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魔求道 正文 第十九章 玉女遁影
    蕭錦虹一生未嘗碰到強硬對手,甫一出道,輕輕易易的就成了一方霸主,哪把哈薩驥放在眼中,玉鳳則又是另一種看法;普天之下,在她心目中,能算得上絕世高手的人,就只有靈真道長、父親與三弟幾人,是以柳彤說出了哈薩驥的凶狠,她只在心中冷哼了一下,不以為意。

    四人分作兩撥,心思不一,大體上說,柳彤較為憂煩,他最為擔心的是愛子身體未復原。

    時間那容得他盡一味的愁思,雖說這一天特別難過,宛如比往日特別長了點,但不知不覺中,夜幕又已低垂,黑暗偷偷地溜了來,柳彤劍眉蹙得更緊了。

    初更時分,四人晚膳已畢,扎束了一番,玉鳳相幫柳劍雄繫好青虹寶劍,她撫了一個劍匣,朝他嫵媚的甜笑了一下,柳劍雄向她深注了一眼,泛起一個幸福的微笑。

    玉鳳偎著他說道:「依你昨晚所說,很可能對方來了三個人,那麼三人之中,又數哈薩驥強點,停會要是動上手,與我錦虹表弟接著兩丑,哈薩驥再強,憑你爹現在的功力,一定會接得下來;你不許出手,只好在一旁看著,本來這把劍我替你背著,又怕萬一情勢所迫,一旦急用上,措手不及,因此,還是你自己背著,但你可要聽我的話,不管我們戰勝了,或是戰敗了,你都不許出手,非到己身危急之時,方准出手。」

    她深情款款,一雙俏目弟睇著柳劍雄的俊臉,細語叮囑。

    柳劍雄笑著聽她說,話一落,他輕舒二指,將她的下顎一抬,凝目含笑的低問道:「我爹,我爹是你什麼人?」

    玉鳳俏臉飛霞,雙頰紅的似火,嬌軀在他懷中扭了一下,蓮足一頓,噘著嘴白了他一眼道:「不來了!人家給你講正經話,你一點都不聽,還促狹的講調皮話。」說著,玉手飛快的往柳劍雄大腿上死勁的擰了一把。

    儘管柳劍雄調侃她,問出這麼多羞人答答的話,她聽後宛如有點生氣,但心裡面可就是甜得有若跌進了蜜缸裡面,簡直是甜透了心。

    擰一把不大緊,柳劍雄想是真有點痛,忍禁不住,不由失聲「哎喲」的叫了一聲,這一聲,有如一把千斤重錘,狠狠的在柳彤心弦上敲了一下。

    「雄兒,怎麼啦?」隔壁房中傳來柳彤的聲音,語調有點兒抖急。

    玉鳳的俏臉更見嬌紅,像一隻快落地的蘋果,狠狠的又白了他一眼。

    柳劍雄油然的俊臉緋紅,訥訥的說道:「沒有什麼,你老人家萬安,是襪子裡有只小蟲,咬了一口。」他應變還算機靈,柳彤輕輕「嗯」了一聲,續說道:「快點準備,天時不早了,就要起二更,晚到了會落人話柄。」

    柳劍雄答了一聲,再未說什麼。

    三更天不到,冷月照著幢幢森郁黑影,凝神細看,原來是些石人石馬石像,雜草蔓生,幾將這些斑剝的石像遮了一半,夜風吹過,樹頂枝葉沙沙作響,冷月斜照,陵墓顯得分外的陰森、冷寂。

    樹頂枝葉中起了一聲裊鳴,聲音一落,颼颼颼飄落四條人影,來人正是柳氏父子。

    柳彤招眼向四外一望,但見這邙山全籠在夜霧之中,一片銀輝雖是照得遠處那座奇大的陵墓清晰可辨,但想覽清邙山夜幕下的真面目,確屬是件不易的事。陡的,他目光停在六丈外一座大石像後面,訝然的愣瞪著石像,柳劍雄突然一步躍落他身側,朝著那只石像點點頭。

    父子所見略同,齊皆認定石像後面藏有人。

    柳彤不吭聲,仰首往天空一看星斗方位,時間已快子正,登時氣凝丹田,哈哈一聲長笑。

    「噗噗」兩聲,兩隻夜梟「呱」的衝霄飛起,柳劍雄嘴唇動了幾下,朝石像後面用「導音飛韻」的絕技學著父親的口氣,說道:「時已將近子正,勞三位久候,可否請出相見?」

    「喋喋」兩聲如梟嘶叫,大石像後閃出三人,紅面獼猴與馬面天神垂手分立在一高大棕色短髮怪人兩側。

    這怪人長得鷹鼻鷂眼,一臉尺長的棕色虯髯,根根粗如鋼針,一張海口,嵌在血紅如丹砂的臉上,著一襲紫色窄袖胡服,背插一隻金光閃閃的豹爪。左壁套了兩隻烏光發亮的鋼環。年歲竟然令人無法估計。

    那兩隻鋼環特別惹人注目,柳彤虎目眨了兩眨,猛的心中一動。

    那人咧開大嘴,一口濃濁的塞北口腔,說道:「柳彤你確不愧是中原一號人物,昨晚我還責怪兩個徒兒,怪他們大驚小怪,嘿嘿嘿!

    你當真已算得上是號人物了!憑你這手傳音入密的功夫,今天準可痛而快之的活動一下筋骨了。」

    這傢伙確實夠狂傲,一揚一棄,將中原的武林高手看成是他活動筋骨的對象。

    柳彤雖不會「導音飛韻」之法,但愛子唇兒一張,他也聽得清清楚楚,登時心中一喜,猛的忖念道:「雄兒功力已自恢復了八成了。」

    現身三人,誰都猜得出是哈薩驥師徒,柳彤雙目仍是凝注在他左臂那兩隻發光鋼環上,哈薩驥話一落,柳彤雖是不耐他這種狂傲勁,但仍雙手一拱,豪笑一聲道:「哈老前輩過獎了!柳彤在中原武林道上,微不足道,怎能當得上『一號人物』的謬讚?」

    哈薩驥一聲傲笑道:「武當橫霸武林百年,嘿嘿,門下高徒,自然算得上是號人物。」

    柳彤心中有點氣,不由也傲然的朗笑道:「敝派承武林各門抬愛,尊家師為劍盟宗主,執掌劍門令符,柳彤不知哈老前輩所指『橫霸』二字是什麼意思?」

    哈薩驥傲然狂笑道:「還不是橫霸,你這野種兒子不但在關內胡攪一通……」他一指柳劍雄,倏的兩眼暴睜,有似兩隻銅鈴,怒叱道:「居然敢到關外行兇,傷了我三徒兒,若非是我一位老友逢其會路過,將我兩個徒兒救下,哼,你們竟然不念武林一脈,不將我大漠一派放在眼中?」

    柳劍雄怒哼了一聲,玉鳳幸好傍著他,登時扯了他一把,他方將快要爆炸的滿腔怒氣壓下去。

    柳彤身前側一擺手,意在制止柳劍雄,豪笑了一下,說道:「哈!哈!哈!老前輩望重武林,不嫌說話有點不大近情理嗎?老前輩不約束馬氏三雄,雖然恃強出手,凱覦少林失寶。犬子衛道師門,雖傷了令徒,似是三位高足搶先聯手環攻小兒,這一點,也是大悖武林道義,有損老前輩令譽。」

    哈薩驥「哇呀呀」的狂吼了一聲,叱道:「柳彤,你太欺人過甚,說話強詞奪理,你那雜種兒子技出靈真那牛鼻子,而失經又份屬少林,你怎能配說是衛道師門?」

    柳彤劍眉連揚,沒好氣的沉聲抗答道:「柳彤敬你是位前輩,心儀你往昔風範,可是你此時口齒不清,一再出口不遜,姓哈的,你怎的行事不尊重自己的身份?」

    哈薩驥氣得五內爆裂,大喝一聲道:「柳彤,你是活得嫌命長了不是?本來今天我只向你那雜種兒子索命,嘿嘿!沒說的,今天你們全都有份,誰都休想離一邙山一步。」

    不光是柳劍雄怒,玉鳳與蕭錦虹又何嘗不是氣得頓足,蕭錦虹再也忍禁不住,大吼了一聲,說道:「爹!讓孩兒替你老人家將這狂徒擒來。」聲落,他正待一步縱出。

    柳彤將他一把扯了回來,發話道:「虹兒,慢著,為父尚有件重要的事問一問他。」登時虎目一瞪,一指哈薩驥臂上的兩隻鋼環,沉聲喝道:「姓哈的,你臂上的兩隻鋼圈,可是龍虎鋼環?」

    哈薩驥嘿嘿兩聲冷笑,語帶傲氣的道:「哼!算你識貨,你全猜對了!」

    柳彤追問了一句:「你怎樣得來?」

    哈薩驥又是兩聲傲笑,不屑的答道:「怎樣得來!是一場血債的代價。」

    柳彤側頭看了蕭錦虹與玉鳳一眼,強忍了一下胸中氣憤,終於忍禁不住,虎目發紅,怒聲喝道:「這對鋼環,哼!是不是從只劍鎮西川,陸……」

    哈薩驥有點不耐,截斷他的話接說道:「一點都不錯,陸崇德早年傷了我大漠門下一名弟子,我只取了他的狗頭與兩個鐵環,還算便宜了他呢!」

    賊子!拿命來!柳彤身後飛出兩人,朝哈薩驥猛撲,身未到,四股凌厲掌風,帶起一陣銳嘯,朝哈薩驥撞去。

    柳彤來不及攔阻,「彭彭」的兩聲大震,哈薩驥身後躍出來大漠兩丑,將蕭錦虹和玉鳳的兩股掌力接下。

    玉鳳跡近瘋狂,兩隻玉掌有如雪片亂舞,「玄靈掌」絕招連連,將紅面獼猴罩住,她全心全力的要替舅父陸崇德報仇。

    蕭錦虹更兩眼紅的怒恨騰霄,他是陸崇德的養子,此刻見了殺親仇人,真是恨沖九霄,又掌一緊,想逼開擋住他的馬面天神,以全力去搏殺哈薩驥。

    柳彤低歎了一聲,知道此時要攔下二人,也不可能了,心中一陣轉騰,知道今天已是勢成騎虎,難以善了,低聲向柳劍雄囑咐了幾句,正待出手攻哈薩驥,哈薩驥已嘿嘿冷笑道:「柳彤,你也別閒著,你知道我的意思,你們父子倆,是誰先替我徒兒填命?」

    柳彤豪笑了一下,說道:「老友陸崇德的血海大仇,姓哈的,柳彤正要找你償還!」

    哈薩驥雙手向後一負,不管一側打得狠烈異常的兩個徒兒,冷然的傲笑了一聲,漫應道:「我在陸崇德身上還沒有撈夠本,柳彤你就替他再清償一部分債務吧!小雜種算是償我徒兒的命,你們父子倆齊上,免得祖師爺多費手腳。」

    柳劍雄氣得週身抖顫了一下,清嘯一聲,雙拳一捏,「咯咯」作響,但父親在,不好發作,將怒火強壓下去。

    柳彤也虎目快要噴火,咬牙叱道:「柳氏父子,一生俠義,豈能雙雙對付你這魔頭,沒的反辱沒我父子一生英名。」哈薩驥嘿嘿兩聲獰笑道:「好硬的骨頭,明擺著讓你們佔個便宜,你都不要,好!祖師爺只好先打發你。」

    他話一落,腳下不丁不八,仍是兩手背負,嘿嘿傲笑道:「柳彤還不亮傢伙?」

    哈薩驥一派宗師,年過百歲,功力已然人了化境,憑這份氣定神閒的氣勢,柳彤也暗自心折,不由警惕自己,忖道:「我怎能急昏了頭,不要把一生英名葬送在這魔頭手內!」

    他不愧是領袖江南武林的盟主,念動慧生,靜神調氣,口中微笑說道:「柳彤一生之中,從未以兵刃向徒手之人搏鬥過,你不亮出你背上的金豹爪,柳彤自不便亮劍,就空手陪你走上幾招試試。」

    話落,雙拳一抱,禮不可廢的說了聲:「請!」請字一落,「呼」的劈出一股掌風。

    柳彤自生死玄關叩開以後,氣勁充盈,一掌勁道,猛若狂風,足可開山,哈薩驥雖是一派宗師,也不敢輕攫鋒銳,他是識貨之人,登時嘿嘿一聲厲笑,雙腳移宮,疾如潮瀉,閃身挪移五步,避開柳彤強猛的一掌。

    柳彤出身名門,不忘記「敬老尊賢」,應謙讓三招,他足有餘力趁勢追撲,但猛的將步煞住,雙掌胸前一錯,反待哈薩驥發招。

    高手過招,首先著重在勁力強弱,如果勢均力敵,則只有靠彼此之間的招勢去取勝,但最為緊要的,還是搶制機先,柳彤這一謙厚,登時坐失戰機,被哈薩驥連續攻了五招。

    這五招,凌厲得有如江海翻騰,掌勢直若天崩地裂,兜頭壓蓋而下。

    在內力與經驗上,柳彤本來就遜了一籌;招術上,武當派飲譽武林百年的「乾坤掌」雖稱精絕,但在招式上也稍遜大漠派的詭辣。

    五招一過,柳彤因坐失先機,連連後退,只看得柳劍雄怵目心驚。

    父子連心,他不自覺的探臂一挽青虹劍,青光一閃,俊目朝淨,凝神呆瞪著狠鬥的二人。

    一側惡鬥的另四人,一樣的打得翻翻滾滾,雙雙勢均力敵,鬥得狠辣異常。

    柳彤只為心厚忠厚,想謙讓三招,卻不防哈薩驥不理那些俗套,一輸猛攻之下,只逼得他喘不過氣來,但他領袖一方,自有其過人之處,登時掌勢一變,只守不攻,先穩住表勢,這一著正合了先求穩當,次求變化的原則。

    兩掌翻飛,劈出幾股剛猛的掌風,將哈薩驥攻勢阻了一下,登時心中一動,勁貫雙臂,將熟練未用過的「韓坤劍」倒轉九式化成掌招,連綿攻出。

    柳彤本以韓坤常稱雄武林,他對乾坤掌已有獨到之妙,倒轉九式一經施展開來,威勢確是不凡,走的是反八卦路勢,兩掌招式,一正一反,登時將個域外魔頭弄得捉襟見肘,拿捏不定柳彤的掌招路勢,頓時將一派進手招式化成守招,只有悉心化解柳彤的奇招。

    九式一過,哈薩驥狂吼了一聲,兩臂一圈,足下一盤一繞,登時兩掌似風,有如兩把利刃,一逕的朝柳彤兜頭削下。

    畢竟他是一派宗師,無論那一方面都比柳彤強上一籌,這一全力反撲,登時又將柳彤逼退數丈,氣喘吁吁。

    但此刻已是強弱懸殊,要退,也自無法脫出哈薩驥的強勁掌招之外,況且,身後正自退到一座龐大的石像後面了!恰當此時,哈薩驥嘿嘿一聲厲笑,人在一丈之外,雙掌劃空一繞,揚掌向外一登,眼見兩股剛猛無儔的劈空掌力,就要勁壓而下。

    這兩掌如果壓實,柳彤準得廢命,就在哈薩驥出掌將要吐勁之時,突的身後涼颼颼的五縷指風襲來,這五股冷風勢道勁銳,兼且分襲「靈台」、「命門」、「志堂」等五大要穴,認穴之準,指風之銳,饒他哈薩驥是一派宗師,也不敢輕易一試。

    他本精於「寒外飛花」,這門大漠絕技,恰與柳劍雄的大羅金剛禪指有異曲同工之妙,登時心中一栗,不遑吐掌傷柳彤,疾的雙腳一盤,快似風車的一轉,十縷指風向身後交錯彈出。

    一年以前,普天之下,無人能夠運指隔空傷人,且遠達兩丈以外,哈薩驥勿怪近年蠢蠢欲動,日夜均欲思將大漠勢力伸入中原,更圖謀在數年後奪得神道伏魔令符,凱覦劍盟宗主的寶座。那時候,睥睨武林,稱尊宇內,豈不快活一世。

    誰知他此刻十指一揚,宛如石沉大海,不見影蹤,相反的,身後五縷指風,雖是在轉身之間讓過,但仍一縷幾搭上靈台穴。哈薩驥驚得紅臉煞白,疾的一晃身,將那股冷風錯開。

    他應變夠神速,但靈台穴邊沿,仍是一涼,登時週身機伶伶打了個冷戰。

    他不愧是經驗豐富之人,自一發覺冷風襲體,登時就運氣將百穴封閉,否則,被這種內家指掃著一下,何止才打個冷戰。

    哈薩驥雙足一滑,側裡一個橫躍,縱出丈外,轉著一雙怪眼,往適才偷襲自己之人掃去,登時涼意上冒,心中嘀咕,轉著一雙疑詫的眼神,掃了柳劍雄一眼。

    柳劍雄右手橫劍,左手五指散伸,正自緩緩下垂,一副氣定神閒情態,看得這個漠外的大魔頭,心中一陣顫抖,這麼個年輕後生,竟然真如一般武林傳說,功力已入了化境。

    稍一呆癡,冷不防右側方「呼」的劈來一股勁風,接著一聲嬌叱道:「惡賊,拿命來。」

    他雙腳移宮,打橫一躍,避過這股拳風,不由怒哼了一聲,雙手一揮,「塞外飛花」,十指冒著縷縷寒氣,朝疾奔來的人影掃去。

    玉鳳本是惡鬥紅面獼猴,兩人功力本來不相上下,打了半天,誰也無法稍佔半絲上風。她本是怒極攻心,氣昏了頭,此刻見哈薩驥一怔神,猛的芳心一動,腳下倒躍九九,踏著靈真道長傳給他的九龍連環步法,足下一盤,登時登出紅面獼猴的羈絆,蓮足猛點,嬌軀輕似紫燕掠空,人未落地,玉掌一翻,朝哈薩驥勁劈而下。

    她來勢勁急,哈薩驥指招何等凌厲,兩下裡一湊,「期門」與「魔窗」穴上,登時被老鷹頭掃了兩指,兩指勁道何等雄銳,「叭答」一聲,登時跌落青石陵道上。

    哈薩驥見狀趁勢一個猛騰,右臂一伸,朝跌仆石板上的玉鳳抓去,恰當此時,紅面獼猴躡著玉鳳身後,齊巧趕到,也伸手撲向玉風。

    兩人指爪,快沾及玉鳳衣袂,紅面獼猴猛的忍了一下,想讓師父下手。依照往例,大漠神雕這一把抓下,掌下之人定必是個死數,是以他不敢搶著出手;誰知哈薩驥別有用心,同時之間,將下抓手掌停了下來,他本意是讓徒兒挾著人,自己好騰開手來對付兩個強敵。

    事情有了變化,就在這師徒二人各自忍手,變換主意的傾頃,哈薩驥已感到冷風襲體,紅面獼猴也覺身側有一股力道勁襲而來。

    不遑傷敵,先求自保,兩人側裡一個橫躍,避開這兩處疾猛的襲擊,足跟站穩之後,攏目一掃,方看清分襲自己師徒之人的是柳氏父子。

    兩人此時正躍落玉鳳身側,柳彤雙掌貫勁,在胸前交錯,虎視眈眈的瞪定哈薩驥師徒,柳劍雄右手伸縮間,運指連敲了玉鳳雙肩前胸五處要穴。

    玉鳳一動不動,柳劍雄不由劍眉一皺,左掌往前胸輕拍了一下,但聽「嘶」的一聲過後,柳劍雄左袖一陣蠕動,袖口外沿探出一顆似銀的雪白蛇頭來。

    柳劍雄低聲向柳彤說道:「爹,請你老人家照看我二哥,我來對付這魔頭。」

    柳彤先擦擦汗,然後,低聲叮囑道:「小心點,這老魔頭委實難鬥!」

    柳劍雄運劍顫抖了一下,青虹閃處,五朵青梅耀眼,一面傲然的雙目怒掃了哈薩驥師徒一眼,一面低聲回答柳彤的話。

    哈薩驥連聲冷笑,說道:「小鬼,原來那韓老虔婆也教了你幾手?」

    柳劍雄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僅傲然的冷哼了一聲,事實上他這兩手是剽竊棲霞姥姥的。他本是天縱奇才,在鐵嶺與姥姥較技,已將她的招式全數記了下來,只為上次在武當後山拜謁靈真道長時,道長當面諭示他,爾後,「乾坤劍法」,要列為武當的獨門絕技,非武當門嫡傳弟子,一律不准用這套劍法。

    劍招雖是他創的,如今既受靈真道長限制,自亦無法運用,而少林門的一干僧眾,在行腳江湖,不是使杖,便是用方便鏟,至於俗家弟子傳遞相承的「一百零八達摩劍法」,柳劍雄素未一見,是以他除了大羅金剛劍訣的金剛四式外,別無劍招可運用,雖是尚熟諳武當的飄風劍法,但那套劍法至今仍為武當派的鎮山劍法,他身為少林長老也無法分享這份權益。

    如果動輒施展金剛四式,難免會多造殺孽,上干天譴,是以他要找一套劍式平和點的劍法應敵。在襄陽半月無事,就將對姥姥的梅花劍法與七巧劍招日夕苦練。此時振腕一顫,施展出來竟宛如得自姥姥嫡傳,難怪哈薩驥要興此一問了。

    且說柳劍雄一聲冷然傲笑之後,切齒說道:「姓哈的,你這一生,壞事做夠了!滅門、剝皮,無所不用其極,今天小爺也該替世人除害……」

    哈薩驥氣得鬚髯根根翹豎,短髮指天,「哇呀呀」一聲大吼,打斷柳劍雄的話,怒聲叱道:「小雜種,你找死!」死字未落,探臂朝背七一抄,登時金光耀眼,他手中已執定一柄二尺長的外門兵器,金豹爪。

    金豹爪迎風一亮,劃空一聲銳嘯,不屑的叱道:「你就將老虔婆的花招盡數抖出來,嘿嘿!祖師父的爪下,讓你走過二十招,就算得是大漠神雕。」

    柳劍雄憤然的一聲清叱,青虹猛顫,左抖右旋,立幻漫天冷梅,長笑一聲,青光炫目,飛灑而出。

    哈薩驥確是一塊老薑,柳劍雄的起手一劍,立使他心中驚駭了一下,知非易與,登時疾滑五尺,手中金豹爪一橫,其快驚人的縱橫揮霍,金光飛湧,朝漫天冷梅迎去。

    三個徒兒是他劍底驚魂,哈薩驥不敢大意,登時使出大漠六十四路威震塞北的爪法,凌厲得有如怪龍攪海,蕩起層層勁波,朝柳劍雄逼攻。

    柳劍雄哼了一聲,振腕連抖了幾下,劍光所幻梅影越來越多,劍風越來越強勁,直如松濤鳴嘯,四山震搖,方圓二丈之內,草飛枝折。

    哈薩驥功勁超人,嗤嗤兩聲怪笑,絕招連綿,霎時之間,但見一團金光,在漫天銀色梅影中翻來滾去,直若盤龍繞空,兩人身形已自不可分辨。

    彈指之間,兩人已換了十七八招,柳劍雄後方不繼,額上微見汗跡,原來他勁力才恢復八成,一再的強運真力,是以微露疲意。

    高手過招,最怕的就是後方不斷,他此刻,漸覺心氣浮躁,劍尖有如挑著一山嶽般的沉重。

    心中不由大為駭然,但顧不了許多,登時默運禪功,左手食拇二指一彈,銳風劃空之聲起,哈薩驥握得死牢牢的一柄金豹爪,宛如狂風怒濤中的雷霆一聲,頓時被震飛五丈之外,落在陵墓的石道上,激起一溜火星。

    接著柳劍雄左袖朝哈薩驥一抖一摔,雪龍「嘶」的叫了一聲,小口陡張,淡淡的朝哈薩驥噴了一口濃霧。

    金豹爪一出手,哈薩驥本已駭然大驚大恐!這魔頭一生之中很少以金豹爪對敵,遑論兵刃出手,此番兵刃出手,怎不要把他嚇出身冷汗,誰知在他驚慌失錯之時,迎面射來一線銀虹,兜頭噴下霧氣,不但力道勁猛,又是奇寒刺骨。

    他未防柳劍雄出手這麼快,登時右臂微沉,足下一個微旋,身形竄出兩丈,回身一掌,朝雪龍噴來的淡霧劈去,怒喝了一聲道:「小雜種怎會這般無賴,借重起畜生來了?」

    柳劍雄雙足穩立如山,傲然仰天大笑,笑說道:「姓哈的,你說不讓小爺走上二十招,不錯,剛好二十招,小爺承情相讓,怎說小爺憑藉畜生之力,你手中傢伙出手可在這畜生出現之先。」

    哈薩驥被氣得臉如紫醬,胸部起伏隱現,微聞喘聲。

    雪龍甚為乖覺,善體主我心意,柳劍雄屹立不動,他在噴出一口淡霧之後,出就小尾一彈,落在柳劍雄足前,靜臥不動,偏著顆小頭愕然的瞪定哈薩驥,又回頭看了看柳劍雄,宛如是期待主人動作行事,蕭錦虹與馬面天神二人,可說是棋逢對手,打得翻翻褒褒,全部拼上了命。

    哈薩驥猛的回頭朝惡鬥中的兩人看了一眼,陡然大喝了一聲:「住手!」

    這一聲狂吼,有如怒雷行空,他何等功勁,一喝之力,登時將狠命狂拼的兩人叱得陡然躍開。蕭錦虹俊眉雙桃,寒著臉冷哼了一下,回頭一看父親與哥哥,發覺兩人全部都頭臉泛汗,登時心中一涼,疾的躍了回來。再又看清地上躺著的表姐,不由俊臉色變,疾的一步回躍到柳劍雄身側。

    他不愧是曾經領袖過一方黑道的霸主,機智膽識超人。瞥眼一掃場中景象,已知父兄因功力未復原,不能再久纏下去,表姐更是昏臥地下,看來傷得不輕,眼球一轉,哈哈一聲豪笑道:「哈老怪,今晚你金豹爪不爭氣,但你們大漠一派的絕技,除開塞外飛花外,還數『三才迷蹤劍陣』算是門絕活,今晚再鬥下去都沒有多大意思,你有沒有膽,打個地點,半年以內,你們師徒三人擺下惡陣,就由在下與我父親同大哥見識一下如何?」敢情他正看到紅面獼猴將哈薩驥的金豹爪撿拾回來。

    哈薩驥老臉再厚,兵刃出手,以一派宗師身份,自不便再呆下去,蕭錦虹的話,無異是替他砌了下台之階,頓時藉機轉圜,嘿嘿一聲冷笑,答道:「小子!就依你。但祖師爺將陣擺好以後,你父子三人到時可不能龜縮耍賴!」

    蕭錦虹劍眉雙桃,狠瞪了他一眼,大聲抗辯道:「哈老怪,我父子三人,全是鐵錚錚的漢子,你敢小看我……」

    柳彤怒吼了一聲,柳劍雄沉聲叱道:「姓哈的,我二弟說的話一准作數,半年之內,你只要將時間地點通知我們一聲,無不捨命候教。」

    哈薩驥嘿嘿一聲冷竣的傲笑,中了一聲:「好!」雙手一揮,帶著大漠二丑,縱身向夜霧中縱去。

    三人一走柳彤「啊」的輕吁了口氣,掃了兩個愛子一眼,緩緩的低頭,目光落在石板上躺著的玉鳳。

    柳劍雄仍然屹立原處不動,但俊臉已自漸轉煞白,雙目凝視著哈薩驥師徒消逝在夜幕中的背影,心中不停的慨歎,忖道:「幸而這魔頭未死纏下去!否則,後果真是堪慮。」

    他猛的回頭,一看大哥面色,登時心中猛跳,不由「啊」的一聲驚呼,關切問道:「大哥,你怎麼啦?」

    柳劍雄不說什麼,輕搖了下頭,虛弱的歎了口氣。

    蕭錦虹疾的雙手一扶,連忙柔聲說道:「你會下來調息一下吧!」說著雙手一攙,將柳劍雄扶坐地上,幫他盤好膝。

    柳劍雄氣息衰弱,但仍俊目一睜,看了蕭錦虹一眼,淡笑了一下,說道:「你不要管我了!快去看看你表姐吧!」說完,他跌坐不語,暗自調元。

    蕭錦虹低應了一聲,踱向父親身邊,一臉關注的向柳彤道:「爹!我表姐是怎麼受傷的?」

    柳彤黯然神傷的道:「受了哈薩驥那魔頭的指風掃中穴道。」

    蕭錦虹泫然欲泣,低沉著聲音問道:「不知可有解救的方法?」

    柳彤點了下頭,說道:「這倒不是什麼手法,只是她的前胸幾處要穴,被這魔頭的指風掃得將脈穴封閉,只需運勁推拿一番,也許很快的就能復原過來。」

    蕭錦虹聽得雙眉愁皺,急得搓手,低聲說道:「替她推拿,看來只好我哥哥能勉為一試。」他語帶雙關,一則柳劍雄功力較高,再則是他與她誼屬金蘭,且又他日必成連理,是以他方有此一說。

    柳彤低歎了一聲,說道:「不錯!唯獨你大哥能做這件事,適才他已運指敲了她幾處大穴,只可惜他此刻功力未徹底復原,不能立即叩開經脈,不過……有他敲了幾指,已不礙事了!只須再稍為推拿,就可以使她甦醒過來。」

    話落,父子倆對望了一眼,眼色之中,均顯示出自己愛莫能做的神色。

    良久工夫,柳劍雄沉重的吁了口氣,一雙朗目又神光灼灼,一挺腰,站了起來,俊眉一剔,朝父親看去。

    蕭錦虹一步躍過來,說道:「大哥,好了沒有?」

    柳劍雄笑著點了下頭,不說什麼。

    蕭錦虹面凝愁色的沉聲說道:「表姐仍未醒來,爹說等你替她推穴。」

    柳劍雄俊面一紅,點頭吃吃的答道:「為兄也不知現下有沒有這份能耐,他老人家既是這樣說,為兄只好試試吧!」話落,兩兄弟疾趨了兩步,來到玉鳳躺身的石板前。

    柳劍雄先看了下柳彤,柳彤點頭一笑,他猛吸了口氣,登時勁貫雙臂,凝睇了仰躺著的玉鳳一眼,十指錯落,冷風絲絲,十縷指風,不停的在玉鳳胸前六大要穴一陣跳動,宛如運轉在琴鍵上,輕靈曼妙而有節奏的彈動了俄頃。

    指顧之間,玉鳳瓊鼻先聳了兩下,陡的俊眼猛睜,看清三張關切的含笑面孔,登時一骨碌爬了起來,羞意撩人的朝柳彤福了福,又默然含情的也目瞥了柳劍雄一眼,不由己的唇角披露一絲甜笑。

    蕭錦虹拱手笑說道:「恭喜表姐復原了!」

    柳彤仰臉一觀天象,焦急的說道:「五更將盡,還是趁早返店吧!」

    話落,當先拔步,朝山下飛撲,三人魚貫相隨。

    經過一番風險,柳彤益發的知道,如果不盡快的使愛子復元,出關尋神道伏魔令真不容易,還有蕭錦虹雖是使詐將哈薩驥誆跑了,但三才劍陣是字內有名的凶毒劍陣,如愛子身體不能完全康復,這個惡陣又怎生個去破?

    翌日起,柳氏父子住在客店之中,深居簡出,除開偶爾命蕭錦虹上趟白馬寺,去探看一下有無妙清的信息外,父子幾人,終日不離房內一步,閉門苦練內功。

    十日易過,這日午後,幾人正在房中閒談,天井中起了一聲「哈哈」狂笑,蕭錦虹聞聲一喜,一步竄到天井之中,朝狂道躬身一個長揖,笑意迎人的說道:「朱道爺一路風塵,辛苦了!蕭錦虹不知該怎樣報答你老人家?」

    身後相繼踱出來柳氏父子與玉鳳,朱純飛哈哈一笑,倏的一板面孔,朝柳彤瞪了一眼,低頭沉聲冷冷的說道:「免、免、免,你別灌我米湯……」接著抬頭又朝柳彤怒哼了一聲,沉聲說道:「柳大鬍子,你我數十年的交情,嘿!這一趟你將我支使得夠了!險險肋骨為華榮的母老虎敲斷了三根。」

    柳彤拈鬚豪笑了一下,肅身一拱手道:「偏勞之處,柳彤敬謝,有事先請進屋再說。」朝蕭錦虹怒了下嘴,說道:「虹兒,快!去關照外間送桌好酒來替朱道爺接風。」

    朱純飛不自覺的嚥了口唾沫,舌頭一伸,舐了一下厚嘴唇。

    蕭錦虹恭應了一聲,翩然轉身朝外間走去。

    柳劍雄與玉鳳雙雙走了過來,一左一右的分執著狂道的雙手,玉鳳甜笑盈盈親切的說道:「大哥一走,去了半個多月,想煞我與三弟。」

    狂道哼了一聲,先看了柳劍雄一眼,方轉頭朝玉鳳狂笑了一聲,說道:「你此話可真?只怕是要我多在外面幾天才好!免得日夕在你們身側,有點礙手礙眼。」

    柳劍雄知他故意打趣,只淡笑了一下,未說什麼,玉鳳可就臉上有點掛不住,被他說得玉面飛霞,立時噘著嘴,白了他一眼,恨聲說道:「一天到晚瘋天瘋地,一見面,說不上三句好話。盡拿些短命話來調侃人。」

    狂道哈哈一聲大笑,核桃眼一翻,白了柳劍雄一眼,說道:「怎麼樣,現在就嫌大哥我瘋地瘋天的討厭,要等到……哼!那時候,你們兩人要把我看成眼中釘了。」

    玉鳳氣得蓮足一頓,冷著面孔狠狠的白了狂道一眼,撇下幾人,轉身扭著腰肢,朝自己房內走去。

    柳彤豪笑了一聲道:「難得!你真是越來越年輕了,儘管拿自己兩個義弟打趣,忘記了好多天沒有餵過酒蟲了!走,先到裡間靜一下,待會好好的讓老朽敬你三杯。」

    狂道週身骨節眼一動,宛如輕了四兩,心說道:「嘿!你別在我面前賣關子,今天有你這未來的公公在,諒你不敢使小性兒?」

    他去年自杭州陪著玉鳳北上尋柳劍雄之時,確實受足了玉鳳的氣,此刻有柳彤在,他是有恃無恐,想著想著,不由又哈哈笑說道:「三弟,天幸今天我們兄弟三人聚在一起!哼!說實在的,今天我們三弟兄,如果少你一人,哼!為兄這把老骨頭,何消華靈的母老虎敲,怕不早被老二抖得骨是骨,肉是肉了!唉!反正為兄這把老骨頭,總有一天要被人拆散呢!」

    玉鳳在房中悶不吭聲,柳劍雄躬身一個長揖,笑說道:「大哥!我們兄姊弟三人,自黃鶴樓結義起,我和二姊全仗大哥提攜,小弟今天薄有微名,莫不是大哥所賜,自己弟兄,小弟如與二姊以前有甚對不住大哥之處,小弟願負荊受責。」

    狂道哈哈一笑,說道:「成!你說,有了事不找你,叫我孤苦伶仃的去找誰?這件事易辦,你只要誠誠心心和老二給大哥我雙雙敬上兩杯,也就行了!」

    柳彤父子哈哈一笑,三人魚貫向柳彤臥房走去。

    移時,蕭錦虹喜孜孜的一腳跨了進來,身後隨著兩個店小二,兩人動手擺設桌椅,接著端進來一桌上席。

    狂道哈哈一笑,向三弟努了下嘴,柳劍雄向他微笑了一下,莫奈何的搖了下頭,低著頭向玉鳳房內走去。

    房中三人已自落了座,狂道兩眼直鉤鉤的望著酒杯,嚥了口唾沫,好半晌,不見兩個義弟進來,登時週身血液沸騰,喉頭發癢。

    良久,柳劍雄一腳跨了進來,望著怪道做了下鬼臉,搖了搖頭。

    狂道自作自受,急得心中發毛,輕聲問道:「三弟,怎麼!她不來?」

    柳劍雄點了點頭,一雙俊面目愣望著狂道。

    柳彤豪笑了一下,說道:「解鈴還是繫鈴人,誰教你瘋瘋癲癲的嘴皮缺德胡調侃!你這是叫自作自受。」說完,向狂道使了個眼色。

    狂道環眼骨碌的一轉,登時「哦」了一聲,向柳彤咬了陣耳朵之後,又掃了柳劍雄一眼,立時站了起來,向玉鳳房內走去。

    好半晌,玉鳳俏臉紅得似五月的榴花,低著頭,隨在狂道身後走了進來。

    幾人入座,狂道豪笑狂飲,與柳彤說些武林掌故,矢口不提楊柳青說親這檔事。

    柳劍雄聰慧過人,已知是父親與大哥商議好了,怕一提出說親的事,刺激二姊,是以矢口不提。

    蕭錦虹是當局者迷,不知狂道楊柳青之行如何,幾度想啟口探詢,又礙於難以出口!將個叱吒風雲的江淮總舵主,憋得滿腹是火。

    事情確實是這樣,狂道生性落拓,喜歡到處找人打哈哈,半月不見兩個義弟之面,真是想煞,也為之悶煞,今天乍然相見,以他的脾性,悶了半月,難得今天乍見親人,怎不要樂上一番。

    一上來,他尋樂子的對象本是蕭錦虹,不想蕭錦虹被柳彤差去備酒,才又轉移方向,對正兩個義弟。

    玉鳳含羞回房,大出他意料,酒妄擺好,急得向三弟使了個眼色,不意柳劍雄出老無功的回來,迫不得己,狂道自己去向玉鳳陪盡小心,她才隨他來喝這席洗塵筵。

    前車之鑒,狂道不敢再打哈哈了,席間只敢與柳彤閒聊,不再拿三個年輕人說笑,這一頓,表面上他大杯大杯的灌,痛飲開懷,心底下,狂道苦死了,他暗自盤算,用什麼方式,要盡快的撮合這兩位義弟的婚事,免得夜長夢多,他日生變,方不負陸筠芳在嵩山上的重托。

    其實,狂道此番楊柳青之行,結果非常圓滿,不費吹灰之力,華老夫人還不是一口允諾,換了年庚八字與定聘之物,華榮請他大醉了三天,方半他送出百里之外,才任由得狂道南返,他故意危言聳聽的說幾乎被華老夫人將肋骨打斷,也無非是想柳氏父子,多敬他幾杯,落得個哈哈。

    且說,這餐接風酒直吃到華燈初上,方才意興闌珊的將殘席撤去。三個年輕的推說回房夜課,各自辭出回房。

    三人一走,柳彤唉的輕歎了一聲,說道:「醉葫蘆,雄兒與鳳女俠這件事,雖說是我柳家的事,但以江湖禮數而論,這牽涉『黃鶴三雄』的家務事,老朽不便硬行做主,只能仰仗大力玉成。」

    狂道哈哈一聲勁笑,笑罵道:「好一個賴皮公公,將來的孫子可是柳家的啊!他不會變成黃鶴四雄吧!怎說是我們黃鶴三雄的家務事?你倒推得乾乾淨淨。」

    柳彤一拂胸前尺長美髯,豪笑了下,正待出聲相駁,朱純飛已接下去說道:「你翹尾巴,我准知你要溺水,老兒,你說,是不是要我跑趟天山?」

    柳彤呵呵一笑道:「不管是你們三雄的家務事,抑或是我柳家的事,此事離了甘草,就不是一劑藥,當然得再勞你跑一趟天山?」

    話未落,他朝狂道兜頭一個長揖。

    狂道有點驚駭的大聲叫道:「怎麼!真的要我跑天山?」

    柳彤一揚劍眉,掃了他一眼,不屑的道:「是不是嫌山高?還是嫌路遠?」

    狂道一聲狂笑,接著冷冷一哼道:「你別用激將法,什麼山高路遠,總之一句話,『我姓朱的命苦』,你生了個好命,享慣了清福,命中注定你一掀那把大鬍子,再打上個哈哈,就可以抱孫子了。」

    柳彤連忙又打一拱,哈哈一笑道:「孫子是我抱,哈哈,將來長大了,他還不是成罐成罐的將三十年陳釀抱出來孝敬你!你還不趁現在多賣點腿力,將來誰個孝敬你?」

    狂道哈哈一笑,說道:「老兒,算你又釣上了條笨魚,你說,什麼時候動身?」

    柳彤又朝他一揖,笑說道:「這件事,拖不得,急不如快,明天就動身如何?」

    「明天?」狂道大叫了一聲,搖了下頭,沉聲緩緩說道:「我朱純飛生就了個苦命,這兩條腿,真要賣給你們姓柳的了。」

    柳彤笑說道:「誰教你貪圖將來的口福呢?」

    朱純飛低聲一歎,說道:「好!老兒,你準備好,明天一早正路。」

    話就這樣說定了,兩人說的話,並非俏聲細語,隔鄰一連三間房內的柳氏兄弟與玉鳳,均皆聽到,玉鳳聽得一陣羞急,芳心竊喜,柳劍雄何嘗不也是喜得飄飄若仙。

    最苦的,仍是數蕭錦虹,滿腹狐疑,猜測不出狂道楊柳青之行結果如何?

    翌日一早,柳彤將柳劍雄的生庚八字及喜帖,另外摸了個一顆奇大的家傳明珠,一併交給狂道。

    狂道接過之後,朝柳彤笑了笑,又朝柳氏兄弟二人笑說道:「楊柳青之行,幸不辱命,替錦虹兄弟辦完大事,此番又奉令尊之命,去天山料理一下我們黃鶴三雄的家務事,三弟,我走之後,你要善待二妹。」

    兩人疾的朝狂道一揖相高等,蕭錦虹心中一陣舒暢,有如落下了千斤重石。

    狂道不理二人,大踏步往玉鳳房內走來。

    房門仍是深閉,他敲了三聲,不聞回音,不由心中一驚,疾的走到窗前,伸手向窗扇推去。

    哪知窗扇竟然虛掩著,應手而開,猛的運目朝屋內掃視了一遍,桌椅床褥井然有序,絲毫不亂。

    柳氏父子頓覺狂道臉上神色有異,三人本是佇立天井之中,準備送他上路,這一發覺不對,三人立時躍了過來,柳劍雄為之俊臉失色。登時驚啊了一聲,急聲問狂道,說道:「大哥,你看,二哥會去了哪裡?我去追他!」

    口裡一面在說,心時一面在想,昨夜二哥房內,四更天傳來陣陣「絲嗦」之聲,自己當時心神不寧,他當成二哥跟自己一樣的睡不著,當時因兩人均聽到狂道大談提親這件事,怕二哥羞煞,是以未便出聲,誰知道一大意,竟然鳳去樓空,二哥芳跡杳然,他暗中跌足失悔,不免就形之於色。

    柳彤環視了一遍,凝目沉思。

    驀的,朱純飛呵呵一聲狂笑,說道:「你們不要發呆,她丟不了,我一准還你們個活寶貝,此刻我要趁早上路了。」

    話落,他大踏步向店外走去,柳彤父子趕忙隨後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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