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翼駱席侵麻人龍睜眼醒來,發現他們睡在黑漆漆的洞穴內,驚噫一聲,霍地相繼坐起。
暗中突聞閻玉沉聲道:「坐著不要動!」
三人聞聲不禁一呆,悚然端坐。
火花一亮,燃起一道熊熊火焰,顯出閻玉身形。
閻玉燃亮了火折,點燃身旁一盞油燈。
賀翼察覺閻玉面色蒼白,詫道:「少令主,此是何處?」
閻玉冷笑道:「山洞!」
三人面色相覷,不明其故。
閻玉冷笑道:「我從外返回之際,發現你等三人昏迷不醒,連日來神智恍惚,似記憶命你等點了郜星睡穴,如今郜星不知何往,顯然郜星如非自解穴道逃出,定被他人所劫,乃將你等移至此處!」
賀翼三人面色相覷。
閻玉又道:「你們知道昏迷了幾日幾夜麼?」說著唉盤歎氣道:「連日來我也昏睡多次,清醒時才為你們推宮過穴,如非司徒姑娘屢次前來探望並送來飲食,只怕已成餓鬼了。」
賀翼茫然不明所以,又不敢再問,防觸怒閻玉,暗歎了聲,道:「多謝少令主救治之德,少令主現在感覺如何?」
閻玉冷冷答道:「疲憊異常,我想略睡片刻,聽司徒姑娘見告,那夜梟掌煞白無明業已調遣多處黨羽趕來,意欲制我閻玉於死地,你等三人速外出探聽,不可暴露行藏!」
賀翼忙道:「屬下留在此處侍候少令主,他們二人足夠了!」
「不必了!」閻玉目中怒光逼射,沉聲道:「此處隱秘異常,不虞被人發現,只速去速回就是。」
賀翼不敢違忤,領著駱席侵麻人龍離去。
出得洞口不遠,即見遠處五條人影疾掠而來,不禁一驚,三人忙將身形隱起。
到得臨近,只見正是司徒嬋娟面覆紫紗帶著四個捧劍女婢五人,才將緊張心情一鬆,現身出見喚道:「司徒姑娘?」
司徒嬋娟立定,道:「三位清醒過來了,你家少令主咧?」
賀翼躬身答道:「少令主感身疲力倦,意欲小睡片刻,請問姑娘,老朽等不明所以,望求見告!」
司徒嬋娟道:「你家少令主守口如瓶,我也不明所以!」
賀翼呆得一呆,又道:「老朽有一不情之請,望姑娘應允。」
「什麼請求,賀老師不妨說出。」司徒嬋娟目注賀翼道:「只要是能辦到無不應允。」
賀翼道:「姑娘能否勸告少令主速回冷薔宮?」
司徒嬋娟道:「你少令主能聽從我的話麼?再說我也不願如此做,輿你家少令主交往志在救出家父。」語聲森冷如冰,言畢又自與四婢飛掠而去。
賀翼長歎一聲道:「賀某始終不明白少令主固執己見,堅持不回冷薔宮原故安在?」
駱席候道:「少令主不是說得很明白了,他是防神智不清,引狼入室!」
賀翼苦笑一聲道:「至少也比留在此處,時時刻刻都有殺身之危來得好些,咱們走吧!」
三人如飛奔去。
不到半個時辰,只見賀翼三人匆匆奔回,每人手中均捧著食物,返回洞穴入去,不林禁面色大變。
燈火依舊點燃著,只是空無一人,燈盞下壓有一張零亂字跡紙條。
賀翼抽出,紙上大意雲閻玉已聽司徒嬋娟之勸趕返冷薔宮,與司徒嬋娟五女結伴,應允相救司徒白,其母定知司徒白囚處,命三人立即趕來。
三人大驚失色,正要出去之際,忽聞洞外隱隱傳來人語聲,不由心神猛凜。
只聽一人說道:「洞外足跡零亂猶新,莫非閻小賊等藏身此洞,返報不及,不如推堵柴枝幹草,放一把火將他們活活窒息而死!」
「不好!」賀翼面色一變,道:「咱們不如衝出,給他們來個措手不及,見一個殺一個,但不能與他們糾纏下去。」
駱麻二人同意。
三人各撤出兵刃,躡至洞口,三人猛如離弦之弩般疾射而去。
果見十數勁裝漢子忙著砍枝柴草,發現三人衝出,立時圍攻而上。
賀翼三人揮刃如電,寒芒過處,立有三勁裝漢子血光迸射倒地不起。
一招得手,三人身形穿空拔起,去勢如電,遠去無蹤!其餘勁裝漢子不禁呆住,一人道:「在下回報白首領,諸位還是趕緊追下,以免白首領怪罪下來,誰也擔當不起。」
賀翼三人身影已然消失遠杳,那白無明手下依然紛紛追去。
這回報白無明的勁裝漢子不過三旬上下年歲,濃眉大眼,貌像威猛,拔足飛奔。
約莫走出四五里之遙,忽在前途長草叢中冒出一老者,攔住去路,高聲道:「你可是白無明的手下麼?」
那勁裝漢子情不由主地揮刀砍出。
一滔寒芒帶出一片嘯風之聲砍向老者左肩,刀勢猛厲。
老者冷笑一聲,右手五指迅如電光石火抓向來刀。
驀聞一聲悶哼,勁裝漢子忽蹬蹬蹬倒出三步,一屁股摔坐在於地,右手鋼刀已被老者奪出手外,反震之力將臂膀震得幾乎脫臼,張牙裂嘴,痛得面無人色。
老者冷惻惻一笑道:「冒失鬼,如非老夫有事相求,你有三條命也嗚呼哀哉了!」
那勁裝漢子聞言不禁自責冒失,半晌才覺痛楚好些,只是右臂腫脹麻木,掙扎方始站起,苦笑道:「冒犯老前輩之處望乞見諒,不知老前輩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不敢。」老者淡淡一笑道:「老朽受人之托有封書信須面交白無明,無奈老朽尚有要事待辦,再又不明白無明現在何處,托你帶去也是一樣!」
勁裝漢子詫道:「老前輩何以知道晚輩就是白無明的手下?」
老者面色一沉,冷笑道:「老朽聽見你們談話,所以老朽先在此處守候於你。」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
勁裝接過書信,只見封套書有煩交白無明首領親鑒,下款內詳二字,道:「但不知老前輩是受何人之托?」
老者略一沉吟,道:「告訴你也不要緊,是鄂圖海托交,不過你要緊記,這封信一定要交到,不然恐誤了大事,你不免殺身之禍。」言落人起,身形迅快如風,幾個起落,便已身影如杳,遠去無蹤。
勁裝漢子聽得鄂圖海之名,不由神色大變,急將書信塞入懷內,抱著右臂忍痛疾奔回見夜梟掌煞白無明。
白無明目睹勁裝漢子神情,兩道煞眉一剔,厲聲道:「陳武,你為何如此模樣?」
陳武一路疾奔而來,又身帶震傷,喘息不止,張口欲言,只覺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黑血。
白無明不禁呆得一呆,道:「你是怎麼了?」
陳武搖首答道:「不礙事。」先將賀翼三人逃走之事說出。
白無明道:「其中有無小賊閻玉?」
「沒有!」陳武隨即將途中相遇一老者經過說出。
「鄂圖海!」白無明大感震驚,瞠目厲聲道:「他的信呢?」
陳武忙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
白無明接過,見封面果是鄂圖海筆跡,不禁冷冷一笑,撕開封緘,抽出箋函展閱。
陳武發現白無明神色大變,目瞪口張,如中雷殛,半晌做聲不得……
口 口 口
一片黃沙曠地上,風沙漫漫,隱約可見一座山君廟孤零零落在曠野中。
這片曠野有五里方圓,三面憑山,一面臨水,視界廣闊,鄂圖海約白無明一人前來赴約之處。
夕陽西斜,天地昏黃。
夜梟掌煞白無明穿著一身灰白色勁裝,腰繫紫色緞帶,肩上披著一雙輕不見用練子勾鐮槍,一張灰中帶白的駭臉,梟眼中精芒閃爍,顯得分外森沉獰惡。
函中囑白無明一人獨自前來,否則後果堪虞。
白無明真如此聽話麼?
那只有白無明自己知道,因為函中有句使他心驚膽寒的話,不能不遵,卻又不敢掉以輕心。
他慢慢走向前去, 一步一步重如千斤,砂塵陣陣激刷身上沙沙作響,恍然無覺。
山君廟小得可憐,只比土地祠略大,白無明暗道:「這山君廟怎不砌在山上,因何……」這道理委實難以理解。
白無明卻在距山君廟五十步外佇住,高聲道:「鄂副首領,白某已應約而來,你怎不現身出見?」
忽聞傳來鄂圖海語聲道:「白兄,既來之則安之,何不進入也好說話,外面風砂太大,小弟出去也說不明白。」語聲親切無比。
白無明聞聲面現遲疑不決之色,高聲道:「白某怎知你不使詭計!」
只聽鄂圖海哈哈大笑道:「白首領,小弟不必使詐,函中話意你是聰明人不會不知,不然你也不會來了!」
白無明沉思稍時,答道:「好,就算是詭計,白某也要闖上一闖!」說時大踏步邁向山君廟而去。
一入廟內,只見打掃得潔淨異常,神翕上只供著一尊虎首人身木雕神龍,想是年代久遠,斑剝蝕落,陳舊不堪,有幾處尚有腐朽。
一張木桌放著幾盤菜餚,杯筷兩副,酒一罈,鄂圖海面露笑容坐在左側,巍然不動,目睹白無明走入,僅欠了欠身子,伸掌示意,道:「請坐,你我共事多年,今日有幸共作長談如何?」
白無明如言坐下。
鄂圖海笑容可掬,執壺在兩人各斟滿一杯,酒色濃稠色如琥珀,芳香四溢,舉杯相敬道:「白兄,小弟敬你一杯,此後不知何年何日才能重逢!」說後一飲而盡。
白無明動也不動,只目光注視著鄂圖海,疑惑不知有何玄慮。
鄂圖海笑道:「白兄,你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非疑心小弟在酒菜中下了毒?」說著取箸挾起一塊雞腿咬嚅吞下腹內。
白無明沉聲道:「鄂副首領,白某未必是小人,你也未必就是君子,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約白某來到此處,就是為了共謀一醉麼?白某尚有要事,不能久留!」
鄂圖海放下竹箸,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白兄放著好酒好菜不吃,小弟也無法勉強,現在言歸正傳。」
白無明道:「白某洗耳恭聽。」
鄂圖海又在自己面前斟滿了一杯酒,淺飲了一口,慢條斯理道:「白兄當知飛鳥盡,良弓藏,狡冤死,走狗烹這句話意思麼?」
「白某聽說過,」白無明道:「但不知你話意何指?」
鄂圖海笑笑道:「實不相瞞,鄂某實非白兄所指的降敵洩密無恥小人……」
言猶未了,白無明已自梟眼圓睜,勃然站起,喝道:「這話是誰說的?」
鄂圖海以手示意白無明坐下,道:「小弟尚未把話說明,氣又無濟於事,難道白兄就下顧念府上妻兒子女有性命之危麼?」
白無明聞言頓時面色慘變,忙道:「鄂副首領,你莫非危言聳聽,白某妻室子女莫非落在你的手中麼?」
「小弟豈能做下如此不齒行徑!」鄂圖海哈哈大笑道:「白兄放著面前美酒佳餚不吃不喝,未免大殺風景,小弟如要加害白兄,尚不屑在酒菜中弄手腳!」說著又自飲了面前杯中余酒,接著又道:「小弟負傷而逃,勁敵猶自不捨窮追趕下,只得躍下短崖滾入長草叢中……」
「後來咧?」
「小弟因負傷沉重,難以行動,只有服下身旁傷藥瞑目調息,忽見一人匆匆找來,小弟瞥明那是京中結識舊友……」
白無明雙眉掀了掀,道:「那人是誰?」
鄂圖海淡淡一笑道:「恕難奉告,小弟問他為何路經此處,他說特地趕來尋覓小弟,也幸虧他誘開追趕不捨的勁敵,他抱著小弟前去鎮集投宿客棧,調治了兩天,傷勢方見轉愈。」
白無明道:「你這友人找你有什麼重大之事?」
「當然有。」鄂圖海笑笑道:「但他卻未吐露,堅要小弟隨他進京一行,小弟只得依傳去京,京城已發生許多事故,朝野震驚。」
「什麼事故?」
「朝中文武官員調動甚劇,而地方督撫將軍亦更動頻頻,這與我等漠不相關,而對恩相打擊甚重,心腹親信八九悉皆易職或調升遠處,內廷一日之內宣召恩相入宮議事有三四次之多……」
白無明心中暗驚,忖道:「怎麼有這種變故,京城一無飛訊告知!」
鄂圖海邊吃邊喝道:「小弟欲去相府一行,這位友人卻及時阻止,言說千萬不可露面,因白兄已密告小弟降敵洩密,命小弟速回六里屯救出家小……」
白無明大怒道:「此乃莫須有之事!」
鄂圖海毫不理會白無明的辯白,只笑笑道:「那知小弟勢單力孤,僅救出小弟全家,其他五家均為九門提督奉諭收押,明相命尚啟泰帶領護衛趕往六里屯,竟去遲了一步!」
白無明瞪目駭然變色,道:「九門提督奉諭逮捕有什麼罪名?」
鄂圖海苦笑一聲道:「信如白兄所言莫須有之罪有何不可胡亂戴上,先別說這些,白兄,你的家人卻比他們家人遭遇更慘。」
「什麼?」白無明神色慘變,霍地立起,道:「白某家人遭遇了什麼變故?」
鄂圖海道:「白兄,急也無用,坐下來慢慢聽小弟細說分明,小弟與那位友人潛入相府,竊聽到巴扎等人與明相商談有關你我之事,巴扎疑心白兄為大內收買,一面飛訊稟告明相擒拿小弟家小,一面又向大內告密,致大內比明相早了一步。」
白無明矢口否認。
鄂圖海微微一笑,伸手入懷取出一封飛訊遞與白無明。
白無明接過,認清是自己手筆,不禁呆住,長歎一聲道:「鄂副首領,你不知明相久有除你之心,因明相邇來連遭拂逆,疑均是鄂副首領洩密通報所致。」
鄂圖海哈哈大笑道:「小弟實乃幸運,早一步將家小救出,是以小弟決不怪白兄,倒是白兄家人堪慮,白兄,明相連發三道飛訊你可收到麼?」
白無明不禁一怔,詫道:「白某一道飛訊也未收到!」
「這就是了!」鄂圖海道:「反使明相與巴扎更堅信已為大內收買!巴扎設下雙管齊下之計,命人扮作匪盜侵入白兄家內血洗滿門,寸草不留,另派下兩名高手前來狙殺白兄。」
白無明聞言驚惶變色,道:「鄂賢弟快說,白某家人怎麼樣了?」
鄂圖海道:「白兄家人雖倖免遭血洗,卻又陷身虎口!」
白無明顫聲道:「賢弟你快說明白,白某與巴扎勢不兩立,如不將他碎屍萬段難消心頭之恨!」
「就在匪盜侵入白兄府上之前,那閻玉小賊命人將白兄家小擒去。」
白無明不禁目瞪口呆,欲哭無淚,面色鐵青。
鄂圖海太息一聲道:「白兄,事已發生急也無用,必須從長計議,所以小弟才函邀白兄來此長談!」語聲略頓,又道:「白兄,你如果帶了人來佈伏周近,最好命他們先行回去,免得他們耽心白兄安危,你我商計之事又非片言可竟!」
白無明目注鄂圖海赧然一笑道:「白某委實佩服鄂賢弟料事之能,如此白某去去就來。」抱拳一拱,疾掠而出。
鄂圖海暗歎一聲道:「那裡是我鄂圖海料事如神,一切均為簡小千歲所料中。」淺酌慢飲,思索著照簡松逸之言使白無明倒戈相向。
片刻,白無明返轉。
鄂圖海道:「白兄請坐,心情放輕鬆點,放著酒菜不吃,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白無明坐下,只好放寬心懷,舉杯相敬。
鄂圖海痛飲了一杯酒後方道:「白兄,小弟再相告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不知白兄有無耳聞?」當下說出刺客侵入內廷刺殺康熙,卻被康熙一舉盡殲,為首刺客竟自報姓名為辣手羅剎展飛虹。
白無明駭然道:「真是辣手羅剎展飛虹麼?」
鄂圖海嘿嘿一笑道:「那裡是辣手羅剎展飛虹!」
「那究竟是誰?」
「白兄可知明相手下有十七奇人之事麼?」
白無明嗯了一聲,道:「白某略有所知,這十七人均歸巴扎暗中調遣指揮。」
鄂圖海笑笑道:「侵入深宮內苑行刺康熙帝的九名刺客就在十七人之內,那冒充辣手羅剎展飛虹的乃雷音仙姑崔玉英!」
白無明驚道:「明相真個有弒君纂奪凶謀麼?」
鄂圖海望了白無明一眼,笑道:「白兄這是明知故問!」
白無明赧然無語。
鄂圖海道:「那巴扎獻策命人狙殺白兄亦在十七奇士之內。」
「誰?」
「冷魂谷左右追魂梅百壽、梅百齡兄弟!』鄂圖海道:「不過梅氏兄弟業已伴同女屠戶丘珊兒移魂手楊全真兩人先行辦理一事,巴扎飛訊命梅氏兄弟一俟事了立即趕來狙殺白兄,白兄必須仔細提防!」
白無明面有驚色,抱拳道:「承蒙相告,白某無盡感激,只是……」
「白兄是耽心家小被擒之事麼?這倒不是辣手難解問題,眼前端視白兄有無決心,如此則一切可迎刃而解,反之白兄則禍將莫測。」
白無明茫然不解,詫道:「白某有無決心這是何意?」
「風聞白兄業已將明珠布在各處江湖豪雄調來多人,用來與強敵一拼雌雄,不過明珠因三道飛訊之故聽聞此事他心中是如何想法?」
白無明聞言不禁機伶伶打一寒顫,猛然泛起一股大禍臨頭感覺,惶然色變道:「鄂賢弟請有以教我!」
鄂圖海道:「他既不仁,我亦無義,如依小弟之見,白兄不如另樹一幟,明珠必難成大事,日後定在康熙劍下伏誅,至如白兄家小,先要查明閻玉真正用意,才可想出對策,白兄,小弟所知之事悉以相告,不如先請回去,仔細考慮一番才做決定,小弟明日在此恭候駕臨如何?」
白無明沉吟未答。
鄂圖海知他心懷猶豫,首鼠兩端,笑道:「小弟知白兄心中為難之極,總之此乃白兄自己之事,別人無權越殂代庖,請先回去吧!記住,千萬別告知程乃恭,他乃巴扎死黨,否則禍將莫測,小弟尚須應友人之約先走一步,不能恭送白兄了。」
白無明抱拳一揖道:「白某明日必至!」
「好,你我一言為定,不見不散!」鄂圖海抱拳一拱,掠出廟外而去。
白無明平日狠毒陰沉,心黑手辣,如今,只覺心亂如麻,徬徨無主,竟坐了下來,連盡數杯。
他在想鄂圖海之言……
鄂圖海之言不似有假。
因為他自己飛訊稟知明珠那封確是親筆筆跡。
如果說是飛訊被鄂圖海截獲和明珠連發三道飛訊亦是如此那未免太可怕了。而且鄂圖海約自己來此盡可猛施殺手。
鄂圖海為何不如此做?
可見鄂圖海之言是真不假,因鄂圖海沒有理由如此做!
白無明不禁發出長歎。
驀地,山君廟外忽傳來一個語聲喚道:「白首領在麼?」
語聲入耳,辨出那是長江鏢局副總鏢頭風雷鎮八方程乃恭,忙高聲應道:「白某在此!」
人尚未站起,程乃恭已面色匆徨橫刀掠入廟來。
程乃恭只見白無明好生生地在飲酒,桌上盤中猶剩下甚多菜餚,不禁一怔。
白無明笑道:「程副總鏢頭何故神色變得如此敗壞?」
程乃恭道:「聽得有人送函邀約白首領來此晤面,程某以為此乃詭計,所以放心不下尋來!」接著又道:「那人走了麼?但不知可否見告?」
白無明淡淡一笑道:「告知程副總鏢頭也無妨。」伸掌示意程乃恭坐下,接道:「請坐,如不嫌酒冷餚殘,你我不妨飲用如何?」
程乃恭坐了下來。
白無明心計至高,當然不願說出真話,笑道:「柬邀白某來此的乃恩相密使,向白某作了幾點重大的指示,依計而行!」
程乃恭目露疑容,詫道:「恩相為何不用飛訊?又為何如此神秘鄭重?」
白無明冷笑道:「你知道京師發生了許多巨變,無不有關恩相,更重要的是恩相連發三道飛訊,白某迄今尚未接到!不言而知飛訊為恩相仇家截獲!」
程乃恭聞言猛然想起一事,不由神色大變,忙道:「怪不得方才花氏三狐趕至,與同道寒暄之間說各省兵馬調動甚繁,方面大員亦有更調,程某以心急白首領安危,未明究竟即匆匆趕來。」
白無明面泛喜色道:「花氏三狐也來了麼?那麼你我快回!」
途中白無明告知展飛虹等人欲刺殺康熙不料事敗,也未說那密使是誰?更未說出明珠有何指示。
兩人回到住處後,忽有長江鏢局程乃恭心腹親信由江西趕來,道出許多京師之事,均為贛撫使署內傳出,與鄂圖海之言盡皆相同。
白無明一顆心更往下沉了,如要聽從鄂圖海之言行事,那程乃恭是個礙手礙腳人物,必須把程乃恭除去不可。
深夜,白無明接獲一項傳聞,明珠府內為不明來歷之人擲入兩顆人頭。
死者經查明為女屠戶丘珊兒及移魂手楊金真。
這是項極為重大的隱秘,因這兩死者都是明珠極崇敬禮遇的江湖奇士,秘密殺手,只有明珠巴扎兩人才可調遺,無論如何,明珠怎讓此事外洩。
不巧的是大內侍衛正副統領蔭磊、金滿堂兩人,因京城頻生事故,因此查緝極嚴,親眼目睹那擲頭之匪徒掠入相府,遂登門求見明珠,明珠不得已告知,將鐵匣人頭交與薩金兩人帶走,但謊稱死者人頭不知是誰?」
更料不到蔭磊奏知康熙皇帝,致使此一震驚相府之事不陘而走。
白無明更惶惶不能自己,方才聽得鄂圖海言說明珠遣出丘珊兒、楊金真、梅百壽、梅百齡四人辦事,只待此事一了,梅氏兄弟立即趕來狙殺自己。
顯然明珠交付四人所辦之事已敗,不然為何夜擲丘珊兒、楊金真兩顆首級相府示警!
同行乃是四人,那冷魂谷左右追魂梅氏兄弟卻不明生死下落。
白無明希冀梅氏兄弟亦與丘珊兒、楊金真同樣命運,心中一塊大石方始落下。
但梅氏兄弟是否在丘楊兩人死前奉命望豫境而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白無明心中一塊大石又再度下沉。
第二天一亮,果腹已畢,白無明立即下令並指示調遣趕至人手分頭外出查覓閻玉下落及武林人物動靜。
但嚴囑不得出手生事,節外生枝,謀定後動才可一擊成功,自身也出外查訪。
夜梟掌煞白無明一俟約定之時將屆,即獨自一人趕往山君廟守候鄂圖海晤面。
鄂圖海已先來山君廟守候,桌上放有甚多菜餚並兩壺酒,一見白無明進入,即立起相迎,禮請坐下。
白無明坐下,即道:「鄂賢弟昨日所言京中發生之事一點不假,如今愚兄胸中有二件顧忌,意欲求計於賢弟!」
鄂圖海道:「白兄有何頭忌不妨說出,小弟若能力之所及,無不協助白兄共謀解決。」
白無明遂說出胸中兩項顧忌,一是程乃恭,再是梅氏兄弟。
鄂圖海沉思有頃,搖首道:「除去程乃恭固是斬草除根良策,萬一弄巧成拙,反為不美!」
白無明詫道:「怎麼會弄巧成拙?」
鄂圖海慨長太息一聲,道:「明珠業已疑心白兄叛異,命梅氏兄弟暗中狙殺白兄,若再殺害程乃恭,更是彰然大白了,白兄知道麼?你我同是明珠門下殺手,壞事作絕,恐正派俠義道人物不見諒,亦法所不容,你我如不慎重行事,恐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白無明不禁呆住,面色異樣難看。
鄂圖海殷殷勸酒,一面沉思解決良策。
酒入愁腸愁更愁,白無明連盡數杯,不住地長吁短歎。
鄂圖海善於做作,一切均為簡松逸所授如計施為。
只見鄂圖海伸掌一指木桌,道:「有了!」
白無明心中一喜,道:「賢弟有了妙策麼?」
鄂圖海附耳向白無明低語良久。
白無明大喜,連連抱掌說謝,站起告辭道:「愚兄回去照計行事!」疾掠而出。
鄂圖海面泛笑容,擊掌數聲。
神龕之後忽掠出一雙青衣勁裝漢子。
鄂圖海道:「有勞清理乾淨,內外不可留存些微可尋痕跡!」說著舉步外出。
黃沙漫漫中早有七手伽藍余鳳叟守候鄂圖海,一見鄂圖海即道:「程乃恭已望此處趕來,你我裝著一無所覺,高聲談論,有意使他聽見。」
鄂圖海躬身道:「晚輩遵命!」
余鳳叟取出一方頭罩,吩咐鄂圖海套上,以防程乃恭認出。
鄂圖海遵言套上頭罩。
余鳳叟忽有所覺,道:「程乃恭來了!」
鄂圖海暗道:「果然不愧為武林怪傑,如此風嘯沙揚中竟能聽出有無來人!」
一條身影飛快如鳥般落在遠處,兩道炯炯如電目光注視著風沙中余鳳叟、鄂圖海兩條身影。
只見余鄂兩人走向山麓,程乃恭忙由左向超越掠去。
風沙漫天,瀰漫眼目,正好使余鳳叟、鄂圖海兩人並無所覺。
程乃恭藏身林木之後,瞥見余鄂兩人均詭秘掩去面目,擇坐一塊山石互語。
只聽余鳳叟道:「賢弟,昨天與白無明晤面了麼?可要他不要誤了恩相大事!」
鄂圖海答道:「小弟怎敢有誤恩相之命,嚴令白無明依計行事,若有差錯,禍將不測!」
余鳳叟長歎一聲道:「也難怪恩相如此,這幾日恩相食不甘味,寐不安枕,發須也急白了,伍子胥過昭關,發須一夜變白信然不虛。」
鄂圖海道:「兄台是何時出京的?」
「比你晚了兩天,愚兄又不料相府中又發生變故?」
「什麼變故?」
余鳳叟遂敘出相府為不明來歷人物擲入兩顆人頭內情。
鄂圖海驚道:「如此恩相不是岌岌可危麼?天怒不測,皇上如查出死者來歷與恩相關係淵源,必禍不旋踵矣!」
余鳳叟點點頭道:「即因如此,恩相才不惜盡其力量以圖挽回危局,但願恩相能轉危為安。」
忽見余鳳叟似想起一事,道:「賢弟,愚兄出京時偶遇故人在刑部衙門當差,奉命出京公幹,你道為了何事?」
鄂圖海道:「還請兄台明告?」
余鳳叟道:「由於長江鏢局失鏢尚未追回,顏中錚尚不明下落,宮廷心疑近來頻生事故,肇因於此,那位友人奉命偕同大內侍衛去贛,將程乃恭家小拿下天牢,令程乃恭剋日查明緝捕卻鏢主犯歸案!」
程乃恭聞言心神猛震,面色慘變。
但見鄂圖海詫道:「這與程乃恭有何關係?程乃恭身為長江鏢局副總鏢頭,他比有司衙門心內更急,恨不得早日查明真象。」
余鳳叟冷笑道:「賢弟知道麼?大內接獲密報,謂程乃恭與劫鏢主凶勾結,以偷天換日手法盜出真物,如真如此,賢弟,你我雖壞事做絕,與程乃恭吃裡扒外,賣主求榮一比,無異霄壤之別!」
程乃恭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外,也不再竊聽,忙掠身返回住處。
白無明已然回來,與同道計議商談,一見程乃恭,起立行禮,道:「程副鏢頭回來了,白某適才聽聞一件有關副總鏢頭不好的消息!」
程乃恭咚的心神一跳,故作詫容道:「什麼不好的消息?」
白無明向一手下吩咐道:「把苗五弟請來!」
那人領命奔出,須臾領著一瘦小精悍短裝中年漢子,滿面風塵之色走入。
白無明道:「程副總鏢頭,白某來為你引見,這位是苗化天五弟,奉白某密令去贛調遣人手,他方才剛剛覆命,離開南昌府時親眼目睹副總鏢頭家小老幼押往撫署大牢,聽說三兩日內尚須押往京城,並采問不出究竟!」
程乃恭大驚失色,證實了余鳳叟、鄂圖海兩人相互談言,忙道:「苗老師是何時離開南昌府的?」
苗化天道:「在下是昨晨飛騎趕至,有兩天一夜時候了。」
程乃恭神色慘急道:「如此程某不能留此相助,即刻動身趕回南昌府了。」
白無明道:「此是當然之理,恕白某任務在身,不能為程副總鏢頭分憂解勞,請予見諒!」
程乃恭謙讓了兩句,轉身召集同道及鏢局手下登騎離去。
白無明自然率眾恭送如儀,頓時消釋一件顧忌。
但尚有兩件顧忌憂心之事仍縈惑腦際。
一是冷魂谷左右追魂梅百壽、梅百齡弟兄隨時隨地都可能出現,自己也隨時隨地都有性命之危。
再是閻玉下落尚未查出,自己家小身陷閻玉之手,不知生死吉凶。
不禁長歎一聲,雙眉緊皺。
紫帶護衛丁大勝道:「這兩日屬下發現首領心神恍惚,憂徨失措模樣,但不知首領為了何事?」
白無明當然不願明告,只道:「我等現急於查明閻玉下落,須知閻玉也在暗中無時不想要算計我等,如不先發制人,恐未必能操勝算,故此憂心如焚。」說時又傳令手下再分頭搜覓閻玉蹤跡,僅留下十數親信高手嚴密防範,自己同房稍作休息。
片刻,一雙魅飄人影,面覆黑巾,一襲白袍隨風搖曳,背上各佩著一柄斷魂鉤,飄然進入堂屋內。
其右一人沉聲道:「白無明咧?」
語聲冷森如冰,令人不寒而僳。
後廂掠出丁大勝,見得兩樣面人不禁一怔,詫道:「兩位是何來歷?為何不經通報擅自闖入?」
左側一長鬚及腹蒙面人陰惻惻笑道:「外面不著見得有人,所以通行無阻,老夫奉了相爺之命求見白無明。」
丁大勝聞言面色一變,目光向蒙面老者兩人打量了一陣,詫道:「在下久居相府,從未得見兩位……」
「住口,」左側蒙面人大喝道:「相爺派下之人均是來自相府的麼?」
丁大勝不禁語塞,暗道:「不錯,相爺一向行事莫測高深,奉命辦事之人並不一定非相府之內不可,」遂抱拳躬身道:「請問兩位尊姓大名?」
那左側蒙面人取出一方銀牌,交與丁大勝,道:「白無明一見此牌便知老朽兩人來歷!」
丁大勝接過,卻不識此牌,只得笑道:「兩位請稍候,容在下稟報首領!」急急轉望內廂而去,見著白無明稟明兩蒙面人奉相爺之命求見。
白無明一聽面色大變,忙問二人穿著形貌。
丁大勝便將兩人形像說出,並交出銀牌。
白無明一聞聽每人身後均披有一柄斷魂鉤時,便知是冷魂谷左右追魂梅百壽、梅百齡無疑。心神大凜,端詳了銀牌一眼,識得自己也用過一次,非重大之事明珠不用此牌,暗中生了一個計策,道:「兩人來歷可疑,你可去外面一探,為何他們兩人會如入無人之境進來。」囑咐如此這般。
丁大勝如囑朝後面出去巡視了一次,見守護暗樁一切安然,但卻末發現兩蒙面人如何進入來的,心中大驚,傳了白無明之命匆匆回報。
一雙蒙面人各坐一方,只見丁大勝端著一隻闈漆木盤,上放兩盞香茗,笑道:「白首領想是外出查訪閻玉下落尚未返轉,且請稍坐,小的命人準備酒宴接待!」
只聽兩人鼻中輕哼一聲,端坐巍然不動。
丁大勝暗道:「你等不要神氣活現,轉眼你等就要一命嗚呼歸陰。」將香茗取出一一奉上,並喝道:「來人哪!」
一雙青衣漢子匆匆奔出。
丁大勝吩咐擺席。
一雙青衣漢子忙在正中八仙大桌上擺放杯筷。
丁大勝發現兩蒙面人香茗未飲,放在身旁茶椅上,這香茗內已放下無色無味迷藥,暗暗冷笑道:「你等就算逃過了這一關,未必逃出二三兩關!」隨向兩蒙面人道:「在下命廚房治席後便來奉陪兩位!」
一雙蒙面人竟不作答。
這時門外忽魚貫掠入四個持刀人,叫道:「丁賢弟,白首領何在,我等已採出閻玉行蹤!」
丁大勝驀然回身,道:「真的麼?」
驀地五人猝向一雙蒙面人猛施殺手,五道寒芒疾閃帶著芒雨般暗器暴施猝襲。
似這般雷厲攻擊,聯手施為,無人可在其下倖免,此乃白無明貫施技倆。
不料一雙蒙面人身形倏起,兩件寬大白影無風暴揚,罡氣隨之而生,將殺之而來諸般兵刃暗器叮叮噹噹悉數震飛開去。
但見兩股鉤虹閃得一閃,嗥叫慘厲聲起,丁大勝五人均倒臥在血泊中。
一個蒙面人冷笑道:「白無明倒也見機得緊,居然識破你我來意,但終不免喪身之禍,搜!」
雙雙疾向內撲去。
白無明藏在暗處窺視,發現丁大勝五人慘死,暗道:「幸虧鄂圖海告知,不然難免一死。」急急逃去。
等夜梟掌煞白無明轉回之際,發現俱為左右追魂斬盡殺絕。
白無明不禁震住,暗道:「自己真無抗禦左右追魂梅家兄弟的能為麼?未必!唉,我倘不懸念家人安危,定能決一生死,哼,此仇必報,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派往四方查采對方動靜諸人紛紛返回,見狀不禁驚詫變色,又發現白無明端坐椅上面上異樣難看,紛紛探詢緣故!
白無明長歎一聲,道:「白某獨自一人出外,返回後才知發生此事,也不明其故,如說是仇家侵襲,情形又感不對,那還有几上放了兩盞香茗,八仙桌上又擺設三付杯筷,廚下也切好菜餚準備送出,是以白某難以猜透!」
只聽一人道:「那一定是熟人,所以他們不防,訪客必在兩人以上。」
白無明頷首道:「只說對了一半,你們不見滿地暗器,慘死弟兄手中尚緊握著刀麼?不言而知是我等先發動猝施煞手而致激怒了來訪之人,其中必有蹊曉!」說時端起身邊一盞香茗,掀起托蓋,注視盞內一眼,忽面色一變,將茶濺潑在地。
只見地面濺潑之處,冒起一蓬黑煙。
白無明猛一剔眉,高聲道:「是了,那訪客必是發覺茶內有毒激起殺機,丁大勝五人見已察破,欲先發制人,卻不料來人身手極高,致有喪身之禍,但……」
只見白無明皺了皺眉道:「但不知丁大勝五人茶中為何置毒?來者又是誰咧?」
眾人更不明所以,只面面相覷,無言置答。
白無明面色一變,道:「此非善地,不可久留,傳命疾撤!」
口 口 口
太康縣北門外,有一所道院清淨無比,門外遍植紫竹,修竿翳篁,迎風吟舞,夏日蔭涼如秋。
紫竹林外一彎清溪,水明如鏡,清澈見底,游魚逐游,周近一無人家,一片平疇綠野,寧謐清淨。
山門上石鐫「濟世道院」,太康居民都知這道院內並不供奉三清,卻是一座藥工廠,院主是一年逾九旬白髮銀鬚的道長,初一十五賜藥救治病眾,活人無數,除這兩天外均不在院內,前往山中採藥,屆時必轉返道院。
兩年前,這位道長卻一去不回,僅留有一個又聾又駝的香火道人,傳言老道長如非雲遊在外便是道成仙去。
這日,院門緊閉,藥王殿外花木繁盛,銀杏翠柏古干參天,尚有十數株四季老桂,金穗銀蕊,飄香四溢,沁人肺腑。
只見殿內盈盈走出紫鳳司徒嬋娟,小龍女陸慧娥及捧劍四婢,賞玩圃中奇花異草。
司徒嬋娟道:「據香火道長說,這些奇花異草均是老院主在深山幽谷中採來栽植,極是罕見!」
陸慧娥忽似有所覺,叱道:「什麼人?」
只聽院門外傳來清朗語聲道:「在下閻玉求見六位姑娘,可容一參芳顏否?」
語音未了,捧劍四婢不由相顧嬌笑出聲,靨泛紅霞。
司徒嬋娟眸泛笑意。
小龍女陸慧娥也忍不住格格笑出聲來,嬌喝道:「進來!」
「在下遵命!」語聲中一條身影冒起牆頭,飄閃翻落在二女身前,抱拳一揖道:「承蒙不棄,得睹仙顏,實乃三生有幸!」
簡松逸已扮成閻玉,背佩闊劍,威猛霸氣,眉目之間逼泛騖狠神態,令人不敢逼視,望而生畏。
陸慧娥嗔道:「別逗了,少俠真可說是千面佛蒲敖的衣缽弟子,薪火盡傳,稍時,賀翼,駱席侵、麻人龍三人會來麼?」
閻玉道:「怎麼不來?尤其是賀翼發現在下失蹤,如喪考妣,如果在下不及早召喚,難免搞出甚大的麻煩,為在下帶來無盡的困擾。」
小龍女陸慧娥道:「賀翼要找的是閻玉,並非是你簡松逸!」
閻玉搖首笑道:「在下才不要這個又醜又老,惹人討厭的跟班!」
忽見御風乘龍符韶疾躍掠入,道:「少俠,賀翼三人片刻即至!」
司徒嬋娟道:「陸妹妹,我們去內面吧!」
陸慧娥嫵媚一笑,牽著司徒嬋娟羅袂與四婢盈盈進入藥王殿內。
符韶身影一閃即杏。
僅剩下閻玉一人,一剎那間閻玉卻變得萎靡蕭索,驚猛之氣幾乎消失殆盡,面色蒼白無神,跌坐在石階上。
三條人影疾越進牆落下,正是賀翼、駱席侵、麻人龍三人。
賀翼一見閻玉,大喜道:「少令主果然在此,屬下還以為那不知來歷陌生人之言乃謊騙跪詐陷阱咧!」
閻玉冷冷一笑道:「既知是陷阱,你們又為何要來?」
賀翼道:「屬下並非貪生怕死之輩!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閻玉道了一聲好,便不再言語。
賀翼又道:「少令主為何在此?」
閻玉道:「你們知道這裡是什麼所在?」
賀翼回顧了一眼,道:「此乃一所道院。」
「你等再瞧瞧這殿宇是什麼?」
三人翹首望去,同聲道:「藥王殿!」
「再瞧瞧柱上聯語寫的什麼?」
那殿柱鐫有朱漆聯語:
「念赤子之阽危寒暑不時皆欲保,
救蒼生以藥石腹心有疾盡能除。」
字體瘦金,剛勁有力。
賀翼搖首唉了一聲道:「少令主怎能求神賜藥,萬一誤事如何是好?」
閻玉冷笑道:「我怎會求神拜佛,這濟世道院昔日住有一位老道長,醫道精湛,術追盧扁,活人無數,但在兩年前雲遊外出,迄今未歸,據聞這位老道長留有不少醫方,或能治好我這內腑震傷之疾!」
賀翼呆得一呆,道:「少令主從何得知此道院內留有不少醫方?」
閻玉道:「此乃司徒姑娘所告!」
「司徒姑娘現在何處?」
閻玉突然雙眉一揚,威稜逼射,沉聲道:「賀翼,你太嘮叨了,難怪司徒姑娘不願見你們,尤其是賀翼你,司徒姑娘現在靜室內翻閱藥方,你們去吧,每天午刻時分來此一趟聽候吩咐,除了午刻,你們如冒失前來,我必讓你們死在狂風三式之下!」
賀翼面色大變,惶然躬身道:「屬下身負保護少令主重責,怎好輕離!」
閻玉緩緩立起,右手挽向肩後長劍,厲聲道:「你敢抗命不遵麼?」
賀翼三人嚇得倒退出數步。
忽聞殿內傳出司徒嬋娟嬌脆語聲道:「少令主,別太難為他們吧!只要他們不在午刻之外進入這座道院就是!」
閻玉聞言神色緩和了下來,倏轉笑容道:「賀翼,你聽見了吧!如非司徒姑娘說情,你的人頭必難保全。」
賀翼唯唯稱是,暗道:「一笑傾城,一笑傾國,古人之言信然不虞也。」躬身施禮道:「屬下這就告辭,不過那明珠奸相手下白無明在到處查采少令主下落!」
閻玉冷笑道:「無妨,我正要找他,你們若過上白無明手下,替我傳話,請白無明來見我,但只准他一人獨自前來!」
賀翼還要再說。
閻玉面色一沉,道:「不許多問,你們走吧!」
賀翼三人退出濟世道院後,靜立著橋上,賀翼不知所措,憂急異常。
駱席侵道:「賀兄,你也別太死心眼了,有司徒姑娘在,足可勝過十個賀兄,還有什麼好耽心的?」
麻人龍亦道:「賀兄未聽見少令主吩咐麼?他要見見白無明,你若不辦到,招來頸下挨劍。」
賀翼面色大變道:「麻老師,我等武功雖然均臻上乘,卻比不上白無明人多勢眾,總不成叫賀某打鑼叫話吧!」
麻人龍道:「咱們冷薔宮已挑明了,隨時隨地都要為冷薔宮生死存亡一拼,遲早難免一死,賀兄,你還怕什麼?走,我們三人這就去太康縣城內最大的酒樓飯館,我想那裡一定有白無明手下在,還怕傳不到話麼?」
賀翼想想也對,暗道:「怎麼我這膽子是愈來愈小了?天塌下來自有地擋住,腦袋被砍下也不過是碗大的疤,怕什麼?」遂朗聲大笑道:「走,就這麼辦,賀某作東!」
口 口 口
太康縣城內最大的福泰酒樓座落在西門街上,一樓一底,敞廳寬,雅房也多,氣派大,生意買賣也旺,尤其菜餚烹饌有獨到的功夫,味美香腴,膾炙人口,故遠近馳名,食客趨之若鶩。
這家酒樓建造得是傳統格局,樓下敞廳,又寬又大,可擺三十餘張桌面,樓上四面護欄,欄內也擺滿花座,二十餘桌面,疏疏落落的一點也不嫌擠。
欄外可俯瞰大廳一覽無遺,四面挨牆辟有數十間雅廂,一次座滿少說也可容得下四五百人,氣派之大比之通都大笆酒樓飯莊也毫無遜色。
賀翼、駱席侵、麻人龍三人正坐在敞廳上正中一張桌面上,如此比較顯眼,他們原意也本來如此。
小二走了過來,哈腰笑道:「三位要用些什麼?」
賀翼淡淡一笑道:「小二,把你們店裡拿手菜選上八樣送上,夠我們吃的就好,不夠我們再叫,酒我們要陳年竹葉青,先來個五斤!」
小二連連稱是,笑道:「小的這就命廚房配菜!」
立即送上陳年竹葉青並四碟精緻下酒小菜。
這時已上了五六成座,食客中也有不少江湖人物,猜拳行枚,豪笑盈耳。
賀翼三人相互敬酒後,只覺小菜確實風味奇佳。
駱席侵這:「聽說這家福泰酒樓是三百餘年老店,其祖先曾當過御廚,選料之精,火侯調烹自有其獨到功夫!」
麻人龍道:「如此說來,我等是有口福才能嘗到如此美酒佳餚了。」
片刻,小二已端上五樣色香味俱佳的菜餚。
三人是酒到杯乾,大快朵頤。
菜餚將盡時,賀翼又喚小二過來添菜,並取出一錠紋銀,道:「先存櫃上再結算吧!」
小二連聲稱是退下。
賀翼低聲道:「我等已半飽,在白無明手下沒找來之前,我等反正也無去處只有在此窮磨!」
駱席侵笑道:「樓左有人在打量我等哩!我等不走他們自會找上門來!」
賀翼望也不望樓左一眼,道:「真是白無明黨羽麼?」
「準沒錯,」駱席侵道:「他們共是五人,頻頻注視我等相互談論,指指點點,目光不善。」
「那就好,」賀翼點點頭道:「他們不找上來,我也要找上他們,不過要等吃飽喝足了再說!」
三人又舉杯相敬。
小二又再送上菜來。
三人品嚐之下讚美不絕。
駱席侵又道:「現在不只五人了,鄰近一席又來了白無明黨羽,商商量量,似在商計如何挑鬥我等三人吧!」
一個蟹面虯髯四旬左右,目光冷鶩中有人正在低聲認定賀翼三人就是閻玉小賊手下之際,忽覺門牙被一件飛物猛然撞碰,力道奇大。
只聽啊了一聲,痛徹心脾,眼冒金星,上門牙被撞脫兩顆,鮮血流了滿嘴。
同席之人瞧出那是一支竹筷,不禁大驚,俯注敞廳,只見賀翼三人低首吃吃竊笑,知是賀翼三人所為,一個肩佩雙刀瘦小精悍壯漢猛一挺腰,半空中飛落,悄無聲息落在三人席前,陰惻惻一笑道:「暗算傷人,枉為英雄行徑!」
駱席侵倏地站了起來,面色一沉,道:「我等三人在此小聚,怎會暗算傷人,朋友,你若存心找碴,未免瞎了狗眼!」
瘦小精悍壯漢兩目一瞪,喝道:「你等用竹筷……」猛然發現三人杯筷無缺,趕緊收住,冷笑道:「尊駕說什麼?在下是狗眼,尊駕出口傷人,如此狂妄,在下饒你不得!」說是右掌一翻,推向駱席侵左脅。
此人掌心是泛朱紅,行家便知是紅砂掌,真要挨上一掌,必定內腑靡毀,口吐鮮血而亡。
駱席侵乃冷薔宮高手,那有不知之理,暗暗冷笑一聲,戟指飛點而出。
他乃點穴高手,又狠又準。
篤的一聲,駱席侯兩指已戳上壯漢掌心。
只見壯漢如中利刃,面色蒼白,一隻右臂軟落了下來,痛苦難禁,目露驚悸之色。
駱席侵冷笑道:「無怨無仇,即妄施毒手,如非駱某不願無故傷人性命,所以才廢了朋友的一隻右臂,以示薄懲!」
樓面上大喝連聲,紛紛飛下五六人。
賀翼立起,道:「此處是酒樓,並非打架地方,倚仗人多勢眾也無用,倘老朽所料不錯,你等必是白無明手下,才敢如此狂妄胡行,你們的主子已夠倒霉了,若張揚出去,豈非又連累你主子吃不了兜著走麼?」
果然不出他們所料,的確是白無明手下,聞言不由懾住,一個麻面儒生輕笑一聲道:「尊駕好眼力,一眼就瞧出我等系白無明的手下,尊駕是何來歷,還請相告!」
賀翼哈哈大笑這:「朋友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你等在樓上交頭接耳,指指點點,一定是衝著我等而來,老朽是來自冷薔宮,姓賀名翼,朋友這幾天不是查訪我們少令主閻玉下落麼?」
麻面儒生聞言心中一驚,故作朗聲大笑道:「好,賀老師真是快人快語……」
賀翼揮手制止他繼續望下說,道:「有勞朋友速速告知白無明,咱們少令主極願與貴上晤面一談,賀某三人在此守候貴上,依賀某料測貴上不會不來!」
麻面儒生略一沉吟,道:「好,在下這就告知敝上。」轉身示意同黨復歸原座。
賀翼三人再又坐下飲宴如故,並招來小二囑稱放心,照常買賣,決不會發生拚殺情事。
麻面儒生與同黨商量一下,急急離開了福泰酒樓。
酒樓上下都有白無明黨羽暗中嚴密監視著賀翼、駱席侵、麻人龍三人。
賀翼三人若無其事,旁若無人高聲談笑,飲酌自如。
夜梟掌煞白無明聽得麻面儒生回報,暗感驚喜道:「只要他們找上自己,家小諒平安無恙。」故作面色一沉,道:「你等怎麼不遵白某之囑,若見冷薔宮門下立即回報,不可惹事生非!」
麻面儒生忙道:「稟首領,並非屬下生事,是他們有意找上我等。」
白無明鼻中冷哼一聲,沉吟須臾作了個決定,與麻面儒生一同趕往福泰酒樓。
途中,麻面儒生道:「首領,萬一不歡反面,屬下等應該如何?」
白無明道:「這又非鴻門宴,白某料定無須動手相拚,須另擇時地,白某一至福泰酒樓與那賀翼三人晤面之際,你等立即撤出酒樓!」
麻面儒生聞言怔得一怔,道:「屬下遵命!但屬下不明何故,萬一首領……」
「沒有什麼萬一,白某業已胸有成竹。」白無明冷笑道:「白某眼下耽憂的並非冷薔宮,而是襲殺丁大勝等的神秘兇手會隨時出現,他們既衝著白某而來,白某更不能不防!」
麻面儒生一想到丁大勝等人慘死情狀,不禁毛骨悚然,連聲稱是。
白無明又道:「只要白某抵達福泰酒樓就算是安全了,你們以為真個只有賀翼三人麼?隱在暗處的冷薔宮弟子不知有多少咧!他們不能眼睜睜讓白某被狙襲,傳揚開去,冷薔宮弟子恐大失顏面!」
麻面儒生不由恍然,道:「首領委實心細如髮,料事如神,屬下自愧不如,但倘或襲殺丁大勝等如果是冷薔窟所為咧?」
白無明笑笑道:「決然不是!」
不久,到了福泰酒樓門前,夜梟掌煞白無明與麻面儒生昂然進入。
果然賀翼三人仍然在座。
白無明向賀翼三人略事寒暄互這幸會久仰後,立即揮手示意麻面儒生離去。
麻面儒生立時轉身招呼同黨相繼離開酒樓。
白無明道:「三位召喚白某必有原因,請道其詳?」
賀翼淡淡一笑道:「你我雙方暫時撇開敵對情勢不說,賀某奉我們少令主之命,意欲單獨與閣下晤面一談,不知閣下有無膽量!」
白無明頷首朗笑一聲道:「白某如無膽量,也不會與三位見面了,但不知何時何地可與貴少令主晤面?」
賀翼略一沉吟,道:「賀某這就去稟明少令主,但須閣下莫令部屬追蹤,以晃誤了閣下大事,就別怨賀某了。」
白無明心中一跳,忙這:「那是當然!」匆匆外出,只見麻面儒生同著一名手下立在對街屋簷下,白無明即招手示意。
麻面儒生疾奔過街。
白無明低聲囑語。
麻面儒生似感惶然,卻又不敢違忤,只得回身傳知同黨不得追蹤賀翼。
白無明遂回入酒樓,向賀翼笑道:「白某已遵賀老師吩咐?」
賀翼起身離座,雙拳一抱,望店外走去。
麻面儒生目睹賀翼出了酒樓,暗道:「首領不知是存何心意,不准我等追蹤,我偏不信邪!」遂示意一個同黨暗暗追了下去。
一出太康縣城,躡在一片竹林外,麻面儒生兩人突見竹林內閃出一個森冷如冰灰袍怪人,皮笑肉不笑道:「你們兩人膽子也太大了,居然違忤上命,可見明珠下面之人多半不是什麼好東西。」
麻面儒生兩人一見此人,只覺寒氣逼人,不禁同地機伶伶打一寒噤:「尊駕是何來歷?」
「這還要問麼?」灰袍怪人雙手向麻面儒生兩人分向抓去。
手法甚慢,抓勢更不凌厲,輕飄飄地軟而無力。
雖然如此,麻面儒生兩人只覺避不開去,不由心神猛顫。
他倆都是白無明手下皎皎不群能手,功力甚高,霍地拔出肩頭兵雙,一劍一刀,兩股寒芒絞向灰袍怪人而去。
灰袍怪人冷惻惻笑道:「不知死活的東西!」雙腕倏地一翻。
麻面儒生兩人只覺猛地一震,虎口裂痛,一刀一劍全被奪出手外。
但見灰袍怪人嘿嘿一笑,把手中兩般兵刃拋擲半空。
一刀一劍由半空中疾墜下來,仍在半途,但見灰袍怪人雙手疾揮禪指。
叮叮叮一片碎撞聲中,一刀一劍節節斷裂破碎,變成一蓬流星飛雨飄下地來。
麻面儒生兩人見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知怪人功力高絕,再要不逃,定遭毒手。
雙雙不約而同地轉身竄逃出去。
那知兩人才一起步,腿彎忽感蛇噬一般,飛麻火辣,真力立洩,僕摔塵埃。
麻面儒生憤極大罵道:「要殺要剛悉聽尊便,如要凌辱在下,休怪我等出言傷人!」
灰袍怪人冷冷答道:「你們在明珠手下可曾殺過無辜之人麼?」
麻面儒生道:「殺過,但在下僅奉命行事,身不由己,這也怨不得在下心狠意毒!」
「答得好!」灰袍怪人道:「除了奉命殺人外,有否凌辱蹂躪過被害人妻小麼?」
麻面儒生不禁做聲不得。
灰袍怪人道:「我先點了你們睡穴,你們就無法破口大罵了,我習性碰上惡人不讓他就此死去,這樣太痛快他了,所以喜歡慢慢使他受盡折磨,直至他聲嘶力竭,無力動彈,才讓他一命嗚呼!」
麻面儒生兩人聞言不禁大駭,同聲道:「大俠饒……」
灰袍怪人業已飛指點了他們兩人啞穴,冷笑道:「我不是什麼大俠,也沒有什麼菩薩心腸,雙手血腥,但只嘗懲治惡人,死在我雙手之下,屈指算來已不下一千三百人。」
兩人聞言不由心膽俱寒,欲待哀求速死,但張口無法出聲。
只見怪人伸手入懷,取出一柄鋒利薄刃月牙小刀,道:「你們見過凌遲之刑麼?」說時手臂一動。
麻面儒生股肉已為小刀剜割下一塊,血肉淋漓,痛徹心脾,張口裂牙,滿面黃豆般汗珠冒出如雨。
另一匪徒驚得面無人色,他雖一般作惡多端,卻未曾用過此種狠毒折磨凌辱之法。
灰袍怪人笑道:「我承認自己也是惡人,冷薔宮也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你們兩人也無須怨尤,惡人總有惡人磨。」說時一刀又向麻面儒生同黨腿上剜去,帶起一縷殷紅如雨飛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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