟梅走向門外時,突回面凝眸注視常飛一眼,含情脈脈,柔聲道:「少俠珍重,賤妾這就去了!」

    常飛聽得心神猛震,目送黃娟梅與店夥身影消失後,始暗吁了一聲,忙向青衫在年人道:「你我快走,日後切莫說出在下來歷姓名?」

    青衫中年漢子笑笑道:「兄弟遵命!」

    將魯氏父子抓起,兩人疾離出室而去。

    翌晚。

    邯鄲縣大堂燈火如晝,京師上騎已至,連夜審訊,魯氏父子為證,將魏英構陷黃宏慶經過始末一一吐實。

    至此冤情得以大白,即黃宏慶官復原職,復理縣府,魏英貪贓枉法,秋後處決,魯氏父子抄家問斬。

    黃宏慶父女得以團圓,但黃宏慶只覺仕途險惡,怎可再為五斗米折腰,決意俟新任邯鄲縣令來,立即辭官。

    其女黃娟梅芳心落寞,鬱鬱寡歡,不時召喚店夥入衙,著他打聽舒翔飛的姓名形蹤下落。

    店夥苦臉一張搖首答稱不知。

    黃父出獄後知悉被救始末原委,暗歎女兒情深,百般解說言已托京中友人探聽此位恩公始名來歷,諒不太難。

    從此黃娟梅愁悵心情,徘徊西廂,月下凝思,正是:

    檀壓壓,

    曲屏斜燈,

    心事下眉尖,

    金字半開香穗小,

    愁不寐,

    恨西蟾。

    舒翔飛一抵京城即赴鄉間叩見其母舒太夫人。

    舒太夫人喜見愛子歸來,溫慰有加,道:「翔兒,快去見過你蘭姐姐她們,蘭姐姐恐有話要與你說呢?」

    舒翔飛低聲應了一聲是,退了出去,轉入二進廳,只見夏蓮秋菊兩婢立在魚缸旁瞧金魚翔水,一見舒翔飛即嬌笑道:「姑爺,三位姑娘在房間相侯姑爺。」

    夏蓮俏皮的一指,嘴巴弩向東間。

    舒翔飛俊臉一紅,罵道:「貧嘴!」

    人卻往東廂掀簾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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