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雙駒華麗套車風馳電掣奔向去京黃澄澄官道上,輪蹄過處揚起黃塵漫天。
車轅上高坐著御風乘龍符韶,長鞭揮空,不時叭叭脆響,休看符韶年近六旬,但壯健一如少年,宛如四旬上下模樣,精神奕奕,喝叱之聲響亮如雷。
無疑車內坐著簡松逸、司徒嬋娟及四女婢。
簡松逸埋怨道:「姑娘做得好事,在下本欲獨自一人去京,無端洩與薛老知之。」
司徒嬋娟咯咯嬌笑道:「這怪得小妹嗎?薛老無時不刻都在暗中守護公子的安全,尤其是公子以少令主身份,萬一讓人發現了一絲破綻,豈非付之東流了麼?是以小妹不說,薛老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簡松遙知司徒嬋娟不敢承認,也無可奈何,歎了一口氣,不再言語,閉上雙眼假寐著。
司徒嬋娟卻有意逗弄說話,歎道:「公子是氣小妹麼?」
簡松逸睜開雙眼,笑道:「姑娘請別誤會,在下怎敢生姑娘的氣,只是在下很煩,不知作得對也不對?」
司徒嬋娟玉雪聰明,知簡松逸在想什麼,嫣然嫵媚嬌笑道:「凡事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公子身為漢人,卻為滿廷效力,其實公子暗中竭力幫助漢祚,為神州長存正氣,倘天意如此,夫復何言?復我河山僅指望延平鄭氏而已。」
簡松遙歎息一聲道:「你娘知道麼?清廷施用懷柔陰險之策,意志不堅之輩盡入網籠,在下任事以前,各處志士根據地逐被挑破,喪生者不計其數。」
司徒嬋娟溫婉笑道:「小妹知道,公子用釜底抽薪之計,將皇明志士組織系統改變,清廷歷年挑破只是小首腦而巳,真正重要人物皆茫然無知。」
「原來姑娘都知道了,其實在下煩心的是不知有無變節者混入首腦中,肘腋之變,實防不勝防。」簡松挽道:「倘在下所料不差,冷薔寶藏有甚多秘密文件及名冊,只要取到手中,不難知曉清廷如何消滅異己之策。」
司徒嬋娟不禁一怔,詫道:「公子是說鬼影子閻白楓系明珠死黨?那為何白無明又……」
簡松逸手掌一搖道:「不,閻白楓是個志大心雄的黑道邪惡,專一見風轉舵,騎牆趨勢人物,,真正厲害的便是其妻冷薔宮主,夫妻失和反目多年,究竟為了什麼?冷薔宮主又是何來歷?目前都是一個謎,是以在下必須扮成閻玉模樣,這樣才可以迎刃而解。」
司徒嬋娟道:「小妹奇怪公子為何遲遲不返回冷薔宮,不怕夜長夢多麼?」
忽聞一婢抿嘴格格嬌笑道:「二小姐這還用問,人家公子是捨不得和二小姐分手嘛!」
司徒嬋娟陡地霞湧雙靨,嬌羞不勝,叱道:「青蘭,你胡說什麼?」
簡松逸亦感覬覷不已,朗笑道:「要知易容之術再精再好,也維持不到多久,在外面隨時可以補救,一入冶薔宮,置身虎穴,稍震破綻,非但無法現身,而且前功盡棄。」
司徒嬋娟道:「故而公子遲疑未決?」
「不,在下決定的事,決不更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下連日來若得空即往閻玉囚處,模仿閻玉言語神態,再也要從賀翼口中套出冷薔宮內各種隱秘,舉凡言語習性應對等等細節也不放過,尤其是冷薔宮主及身邊的人,但防百密一疏,在下藉狂風三式反震所傷,神智受損以為掩飾,謀定後動,較為周全。」
司徒嬋娟暗暗欽佩簡松逸心思慎密,道:「茲事體大,諒公子胸有成竹,那有小妹置喙餘地,插天崖那面的事小妹尚不清楚,公子能為小妹一說以免旅途寂寥。」
簡松逸笑道:「姑娘已經夠清楚了,昨兒一早,老夫人與蒲老等徑伏牛趕回,姑娘就問個不停,可能姑娘比在下還要清楚。」
司徒嬋娟嬌笑道:「我娘與諸位前輩所說的雖是實情,但事實的後面卻有許許多多的疑點,江湖上有一句話,長線釣大魚,伏牛之戰並非最終目的。」
簡松逸點點頭,歎息一聲道:「不錯,正如姑娘所說,長線釣大魚,最終目的在冷薔宮,因在下懷疑冷薔宮幕後主使者必是京城一位宗親王公,但原來的計劃卻略有改變,便是為了令尊不得不作如此決定。」
司徒嬋娟詫道:「為了我爹?」
「不錯,傷害了閻白楓,令尊同樣亦遭波及。」簡松逸正色道:「本來以調虎離山之計,把閻白楓誘下插天崖,使令堂易於安然救出令尊,那知令堂見了令尊後方知令尊與閻白楓心靈相互克制,無法可解。」
司徒嬋娟臻首微頷,目露憂慮之色道:「這個小妹已知,當真無法可解嗎?」
簡松逸道:「在下心想一定有解開之法。但須見到令尊後問明後或可研悟其中的奧秘。」
司徒嬋娟眸中一紅,幽幽說道:「請問公子,何時能見到我爹?」
「令尊與閻白楓已相偕離開插天崖了,逕望冷薔宮而去,卻是一段最艱辛很長的途程,計算日子,最少須二十五天方可抵達嵩山。」
司徒嬋娟失聲說道:「怎麼要這麼久?」
原來閻白楓與蓬萊雙魅在插天崖下激搏猛拚,以一敵二,雖獲險勝氣走了蓬萊雙魅,卻心知司徒白在暗助自己,登上了插天崖回至洞內,面謝司徒白暗助之德。
只見司徒白面色萎靡,苦笑一聲道:「你也受了極重的內傷,如不及時離開,恐我無能相助。」
閻白楓面色一變,詫道:「什麼!閻某也受了重傷?」
司徒白道:「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你我心靈相通,我在洞中心靈上受了極大震動,知你必遇上了強敵,最少也有兩人,我既然真元受創沉重,你也必不輕,不信,你就運氣試試看。」
閻白楓試一運行真氣,果然胸骨內腑均起了變異,暗暗大驚道:「這怎麼好?多年來苦心研悟,仍未擺脫禁制。」忙道:「你我現在應該如何?」
司徒白道:「速離開插天崖,你如不想你我同歸於盡,何去何從當由你來決定。」
閻白楓沉吟良久,猶豫不決。
司徒白冷笑道:「你還捨不得伏牛基業麼?四堡已是灰飛煙滅,你那心腹死黨亦喪亡殆盡,倘不信此言是實,不妨先去四堡瞧瞧,但須形跡隱秘,不能與人動手,因為我還不想死。」
插天崖高出雲霄,風雪濃密,覲面不見人,怎可瞧見四堡灰飛煙滅,適才閻白楓和蓬萊雙魅激搏時,也是四堡先後轟隆爆炸濃煙蔽空之際,但因山谷隔阻,故無所覺。
閣白楓面色一變,說道:「司徒兄從何而知?」
司徒白笑笑道:「司徒白並無未卜先知之明,亦非有人告知,閻兄下得插天崖後,洞外紛紛到來甚多凶邪巨惡,不敢擅闖妄入,而在洞外議論……」
閻白楓忙道:「來的是什麼人物,司徒兄可認得麼?」
「一半從未見過。」司徒白道:「另一半乃吳越、桂中秋、斧魔靈霄,鍾離胡為首,帶來的無一不是當年凶名久著黑道高手。」
閻白楓面色一變,道:「司徒兄是在何處識得吳越、柞中秋、鍾離胡三人?」
司徒白冷冷一笑道:「事先我也不識,都在洞外爭執欲以生死相拚,從而得知這三人都是你手下,而且職司極高,鍾離胡身為總護法,吳越乃首座護法,而桂中秋當年亦是一堂之主,因故獲罪,貶為舵主之位。」
「後來咧?」
「後來又有一披髮老叟到來,言說你為蓬萊雙魅截住,他們又下得插天崖,閻兄來時與他們相遇麼?」
閻白楓呆得一呆,垂首答道:「並未遇上。」
司徒白面色一驚道:「如不出所料,他們必然再度前來插天崖,我司徒白不願遭此池魚之殃,先離此洞,只有冒險一試。」
閻白楓驚詫道:「冒險一試這話怎麼說?」
司徒白冷笑道:「你留在插天崖上必難免一死,我司徒白亦必重傷奄奄,但或可解脫禁制,偷生有望。」說時飄然向洞外走去。
「慢著。」閻白楓大喝道:「你我同行!」
司徒白轉面笑道:「我尚須擇處調息運功自療內腑震傷,你當然要與我同行,不然我好不了你也未必能功力復原。」
閻白楓咬了咬牙,道:「走吧!」
兩人相偕出洞隱入濃密大雪紛飛中。
須臾,十數條黑影掠抵洞口,其中一人巍然矗立,宛如一截鐵塔模樣,正是斧魔靈霄。
斧魔靈霄向洞內宏聲道:「閻令主請即出見。」
其聲如雷,洞府翁然迥鳴。
良久未見答聲。
靈霄四面向群邪道:「閻白楓擊退了蓬萊雙魅後恐未返至插天崖上。」
一邪匪道:「既然來此,不可空手而回,好歹也要進洞一探。」說著一動就要竄入洞內。
靈霄伸手一把抓住,喝道:「且慢!聞得蓬萊雙魅此洞留有雷火禁制,若不明克制之法,定必為雷火殛成焦炭,聽戈盾說皖南日月金環赧氏兄弟自告奮勇入洞一探,那知身遭不幸,而且屍體留在洞外附近,為濃雪埋蓋。」
那凶邪聞之意似不信,驚詫道:「有這等事麼?」舉刀逐一撬開附近積雪,是真發現兩具焦炭般的屍體,不禁骸然瞠目。
群凶不禁懾住,誰也不敢甘冒性命之危入洞一探。
靈霄忽道:「咱們走!那袁綬必去追蹤而去。」
群邪紛紛轉身下得插天崖去。
崖角風雪狂湧中突現出閻白楓、司徒白兩人。
他們出洞後即發現有人騰上插天崖來,迅即際身崖角。
此刻,閻白楓道:「袁綬是何人?司徒兄發現了吳越三人沒有?」
司徒白道:「風雪迷眼,觀者不清,閻兄究竟何去何從?」
閻白楓略一沉吟道:「當然去冷薔宮了。」
司徒白冷笑道:「我看你未必能低聲下氣。」
閻白楓不語,一牽司徒白雙雙下得插天崖去……
口 口 口
簡松逸說至此處,止口不言。
司徒嬋娟詫道:「難道就無人追蹤麼?」
「當然有,但他們永遠追不上。」
司徒嬋娟一掠雲鬢,微搖臻首道:「公子說話越來越玄了,恕小妹無法解釋。」
「那姑娘就不要再想它了。」
忽地車行漸緩,倏即停止奔前。
一陣奔馬蹄聲,宛如雷鳴,迎面來路飛馳截然停止。
只聽符韶高聲道:「孔大人久違了!」
簡松逸一撩車簾,疾閃而出。
孔廷芳見了簡松逸立即抱拳一揖,道:「學生孔廷芳拜見小千歲。」說時暗示了一眼色,阻止簡松逸說話。
簡松逸心中明白定發生了什麼事故,發現還有一名王府戈什哈另牽著一騎來迎接,立即哈哈笑道:「孔兄來迎委實不敢當!」
那戈什哈已躍下騎來行禮如儀。
孔廷芳道:「小千歲請上騎,容學生稟告一事。」
符韶竟揚鞭驅車緩馳而去。
司徒嬋娟及四婢坐在車內暗暗納悶,但知其中必有緣故,向四婢嬌笑道:「公子一回京,諒酬應頻繁,尚未抵京就有人出城遠迎了。」言畢閉上雙眸,故作假寐。
簡松逸與孔廷芳並騎低聲相談,戈什哈一騎隨在最後。
孔廷芳道:「如非學生清晨在清蓮格格處得知小千歲今晨抵京,學生真要六神無主了。」
簡松逸聞言知事態嚴重,忙問其故。
孔廷芳哈哈一笑道:「現在不妨事啦,只要小千歲一回京,滿天雲霧都散了。」說著向簡松逸低聲敘述經過。
原來奸相明珠欺康熙沖齡郎位,又倚托孤之寵,勢焰不可一世,其後康熙日事年張,聰明睿智,凡事自有主張,明珠漸漸畏忌,滿朝文武,王公宗親多半均呵附與他,只有泰親王正色立朝,絕不假以顏色,猶如芒刺在背,但聖眷優隆,無法動他。
邇來康熙對他更形冷淡厭惡,知自身已危在旦夕,又迭接各地私植黨羽反判不利消息,所以決先發制人,密奏簡松逸暗中勾結判逆,有顛覆聖朝之圖,現簡松逸不在朝供職任事,卻私自離京,罪證明顯,著即拿問審訊。
明珠奏書來源有自,罪狀歷歷,決非誣告。
然康熙卻早在清蓮格格處得有明珠與太行山寇親筆往來書信,先入為主,即道:「知道了,容朕與母后商議後再行定奪。」
明珠還要再奏,康熙竟拂袖退入內宮。
康熙回到內廷後,即向言曉嵐詢問。
言曉嵐亦是機智過人,立即跪奏道:「奴婢與簡額附乃忘年至交,生死不逾,承額附之薦隨護聖駕,其他可想而知。」
康熙呆得一呆,道:「瞧你這麼說來,明珠是誣陷簡松逸的了,朕也是這麼想。簡松逸要圖謀不軌,也不要費這大的手腳,留下把柄落在明珠手上。」
言曉嵐跪奏道:「皇上聖明,其實額附並未離京,只是不願在朝與相國針鋒相對,反遭疑忌,據奴婢所知額附仍在格格府內,陪伴著格格一雙子女,奴婢現有一計,可杜塞明珠相國之口。』
康熙道:「你且說說看。」
言曉嵐密獻一計。
康熙大喜道:「你決去辦!」
言曉嵐領命由秘道出宮逕往清蓮格格府中……
第二日康熙散朝後在偏殿召見明珠,道:「相國昨日奏本似有不盡不實,松逸並未離京,三月來母后抱有微恙,昨晚母后尚宣召松逸入宮陪伴,留宿宮內,至今猶在母后宮中。」
明珠不禁遍體冷汗,暗暗驚心,暗道:「怎會有此事?」立即免冠叩首道:「臣知罪,臣該死,太后不適臣請去內宮問安,並向額附請罪。」
康熙笑道:「相國忠心為大清皇朝,何罪之有?論官職,松逸在相國之下,若論爵位,松逸乃母后義子,賜貝子銜,朕以兄長事之,謝罪也不為過,但此事母后與松逸毫不知情,還是免了了罷。」
明珠堅持向太后問安。
此正落在言曉嵐所算中。
康熙道:「相國說執意要向母后請安,那就去吧。」遂命內侍領見。
明珠一面走一面詢問內侍太后得了什麼病,如今情形如何?
內侍笑道:「相爺這趟只怕算是白跑了。」
明珠說道:「這為什麼?」
內侍答道:「前十幾天福晉壽誕之期,太后多吃了幾杯酒,回至宮中貪圖風涼,不料一早起來竟發起高燒來了……」
明珠詫道:「這事本爵怎麼不知?」
「當然不知。」內侍答道:「太后因藥苦無法入喉,不願宣召太醫診治,宣來簡小主爺以針痰推拿之術治療,竟然燒退,精神大增,太后因不耐群醫入宮問安,酬答頻繁之苦,嚴令不准洩揚她老人家違和之事,違者嚴懲,所以說出怕胡爺這趟算是白跑了!」
明珠道:「太后現在宮內麼?」
「現不在坤寧宮,太后病體漸癒,心情舒暢,今兒一大早就移駕瓊島春陰之北五龍亭水閣內與簡小王爺、清蓮格格、慶麼麼斗葉子戲。」
明珠暗暗一驚,道:「這三人都是難惹人物,令老夫頭痛久之,如不及早除之,老夫寢寐難安。」繼又冷笑道:「老夫就不信太后會拒而不見。」也不再話,隨著內侍默默走去。
「瓊島春陰」為燕京勝景之一,山石錯落,蹊徑幽邃,松柏蒼翠,亭台掩映,遠望如梵宮仙闕,島上齋榭繁複,以涼欄堂最為宏麗,瀕臨北海之濱,民國建肇,為遊人疊茗休憩勝處。
過了瓊華島,五龍亭遙遙在望。
內侍笑道:「相爺,咱們還是乘船直駛北岸,抑或步行?」
明珠略一沉吟道:「步行而去!」沿著水濱疾步快行。
五龍亭在北海之北岸,浮築水上,五亭相通,雖說是亭,其實是閣殿,飛瓦鉤簷,塗金抹丹,瑰麗異常,為清初就明太素殿舊址改建,珠簾畫欄,碧波環境,入夏,小坐晶茗,荷風沁鼻,極富雅趣。
禁宛本就守衛森嚴,今日尤更倍於往昔,五龍亭首亭已然在望,兩名一等侍衛忽攔住明珠去路,施禮抱拳道:「相爺請回,奉太后懿旨,無論何人一律櫃見。」
明珠不禁一怔,道:「就訝老夫有要事覲見太后。」
一侍衛道:「相國受皇上倚重,秉承中樞,變理陰陽,懸疑難決之事,盡可奏明皇上定奪,恕我直言無忌,再說若為太后拒見有失顏面。」不過那侍衛話雖是如此說,仍願為明珠稟奏。
明珠俟那侍衛走去後,不禁機倫倫暗打一寒噤,頓感孤單無功,一陣空虛感覺湧上心頭。猛生懼意。
他平時上朝下朝均有一群武士,前後簇擁,入朝覲見之先,必探聽宮內虛實,收買了許多心腹安置內廷,一舉一動皆瞭若指掌,防虞不測。
但近數月來所得的消息,都是無足輕重之事,今日深宮內廷多是陌生面目,益更為自己勢危耽憂,這道理說不明白,只有他自己體會出來。
閣殿距明珠不過十數丈遠,而且窗門敞開,內面情形可以瞧得一清二楚,只見臨宵一張桌上正有四人作紙牌戲,面迎窗外端坐的赫然正是太后,敢情抓了一手好牌,喜笑顏開,一雙女官傍立太后身側,指指點點。
左首坐著卻是簡松逸,面如冠玉,英俊不凡,目光炯炯如電,聚精會神的端祥著手上一副紙牌。
明珠一眼瞥見簡松逸胸前掛著一方「如朕親臨」的金牌,不由心神猛凜,暗道:「這小兒若知老夫密奏他圖謀判逆之事,必用上方寶劍先斬後奏,那老夫豈非死得冤枉。」一念至此,即感暗暗凜震,但又不能就此退身,只得守候。
約莫等了一盞茶時分過去,才見那侍衛面帶懊喪之色走了回來。
明珠詫道:「太后拒見老臣麼?」
「不是。」侍衛道:「根本無法得入,被拒在門外,說是須等候太后興盡方可奏聞,相爺,既來之則安之,耐心等候吧!」
明珠搖首道:「不,老夫尚有要事待辦,改日入宮請安吧!」繼又問道:「但不知除了簡小王爺外,還有何人陪侍太后?」
「清蓮格格輿慶麼麼。」
明珠點了點頭,轉身離去,回府後立即命人查明並與心腹親信商議。
使奸相極為震驚的便是簡松逸為何在京?莫非傳訊不實?從此他亦不上奏,康熙皇帝也壓根兒不提這事。
那奸相就死了這條心麼?
不,他絕不會就此罷手!
接獲各地傳訊,未聞簡松逸現蹤,百思莫解,奸相明珠暗道:「不錯,簡松逸必是在老夫密奏之前趕回京師,難道老夫府內有奸細不成?」急召集謀士會商。
一謀士稱他們誓死追隨相爺,決不會離心判異,簡松逸回到京城只是偶合,並非有奸細洩密,他懷疑的陪侍太后的並非簡松逸本人,只是替身而已。
明珠不禁一呆,越想越對,愈感疑懼。
謀士獻計勸明珠暫不動聲息,暗暗查明替身,一經證實,乘機當面揭破,否則如果真是簡松逸本人,不妨以退為進,面奏當今自承已實誣奏之過,更須至泰親王府向簡松逸負荊賠個不是。
明珠權衡再三,也只有這方法可行,天怒不測,至少可穩住情勢,當下首肯應允。
然,多日來打聽消息,宛如石沉大海,非但康熙絕口不提,內宮所布眼線謂簡松逸仍留宿宮中,陪侍太后療治逐漸復元。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明珠宛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決定當面請罪,以寧虛實,俟散朝後逕向上書房覲見康熙皇上。
康熙在上書房披閱奏章,聞得明珠前來,傳喚入來,面色甚沉,道:「相國,有事何不上朝事奏予朕知?」
明珠免冠叩請聖上前次密奏簡松逸勾結判黨圖謀不軌,經查明傳閱失實,請聖上了罪。
康熙淡淡一笑道:「相國何罪之有?如事實俱在,聯也無法保全簡皇兄,而且此事只有朕知道,從此不提也就算了。」
明珠經皇上如此一說,那向簡松逸當面負荊請罪之事也礙難出口,只得奏問太后已然康復了否?
康熙聞言面現愉悅笑容道:「母后自傷受風寒,引發筋骨酸痛,經簡皇兄打動血脈,連日療治逐漸復元,聽說上次相國覲見太后不果,是否尚想再次覲見麼?」
明珠道:「固所願爾,但臣又恐見拒。」
康熙笑道:「無妨,相國也不急在一時,朕尚須披閱奏章,明後日朕下朝偕同相國前往就是了。」
明珠也不便再奏,當下叩謝聖恩退出上書房。
上書房外由言曉嵐護守聖駕,聽得真切,察覺此乃明珠奸謀,立通知清蓮格格輿泰親王。
孔廷芳心中大感憂急,忙去清蓮格格處。
清蓮格格方才接獲簡松逸飛訊,已在來京途中,計算日程今晚可趕至,立命孔廷芳及府中武士趕往相迎。
簡松逸這才知道經過詳情,略一沉吟答道:「孔兄,在下料測明珠必派狙殺高手扮作劫匪或皇明志士模樣,倘發現在下露面,定全力狙殺。也好,我等亦將計就計,使奸相喪魂破膽。」
孔廷芳道:「格格也料到奸相必有此舉,慶麼麼也來了。」
簡松逸勒轉馬頭,向雙駒馬車奔去,迎著御風乘龍符韶密語數句。又向車內司徒嬋娟告知謹防狙襲,馬韁一勒,四駒奔向孔廷芳並騎馳去。
那符韶將車行放緩了下來,相距簡松逸、孔廷芳兩人約莫一里之遙。
簡松逸縱眼望去,前路約莫里許,雙峰夾道,林葉伸郁,道:「孔兄,賊人必在此險處狙襲,孔兄一見有異即墜蹬藏於馬腹,恐在下顧此失彼!」
孔廷芳笑道:「孔某身手雖不及額附甚遠,諒也不致懼怕如此。」
「不!」簡松逸搖首道:「他們必俟我倆進入峽道時,以火箭弓弩疾射,也許用毒,再說以狙襲,務必制我倆於死地不可!在下免使司徒姑娘受驚,所以囑符老遠離,孔兄還是依從在下的話為好。」
「孔某遵命。」
雙騎突疾馳如飛,衝上夾道。
突然兩面林木中弓弦亂響,弓箭如雨疾射而下。
果然不出筒松遞所料,弩箭內尚摻有火焰毒弩,人影紛紛撲下,刃光電奔,殺聲震天。
孔廷芳一衝出峽道,耳聞弓弦錚錚亂響,忙喝道:「額附小心。」倏即墮蹬滑藏馬腹之下。
簡松逸早就有備,伸腕拔劍出鞘一揮而出。
狂飆猛生,宛若怒濤奔潮,匹練銀星飛湧,將弓箭火弩激撞回射而去。
撲襲而下的匪徒,慘嗥迭起,除為劍勢劈斬斃命外,不少卻為火箭弓弩所傷,身上火起,翻騰哀呼不已……
簡松逸劍勢疾收,兩面峰林中弓弩亦截然而止。
左面峰壁上突傳來慶麼麼沙沉語聲道:「宵小匪徒俱已受制,少數匪徒撲向馬車而去。」
簡松逸四面張望,果見十數黑友勁裝人撲向馬車,只見符韶哈哈一聲長笑,縱筋長鞭揮捲過去,一匪徒被捲上半空叭噠墜下,氣絕斃命。
車中司徒嬋娟及四婢忽揮劍掠出車外,迎向襲來匪徒。
道旁兩側疾騰起無影刀薛瑜、神槍谷鳴兩人,猛撲而去。
狙殺簡松逸的匪徒均為江湖中著名凶煞,本以為萬無一失,怎料遇上的都是些武學曠絕的奇人怪傑。
其中一雙匪徒臨死之前,只脫口驚呼出半聲:「無影……」「神槍……」
聲猶未了,均都身中要害斃命不起。
此一情況早在簡松逸意料中,勒騎紋風不動。
一場暴風雨於片刻之間一掃而空。
孔廷芳也已滑回鞍背。
慶麼麼如飛鳥般展臂翔落在簡松逸、孔廷芳騎前,老眼中露出慈祥愛憐之色,注視著簡松逸。
簡松逸一躍下騎緊握著慶麼麼,道:「麼麼為何親身前來,若有損傷,逸兒如何擔當得起?」
慶麼麼笑道:「許久未曾伸展筋骨,趁此機會舒展一下也好,你耽心什麼?」
孔廷芳道:「慶麼麼留下活口沒有?」
「留下了一雙活口,其餘均自絕而死。」慶麼麼搖首歎息一聲道:「這一雙活口也問不出所以然來,他們並非明珠府內之人,雖奉命而來,但卻不知受何人所命。」
此刻,符韶已駕車而來,慶麼麼不待司徒嬋娟現身,即掠入車內。
孔廷芳微微一笑,道:「額附,我們走吧!」
九城內外均密佈明珠眼線,目睹簡松逸、孔廷芳並騎回京,暗知不妙,慌不迭地回報奸相明珠。
明珠不禁大驚失色,徬徨不安。
謀士稟道:「恩相不必憂慮,雖未奏功,卻也連累不了恩相,派出狙襲殺手均不知何人所命,而且都有必死之心。」
明珠濃眉重皺道:「話雖如此,這人不除,老夫寢食難安。」
一侍衛南宮和道:「相爺,卑職有下情密稟,不知相爺可否賜允?」
明珠不禁一怔,知南宮和必有極為重要之事稟告,立即揮手示意摒退諸人。
南宮和目睹諸人退出後,低聲道:「啟稟相爺,卑職忝為帶刀侍衛,深蒙相爺厚恩,理該知無不言,以圖報效,卑職則聽說了一些事……」
明珠道:「什麼事?快說!」
南宮和道:「卑職輿泰親王中侍衛奉命結識套交,其中數人均輿卑職異常投契,在他們口內卻聽到一些滑息……」—說時湊近明珠身旁低聲密語。
明珠面色慘變,驚道:「是真的麼?」
南宮和道:「卑職縱有天大瞻子,也不敢欺騙相爺。』
明珠咬牙切齒道:「他們也真該死,老夫親筆書信嚴囑閱後即予焚燬,不留痕跡把柄。」
南宮和道:「這也不怪他們,人都有自衛心理,萬一事敗,留有相爺親筆手害也好保命,減輕刑罪。」
明珠連連稱是,道:「南宮侍衛,吩咐備轎。」
南宮和詫道:「相爺備轎何往?」
「當然是泰親王府,老夫自有主張,不必為老夫耽憂。」
南宮和遲疑了一下,立即應了一聲是,掠出廳外吩咐備轎。
口 口 口
當晚,簡松逸從太后處回至清蓮格格府邸,抱著雪兒、虎兒憐愛逗笑。
好不容易雪兒、虎兒回房去睡了,這才與清蓮格格對坐數飲,輕言細語。
清蓮格格道:「逸弟見著了皇上麼?」
簡松遙道:「小弟將幾件證物面呈皇上御覽,皇上震怒立欲將明珠奪爵打入天牢治罪,小弟以為不可,那些證物極難明顯指出明珠有罪,朝中文武半數均為其死黨,何況御林軍及京畿鎮將亦是明珠親信,三藩虎視眈眈,擁兵自重,更有延平鄭氏隨時都有進犯浙閩的可能,萬一激起兵變,小弟勸說皇上暫不動聲色,將其心腹死黨明升暗降調離京城,再搜集判篡確證,罪行昭彰再行定罪。」
清蓮格格道:「皇上准你所奏麼?」
簡松逸搖首道:「皇上震怒已極,本不同意,後經太后勸說小不忍則亂大謀。萬一兵變,聖朝因你而毀,豈非愧對列祖列宗之靈?經太后一說聖上方始應允,惟命小弟便宜行事。」
清蓮格格也不說什麼,道:「逸弟知明珠已去你那義父泰親王處麼?」
「知道!」簡松逸微微一笑道:「兩人見面與知友重逢,盛宴款待,言不及義,明珠本欲從義父口中套出小弟邇來舉動,怎知義父圓滑得很,悉以他詞搪塞,明珠怏怏而別。」
清蓮格格嫣然一笑道:「逸弟有把握制明珠於死地麼?」
簡松逸點點首道:「惡貫滿盈,終必伏法,小弟有此自信。」
清蓮格格道:『攀倒明珠後,逸弟又當如何?」
簡松逸知清蓮格格話中涵意,笑道:「小弟視富貴功名如浮雲,供職額附乃逼不得已之舉,伴君如伴虎,難道蓮姐真不知麼?明珠一倒,小弟即歸隱天涯海角,蓮姐能否願與小弟攜手同隱麼?」
清蓮格格嫵媚一笑,道:「屆時逸弟就會明白,何必多問。」說著盈盈立起,牽著簡松逸緩緩向庭園內走去。
攜手並肩,情話綿綿。
清蓮格格多吃了幾杯酒,波湛橫眸,霞分膩臉,盈盈笑動籠香靨,嫵媚解人。
□ □ □
京城內此刻有四種集團,暗暗地緊鑼密鼓,背地裡嚴密佈署,首先乃權相明珠,表面上平靜異常,其實卻慌亂了手腳。屢遭挫折,迫不得已重新籌劃。
其次是清蓮格格及簡松逸為首,格格以穩定清室為上策,簡松逸卻以保人漢人精英,維護浩然正氣以不墜。
這豈非同床異夢麼?不,決不,簡松逸深知炎黃子孫得以綿延不墜,乃文化之精神博大強遠,故迭遭外患入侵中原,皆受漢人文化熏陶同化,清朝亦必如此。
再是武林人物甚難分辦是非,有的自惜羽毛,不偏不倚,也有身份不明,看是黨附邪惡,其實志在免使正派精英慘遭屠殺之劫。更有寄身正派,自負俠義,暗地卻是清室密探。
最後乃朝中文武暗相傾軋,黨同伐異。
這些暫且不談,符韶駕著馬車逕駛入鐵馬胡同一幢大宅中。
無影刀薛瑜、神槍谷鳴早就趕到了,率領辣手羅剎展飛虹,小龍女陸慧娥迎著紫鳳司徒嬋娟及四婢進入大廳。
大廳內早擺好盛宴相待,廳內群維聚集,鐵膽孟嘗徐三泰、擒龍手陸慧干、紫面韋護東方旭、一字慧劍丁源、通臂猿倪鳳子,小達摩江上雲,華山神尼一真師太等人見司徒嬋娟走入紛紛趨迎。
展飛虹、陸慧娥和司徒嬋娟異常熱絡,情如姐妹。
杯籌交錯之際,群雄問知無影刀薛瑜伏牛及冷薔宮情況,徐三泰道:「如此說來,冷薔宮必蘊藏著甚多機密,冷薔宮主潛伏在嵩山胸懷叵測,志在吞併整個武林。」
薛瑜道:「不錯,少俠料測冷薔宮必與奸相沆瀣一氣。」
擒龍手陸慧乾道:「少俠為何不見?」
符韶道:「他可忙著哩!此刻諒必在宮內密商翦除明珠黨羽大計,雖說他僅在京逗留七日,卻也無其餘暇可克分身,事了又要匆匆趕回豫東。」
紫面韋護東方旭道:「明珠乃滿室宗親,又膺托孤之倚,多年來植黨營私,根基勞固,如預將明珠治罪,必先削弱其黨羽,京畿兵將調往戍邊,如此則使孤掌難鳴,否則恐會引起兵變,以桿衛京畿為名,遂其逼供篡弒逆謀。」
薛瑜頷首笑道:「英雄所見略同,少俠之見也是如此,他說清廷自相殘殺,內部混亂,此乃不失匡復漢室的良機,但滿人氣數正旺,未必對我等有利,三藩又私心自用,延平鄭氏更孤離海隅,恐神州又遭塗炭。」
群雄不禁讚佩簡松逸深謀遠慮。
這一席酒吃到三更已殘,四更多起,意興仍濃。
驀地,一個門下慌慌張張奔入,向一真神尼躬身道:「稟師太,泰親王府一等侍衛周俊周大人求見。」
一真師太不禁一愕,她與周俊並無一面之緣,值此深夜求見於她諒事出非常,但聞得是泰親王府,猜是簡松逸所遣,立道:「就說貧尼出迎。」
「不必了。」神槍谷鳴道:「就說有請,你領周大人入內吧!」
門下應了一聲是,急急轉身而去。
須臾,只見一五旬上下,貌像威武,身著大內侍衛服飾老者隨著門丁邁步走來,脅下卻夾有一個壯年道者,渾身血跡斑斑,似身負重傷。
展飛虹眼尖,瞧出周俊脅下所夾道者乃華山弟子,不由失聲詫道:「恩師!那不是混元殿開明師兄麼?」
一真師太也瞧出那是開明,不禁面色微變。
周俊放下開明,向一真神尼抱拳道:「久聞神尼威名,只是無緣識荊,今晚得見快何如之。」說著手指開明,接道:「周某與同僚出京辦事,歸途之際突遇七黑衣蒙面人合攻貴派弟子,為周某喝阻,七黑衣蒙面人竟棄而逃遁無蹤,貴派弟子告知華山有變,趕來尋求神尼相勸,言畢立即昏蹶過去。周某輿他服下治傷聖藥後,即點了睡穴,自王府探得一真神尼在此,特地送來。」
一真師太備極感激,連聲道謝。
周俊抱拳一笑道:「周某還有事在身,尚須去王府覆命,有擾清興,還望見諒,告辭。」
神槍谷鳴道:「谷某相送。」與周俊並肩走出大廳。
一真師太急點開道者睡穴。
開明道人睜眼醒來,瞥見一真神尼,立郎爬起施禮道:「弟子開明叩見師伯!」
一真神尼道:「你受傷沉重,坐下也好說話,本門出了什麼事?又是西華子判孽麼?」
開明道人詫道:「師伯委實料事如神,西華子被逐懷恨,邀來無數武林高手,其中最棘手的許久未露面江湖的高黎貢山三奇……」
群雄聞言不禁心神一震,東方旭道:「什麼?高黎貢山三怪?他們還未死?」
擒龍手陸慧干哈哈大笑道:「廢話!自然沒有死,否則怎麼會被西華子賊道說動?」
小達摩江上雲道:「兩位別打岔,讓開明道長敘說詳情吧。」
開明道人道:「西華子率領群邪,強自闖登三清大殿,阻者不死必傷,強要奪回掌門之位,本門三老不敵,困守在通天門老君觀,本門中更有不少附從西華子門下,助紂為虐,將四處通道封閉,三老見情勢危急,命弟子突闖逃出,聞得師伯在京一路奔來,卻被迫蹤截殺,有幾次弟子修幸死裡逃生,這一次弟子自分必死,幸得周大人及時解救。」
御風乘龍符韶高聲道:「不對呀不對!」
谷鳴詫道:「符賢弟,有何不對?」
符韶詫道:「官府已通令各大小門派自守門戶,不得發生兇殺械門情事,怎麼西嶽官府就袖手不聞不問?其中定有蹊蹺。」
開明道人道:「據聞官府認是本門中事,兄弟閱牆,不能相提並論。」
薛瑜點點頭道:「對,其個蹊蹺老朽想起來了,西華子並非說動高黎貢山三怪,而是高黎貢山三怪找上了西華子。」
此言一出,群雄不禁呆住。
鐵膽孟嘗徐三泰詫問其故。
「現任陝甘總督乃高黎三怪記名弟子,又是明珠心腹死黨,看來明珠改弦易轍,聲東擊西,淆惑眼目。」薛瑜手按桌面,冷笑道:「老朽即去面見少俠,不要中了奸相詭計,以免為山九仞,功虧一簣,諸位請立即趕往西嶽,老朽與少俠隨後就到。」
口 口 口
第三日黎明薄曉。
晨霧霏霏,一隻碧翠巨鷲從雲霄飛降在官道右側不遠,林葉翁翳翠郁中。
一間竹屋外卓立一個鳶眉蜂腰,濃眉虎目、神態精悍勁裝少年,牽著兩匹毛片黃黑相間的高頭駿馬,翹首凝望蒼空,嘴角忽泛出一絲笑容。
他發現碧鳶雙足各懸著一人翔落而下,赫然都是鐵侍衛統領薩磊及泰親王府內長史孔廷芳。
孔廷芳道:「都準備好了麼?」
少年躬身道:「回大人的話,都準備好了。」
孔廷芳頷首道:「我等立即上路,你見過薩大人。」
那少年躬身抱拳一揖道:「在下拜見薩大人。」
薩磊右手一擺,道:「不用多禮,孔大人咱們走吧。」
孔廷芳、薩磊在少年手中接過繩韁,一躍登騎。
少年擊掌三聲。
竹屋之後突飛快現出八人八騎,一式王府戈什哈裝束,躍奔逕向官道而去。
孔廷芳臨去之際,回面向少年道:「小千歲日落之前必可趕至,你要遵照指示辦理。」
少年道:「屬下不會出錯,大人請放心。」
孔廷芳與薩磊揚鞭策騎奔上官道,一行十人蹄聲如雷,絕塵而去。
那活碧鷲倏地展翅撲撲騰空自葉隙中穿上雲霄飛往京師方向,瞬眼即杳。
孔廷芳十人十騎奔向潼關。
潼關在華陰縣東北廿九里;古樹林寒,上躋高隅,俯視洪流,盤行峻極,實為天險,乃歷來兵家所爭之要地。
潼關總兵石振遠聞報泰親王府內史孔廷芳及鐵侍衛郡統領薩磊逕向潼關奔來,慌忙出城相迎
入署落坐,獻茗寒暄了幾句。
薩磊不待石振遠開口,即冷笑道:「石總鎮,你知罪麼?」
石振遠不禁面色大變,道:「本鎮並未犯罪,薩統領何出此言?」
薩磊道:「石大人,薩某不明白若知你還蒙在鼓裡,西華子實乃叛徒,藉奪回掌門之名,將西嶽以為前明叛逆秘密根據地,石大人為何佈置重兵圍住華山暗助叛逆西華子?」
石振遠神色恐懼,忙道:「本鎮系奉總督之命行事,總督可不是這麼說的?」
孔廷芳微微一笑道:「石總鎮可清楚西華子為何被逐?樞廷早獲密報,而且罪證確鑿,額附簡小千歲日落之前必然趕到,他奉有王命及上方寶劍,准先斬後奏,便宜行事。」
石振遠不禁面色如土,忙道:「本鎮立即傳令撤回兵馬!既然西華子乃叛逆,恐被其脫逃。」
薩磊冷笑道:「他們均是武功高強,石大人兵馬恐不堪一擊,薩某來前已有甚多大內高手撲奔華山而去。」
石振遠聞言傳令撤回兵馬。
孔廷芳目注薩磊微笑道:「薩統領,依學生看來,陝甘總督琦恩大有可疑,務必查明其事奏知聖裁。」
薩磊道:「琦恩本系宗親,他未必與前明叛逆勾結,或系受人愚弄誤中奸計。」
石振遠道:「本鎮聽琦恩總督說是受了明相之命。」
孔廷芳不禁一怔,道:「口說無憑,石大人可要謹慎,但不知石大人奉命,總督是否有合檄文書?不然石大人恐受株連之禍。」
石振遠只覺背脊上泛升一縷奇寒,忙道:「本鎮一生行事謹慎,若無令檄豈能妄自調動兵馬。」
「那就好。」孔廷芳頷首道:「石總鎮可否將令檄借來一閱?學生有幾句話不知石總鎮願不願聽?」
石振遠道:「孔大人有話請說,石振遠洗耳恭聽。」
孔廷芳道:「但願出自下官之口,入石大人之耳,慎勿外洩,否則石大人無法保全首級。」
石振遠聞言不禁面色一變,知事態嚴重,忙道:「本鎮守口如瓶,決不外洩!」
孔廷芳略一沉吟道:「石大人方才說琦恩總督乃系受明相之命?」
「不錯,令檄中亦提及此言。」
孔廷芳微笑道:「下官只說八個字,石大人可曾聽說過『功高震主,覬覦神器』這兩句話麼?」
石振遠面色大變,忙將總督發來令檄文書及一封新函遞與孔廷芳。
令檄文書及私函果有奉明珠恩相親筆手諭字樣。
孔廷芳不禁慨然長歎道:「明珠相國倘確有篡弒之意,恐株連之禍將不遠矣。」
薩磊淶深目注石振遠一眼,道:「孔大人,薩某恐石總鎮禍不旋踵,性命難保。」
孔廷芳詫道:「這話怎麼說?」
薩磊道:「若西華賊道事敗,又知石總鎮撤軍,明相倘不先發制人,把石總鎮殺之滅口,豈非自身岌岌可危,只有一法可救石總鎮。」
石振遠已面無人色,聽有策可救,不禁大喜問計薩磊。
薩磊道:「簡小千歲已兼程趕來,要不了日落時分便已抵達潼關,石總鎮只把令檄私函送呈,非但無事,而且明相也不敢動石總鎮分毫。」
石振遠大喜,盛宴款待。
軍令如山,華山圍困軍馬不到兩個時辰盡數撤回潼開。
中午時分,簡松遙已自繞過潼關奔望華山塗中……
華山上清官內西華子重掌掌門,意氣飛揚,異己者俱固守在百尺峽方圓十數內,憑險對峙,此無異於甕中之鰲,伸手可擒。
不料聞得飛報官軍盡撤回潼關而去,西華子聞言不禁呆住,道:「此是為何?萬一被他們突圍而去,如何是好?」急詢問百尺峽情勢如何?
門下答道:「長老們據險以守,弓弩矢石為墜如雨,高黎三位老前輩率眾奮勇上撲,但僅及半崖又退了下來。」
西華子道:「速請三位高黎老前輩返來有要事商議。」
門下領命飛奔而去。
噩訊又傳,報知突圍逃出的開明道人奔往京城求援,追殺開明道長之人,迫至距京城百里之外正要得手之際,不料遇上三個大內高手攔下,其中一人系鐵侍衛首領薩磊,將開明道人帶往京城。
西華子有種不祥之兆遍佈全身,渾身奇寒,面色泛青,半晌不語。
這時高黎三怪趕回上清宮。
三怪均是皓首銀鬚,卻膚色黧黑,高瘦嶙崎,雙眼洞凹炯炯,懾人心魄,鋒袍垂飄,眉宇之間泛布森森殺氣。
大怪道:「西華掌門,百尺峽指日可下,何故將老朽三人請回?」
西華子告知其故。
三怪不禁面面相覷。
老三不禁面色一變道:「事有不妥!」
老大喝道:「什麼不妥?」
「事很顯然明白,潼關總鎮石振遠奉了琦恩令撤調遣兵馬,如今又急撤回,倘不是奉了琦恩之命石振遠怎有此膽子?再說開明道人已被薩磊帶回宮中,兩件事湊在一起,可想過半了。」
西華子聞言急得坐立不安,道:「這怎麼是好?開明逃往京師必向本門賊尼一真求援,想不到賊尼竟有如此奧援。」
高黎三怪老三道:「方纔是老朽猜測之言,未必全對,但有一策諒可補救。」
西華子急問何策。
老三道:「老朽這就修書一封,掌門人派一輕功造詣甚高門下,急奔省城,謹琦恩仍留在省城撫署,探問潼關撤軍為了何故?如是琦恩所命其中原故不難自明,再行定策。倘琦恩不知,無疑京城方面出了問題,請琦恩火急修書一封呈遞明相,就說華山三長老及一真賊尼均為前明逃逆勾結,意圖藉華山為根據,興兵作亂,嚴控關中淆函之地,如不及早翦滅後患無窮。」
大怪哈哈大笑道:「人稱老三機智無雙,今日一見果然不愧,老三你快修書,時不宜遲,說做就做。」
片刻,一個樵夫模樣中年漢子疾掠如飛奔下華山,身背一把柴刀。腰繫東帶,藍布短裝,足踏一雙抓地虎麻鞋,不言而知正是西華子門下改扮。
樵夫一下得華山立定,四顧了一眼,見附近無人,雙肩一振,欲啟開腳步奔去。
驀聞身後一聲斷喝道:「站住!」
樵夫不禁心神一顫,暗道:「此人隱藏何處?方才為何不會察覺?」回身只見一氣度威嚴老者,目光炯炯逼視著自己。
老者沉聲道:「你是華山西華子掌門人所遣麼?」
樵夫忙道:「不是,小可乃上山砍柴的。」
老者望了樵夫一眼,笑道:「你說是砍柴樵子,為何不見你擔柴,竟空手而歸?老朽乃琦恩總督麾下辦事,方才見你下山身法頗高,定非樵夫,速實話實說,否則別怪老朽出手狠辣!」
樵夫一聽老者系琦恩總督親信麾下,不禁如釋重負,忙抱拳施禮,告知詳情。
老者神色一復,驚詫道:「老朽正不解總鎮軍馬不見一人?原來如此。你我速一同去見琦恩大人。」
這老者卻是無影刀薛瑜,與樵夫臨行之際,回顯了一眼,只見林中閃現一真師太等人,薛瑜一牽樵夫宏聲道:「去吧!」
左手打了一個手式,這話似向樵夫而發,其實是暗中示意一真師太等人速去百尺峽,手式示意神槍谷鳴御風乘龍符韶兩人暗隨自己之後。
途中薛瑜問了樵夫甚多西嶽情勢。
那樵夫由於堅信薛瑜確係陝甘總督琦恩麾下無疑,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兩人腳乘本快,不到半個時辰,便自到了渭南城郊。
薛瑜笑道:「老朽腹中飢腸轆轆,不如填飽了肚子再說,長安已近,晌午以前必可趕到。」說著拉著樵夫進入一家飯莊,擇了二間板房落座。
樵夫心中雖然急於見到琦恩,卻也不便拒絕,唯唯喏喏遵命。
薛瑜叫了甚多酒菜,笑道:「咱們快吃,吃飽了立即上路!」
樵夫背向著門外,忽感脊後一冷,聲猶未出,便自伏案昏去。
門外忽走入神槍谷鳴、御風乘龍符韶兩人。
薛瑜急從樵夫貼身懷內搜出一封書信,遞交符韶。
符韶小心翼翼地拆開緘封,抽出函箋細閱,不禁臉色一變,冷笑道:「好一個令狐彪,心機如此歹毒,這密函我等立即交與少俠,及早將奸相定罪。」
薛瑜搖首道:「不可,這書信系高黎三怪老三令狐彪寫的,尚未到達琦恩手中,反使奸相說我等誣陷,不如這般……」
神槍谷鳴目中神光一亮,道:「好,谷某就扮作樵夫攜書求見琦恩,依計行事,這賊道如何處置?」
符韶道:「反正高黎貢山三怪及西華子一干匪徒一網打盡,他回華山與否無關宏旨。」
谷鳴道:「那我也無須扮作樵夫模樣,冒充相府紅帶護衛逕見那琦恩了。」
三人坐下飽食一頓,會了飯錢,扶起樵夫走出店外。
店中的人以為樵夫爛醉如泥,也不生疑。
三人在僻靜之處,將樵夫點了死穴,掘一土坑座埋。
薛瑜、符韶回奔華山而去。
神槍谷鳴獨自一人逕望長安道上疾行如風而去。
未至傍午,谷鳴趕抵撫衙門前,只見守衛森嚴,他看一個四旬上下帶刀戈什哈,知是琦恩身旁武士,即昂然走向前去。
那戈什哈雙眼一張,喝道:「站住,你是什麼人?」
谷鳴不慌不忙地從脅下取出一方令牌,沉聲道:「在下系明相身旁護衛,有機密大事求見琦大人,煩勞通稟。」
戈什哈面色一驚,道:「無須通稟,咱們大人現在後花園,兄弟這就領閣下去見咱們大人!」
陝甘總督琦恩坐在後花園內,方才與巡撫晤談了良久,巡撫有事辭去,獨自於涼亭內靜思。
忽見戈什哈帶著一名年歲雖在五旬開外,卻英氣逼人的武林人物走來不禁一怔。
戈什哈施禮道:「這位是明相遣來的護衛,有機密大事稟告大人!」
琦恩聞知是明珠所遣,堆上滿面笑容哦了一聲道:「請問護衛尊姓大名?」
谷鳴道:「不敢,小的霍天祥,叩見大人。」說著行禮問安。
琦恩到是平易親人,不端架子,手掌一伸,忙道:「霍老弟請坐,不知恩相又有何事指示本督。」
谷鳴自貼身懷中取出令狐彪書信,道:「大人過目郎知。」
琦恩接過拆閱,不禁目露詫容道:「函中謂西華山弟子送來怎麼竟是霍老弟呢?」
谷鳴道:「小的相隨紅帶都統領鄂圖海多人奉命去豫東辦事,突奉相爺飛令,調出五人趕往華山西華子重登掌門之位,小的等趕去華山相距不遠發現一名扮作樵夫的華山弟子身負重傷,一息奄奄,臨終前重托囑把這封重要書信送往大人。」
琦恩點頭道:「原來如此。」揮手令戈什哈退出後,接道:「為何石總鎮調返軍馬,霍老弟可知其原因麼?」
谷鳴道:「聽說御史過境,向石總鎮探問軍馬圍困華山何故?石總鎮不能實告,托詞操練,急將兵馬調回。」
「不知那位御史過境?」
「小的不知。」
琦恩沉吟須臾,道:「這封書信請求本官急函送達恩相,當不難辦到,但不知霍老弟可願跑—趟京城?」
谷鳴道:「依小的之見,大人不妨以十萬火急、八百里飛騎,星夜並馳,撫馬急趕,一日一夜當可趕至京師。」
琦恩點點頭道:「就依霍老弟之見!」
谷鳴忙道:「小的受人之托,忠人所事。煩請大人在原信上附上幾筆,也好帶回交與令狐前輩。」
琦恩道:「有此必要麼?」
谷鳴道:「小的原非送信人,只是受了臨危華山門下之托。」
琦恩頷首道:「好!」並垂詢華山情勢。
谷鳴道:「小的尚未登上華山,僅略知一二,西華子及三位令狐前輩已將敵方數人困在百尺峽上,似指日可下,惟令狐前輩聞知潼關軍馬撤回,恐其中有變,是以修書求人報知相爺早為之計。」
琦恩點點頭道:「霍老弟請在此稍待,本督即刻修書。」
谷鳴藝高瞻大,心細如髮。琦恩毫不起疑,霍天祥實有其人,相隨鄂圖海也是真的不假,但已斃命不知下落。
片刻時分,琦恩緩步走來,手中兩封書信,其中一封由谷鳴帶來。
只見琦恩微笑道:「原書帶回,有勞霍老弟了。華山事了霍老弟回京時請代向恩相問安。」
谷鳴道:「小的遵命。」
琦恩立即傳呼宣得勝進入。
宣得勝就是方才帶谷鳴晉見琦恩的戈什哈。
琦恩道:「你帶著書信,以八百里飛騎,驛站換馬,星夜並馳,明晚須趕至京城送呈明相。」
宣得勝接過書信,躬身道:「卑職遵命。」
谷鳴立即告辭。
琦恩道:「本督就不送霍老弟了。」
谷鳴和宣得勝雙雙趨出。
陝甘總督衙門雖不在長安,但卻是私函,借巡撫衙門以簽押文書替發送呈相國一樣可行。
谷鳴眼看著宣得勝辦好了手續登騎而去,這才趕回華山,途中空際傳來一聲鷲鳴,立即揚手,一道火光衝霄而上,只見那碧鷲飛瀉落在谷鳴肩頭。
碧鷥通靈,早經薛瑜囑咐跟隨谷鳴,若有差遣立即飛遞,多日來碧鷲經這些怪傑調教得通曉人語,按著指示送達地頭,居然毫無差失,不愧為珍禽異物。
谷鳴手書了一紙繫於信管內,吩咐飛京交與清蓮格格,問道:「你主人到了華山麼?」
碧鷲鳴叫兩聲,展翅穿入雲霄飛去。
谷鳴放開腳步,趕向西嶽華山……
口 口 口
百尺峽天險,峭壁危崖,登道峻拔,易守難攻,常人稍一失足,必粉身碎骨陳屍崖下,縱有一身武功,但矢石如雨之下也無法攻登。
華山正義之士固守天險,三長老指揮若定,西華子同高黎貢山三怪等群邪無法攻上,只氣得暴跳如雷,惟恐夜長夢多,卻無計奈何。
西華子站在百尺峽對崖與高黎貢山三怪等商計如何才能攻破百尺峽天險之際,忽見一中年背劍道人奔來施禮道:「稟掌門人,京城明相派下紅帶護衛多人相助,現在上清官坐侯掌門人。」
令狐龍不禁一怔,詫道:「明相怎敢明目張膽派下紅帶護衛相助西嶽?」
令狐豹道:「他有什麼不敢?權傾天下,威振廷樞,當今皇帝還要怕他三分,不過紅帶護衛武功泛泛,無濟於事,似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西華子笑道:「不論如何,來者是客,尤其是明相所遣,不可失禮。」同著高黎貢三怪回向上清宮而去。
上清官內端坐著簡松逸、神槍谷鳴、無影刀薛瑜、御風乘龍符韶四人,扮作紅帶護衛模樣,低聲談話。
簡松逸扮作鄂圖海,谷鳴依然是霍天祥,薛瑜、符韶分扮詹干、詹坤兄弟。
偌大的上清宮內僅一老道及一雙道童同侯著簡松逸四人,均無法聽懂簡松逸四人在說什麼?他們用的是一種稀有方言。
簡松逸道:「谷老,在下已飛訊告知清蓮格格,請其在京師外截捕宣得勝。」
谷鳴道:「宣得勝明天日落前必可趕至京城,那時少俠也已趕回內禁了。」
他們相互討論,諸如司徒白與閻白楓相偕望嵩山而去,如何避開靈霄,蓬萊雙魅等群邪追蹤,諸葛敬到達京城後應否與言曉嵐約鬥及鄂圖海家小已及時救出情事。
談的都是一麟半爪,聊以打發孤寂,重要的是如何激怒高黎貢三怪殺之,除掉明珠羽翼,也為明珠引來無窮禍患。
宮外傳呼:「掌門人到。」
簡松逸立時寒森著臉, 一言不發,傲然倨坐不動。
西華子與高黎三怪疾步跨入,一見紅帶護衛面色冶漠如冰,一動不動。不由自主地一種不祥之兆,認定上首踞坐的無疑是此行之首紅帶護衛副首領鄂圖海,忙稽首行禮,含笑道:「貧道不知四位駕到,獲訊來遲未及遠迎,望求見諒。」
簡松逸身形仍不動分毫,冷冷一笑道「西華道長麼?請坐!」
西華子道:「貧道為鄂護衛引見三位高人。」
簡松逸道:「西華道長欲為鄂某引見高黎貢山令狐龍、虎、豹三兄弟麼?其實不必多此一舉,鄂某就是為他們而來。」
西華子不禁一怔。
高黎貢山三怪神色為之一變,目中怒光逼射。
令狐虎陰側惻一笑道:「一個區區護衛,竟敢在老夫等面前躍武揚威,頤指氣使,老夫卻未必把你們放在眼裡。」
「當然!」,簡松逸哈哈狂笑道:「老輩人物,英雄蓋世,我等武林末學,焉可與三位相提並論!不過……」說至此,面色一沉,笑容盡斂,接道:「鄂某雖不才,卻蒙聖恩,御賜三品參將銜,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三位雖是武林人物,卻也不能不聽命約束,傲慢無禮。」
這席話只激怒得高黎貢山三怪胸中怒火沸騰,鬚髮怒張如猥。
簡松逸存心拖延時間,以便一真神尼師徒及鐵膽孟嘗徐三泰及百尺峽華山門下前後夾攻,一鼓盡殲隨西華子而來的群邪,再出言激怒高黎貢山三怪出手,目睹三怪怒氣難耐,淡淡一笑又道:「三位可知為明珠恩相與陝甘總督琦恩大人幾乎帶來一場抄家滅門大禍麼?」
高黎貢山三怪聞言不禁一呆。
西華子詫道:「鄂大人這話何解?請道其詳。」
簡松逸望了西華子一眼,泛閃一抹卑視之色,道:「西華道長知否潼閱兵馬為何盡數撤回?」
西華子不禁神色一變道:「貧道不知。」
「哼,諒道長也不知!」簡松逸道:「潼關總鎮石振遠出動兵馬系應琦恩制台之請,琦恩大人又系應高黎貢山三位所求,因三位乃琦恩制台記名師父,而國家用兵典有令制……」
高黎貢山三怪聞言不由面色一變。
西華子忙道:「明珠相國事先已經允准,琦恩大人始令檄潼關總鎮。」
「這個鄂某知道。」鄂圖海冷冷一笑道:「不幸適遇鐵面董御史奉詔秘密離京辦案還朝,路經華陰華岳廟進香,聞知潼關軍馬扎靠華山,逕赴潼關詢問石總振何事,石總振推詞操練,不使兵馬荒弛,密令將兵馬撤回……」說此語聲略略一頓,沉聲道:「如今恩相樹大招風,迭受嚴參恩相懷有不逵之心,廣樹私黨,以結奧援。言官可以風聞奏事,何況董御史親眼目睹,親耳所聞,回京奏參一本,誣琦恩制軍及石總鎮勾結亂黨,以華山為根據地,有興兵叛國之圖,試問令狐三位能擔待麼?」
高黎貢山三怪不禁神色大變,面面相覲。
西華子猛泛寒意,囁嚅道:「此事當真麼?」
「怎麼不真?眼前董御史尚在潼關,更不巧的是,京中那鼎鼎大名大內鐵護衛都統領薩磊和宮廷密使亦已趕至潼關了。」鄂圖海陰惻惻一笑道:「一步差,滿盤皆輸。更有令狐豹老師不該修書去琦恩總督命華山弟子扮成樵夫模樣趕往長安,那知一下得華山就形蹤暴露,遭大內高手重重追殺,幸為鄂某所救……」
西華子急道:「貧道門下現在何處?」
「身負重傷,內腑糜碎,已然死了。」鄂圖侮沉聲道:「他臨終前將來信交付鄂某命人送往琦大人了,請以十萬火急通知恩相早為之備。」
這時薛瑜冷笑道:「西華道長,以高黎貢山三位又邀來甚多武林高手之能,應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焉可用官兵以助其威,豈非法之下乘,弄巧成拙?」
符韶淡淡一笑道:「這話還要問?都是些老朽無能,虛有其名之輩。」
令狐虎性情最是火烈剛暴,厲喝道:「尊駕瞻敢出冒藐視老夫等?」
「怎麼不敢?」符韶反唇相譏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三位老朽昏味,早該埋跡荒山了此風蠟殘年了,眼前就是三位壞了恩相大事,還有何面目逞兇狂妄!我等此來,就是要押三位去京為恩相脫除干係。」
高黎貢山三怪頓時怒火狂湧,鬚髮無風自揚。
令狐龍放聲狂笑道:「憑你們也配!」
簡松逸冷冷說道:「看來,三位是想與我等動手拒捕了?」
令狐龍道:「只要閣下四位能勝過老夫三人一招半式,老夫三人自甘束手就縛。」語氣森冷,怒火抑制平息。
西華子見狀,不由心神一凜,暗感自身岌岌可危,忙向簡松逸稽首一禮道:「鄂大人,此事沒有轉圜之餘地麼?」
「有,當然有,不過……」簡松逸沉聲道:「高黎貢山三怪眼高於頂,竟然瞧不起我等區區相府護衛,鄂某到要瞧瞧他們三人有何能耐。」說著撤出肩後長劍,指向令狐龍道:「三位要一齊上還是一對一?」
高黎貢山三怪料不到鄂圖海如此狂妄,平日江湖人物只聞聽其名立即望風而逃,不禁一怔。
忽聞宮外天際遙處隨風送來一聲長嘯,簡松逸立大喝一聲,劍起飆奔,狂風三式展出。
高黎貢山三怪猛感身形不由自主地捲入旋風中,激撞踉艙立樁不穩。
合狐龍大喝道:「快走!」
那知寒芒狂飆變成一束漩渦,卷束高黎貢山三怪身軀,越束越緊,竟身不由己地急漩打轉。
驀然,三聲淒然慘嗥先後騰起,風勢急漩內人影縱橫,血光進閃,倏地風止飆息。
只見地面側著高黎貢山三怪軀體,各斬斷一隻手臂,齊層砍下,卻被封住了穴道,血流止住,三怪一臉悲憤驚悸之色,怒目瞪著那持劍面現憐憫之色的簡松逸。
西華子面色慘白如紙,呆若木雞,早在簡松逸出劍之前已知不妙,意欲逃出上清宮外,卻不料神槍谷鳴於他心慌意亂之前,迅如電光石火出指點住九處穴道。
殿上老道及一雙道童均倒地昏死過去。
狂風三式威勢強猛,把整個大殿內神祇鑫籠桌椅震得殘缺不整,東倒西歪。
無影刀薛瑜、御風乘龍符韶、神槍谷鳴三人相視一笑,快步走向大殿外,僅留下薛瑜守在廣坪上,其餘兩人騰身向百尺峽方向飛掠而去。
大殿上,高黎貢山三怪神色慘淡,目中卻露出極為困惑之色,令狐豹忽目注簡松逸苦笑一聲道:「鄂大人,老朽一事不明,欲請教於大人。」
他終於稱簡松逸為鄂大人,但似乎勉強得很。
簡松逸道:「閣下有何話說?」
令狐豹道:「鄂大人方才施展的什麼劍法?」
「狂風三式!」
高黎三怪不由一呆。
令狐豹太息一聲道:「老朽實未曾耳聞,亦不知鄂大人是否謊言,但老朽卻不信恩相跟前護衛具此絕倫精彩武功。」
簡松逸朗笑一聲道:「無論三位相信與否,待三位見到恩相便知不假。三位現在倦極欲眠否?最好安睡,免得三位徒增屈辱之感。」
高黎貢山三怪只覺眼皮沉重,雖極力不想睡著,卻不由自主地雙眼合了起來。
令人振奮的是百尺峽那面業已改困,凶邪盡殲,附從西華子的華山門下除喪命外俱已附首就擒。
一真神尼、辣手羅剎展飛虹師徒二人由秘徑往捷途登上百尺峽與由背後攻入的鐵膽孟嘗徐三泰等群雄,前後夾攻一舉成功,但群雄亦負傷多半。
武林群雄留在華山為一真師太清理門戶,簡松逸則偕同薛瑜、符韶、谷鳴三人星夜兼程趕回燕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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