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劫 正文 第一章  衝冠一怒為紅顏
    西湖有四時不同之景,故遊人不絕,弛名字內,湖週三十餘里,三面環山,碧瑩若鏡,以白蘇二堤界分為外湖,西裡湖,北裡湖,小南湖,岳湖五段,千百年來騷人墨客,高僧名妓,顯宦富麗紛至杳來,題詠吟勝,或奇跡其間,或縱情遊覽,西湖之名因之旺盛。

    外湖堤上蘇軾建有六橋,名曰映波,鎖爛、望山、壓韓、東浦跨虹、裡湖亦有六橋,名曰環壁,流金、臥龍、隱秀、景行、減源。

    西湖十景其名為:

    蘇堤春曉,雙峰插雲,柳浪聞鶯,花港觀魚,曲院荷風,平湖秋月,南屏晚鐘,三潭印月,雷峰夕照,斷橋殘雪。

    其實西湖勝景千萬,不僅局限於六橋三竺,蘇堤春曉十景,朝煙夕嵐,石奇嚴異,澗水溜玉,畫壁流青,非墨褚所能盡。

    拘魂學究在西湖日夕與衛鳳池等人研商及注視江湖情勢發展。

    褚青史道:「眼前邢無弼已身陷泥淖,無法自拔,因未料及他一切舉動均落入雷音谷主眼目中,造成鷸蚌相爭,以遂漁利,邢無弼目前自身又遠在千里外,人手俱已陷在黃山以外,進退兩難,騎虎難下,我等可暫且把邢無弼撤開不談!」

    陶廣道:「邢無弼刻向青城途中是麼?」

    衛鳳池長歎一聲道:「邢無弼此次必扇惑青城掌門人東邀各大門派協助,情急求人,定然到處碰壁!」

    拘魂學究道:「此人偽貌良善,心性辣毒,他已去巨槐莊中條山等處,業已設下殺人滅口,移禍江東毒計,不料一一撲空,心中處境凶危,才奔向青城!」

    陶廣忽道:「江湖中是非恩怨,由來甚久,我等無法一一過問,目前依陶某推測,少俠令尊尚活在人世,如非陷身萬石山莊定在雷音谷處,看來在雷音谷成份其多,我等何不前往北雁蕩一行,或可探出一絲端倪!」

    只聽屋外傳來醉濟顛語聲道:「去不得!」

    老醉鬼酆奇一閃而入,呵呵大笑道:「我老醉鬼萬沒料到你們竟會在此美景無邊西子湖畔找到一所如此精雅的草堂作為棲息之處!」

    拘魂學究離座躬身行禮,道:「老前輩別來無恙,為何北雁蕩之行去不得!」

    酆奇坐下後,也不答話,竟索酒傾飲咕嚕嚕連喝了兩大碗後,連聲讚道:「好酒,好酒!」

    目注拘魂學究道:「老弟,片刻之前老醉鬼與唐矮子相遇,丐幫耳目遍及天下,得他們之助業已把雷音谷確地偵出。

    老弟一切安排神出鬼沒,邢無弼雷音谷主天璇星君墜入術中而無所覺委實高明之極,但令尊之失蹤雖事因天際神龍鍾離春圖霸武林謀戮異已而起。

    當時情形無人目擊,天際神龍多半屍首已枯,更年代久遠,故無法知令尊現況究竟,萬一弄巧成拙,反為不美!」

    拘魂學究道:「依老前輩之見呢?」

    酆奇道:「老醉鬼之見不如雙管齊下!」

    衛鳳池道:「何謂雙管齊下?」

    酆奇道:「雷音谷主已知處境岌岌可危,欲謀與萬石山莊聯合抗邢,老弟何不利用此情勢與雷音谷主晤面,將雷音谷人手引進萬石山莊,令尊若仍在人世,他決不致把令尊棄留在雷音谷!」

    拘魂學究略一沉吟道:「老前輩之意是命在下重返萬石山莊麼?」

    「正是!」

    陶廣呵呵大笑道:「少俠就是為此憂心,如今又叫她重入樊籠,恐難以從命了。」

    老醉鬼酆奇嘻嘻一笑道:「老弟,你知不知道蘭姑奶奶異常震怒,氣老弟以拘魂學究身份進入萬石山莊,造成了今後許許多多無謂困擾,這是你老弟台不聽話的結果,害得我老醉鬼為了你也受了多少冤枉罪!」

    拘魂學究不禁面上一熱,苦笑道:「在下實不知蘭姐是何存心,非令在下以本來面目進入萬石山莊!更不知無謂困擾是何所指!」

    「這又什麼不明瞭的?」

    酆奇正色道:「把石紅芍病治好,英雄救美人,結成連理,石中輝有此乘龍快婿,還有何問鼎武林雄心!」

    目前石中輝仍在舉棋不定,天人交戰中,石紅芍幽怨芳心,定然現身江湖追覓老弟行蹤,老弟一件簡單不過的事竟變成如此複雜,難道你能委諸他人麼?」

    拘魂學究情急答道:「石紅芍為何追尋在下行蹤?」

    「因你已露出破綻,石紅芍聰明絕頂,料知你並非真的便是拘魂學究。」

    拘魂學究喃喃自語道:「石紅芍是從何察知在下偽裝易容?」

    酆奇道:「不瞞老弟,蘭姑奶奶在石紅芍身旁久已安排了一名耳目,就是貼身照護石紅芍的老嫗周媽!」

    拘魂學究不禁目露驚異之色。

    酆奇嘻嘻一笑道:「老弟無須驚異,待老醉鬼一一說給你聽,還有更驚心動魄的在後面,據周媽傳訊,石紅芍瞧出破綻之故就在白骨門副門主符同身上!」

    衛鳳池笑道:「我等巳追不及待,老醉鬼無須賣關於故弄玄虛。」

    酆奇飲了一口酒後,道:「符同自言與拘魂學究有八拜之交,就說拘魂學究渾然忘卻前事,回首向善,也不該絕情如此,這且不談,即雲忘卻前事,為何武功醫術卜卦行法等等又謹記不忘……」

    說此夾起一塊滷牛肉塞入口中,咀嚼了兩下吞服後接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石紅芍一起疑雲,便暗暗留神老弟舉止,那日風大,掀翻老弟假須,老弟笑時露出編貝潔白牙齒,袖管鼓脹之際,老弟臂膚晶瑩如玉,與手掌判若天淵,由是石紅芍已瞧料了七分!」

    拘魂學究大感駭然,道:「那麼周媽已知在下是何許人了?」

    「不知!」

    酆奇道:「為此蘭姑奶奶料測石紅芍必然追蹤老弟查明真相,解鈴還須繫鈴人,老弟應速轉回黃山,此處自有人主持,不瞞老者說,令師與三位姑奶奶已在此途中了。」

    拘魂學究默然無語。

    老醉鬼不願舒翔飛尷尬為難,故作神秘之色笑道:「可笑石中輝乃蒙在鼓中,他有心將石紅芍拜在拘魂學究膝下以為螟蛉義女,諸位可知石紅芍如何說法?」

    劉鐵痕道:「石姑娘是如何說法?」

    酆奇道:「救命之恩,捨身難報,但螟蛉義女委實心有不甘,弦外之音,可想而知!」

    舒翔飛雖有拘魂學究假面目掩飾,知老醉鬼有意取笑,但恨不得眼前有三尺地縫鑽了下去,目有慍色,坐立不安。

    劉鐵痕等人不禁哄堂大笑。

    拘魂學究怒道:「老前輩不懼墜入割舌地獄麼?」

    酆奇正色道:「我老醉鬼如有一字不實,日後必不得好死?」

    忽見一名丐幫弟子飛奔而入,稟道:「石紅芍已離開萬石山莊,乘坐胡女俠原棄置的那輛雙駒套車似有意奔向杭城,怎料行蹤暴驟,引起邢無弼手下紛紛追蹤!」

    「車外八騎隨行,其中一人為申茂林,但無一不是身負內家絕學,車內除石姑娘外尚有四名侍婢!」

    「他們現在何處?」

    「巳然渡越長江,停留在尋陽客旅中,本門弟子均暗中相護,邢無弼手下尚未敢輕舉妄動。」

    拘魂學究匆匆與醉濟顛酆奇數語後,急急領著衛風池四老如飛離去。

    尋陽鎮外江州客棧外停著一輛漆黑的套車,一個店伙正以草料餵食兩匹駿馬,不時撫摸馬背。

    暮暮漸垂,景物蒼茫。

    三個中年江湖人物宛如鬼魅飄掠落在雙騎之前,東方一人沉聲道:「店家!」

    語聲如冰,寒冰刺骨,店伙不禁嚇了一跳,竟不知三人何時來到,囁嚅道:「三位爺台是住店麼?不過……」

    「不過全包下了,三位請到別家吧!」

    那人不待店伙說完全已包了,又道:「大爺替你省點力氣代你說了,咱們不是住店來的,卻相中了這兩匹座騎,問問它們主兒要多少銀子?」

    這是存心找碴,無事生非而來,卻不料三人之後突傳來更森冷語聲道:「貨賣識家,三位如出得得這個價錢,鞍蹬奉送!」

    三人不禁大驚失色,倏地旋面橫掌,眼前只覺寒芒,三支劍尖巳抵住咽喉重穴上。

    發話人是一錦衣中年儒生,貌相威重,雙目開闔之間精芒如電,立著丈外遠處,那持劍緊抵三人咽喉者亦是三個青衫中年人,目泛濃重殺機。

    錦衣中年儒生冷笑道:「可悲竟有如此多的愚昧之徒甘受邢無弼匹夫驅使,你等是何來歷徒速據實招來,不然莫怨兄弟手黑心辣。」

    三江湖中年人突身形一仰,足跟踹地平射出五六丈外,同時身形疾旋,翻面立起,不言而知他們都是江湖知名高手,動作之快,無與倫比。

    那三持劍青衣人竟未追擊,目光冷漠。

    錦衣中年儒生突長身一躍前撲,右掌如丸橫掃而出,只聞一聲刺耳劃空銳嘯,悸耳若割。

    三江湖中年人雙手捧腹,轉身拖著蹣跚沉重的腳步,走出百步十丈外,先後轟然倒地。

    前路五條黑影如飛掠至,見狀不由大驚。

    —倒地傷者似欲掙扎坐起,只吐出斷斷續續三個字:「旋……風……斬……」

    五人不禁面色大變,傷者僅斷斷續續吐出「旋風斬」三字,即從嘴中溢出一絲黑血,氣絕而逝,忙審視其餘兩人,只覺兩人亦距死不遠,張口欲言,忙問是否為石紅芍從衛所傷。

    僅由傷者搖了搖首,表示並非石紅芍及其從衛所傷,再問之下,一雙傷者口中忽湧出黑血液。

    五人駭然變色,互望了一眼,轉身急急奔去。

    江州客棧川堂內燈光如面,兩張八仙桌面酒萊豐盛,石紅芍和四女婢與申茂林坐在上首一席,另席由七個錦衣武師聚坐。

    忽見店伙慌慌張張奔了入來,稟知一切。

    石紅芍面色冷漠如冰,道:「店家,害你吃驚不少,下去歇息吧,這點芝麻小事在我等眼中簡直無足輕重!」

    店伙聞命退下,嘴中嚷嚷道:「這還算小事,究竟是什麼大事!」

    申茂林愕然問道:「錦衣中年儒生是何來歷?裝束舉止又極似本莊中人?」

    「誰說不是!」

    石紅芍道:「無疑爹放心不下,暗中命人相護,旋風斬威力極大,但此人旋風斬手法失之過剛欠純,僅有三成火候,若能登峰造極,無聲無息,傷人於無形,此人出手逼起刺耳銳嘯,若對手武功不相伯仲,聞聲趨避,則旋風斬則無法得逞!

    申茂林身為護法,也無法知萬石山莊隱秘,看來石中輝心機深沉,高深莫測,不知這萬石山莊內隱藏得還有多少高手?

    禁不住暗歎一聲。

    石芍見申茂林默然無語,心中已瞧料出幾分,不由嬌笑道:「申護法,別說是你,即就是我也無法知悉黃山全部隱秘,我爹的一切作為,只有寧總管知情九八分,所以爹還有保留,大凡一個人深藏心底蘊秘,即是親如父子,妻女,師生亦無法盡情托以心

    腹,何況於你申護法!」

    申茂林心頭極為震驚,搖首苦笑道:「姑娘真乃神人,洞察肺腑,申某心腹委實狹淺!」

    石紅芍道:「申護法無須謬讚,諒因我秉賦比常人稍高,又較聰穎,觸類旁通,是以我爹不時與我參研各門各派絕學!」

    申茂林道:「莊主與姑娘也習練過旋風斬麼?」

    石紅芍嫣然一笑道:「學之一道包羅萬象,單就武功而言,即浩瀚若海,人生浮浮歲月,何能盡皆領悟,莊主雖知較多,卻無法兼習,何況病弱如我,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又有何用!」

    說著忽幽幽歎息道:「莊主曾妄圖問鼎武林,謀創黃山門派,故搜求各家絕學,旋風斬只是其中之一,但習武人才難求,更難預料其人成就,此人習旋風斬心法長達十數年之久,只不過有三成火候,余可類推矣!」

    申茂林道:「姑娘說得極是,申某一生侵淫武功,自知尚難及榮類之光,昔年那點驕傲心性,如今想起未免可笑!」

    石紅芍凝眸望了申茂林一眼,似含有深意,淡淡笑道:「這話倒不盡然,薑老辣練,深謀遠慮,實非少不更事所能及,即拿恩公年逾九旬,武學曠絕,才智超群,文采更是非凡,書法猶勁,顏筋柳骨,詞藻典雅,沉博絕麗,且吐屬蘊藉,如此奇才,何以當年竟名列武林十九邪內,令人不解?」

    申茂林聞言不禁泛出困惑之色,道:「這點申某亦是不解,耳隔日久,幾近三十年,但當年他武功僅略高出申某一籌,惟詩書滿腹,學究之稱當之無愧,卻心性品格判若兩人。」

    石紅芍聞言更對拘魂學究又多瞧料了幾分。

    申茂林忽道:「姑娘,本山既有甚多如此精銳,足可與琊無弼一爭短長,為何莊主竟應允閻子明所求,引用雷音谷人手合謀共拒,雷音谷主與邢無弼二者無分軒輊,並非善良,如此做法,跡近引狼入室,與虎謀皮!」

    石紅芍道:「莊主已知雷音谷主歹毒用心,此不過是將計就計而已,再本山隱藏精銳不至必要,決不能露面,恐臥底奸細傳洩,防邢無弼改弦易轍!」

    申茂林呵呵笑道:「申某懂了,邢無弼目前騷擾本山,意在耗損本山人手,逼莊主盡驅新銳,雷音谷主亦利用此機引人心腹死黨,遂其鳩戰之計,但莊主之計尤為高明。」

    石紅芍淺笑不語。

    這頓飯足足用了一個時辰,石紅芍及四婢回房安歇。

    申茂林諸人輪次分更守護巡視。

    石紅芍回房後顯得鬱鬱寡歡,芳心落寞。

    四婢春桃、夏蓮、秋敬、冬梅,慧聰刁蠻,卻善體人意,尤以夏蓮為最。

    夏蓮嬌聲喚道:「小姐,你又在思念恩公子?婢子想不透小姐怎會察覺恩公是個俊美英年俠士,究竟在何處瞧了恩公廬山真面目。」

    石紅芍嗔道:「你又在嘵舌了,誰和你說的?」

    夏蓮輕輕歎息道:「不是婢子嘵舌,如果恩公恢復本來,婢子四人忝為小姐耳目,就是遇上也無法相識,萬一無知冒犯,把事弄糟如何是好?」

    石紅芍嫣然綻開笑靨,宛如百合盛放般,令人神為之奪,道:「你這丫頭又不知心內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不瞞小姐,聽周姥姥隱約言及小姐已繪就一副丹青圖像,恩公竟是個貌比宋玉,風流英俊少年俠士,婢子斗膽相求可否容婢子四人瞻仰一番!」

    石紅芍怒道:「別胡說了,這幅丹青圖像是我隨意塗抹而成,臨行之前已然焚燬,怎能攜帶在行囊內,萬一遺失或落入歹人手上,豈不是害了恩公,不過到杭州前我必再繪一幅給你們辨識,但他此時此際絕不會顯露本來面目。」

    四婢再望了一眼,春桃道;「那麼婢子等設法使恩公非露出本來面目不可!」

    石紅芍心中一動,笑道:「你有何妙策?「

    春桃搖首道:「臨機應變,端視當時情況而定,此刻婢子也說不上來!」

    石紅芍冷哼一聲道:「就憑你們這一點微末道行,也逃得了如來佛手掌心!」

    四婢抿嘴竊竊低笑不止。

    驀地。

    天際遠處飄傳過來一聲尖銳刺耳長嘯,飄回夜空,四外鳴應。

    江州客棧外突曠郊野在冷月披照下。景物異常淒迷,稀稀疏疏數株棗木上宿鳥為嘯聲驚起,離巢噪飛,撲撲展翅沖空而去。

    遠處忽現出十數條豆大人影,兔起鶻落,來勢迅快如飛,轉旺已至。

    忽聞一聲斷喝道:「站住!」

    不知何時竟然冒出那錦衣華服中年儒生,攔住了那十數人的去路。

    只見那十數人似極為震懼中年儒生,一個個倒躍疾飄開去。

    一個黑袍老者定了走神,抱拳笑道:「尊駕為何阻住我等去路?」

    中年儒生道:「明人不說假話,兄弟乃身不由已,奉命施為!」

    黑袍老者怔得一怔,道:「尊駕奉何人所命?」

    中年儒生悶聲不答,立在夜風中屹立如山,除鬚髮衣袂瑟瑟飛舞外,宛如一尊泥塑石雕。

    黑袍老者不禁氣往上撞,他乃江湖知名之雄,平日威風八面,氣焰萬丈,怎能為傳言心懾,暴喝如雷道:「莫非尊駕確是萬石山莊兇徒!」

    中年儒生冷冷一笑道:「不打自招,閣下等自尋死路,怨不得兄弟!」

    其餘之人竟身影掠動,緩緩形成一圈逼向錦衣中年儒士身前。

    中年儒士見狀,竟視若無睹,仍立在原處一動不動。

    那五條人影堪撲近江湖客棧十數丈外,疾閃出三道匹練青虹,帶著刺耳劃空錄,虹飛怒卷斬向五人而至。

    劍勢奇猛,為首一人只見亮眼生眩,情知有異,暗道不好,急揮劍迎擊,怎來得及,青虹攔腰捲過,無極有偶,其餘四人亦為兩股匹練青虹絞身卷騰飛空!

    只聽數聲驚心動魄厲慘嗥翻回曠野,三股眩目青虹倏地斂去。

    曠地中倒著斷軀十數具,駭人的死者其中之一竟為奇猛劍勢屍分數截,血污狼藉,慘不忍睹。

    圍襲中年儒生的十數人聞得慘-騰起,不禁膽戰心寒,毛骨悚然,情知今朝必凶多吉少,由不得心中發毛,恐腹背受敵。

    中年儒生突哈哈大笑道:「兄弟那三個同伴決不致與兄弟聯手,只要你們不要侵越江州客棧外三十丈方圓內,他們決不為敵,不過有兄弟一人足夠制你們於死地,實用不著他們。」

    黑袍老者聞言心神猛凜,故作鎮靜道:「原來萬石山莊果是

    藏龍臥虎之地,尊駕四位武功驚人,其餘的就不言而知了。」

    中年儒生冷笑道:「閣下錯了,兄弟並非來自萬石山莊,目前亦非萬石山莊之友,將來便難說了,但邢無弼狐群狗黨,撞在兄弟手上必有死無生,不過一擊不中,決不再擊,只有俟之異日!」

    說著右臂緩緩抬起。

    黑袍老者面色疾變,乾咳一聲,圍襲的十數人立時身形疾閃分成兩圈,最內一圈共是七人左手均系握著一面方形盾牌,無疑盾牌專為防護旋風斬之用。

    外圈共是八人,兵器在肩猶未撤在手中。

    突聞黑袍老者大喝一聲:「上!」

    身形陡的潛龍升天拔起五六丈高下,前圈七人一擁撲上,身形離地三尺,左手揮揚打出針、釘、鏢、刀各種暗器,急如芒雨,並覆有劇毒。

    後圈八人趁著前圈七人,身形離地之際,倏地塌身一滾,肩上兵刃應手撤揮劈出,砍往中年儒生雙腿。

    黑袍老者凌空一翻,雙掌猛吐白骨陰風掌力罩襲而下。

    這一著端的狠辣之極,中年儒生三面臨敵,稍一不慎,必傷命當場。

    只見中年儒生目中暴射殺氣,一襲錦袍無風鼓脹,雙足猛縮,身形急轉望上衝空拔起,另手一式「旋風斬」劃出!

    刺耳銳嘯過處,左掌五指一式「琵琶張弦」望黑袍老者單下的白骨陰風迎去。

    動作奇快,縮足、升旋、手斬、掌揮幾乎在同一剎那間完成,便拿捏奇準,只見芒雨般暗器打在鼓脹的錦袍上,如中敗革紛紛墜地,卷腿八刀速連揮空。

    旋風斬過處,七面盾牌如遇利斧立斷為二,七人如受千斤重擊,裂嘴慘嗥出聲墜地倒下。

    黑袍老者挾著凌厲萬鈞掌勢臨頭壓下,卻為中年儒生琵琶掌力迎住,只覺來勢力道奇猛,下撲的身形竟被震得望上一蕩,不禁大驚失色。

    忽見中年儒生旋風斬式向自己劃來,忙借力穿空而出,身如脫弦之弩般射出兩丈開外,仍為旋風斬掃及左肩。

    只聽黑袍老者悶哼出聲,身形落地,微一搖晃又自穿空竄起,去勢迅快,幾個起落已自杳失在夜色沉沉中。

    後圈八人揮刀落空後,立即轉身逃去,此刻已逃得無跡無影了,地上只倒著七持盾牌傷者,傷勢沉重,哼聲不絕。

    中年儒生飄身落地,慢步離去,身如行雲流水,轉瞬杳失於月夜蒼茫中。

    自嘯聲一起,石紅芍等人即紛紛掠出江州客棧外藏在隱暗處觀察,不僅是申茂林,連石紅芍自己也看得驚心動魄,幽幽歎息道:「為了我石紅芍一人,竟喪生如此纍纍,未免上干天和!」

    率眾返回客棧內,芳心鬱鬱不歡。

    拘魂學究等一行聞訊石紅芍已至潯陽,忙兼程西行人贛,取道富陽桐盧,過蘭溪龍游,抵玉山!

    路經富陽江時知雷音谷主巳去北雁蕩山,遂捨鍾離春故居而未去。

    抵達玉山時,即風聞江州客棧中年儒生施展旋風斬諸般傳說。

    拘魂學究面色微變,歎息道:「如在下所料不差,那錦衣中年儒生必是天璇星君石中輝所遣,暗中隨行護送石紅芍一行,儘管中年儒生自承並非萬石山莊之人,但已足震懾邢無弼及雷音谷

    主,必改弦易轍不可。」

    衛鳳池發現街首一家客棧留有丐幫暗記,道:「不論中年儒生是否萬石山莊高手,眼前石紅芍尚有驚無險,天色巳暮,我等不防在此暫歇一宵,明晨再繼續趕路如何?」

    拘魂學究也發現丐幫暗記,頷首應允,進入客棧要了一家獨院,兩明兩暗及一所廳堂,異常清淨。

    店伙掌了燈後,詢問要些什麼?

    陶廣道:「送上一席上好的酒菜!」

    玉山雖是小小山城,但為入浙出贛必經之處,販商紛至,這家客棧酒菜甚佳,片刻之間,便送上六盤佐酒小炒,四色精緻下飯,一大盤鳳爪冬姑濃湯,遠年竹葉青一壇。

    店伙又笑道:「店外有一余姓客官求見衛爺!」

    衛鳳池知是余洪,忙道:「快請!」

    片刻店伙領著余洪趨入廳堂,余洪未著丐幫服飾,俗裝打扮,與拘魂學究等一一行禮。

    拘魂學究道:「余兄請入席敘話!」

    席間余洪便將石紅芍一行到達潯陽江州客棧發生之事經過詳情稟明,並道:「石紅芍已然離開江州客棧,今晚可抵南昌,邢無弼黨徒顯然尚未死心,此時現蹤似向龍虎山聚集,如石紅芍明晨起程,午刻必抵龍虎山下,定然發生事故!」

    拘魂學究道:「我等只在明日午刻前趕過龍虎山,諒可阻截一場殺劫,只是余兄辛勞備至,在下委實過意不去。」

    余洪遜謝道:「少俠謬獎愧不敢當,樂宸老曾諄諄告誠,疾風實起於蘋末,防患未然足截止燎原之勢,若俟邢無弼雷音谷主天璇星君養成氣候,則一發而不可收拾,少俠雖說另有所為,卻也為了武林正義煞費心機,余洪僅略盡棉薄,何辛勞之有!」

    拘魂學究還是對余洪極其恭敬,頻頻勸酒,言談煦和懇摯,令人如沐春風。

    褚青史暗中連連慨歎道:「少俠氣度非凡,他日必冠冕武林無疑,才出於學,器出於養,這話信然無虛。」

    官道上塵土漫空,蹄聲如雷,只見八騎簇擁著一輛雙駒華麗套車風馳電掣疾奔著。

    晴空萬里,澄碧無雲,突聞前途遙處傳來一聲清澈長嘯,車前四騎倏地勒住馬奔之勢,遙遙望去,前途塵煙滾滾中現出數人數騎。

    雙方相距三四里之遙,忽從道旁土坡上飛掠出四條人影,一先三後,正是那錦衣中年儒生及三身著鑲白藍衫背劍人,面向前途來騎。

    來騎愈行愈近,共是六人,為首一騎騎上人申茂林看得極為真切,不是拘魂學究房山銘是誰。

    車內傳出銀鈴語聲道:「申護法,來的是恩公麼?」

    「不錯!」

    申茂林道:「正是他,是否由申某向前打個招呼?」

    車內石紅芍道:「不必了,爹不該派這四人暗中相護,又不自承乃萬石山莊所遣,如此一來,令我相當為難,我等若出面招呼,豈非欲蓋彌彰,不打自招。」

    申茂林忙道:「萬一他們動起手來如何是好?」

    石紅芍道:「我想旋風斬及幾手流星劍法必傷不了恩公!」

    此刻拘魂學究已策騎行至中年儒生之前,冷冷一笑道;「尊駕為何攔住老朽等的去路?」

    錦衣中年儒生抿了抿嘴,意欲悶聲不答,但一轉念不答也是

    不成,沉聲道:「閣下只要讓出道來,容人車通行,此後各走西東,誰也不礙著誰?」

    拘魂學究哈哈揚聲大笑道:「官塘大道,任人通行,尊駕憑什麼命老朽等讓道!」

    說著飛身下鞍,掠越馬首,飄身落地。

    中年儒生大喝道:「讓開!」

    呼的一聲劈了出去。

    申茂林見狀暗道:「糟糕!」

    瞧出中年一出手即施展旋空斬手法。

    哪知中年儒生手掌式攻出,只覺腕脈一緊,不知對方如何出手,五指疾如閃電扣住腕脈要穴上,真氣立時回竄,行血逆攻,頓感氣穴一麻,不禁面色慘變。

    拘魂學究五指一震一撩,把中年儒生撩得甩飛半空。

    劉鐵痕身形倏地拔起,將中年儒生接在手中,制住穴道,挾在肋下。

    三背劍人不由面色一變,疾遜閃電撲前,撤劍出鞘,分三才方位把拘魂學究圍住。

    顯然石中輝派四人出山前,未曾囑咐不可冒犯拘魂學究,事實上石中輝為防洩露隱秘有不能明言苦的苦衷。

    申茂林等人雖端坐騎上,卻捏著一把冷汗,擔心拘魂學究不敵中年儒生,目睹中年儒生被擒,不禁如釋重負。

    拘魂學究冷笑道:「老朽不明白你等為何恃強出手,其故安在?」

    語出掌出,赫然亦是旋空斬手法,所不同的竟無一絲破空銳嘯。

    突見三人齊聲發出痛極的嗥聲,頓感手背如中斧鉞,痛徹心脾,長劍把持不住,紛紛當郎墜地。

    拘魂學究哈哈發出一聲長笑,身影掠動似風將三人各各點了一指。

    三人只覺眼中一黑,昏死倒地不起。

    拘魂學究快步向前朝申茂林等人走來。

    申茂林等紛紛滾鞍下馬肅立道旁。

    拘魂學究抱拳笑道:「申兄別來無恙?敢問四人是何來歷?」

    申茂林不便吐實,忙抱拳答道:「這個申某也不知情,房兄難道一無風聞麼?」

    拘魂學究略一沉吟,道:「傳言這四人並非萬石山莊中人,潯陽鎮外顯露旋空斬卓絕手法,已是震懾遠近,但用意莫測,未必是黃山之友,蜂蠱有毒,故此聞訊趕來一明究竟?」

    馬車蓬簾陡地掀開,現出石紅芍,步下車馬,望拘魂學究盈盈一福,鶯聲嚦嚦道:「石紅芍拜見恩公?」

    拘魂學究忙道:「不敢!」

    迅又歎息一聲道:「姑娘病體未癒,為何不聽老朽之囑,千金之軀輕身涉險,老朽想不出令尊令堂何以竟未回勸阻?」

    石紅芍笑靨如花,道:「紅芍思念恩公,爹娘非但不加攔阻,而且讚許紅芍出山一行!」

    拘魂學究愕然詫道:「這為什麼?」

    石紅芍霎了霎眼,道:「恩公這是明知故問?」

    拘魂學究發現半月多不見,石紅芍比前豐腴多了,最令人驚異的竟更清麗脫俗,了無病容,而且一雙明眸宛如秋水,令人不敢逼視。

    不禁長歎一聲道:「老朽已覓妥歇息之處,意欲與姑娘商談,不知姑娘能否應允!」

    石紅芍道:「紅芍謹遵恩公之命!」

    褚青史等人立時撥轉馬頭,前行中數丈逕向右邊杏林小徑中而去。

    拘魂學究道:「姑娘請回車上吧,老朽帶路!」

    身形一鶴沖天而起,半空中一個潛龍翻身,飄落馬鞍,策騎刺入杏林而去。

    石紅芍微微一笑,跨入車內。

    杏林小徑僅容車行,申茂林逕自策騎如飛趕上拘魂學空,道:「房兄知否邢無弼侵擾萬石山莊之事?」

    拘魂學究道:「房某巳知,目前尚是癬介之疾,石莊主安如泰山,倒是石紅芍輕率離山,只怕引起武林劇變,我等稍時再說!」

    諸人一行進入一片土屋莊院,莊院僻處山凹,四外林木幽森,異常隱秘。

    拘魂學究與申茂林低語了一陣,便獨自飄然進入正廳。

    這座莊院雖是土屋,卻異常寬敞,一入莊墒大門便是曬穀場,寬廣數十丈,迎面三個門頭,一正二偏,卻是二進間,莊稼農戶有此宏敞莊院殊不多見。

    石紅芍盈盈款步偕同四婢下得車來,望了申茂林一眼,道:「恩公呢?」

    申茂林道:「他在正屋內廳恭候姑娘。」

    石紅芍道:「只准我一人進入麼?」

    申茂林微笑道:「有請姑娘與四婢進入,我等留在外廳!」

    石紅芍嫣然一笑,與四婢向正屋走去。

    只見拘魂學究已在內廳簷下立候,微微一笑道;「五位請!」

    廳內正中—方木桌上已擺設四付銀箸,及五色佐酒佳餚,並有兩盤點心及一壺佳釀。

    拘魂學究目注夏蓮道:「老朽有事與你家小姐相商,四位姑娘不妨在此隨便飲用!」

    夏蓮不禁粉靨一紅,低聲道:「婢子遵命!」

    拘魂學究含笑用手往廂房一指,道:「石姑娘請!」

    石紅芍不由自主地霞飛雙頰,宛如小鹿撞胸,低垂蟬首,漫應了—聲道:「紅芍遵命!」

    兩人先後進入廂房,拘魂學究隨手將房門關上。

    石紅芍更自芳心狂跳不住,抬目望去,只見房內雅潔異常,除床損妝台外,方桌上竟然一紅燭,佳餚爐列,牙箸銀杯,酒香四濫。

    拘魂學究道:「濁酒粗餚,不值敬意,姑娘請坐。」

    石紅芍朝恩暮想,盼與拘魂學究相見,如今得償夙願,只覺胸中宛如一團亂麻,不知如何是好,正是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拘魂學究擎壺在石紅敬杯中滿滿斟了一杯酒後,道:「姑娘,你不知有無想到你這一出山,將為江湖內引起一場血腥浩劫?」

    石紅芍不禁響起銀釣嬌笑道:「紅芍此番出山遊歷,並未與人結怨,恩公為何說得如此嚴重?」

    拘魂學究道:「江州客棧外旋空斬威風無匹,喪生其下都是江湖知名人物,是以姑娘座車所至,已然震盪人心,成為眾矢之的……」

    石紅芍緊接著說道:「他們與我陌不相識,更非萬石山莊所遣,這與我石紅芍何干?」

    拘魂學究哈哈大笑道:「別說瞞不了老朽,鬼刀邢無弼及雷音公主均是料事如神,心計多端之輩,兩人必圖謀更急,如此萬石山莊恐殺功難免!」

    石紅芍盈盈一笑道:「此正是石紅芍趕來尋找恩公之真實用意。」

    拘魂學究正色道:「老朽垂暮之年已是誓決不過問武林是非,何況萬石山莊高手如雲,老朽惡名在外恐沾令尊清譽,人貴自知之明,請聽老朽相勸,姑娘請速速返轉黃山,以免雙親倚間盼望,日夜憂心!」

    石紅芍柳眉微揚,眸中隱隱泛出笑意,道:「恩公於西湖白堤痛懲惡徒于飛虎,義救弱女倖免受污,危言恐嚇靈山大師,豈可說巳置身武林是非之外。」

    拘魂學究道:「這一切卻是出自偶然,並非有意!」

    「這倒未必!」

    石紅芍搖首道:「紅芍之見,恩公一切作為都經過慎密安排,謀定後動,就拿此處來說,恩公早巳算準紅芍必經。」

    拘魂學究不覺一笑道:「姑娘到是察理入微,所以姑娘相尋老朽為的是明白究竟,老朽亦不隱瞞,老朽目的須查出玉虛洞府,內有一項藥物為姑娘所必須。」

    石紅芍纖纖玉手一掠雲鬢,翹首綻出百合般笑容道:「恩公真是如此麼?紅芍只覺有無靈藥並無二樣,人生百年難免一死,我現在不是好生生的活著麼?紅芍認為恩公胸中有著重大隱秘,是以喬裝拘魂學究遊戲江湖!」

    抱魂學究早知石紅芍察出他自己並非真拘魂學究,此刻也由不得心神暗震,搖首歎一聲道:「姑娘委實玉雪聰明,老朽早就料到必瞞不過姑娘,為此才匆匆不告而別,但不知姑娘從何察出。」

    石紅芍玉容一整,盈盈立起,由懷中取出一張摺疊端正紙箋,蓮步姍姍走近拘魂學究身側,道:「紅芍就在恩公留函中察出,紅芍已用眉筆勾勒可疑之處,恩公不妨請瞧!」

    突然面現痛苦之色,一個嬌軀傾向拘魂學究懷中。

    拘魂學究正待立起,不防石紅芍有此一著,百忙中不遑思索,慌不迭地抱了一個正著,軟玉溫香抱滿懷,幽香襲鼻,撩人綺念,由不得耳熱心跳,更不敢出聲驚動房外四婢。

    他乃聰明絕頂之人,立即悟出石紅芍用意,輕輕歎息一聲道:「姑娘你這是何苦?」

    石紅芍緩緩睜開眼簾,羞不自勝,道:「紅芍雖死何恨,只求一見廬山真面目。」

    拘魂學究急道:「老朽已有妻室,姑娘天人,老朽一大把年歲怎能瀆褻!」

    「為妾為婢,紅芍心甘情願!」

    說著五指迅如電光石火抓住拘魂學究胸前長鬚,瞠道:「紅芍之求,恩公究竟應允與否?」

    拘魂學究無可奈何道:「在下應允就是,不過在下有二事相求,亦請姑娘應允!」

    石紅芍嫵媚一笑道:「恩公請說!」

    拘魂學究道:「請姑娘守密,即是令尊令堂主之前亦須金人三緘其口,只待在下事了,定恢復本來之身。」

    「這個紅芍應允就是。」

    石紅芍道:「還有呢?是否趕紅芍速返黃山?此必須從長計議,匆匆而來,匆匆而返,未免心有不甘。」

    拘魂學究面泛苦笑道:「其實在下不用說,姑娘巳然知道了,姑娘請起,容在下顯示本面目!」

    石紅芍螓首一搖,道:「不行,紅芍自知武功遠遜恩公,若恩公趁機逃之夭夭,紅芍豈非有死而已!」

    拘魂學究想不到石紅芍較淑蓮公主更難纏,不禁愣住,為之手足無措。

    石紅芍嬌軀貼得更緊,靨泛羞意,五指纖纖撫摸拘魂學究唇邊,斜睨了一眼,柔聲道:「紅芍代勞當無不可?」

    拘魂學究暗歎一聲道:「姑娘真天下之忍人也!此乃在下有生以來頭一遭無可奈何任人擺佈!」

    石紅芍禁不住笑得花枝亂顫,兩手拾指輕搖自頸下揭起一張薄如人皮的面具。

    這一回輪得石紅芍驚異莫明瞭,幾曾見過如此俊俏檀郎,玉面朱唇,倜儻不群,疑似潘安再世,宋玉生重,不禁驚得呆住。

    舒翔飛面紅耳赤,道:「姑娘再不起來,在下恐情不禁了。」

    石紅芍道:「罪在賤妾,這不怪恩公!」

    說著盈盈立起,但忍不住嚶嚀出聲,霞飛上靨,與舒翔飛並肩坐下,喁喁低語。

    舒翔飛有問必答,語多詼諧,但隱瞞了不少真情。

    石紅芍忍俊不住,花枝亂顫。

    舒翔飛忽面色微變,迅忙戴上拘魂學究面具。

    石紅芍大感驚愕,問訊其故。

    舒翔飛道;「在下耳聞一聲嘯音,雖遙傳微弱,但猶可辨,稍時必有人前來!」

    石紅芍忙拉開座椅,相對而坐,淺飲低酌。

    片刻,門外果生擊指聲,石紅芍只聽春桃語聲道:「小姐,褚老英雄有事求見房老前輩!」

    舒翔飛忙離座拔開木栓,道:「褚老請進!」

    褚青史推門閃身而入,重又關牢,向舒翔飛低聲道:「邢無弼果然陰險狠毒,在江州客棧外喪生在旋空斬手下的一名為少林俗家弟子,尚有大人均為峨眉青城嶗山門下,指那中年儒生等四人實乃黃山萬石山莊石中輝所遣……」

    舒翔飛道:「這盡在我等意料之中!」

    褚青史接道:「江湖傳言本來邢無弼已處於不利之境,如此一來反使邢無弼振振有詞,藉為口實,此刻龍虎山上聚集了不少武林各大門派高手,眼前石姑娘一行失去蹤影,必偵騎四出,引起軒然巨波!」

    舒翔飛道:「邢無弼也在龍虎山麼?」

    褚青史道:「不在,此刻他尚未入川,似欲奔往青城!」

    舒翔飛略一沉吟道:「盡量阻延他的行程!」

    褚青史搖首不以為然道:「老朽之見,使邢無弼盡快趕至青城!」

    舒翔飛愕然詫道:「這卻是為何?」

    褚青史笑笑道:「老朽也不知,但這是蘭姑奶奶之命!」

    石紅芍忽道:「是胡薇蘭姐姐麼?賤妾亟欲一見?」

    舒翔飛不禁皺了皺眉頭。

    石紅芍白了舒翔飛一眼,道:「賤妾看來,蘭姐姐已然到了,與其憂急,倒不如落落大方的好!賤妾與她終須朝夕相見,何必使恩公左右為難!」

    門外忽響起胡薇蘭銀鈴悅耳嬌笑道:「究竟紅芍妹子爽朗大方,不讓鬚眉,當斷不斷,反受其辱,翔弟若是早聽從愚姐之言,也不致費此如許周折!」

    褚青史伸手拔開門栓道:「蘭姑奶奶請進!」

    玄衣龍女胡薇蘭一門入室,石紅芍不禁眼中一亮,只覺胡薇蘭明眸皓齒,冰肌五膚,儀態萬千,人間殊色,忙盈盈一福道:「小妹石紅芍拜見蘭姐姐!」

    胡薇蘭伸手牽住,轉向舒翔飛道:「愚姐巳調動一些人手,重作佈署,褚老全都知情,我與紅芍妹妹有幾句體己話要說,無須翔弟作陪……」

    這無異是遂令客,舒翔飛哈哈一笑,偕同褚青史出室而去。

    拘魂學究跨出正屋,只見衛風池陶廣劉鐵痕三人聚立在廣坪上低聲商談,獨不見鬼偷宋傑,驚問宋傑何在?」

    衛鳳池答道:「宋傑奉命西行入川,盜取邢無弼身懷五件信物!」

    「五件信物!」

    拘魂學究詫道:「什麼五件信物。」

    衛鳳池道:「蘭姑奶奶諱莫如深,老朽也不明白個中究竟,蘭姑奶奶第二道錦囊妙計乃釜底抽薪,韓畏三方奇崖穆元亮等人已趕往龍虎山中!」

    拘魂學究聞言已明白胡薇蘭之計,私暗讚道:「蘭姐心細如髮,計出萬全,也只有她能使韓畏三信服不疑。」

    張口欲言,忽見莊院門外人影一晃,他目光銳利,已瞧出此人是誰,詫道:「小叫化也趕來了!」

    朗聲喚道:「青陽!」

    果然是小叫化程青陽,聞聲面現無可奈何神色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向拘魂學究行禮如儀。

    拘魂學究道:「你同何人前來,藏在院外鬼鬼祟祟則甚?」

    程青陽嘻嘻一笑道:「小叫化連夜趕路,滴水未進,腹中饑鳴如雷,想去廚下找點東西塞塞肚子,不料卻為少俠瞧見!」

    說著從懷中一函遞了拘魂學究,接道:「百了老前輩命小叫化趕來,鄭重相囑必須親交蘭姑奶奶!」

    拘魂學究聞言接過,急急望內奔入。

    小叫化伸了伸舌,拉著衛鳳池走向偏屋而去。

    不久,申茂林匆匆走出,奉命趕回萬石山莊……

    內廳四婢仍聚坐方桌,竊竊私語。

    東西兩廂扇門緊扃著,忽見陶廣余洪雙雙進入求見胡薇蘭。

    胡薇蘭啟門走出,手持一函。

    余洪抱拳一揖道:「女俠宣召余某不知有何差遣?」

    胡薇蘭道:「不敢,此函內有書策三道,請余老師依策行事,有勞之處容後面謝!」

    余洪忙道:「此乃余某分所應為,何言辛勞,房老前輩呢?」

    胡薇蘭手指西廂,道:「此刻他在參悟一宗武功,不知何時才得出見!有事麼?」

    余洪搖首笑道:「無關緊要,方才接獲傳訊,龍虎山第九代張天師不欲見玄門清修弟子捲入江湖是非中,江湖群雄延置在山麗下院,正值韓畏三方奇崖等趕來把邢無弼劣跡真眾宣吐。

    群雄情激,不值邢無弼所為,但其中仍有邢無弼心腹死黨在內,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只怕方奇崖等人有性命之危!」

    胡薇蘭道:「無妨,樂宸老已作萬全戒備,邢無弼目前諒不敢明目張膽誅戮異已,但防借刀殺人而已!」

    余洪點點頭,抱拳略拱,道:「如有樂宸老暗助定可無虞,女俠若無別事吩咐,余某先行告辭了。」

    胡薇蘭道;「余老師珍重小心!」

    陶廣余洪雙雙轉身走去。

    胡薇蘭回身走入房內,只見石紅芍端坐桌前玉臂支頤,似在凝思。不禁嬌笑道:「虹芍妹妹你又在胡思亂想了!」

    石紅芍驀的從沉思驚醒過來,玉靨緋紅道:「小妹失態,只是

    困惑不解翔哥之父失蹤多年,為何翔哥迄至如今才尋覓其父下落!」

    胡薇蘭輕喟一聲道:「只因翔弟之交離奇失蹤,不明生死,一無線索,恩師及愚姐一直探覓其事,但翔弟不知罷了。

    恩師遲遲不傳佛門絕學氣翔弟其因有二,一則翔弟根骨絕佳,聰穎睿智,學成懼他年少氣盛,招來殺身不禍,再翔弟命注桃花……」

    說著不禁嫣然一笑,玉靨霞泛。

    石紅芍也不由自主地嬌羞不勝,低鬢不語。

    胡薇蘭接道:「幸虧恩師諄諄善誘,以禮相循,翔弟竟氣質一變而成拘謹誠厚書獃子,實大出恩師所料!」

    兩女情如姐妹,毫不隱諱,石紅芍不禁格格嬌笑道:「這有什麼不好?蘭姐未必傾心自命不凡,倜儻風流,到處留情的臭男人!」

    胡薇蘭亦為之失笑……

    一連三天過去,土屋莊院內平靜如水。

    石紅芍並不寂寞,與胡薇蘭突棋,談心及研解武學。

    拘魂學究不時入室談論,戲語調侃。

    石紅芍只覺其樂融融,生命無比充實不似在黃山時落寞空虛。

    忽聞訊萬石山莊主夫婦雙雙趕至,石紅芍不禁望了胡薇蘭一眼。

    胡薇蘭道:「照預定之計行事,無須畏懼!」

    石紅芍淡淡一笑道:「娘很難說,小妹委實難以啟齒!」

    胡薇蘭連聲催促速出相迎。

    石紅芍格格嬌笑,偕同四婢前往土坪。

    只見申茂林領著石中輝夫婦跨入莊門,石紅芍趨前盈盈一福道:「女兒拜見爹娘!」

    石中輝目露驚異之色,道:「為父聞聽中護法言說芍兒宿疾又發,病勢沉重,是以為父同你娘匆匆趕來!」

    石夫人把石紅芍摟在懷內,端詳了一眼,微笑道:「芍兒,為娘瞧你比在山時好得太多,容光煥發,不要是騙為娘的吧?」

    石紅芍嫵媚一笑道:「爹娘請去內廳,容女兒一一詳稟如何?」

    石中輝頷首道好。

    四婢立即轉身引路。

    石紅芍扶著石夫人數語輕聲詢問起居飲食安否。

    入室落座後,石紅芍道:「女兒只請申護法求娘來此一見,為何爹能離出?」

    石中輝將須微笑道:「邢無弼黨羽擾本山只是虛攻而已,閻子明又趕返雷音谷,是為父放心不下故隨你娘趕來!」

    說著面色微變,道:「芍兒為何謊言病重,來騙你娘趕來探視最後一面!」

    石紅芍正色道:「女兒確是病發,幸恩公聞訊趕來相救。」

    石中輝欣然笑道:「如此說來,房前輩必在此了,芍兒心願得償,可返山了!」

    只見石紅芍面現淒惶之色,默然無語。

    石中輝不禁一怔。

    石夫人見狀即感必有內情,藹然一笑道:「芍兒,莫非你有什麼委屈不成,凡事自有娘為你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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