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間一張紫檀書案放置有現成文房四寶,紫衣少年面現歡悅笑容,立時將摺扇平鋪案上,磨墨濡毫,捧硯側侍。
香玉欠身告座,書下一闋「蝶戀花」絕妙好詞。
紫衣少年不禁讚道:「姑娘好一筆端正秀麗的簪花小格。」
格字還未落音,突一聲哎呀出口,手中硯池內墨池不知為何傾灑在扇頁上,面露惋惜,頓足不絕道:「在下千金不惜,只是這把摺扇……」
香五自立起,道:「公子不必焦急,賤妾有顆移墨珠,可移去墨跡,賤妾亦可換一襲衣裳,公子請稍坐。」說罷盈盈一福,婀娜走出廳外。
紫衣少年星目中,不禁泛出一抹異樣神采。
廳外簷下一條黑影捷似狸奴,先香玉掠入房內而去。
香玉走入房內,即見一個四旬上下娘姨朝自己笑道:「姑娘恭喜啦!」
香玉雙靨頓時發紅,嬌羞不勝道:「我喜從何來?」
娘姨道:「我方才在廳外偷窺洪公子,只覺洪公子人品出眾,與姑娘相配,可說得上天生佳偶,郎才女貌,聽說洪公子家世顯赫,富可敵國……」
香玉嗔道:「你別胡嚼舌根了。」翩若驚鴻般走入廂房,打開衣櫃,換上一身鵝黃鑲白衣裙後,取出一支百寶箱。
她纖纖玉手揭開盒蓋,頓現眩目寶光,盒內卻是珍珠瑪瑙,細心檢出一粒龍眼大小色作碧綠的珍珠握在掌內,將百寶箱放回放櫃,正要轉身之際,忽覺腕脈一麻,五指鬆開,移墨珠竟從手縫中溜出墜下。
香玉也覺有異,只道不小心所致,轉身找尋移墨珠時,眼角卻發現一條黑影,一溜輕煙般晃出門外而去。
這一驚非同小可,頓時花容失色,手足冰冷,顫聲驚呼娘姨。
娘姨直奔房內,目睹香玉神色,詫道:「姑娘,你有病麼?」
香玉本是靈心意思才女,雖在過度驚嚇中,卻想出了其中大有蹊蹺,若說是劫盜,為何獨取去移墨珠,置百寶箱內珍寶而不顧,忖道:「這位洪公子走未?他如在,就說我突感不適,看他如何說法。」
娘姨口中漫應一聲:「是!」轉身而去,心內委實猜不出香玉姑娘弄何玄虛,但香玉臉色蒼白如紙,又不似假裝,滿腹疑問不止。
客廳內紫衣少年仍端坐椅上,目凝壁問巨幅山水,似在沉思,耳聞細碎步聲,只道香玉姑娘返來,忙轉目望去,見是娘姨,不禁大為愕然。
娘姨走入客廳,向紫衣少年福了一福,道:「香玉姑娘突感不適,現已就寢,她說請洪公子明日再來,今晚歉未能奉陪。」
紫衣少年聞言不由面色大變,道: 「方纔不是好好的麼?姑娘是怎麼突感不適的?」說時掏出一錠銀子,塞在娘姨手中。
娘姨推辭不受,終於勉強收下,歎氣道:「看公子與我家香玉姑娘真是璧人一對,急願促成良緣,怎奈姑娘換衣時,突發出一聲驚呼,匆匆奔入,只見姑娘似是驚嚇過度,面色慘白……」
紫衣少年不待娘姨說完,便已明白了幾分,忙道:「快帶我去見香玉姑娘!」
娘姨即領著紫衣少年走入香玉香閨,只見香玉斜枕在榻上,皓腕支頤。
香玉—見紫衣少年入室,忙離榻而起,道:「微感不適,怎敢勞公子探視,賤妾承受不起。」
紫衣少年面色平和,展齒微笑道:「姑娘,你要實話實說,可是移墨珠被竊麼?」
香玉大感驚詫道:「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紫衣少年眼中泛出一絲憂慮之色,道:「被竊詳情可否見告!」
香玉將失去移墨珠悄形道出。
紫衣少年不禁頓足歎息道:「想不到在下弄巧成拙,實不相瞞,在下乃武林人物,如今江湖亂像已露,殺劫紛紛,這粒移墨珠關係甚大,風聞甚多江湖凶邪探出姑娘有此移墨珠,在下防姑娘受害,不惜故弄詭計……」接著又是一聲惋惜長歎,道:「不料凶邪隱伺在側,俟隙出手,真乃始所未料,在下決追尋此人,將珠還姑娘。」
香玉對武林之事甚感茫然,但想不出移墨珠與江湖殺劫有何關連,不禁出言詢問。
紫衣少年大感為難置容,道:「此事一時之間難說清楚,天色已至午夜,在下不便留此,明晚在下再來詳說如何?」
香玉道:「那麼明晚務請公子光臨。」
紫衣少年辭別香玉後召來中年商賈,面色沉重,一路疾奔牛苜華嚴庵而去。
中年商賈雖覺紫衣少年神色可疑,又不敢詢問,但見紫衣少年穿入竹林中即停步不前,只見茂密竹林中,人影疾閃,捷如鷹隼掠至,現出風塵神乞長孫琰。
紫衣少年附著長孫琰耳朵密語一陣。
風塵神乞長孫琰神色剛晴倏變,長歎一聲道:「看來,我們尚有一段最艱巨的路程要走,姑娘,此事只有兩條途徑,任姑娘選擇其一……」說著聲音壓得幾乎聽不見。
中年商賈立在三丈開外,保是發愣……」
口口 口口 口口
金陵
仍是車如流水馬如龍,行人如織,秦淮河畔,絃管不綴,衣香鬢影,紙醉金炒,一如往日的歌舞升乎,毫無異樣。
然而,武林中卻震動如沸,有宗傳聞在不脛而走。
南海雙仙之女陸曼玲組織密秘幫派,在江湖各地設立分舵,總壇設在金陵附近深山「犬牙洞」。
犬牙洞在何處,連金陵成名武林人物均甚感陌生。
傳說陸曼玲有一幅白陽真人遺下的潑墨巨畫,內隱武林人夢魂索牽的「白陽圖解」藏跡,唯無移墨珠移去畫上潑墨,是以放出諾言,誰能持有移墨珠,可找上犬牙洞,只要武功不弱似她,也許委身相嫁,共圖霸業,這點僅限於無家室之累的後起之秀。
真的麼?
的確是真。
傳聞在金陵武林中如騰中沸,雖是言人人殊,但說法全然一般。
半月來,陸曼玲聲名如日中天,武林中幾乎無人不知。
不但有白陽圖解藏跡巨畫,而且楊春亦為她擄去,無疑的已將定風珠落在她手中,連江湖巨擘,諸如老龍神上官相等均被她捉弄得頭昏腦脹……
甚至於附會鐵蝙蝠就是陸曼玲獨門暗器,白陽圖解寶鑰早落在陸曼玲手中……等等傳說,穿插附會,不一而足……
金陵城也未能發現陸曼玲黨羽蹤跡。
這是一個陷阱麼?故弄玄虛,引人入伏?
誰也不知道,但卻引起武林震動,吸引了無數武林群雄趕來金陵。
雨花台上立著神采飄逸,玉樹丰神的奚鳳嘯,他恢復本來面目,掌心中握著一顆移墨珠。
那晚暗躡紫衣少年身後的就是奚鳳嘯,他未想到陸曼玲去瀟湘院中的目的是為了移墨珠。
這樣說來,展天行所說的均是事實,白陽真人留下的藏跡秘圖,唯有移墨珠可移去潑墨。
但無論如何夢想不到陸曼玲擁有潑墨巨畫,他心中疑慮萬千,思路紛紜。
他在思索幾個問題。
那晚陸曼玲去瀟湘院除了自己並無何人知情,陸曼玲聰明機智,照理來論,理應沉穩不露,暗中尋訪劫珠人是誰才對,怎麼放出風聲以身相誘武林群雄,不智之極。
也許她不如此作,無法查出移墨珠為何人所劫。
陸曼玲真的藏有白陽真人真筆藏圖?未必!
奚鳳嘯姑妄斷定陸曼玲此舉實為不智,但無可否認陸曼玲具有過人才華,不惜面對整個武林挑戰,無法預料她是成功或是失敗。
陸曼玲為何要如此做?在奚鳳嘯腦中始終是一個謎。
奚鳳嘯預料此一傳說,必引起一場武林劇變,隨之而掀起彌天浩劫,他深深考慮著他自己,是否在金陵耽下來,抑或趕往龐鎮寰府中查究龐老爺子揭開其來歷之謎。
然而,他猶疑難決,舉棋不定。
奚鳳嘯長長歎了一口氣,舉目四掠,只覺河山壯麗,美景如繡,不禁慨歎一聲,道:「萬物皆自得,為何人生獨有如許煩惱。」倏感意興蕭索,飄然向雨花台下走去,轉往宮道上踽踽獨行,臉上戴著一方精緻的面具,一變而為面目森冷的中年漢子。
他為事煩心,不覺將腳程放快了一點,忽覺身後有人呼喚道:「尊駕稍候!」
奚鳳嘯不禁一驚,轉面望去,只見是一個矮子,身高不及五尺,穿著一襲寬大藍布長衫,疏眉細眼,酒糟鼻子,粗黃亂髭,一口煙黃板牙,如非他雙目開合之間精芒閃爍,定認為他是鄉下土老兒。
土老兒衝著奚鳳嘯一笑道:「尊駕好快的腳程,老朽年紀衰邁,差點趕不上。」
奚鳳嘯不禁眉目一皺,道:「在下與老丈素不相識,為何喚住在下。」
土老兒嘻嘻一笑道:「江湖飄萍無定處,一朝相逢總是緣,你說是麼?」
奚鳳嘯不禁點點頭。
土老兒緊接著說道:「是以老朽喚住尊駕結伴同行,—如果老朽猜得不錯,尊駕趕來金陵是應這場連台好戲,此乃人生百年難得一見盛事,老朽行將就木,也趕來湊一角。」
奚鳳嘯微微一笑道:「這台戲恐非你我所能參預其事。」
土老兒道:「有道是耳聞不如目見,瞧瞧也是好的,尊駕可聽說過,金陵有一犬牙洞的地方麼?」
奚鳳嘯搖首道:「在下對金陵甚是陌生,老丈詢問在下似問道於盲。」
土老兒哈哈大笑道:「老朽知道金陵有一成名老輩英雄裴澤,武林尊稱神刀快手,此人乃是望七之年,家財百萬,江湖朋友路過拜望,無論黑白兩道一律看待,對金陵地面熟若指掌,問他必然知情。」
奚鳳嘯心中一動,搖首道:「在下無意染指,也不想招惹殺身之禍。」
土老兒唉聲歎氣道:「尊駕就是如此想不開,這幾日武林群雄必相繼趕來金陵,他們亦未必知道犬牙洞所在,無疑須向裴澤請教,經此一來,裴澤府中群雄畢集,你我同為座上客,騙騙吃喝,不亦樂乎。」
奚鳳嘯只覺土老兒說話風趣,定是風塵異人,不禁有心結納,沉吟一下,答道:「就依老丈,老丈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土老兒道:「老朽姓盧,單名一個迪字。」
奚鳳嘯一驚道:「老丈可是武林尊稱如來妙手盧老英雄?」
盧迪噗嗤一笑道:「什麼如來妙手,分明是老偷兒罷了,尊駕貴姓大名。」
奚鳳嘯道:「在下彭簫。」
盧迪啊了一聲,忽目凝來路上飛身奔來一雙人影,不禁鼻中冷哼一聲,喃喃的自語道:「真是冤家路窄,他們亦趕來金陵了。」
兩條身影疾如流星般擦身而過,突然兩人同聲怪笑出口,倏地頓住身形,轉面厲聲道:「老偷兒,我們又在此處見面了。」
盧迪冷冷答道:「誰說不是,咱們這筆陳年老帳總是沒了,二位不如辦完正事再說,反正一時之間二位也制不了我老偷兒的性命。」
奚鳳嘯只覺這兩人五官尚稱平整,但嫌冷漠如冰,說起話來尖銳刺耳。
二人嘿嘿一笑,也不再說,轉側身形疾展而去。
就在此二人一轉身之際,盧迪疾如電光石火伸臂望左側一人腰下一晃,一伸即縮,連奚鳳嘯都未瞥清他弄何玄虛。
左側一人起步之際,亦微感有異,閃電旋身.只見盧迪垂手立在七尺開外,咧嘴望著奚鳳嘯直笑,當下怒喝道:「老偷兒,你少在卜二大爺眼前耍花樣。」
盧迪神色倏地一沉,道:「卜老二,你也別在老偷兒面前血口噴人,老偷兒耍了什麼花樣,你說說清楚,由我這位彭老弟作證,只要你證據確實,老偷兒決不推賴。」
這兩人系川邊天堂堡主卜鴻、卜鵠,川邊道上提起天堂二鳥名號,無不忌憚三分,二卜狂傲自負,殘暴不仁,不但喜怒莫測,而且嗜殺成性,倘非如來妙手盧迪是出了名難惹的人物,何況與他們較量過,幾乎落得灰頭土臉,早就出手制盧迪死命了。
此時卜鵠也無法說出盧迪耍何花樣,只覺身後風生未免可疑,聞言大感為難置答。
卜鴻望著卜鵠冷說道:「老二,諒老偷兒也無此大膽,我們走吧。」
奚鳳嘯見天堂一鳥實在狂得要緊,不禁冷笑出聲。
天堂二鳥方才乍見奚鳳嘯時,便自神色不善,聞得笑聲不禁殺機畢露,卜鵠一口怒氣卻向奚鳳嘯發洩,大喝一聲道:「你是什麼人?」
奚鳳嘯眼皮微挑,冷冷答道:「我是什麼人,你管不著!」
如來妙手盧迪哈哈大笑道:「這位老弟比我偷兒還難惹,二位還是少樹強敵為妙。」
卜鵠冷笑一聲,右手疾伸而出,快如電光猛向奚鳳嘯右肩抓去。
奚鳳嘯倏地側身一挪,左手兩指急駢,一招「畫龍點睛」往卜鵠腕脈戮下。
盧迪目視奚鳳嘯這招反擊之勢委實玄奧奇絕,迅快已極,心中暗暗驚喜,暗道:「卜老二此次恐怕要吃大虧。」
卜鵠人雖狂傲嗜殺,卻也最識貨,一見奚鳳嘯攻出,即知老偷兒言之不虛,暗道:「不好!」出手快,收手更快,硬將右臂撤回。
就在這一剎那間,奚鳳嘯指鋒僅距卜鵠腕脈半寸疾劃而過,那銳利的暗勁,宛如大漠寒風,觸腕如割,卜鴻不禁倒退兩步,面色大變!
卜鴻突立掌如斧,振腕直擊而出,砍向奚鳳嘯猛出未收的左臂。
奚鳳嘯如今非昔日可比,一身武學曠絕,冷笑出聲,身形斜挫,左腕一翻,五指反向卜鴻肘腕「曲池」穴上扣去。
這一式誠為亙古未有之奇招,卜鴻不禁心底冒上一股寒意,兩足急踹,衝霄而起,口中大喝道:「老二,走!」
卜鴻亦慌忙不迭地一式獨鶴沖天,與乃兄先後掠空遁去,轉瞬即杳。
盧迪見二鳥遁走,不禁哈哈大笑道:「老偷兒此行不虛,居然結識老弟,老弟武功奇高,彭簫恐非本名。」
奚鳳嘯心中一驚,道:「人貴知心,何必斤斤計較來歷姓名。」
盧迪大笑道:「好個人貴知心。」右手向懷中一掏,取出一個紙卷,不言而知是方才向卜鵠身上偷得來的。
只見盧迪將紙卷展開一閱,面色微變,忙道:「老弟,你我先趕裴澤府中再說。」
奚鳳嘯道:「在下追隨驥尾。」
盧迪一聲好字出口,首先穿窗躍起,奚鳳嘯緊隨騰空,撲向金陵城中而去。
老偷兒似對金陵街衢瞭如指掌,撲入一條無人暗巷,轉彎抹角,快步如飛。
片刻,迎面豁然開朗,眼前已是寬闊石板街道,路人絡繹,遠遠望去,只見一幢氣勢宏偉的宅第,粉牆暗壁,八字門頭,一雙密扣勁裝帶刀彪形大漢護著門首,炯炯神光掃視來往行人,目睹盧迪與奚鳳嘯疾行而來,面色頓現緊張,右手緊按刀把。
一個勁裝大漢迎著兩人跨前一步,還未出言,盧迪已自搶著說道:「速去通稟,就說准南盧迪有急事求見。」
這大漢面色一驚,躬身答道:「原來是盧大俠,不消通稟,在下帶路。」說著右手一引,轉身進入宅內,盧、奚兩人緊隨而入。
大廳內突傳出宏亮的大笑,道:「故友情深,聞得小弟危難在身,盧兄不辭跋涉趕來相助,令小弟銘心刻骨,沒齒難忘。」
話聲中急趨出一個方面大耳,花白長鬚,雙目神光炯炯的老叟。
盧迪詫道:「賢弟為何預知你有危難。」
裴澤目光移往奚鳳嘯身上,道:「這位朋友,煩盧兄詳為介紹來歷,免裴某慢客不敬。」
盧迪道:「是老偷兒忘年至友彭簫。」
裴澤神色誠敬,朝奚鳳嘯長施一揖,道:「請至大廳一敘。」
三位分賓主落座後,裴澤即道:「白陽圖解一事,已傳遍大江南北,尤其雙仙之女陸曼玲一幅藏跡巨畫……」
盧迪道:「此事老偷兒業已風聞,如今長話短說,賢弟知否犬牙洞位於何處?」
裴澤黯然長歎一聲道:「小弟亦是不知,但江湖凶邪豈能置信,眼看一場無妄之災已迫在眉睫,那得不心憂忡仲,群雄到來如何回答。」
盧迪冷笑道:「恐怕賢弟性命難保。」
裴澤面色一變道:「這話何說!」
盧迪目光一望廳外,道:「此處說話不便,有無密室供我三人商談。」
裴澤見盧迪說得鄭重,知老偷兒絕非信口開河,忙領著二人去後園一間水榭。
這座水榭築在環周畝許水塘中心,憑欄四望,澄波瀲灩,綠蓋紅衾,清風自來,撲鼻荷香。
裴澤命人擺下一席酒筵接風,盧迪鯨飲了一口酒後,雙目凝望著奚鳳嘯道:「老弟,請論太極雙環劉文傑為人如何?」
奚鳳嘯料不到有此一問,不禁呆得一呆,忖思須臾,答道:「劉文傑譽重武林,當代名宿,不過古往今來,武林中能克享令名者尚不多見,蓋棺論定,在下不敢妄評。」
盧迪頷首笑道:「老弟見解不差。」說著取出紙卷,向裴澤道:「這紙卷是老偷兒在天堂一鳥身上摸得來的,系劉文傑密函,我老偷兒做夢也未曾料到劉文傑竟是一個偽貌善良,心機毒辣的人物……」
裴澤與奚鳳嘯聞言不禁大感驚愕。
只聽盧迪說下去道:「劉文傑命天堂一鳥拜府晉見賢弟,如果賢弟答稱中犬牙洞確址,一經問出立即施展毒手免使其他武林高手獲悉,倘賢弟推稱不知,亦當場格殺,對外宣稱賢弟被陸曼玲所網羅,故老偷兒立即趕來,天堂二鳥不久即至。」
裴澤接過紙卷一閱,不由冷笑道:「盧兄,你太小看小弟,神刀快手也不是無名之輩,諒天堂二鳥難制小弟死命。」
盧迪笑道:「賢弟豈不知天堂二鳥之後尚有劉文傑麼?」
裴澤黯然無語,滿面怒容,胸頭只感熱血潮湃,壓抑不住。
奚鳳嘯道:「裴老人自氣怒無濟於事,目前須從長計議,依在下之見,趁著天堂二鳥尚未發覺密函失竊之前,仿製一函由盧老英雄放回卜鵠懷內,原函待有利時機當眾揭發劉文傑好謀,這面裴老英雄還是一如往昔,款待群雄,在下雖武功微末,但保老英雄有驚無險就是。」
裴澤雖覺奚鳳嘯之言似嫌自負過甚,但一想到盧迪平生眼高於頂,不輕許人,奚鳳嘯是他忘年之交,武功絕非庸手,同現愉快笑容道:「有彭老師相助,裴某就放心無憂了。」
盧迪道:「老弟想法雖好,但仿造劉文傑手筆之人何處可覓。」
奚鳳嘯道:「遠在天邊,這在眼前。」空然鼻中冷哼一聲,抓起桌上酒杯疾如流星向外打去。
只見團團荷葉中冒出一條黑影,騰身之際發出一聲慘叫,灑下雨點般鮮血,曳空電射遁去。
裴澤見有江湖人物潛入府內窺聽,不禁大怒,霍地立起,即欲追出。
奚鳳嘯忙道:「老英雄無須追趕,此人逃不出三里之遙,在下巳擊中此人的啞殘二穴。」
裴澤心神不由大震,道:「彭老師武學卓絕無倫,不勝欽佩心感,但裴某有一事不明,人身啞殘二穴部位不同,無異南轅北轍,一支酒杯何以傷及不同部位。」
奚鳳嘯微微一笑,也不答話,抓起盧迪前面酒杯道:「獻醜!」
反腕一揚,向一盆茉莉花打去。
水榭內置有甚多盆景,繁蕊綻放,沁人肺腑,奚鳳嘯所擇茉莉分景,花蕾最繁。
只見酒杯疾如奔弩飛去,相距盆景約尺許左右,酒杯突然裂成無數碎片,驟雨般打下。
盧迪不禁驚噫出聲,原來枝上花蕾已蕩然無存,悉數散墜在地。
這—手把盧迪及裴澤驚得呆了,盧、裴二人均是武林高手,都有瞧不出之理,看來平易無奇,其實最難,難在酒杯出手完整無缺,至近目的物處以暗勁震碎,而且能隨心所欲,如非武功已臻化境,曷克臻此。
裴澤驚服得五體投地,半晌無語。
盧迪歎息一聲道:「老弟,你我是一見如故,正如老弟所說人貴知心,但迄今猶未知老弟真正來歷,誠屬憾事。」
奚鳳嘯道:「在下實有難言之隱,日後就知。」
驀地——
隨風傳來一聲尖銳劃空嘯音,裴澤神色一驚,倏地立起,道:「武林朋友駕到,此事委實使裴某難以應付。」
奚鳳嘯忙低聲說了幾句。
裴澤不禁面現笑容道:「此一緩兵之計,不妨一試。」說著急急走出,躍入一艘小舟,掄槳如飛而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這日,武林群雄到得不少,裴澤特辟各幢樓閣供作迎賓之用。
黃昏日落,裴宅大廳內燈火如晝,巳擺下十二席盛宴,一眼望去,只見黑壓壓地一片,喧嘩如潮。
倏地,大廳內忽鴉雀無聲,但見主人裴澤立起抱拳環掃一揖,滿面春風先對群雄恭維了一陣,繼之話入主題:「各位枉駕,無非詢問裴某知否犬牙洞確址何處,裴某雖久居金陵,就記憶所及,並非犬牙洞其地,抑或裴某未能知之,為此衷心歉疚……」
突有人冷笑道:「裴老師既不知其處,為何見面時不說,分明心懷鬼胎,可見江湖傳言不假。」
裴澤望也不望那人一眼,微笑道:「江湖傳聞說裴某巳為陸曼玲所網羅,裴某不願力辯其非,但各位試想裴某既然為陸曼玲效力,為何還要諱言犬牙洞,但裴某料測.陸曼玲必有黨羽在各位身旁。」
武林群雄不禁大震,只見一人緩緩立起,陰側側發出一聲悸人心魄的冷笑。
裴澤凝眼望去,見是混元鷹爪唐突綸,微笑道:「唐老師有何見教?」
裴澤冷冷一笑道:「請問陸曼玲欲求何物?」
「移墨珠!」
「那麼移墨珠在何人身上?」
唐奕綸不由愣住,轉首冷笑道:「這個唐某急欲知道。」
裴澤目中神光電轉,哈哈大笑道:「陸曼玲所要的是移墨珠,只要探出移墨珠在何人身上,她自會設法引人前往總壇,犬牙洞不過是故弄玄虛而已。」
話聲方落,唐奕綸厲聲道:「裴老師之言雖有理,但誤會我等來意了,我等須知犬牙洞在何處,劫奪那幅白陽圖解藏跡圖。」
裴澤道:「這個裴某不知,無法奉告。不是裴某危言恐嚇,陸曼玲之意尚不僅在移墨珠而已,唐老師自應腹內有數。」
此刻,廳外忽如鬼魅飄進一雙人影,正是天堂二鳥卜鴻、卜鵠,四道懾人精芒泛在裴澤身上,卜鴻道:「身為主人,目睹我兄弟之來,怎不趨前迎接,裴澤,你這是待客之道麼?」
裴澤冷笑道:「兩位不待通稟,潛入宅中,目中無人,狂妄巳極,責人不如責己。」
卜鴻立時容顏一霽,哈哈大笑道:「兄弟知錯,乞裴老師原諒。」搶步趨前一揖。
彎身之際,倏地身形暴伸,五指倏如電光石火攫出。
裴澤雖留神戒備,卻不料卜鴻身手如此詭疾,待警覺不妙時,已是不及,只覺腕脈如中鋼鉤,一陣酥麻襲體,行血逆攻內腑。
卜鴻一把扣住裴澤後,迫不及待挾著裴澤穿空射出廳外而去,卜鵠雙掌一揮,狂飆頓生,燈火俱熄。
暗中群雄紛紛大喝追出,首先兩人正是盧迪、奚鳳嘯。
他倆早知天堂二鳥來意不善,卻不料二鳥竟敢在大廳廣眾之前施出卑劣手段,心頭怒火狂熾著,疾展上乘輕功追出。
天堂二鳥挾著裴澤左閃右挪,身形倏沉倏現,翻出城垣,奔往郊外。
盧、奚二人由於天堂二鳥身形滑溜,宛若捉迷藏般,撲捉不易,難於認準方向,身形為之延緩。
但天堂二鳥始終逃不出兩人的追蹤之下,只見二鳥逃向棲霞北嶺一片干坦的山谷。
一幢矮屋築在谷中,一點燈火隱約閃爍,雲遮月隱,顯得異常陰森。
奚鳳嘯心中一動,低聲示意盧迪剎住身形。
盧迪驚詫道:「老弟是瞧出有什麼蹊蹺麼?」
奚鳳嘯點點頭道:「二鳥必是奉命而為,事實上裴澤定知犬牙洞,一則須逼匝裴澤吐露,再則也是有意誘使群雄趕來此谷。」
盧迪半信半疑,道:「難道劉文傑心存毒念,將武林群雄一網打盡。」
盧迪不禁恍然大悟,兩人隱在長草暗處,身側如風疾掠而過十數條人影撲向那幢矮屋而去。
突然,那一點燈火全熄,谷中頓為一片陰暗所籠罩。
奚鳳嘯低聲道:「你我緩緩躡至近前,無論如何莫讓他們發現形跡。」身形一動,鶴行鷺伏,悄無聲息,遠在十數丈便穩住不動。
盧迪發覺江湖群豪亦潛伏在屋外,似不敢造次撲入。
半晌,屋中發出一聲冷笑,一條魅樣人影輕煙般閃了出來。
此人面目瞧不清楚,似為紗巾蒙面,目中兩道神光如電,森厲悸人,只見他四外瞥了一眼,冷冷道:「諸位朋友既然來此,怎不現身出見。」
語聲隨風四散,尖銳刺耳。
但久久不見—人現身回答。
此人冷笑一聲道:「可怨不得老朽手辣心辣了。」呼地一掌劈出。
一股潮湧暗勁擊向草中,掌力堪堪擊實時,忽冒起一條身影,旋身飄落三丈開外,道:「天堂二鳥呢?」正是那混元鷹爪唐奕綸。
「原來是唐老師。」
唐奕紛不禁—怔,道:「你是何人?」
「老朽無名居士,唐老師遠來不易,請至舍下一敘,老朽有事請教。」
唐奕綸饒他身為黑道高手,此刻視矮屋如同鬼門關,易入難出,冷冷答道:「有話但說無妨,何必多此一舉。」
無名居士道:「唐老師真是快人快語,請問老龍神將純陽子與伍夢龍囚在何處。」
唐奕綸冷笑道:「在下不知。」
無名居士喝道:「你真的不知麼?」一掌劈向唐奕綸,勢若閃電奔雷,呼嘯破空。
唐奕綸只覺來掌才及半途,勁力如山逼人,不敢硬接,全身一仰,側腰一個旋轉,虛空轉出五尺,猛地長身,十指箕張,迅疾無比攻出七招。
掃式歹毒無比,攻向部位全是人身要害重穴,而且混元鷹爪功力已蓄足十成,劃空帶起一片急厲嘯聲。
無名居士讚道:「好奇的身法。」雙掌虛拍而出,迅快如風,掌影飄飄迎出,招式奇奧絕倫。
唐奕綸攻出三四十招,招招辛辣,都無法逼開無名居士寸步,不禁大駭。
這時,忽有三條人影疾撲向矮屋而去,這三人算準無名居士無法兼顧,豈料無名居士生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左掌趁勢反甩了出去,依然閃電般又攻向唐奕綸。
三條人影如受重擊,紛紛發出慘叫,身形被暗勁撞飛半空墜下,重傷不起。
唐奕綸見狀更是一驚,鷹爪手法不得緩了一緩,無名居士身子詭疾一轉,右手疾翻,一把扣住了唐奕綸右臂「曲池」穴,登時臂酸痛欲裂,半身發麻,不禁悶哼一聲,無力抗拒。
無名居士道:「唐老師,還有幾位朋友,一併請現身出來,免遭不測。」
唐奕綸道:「橋歸橋,路歸路,他們均是裴府賓客,與唐某陌不相識,何能強人所難。」
無名居士登時哈哈大笑道:「唐老師倒也硬朗得緊!」說著右手一擰,向矮屋內一送。
奚鳳嘯遠遠窺見,心頭不勝駭然,低聲道:「此人就是劉文傑麼?」
盧迪答道:「看來不似,劉文傑為保令譽,絕不致於露面,此人神似……」
只聽無名居士怪笑道:「諸位已在老朽天羅地網之下,山谷四周均有伏樁,插翅也難飛,現身露面老朽當以賓禮相待。」
潛伏群豪目睹唐奕綸被擒,知力所不敵,為勢所迫,紛紛從草叢中站了起來。
無名居士微微一笑,頷首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諸位辛苦遠來不易,老朽屋內巳備有酒宴.稍時與諸位接風。」忽地雙掌一擊。
只見矮屋頂上掠下一個黑衣長衫人,無名居士道:「都在此麼?」
黑衣長衫人引了群雄一眼,答道:「尚有四人未露面現身。」
無名居士陰陰一笑,回面向群雄道:「諸位請進,以免誤傷,老朽並非凶引,稍時自然明白。」
群雄互望了—眼,不得已昂首邁入那幢矮屋而去。
奚鳳嘯忙道:「老英雄速退,由在下一人應付,免在下無法兼顧。」
盧迪目睹奚鳳嘯武功曠絕神化,足可應付,答道:「老弟小心。」回身疾竄了出去。
無名居士陰惻惻一笑道:「四位都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說著望了身旁黑衣長衫人一眼。
黑衣長衫人立即右手朝空一揚,只見空中突爆射一蓬紅焰,宛如瓔珞四垂,炫耀夜空。
奚鳳嘯隱身開動,知無名居士此舉必然辣毒已極,突見山谷四周疾射出無數火珠,似為連弩發射,宛如漫空流星,飛墜落地。
一球墜地,均冒出丈許高火焰,轉眼之間,谷中千萬火焰冒起,頓成一片火海,焚燒如烤,谷中兔狐紛紛逃竄亂奔,慘叫不絕。
令人驚異的是,火勢竟不附草蔓延燃燒起來,只是酷焚逼人,令人藏身不住。
無名居士及黑衣長衫人仍距屋外七丈遠處屹立如山,四道炯炯回顧掃視。
奚鳳嘯仗著三元神功護體,逼使焚熱距身尺外,仍穩住不動,暗道:「無名居士如此大張旗鼓,定是要將武林群雄一網打盡,難道裴澤對他如此重要麼?」腦中靈機突然一閃,恍然大悟地道:「他此舉端在捕獲陸曼玲手下,無疑地陸曼玲手下必穩身在武林群雄中,還有唐奕綸極為重要,因為唐奕綸必悉知純陽子及伍夢龍囚處。」
奚鳳嘯暗覺自己所料不錯,忖道:「那黑衣人長衫人說尚有四人未現身露面,除了自己與盧迪外,其他兩人呢?」眼角忽發現兩條淡淡黑影在矮屋角一晃而杳。
他明白這兩人定欲潛入矮屋中救出裴澤,敵我權衡之下,知不現身牽制無名居士是不行了。
此刻,火勢已漸漸斂低,無名居士目中泛出驚疑之色,向黑衣長衫人道:「你沒算錯麼?」
黑衣長衫人道:「決錯不了,只有多沒有少。」
奚鳳嘯倏地露出,欺身電奔,兩指虛空向黑衣長衫人「期門」穴點下。
只聽黑衣長衫人悶哼一聲,應指倒地。
無名居士大感震駭,倒退一步,冷笑道:「尊駕無疑是陸曼玲手下。」
奚鳳嘯道:「閣下料事有餘,兄弟仍裴澤至友,閣下如何將他擒去,速將裴澤放出,不然兄弟耍施展辣手了?」
無名居士冷冷一笑道:「尊駕已在天羅地網之下,尚自恃武勇,未免太狂妄了。」說時右手在腰間一拍,一支寒氣逼人的軟劍應手而出
迎風一晃,精芒流射。
奚鳳嘯一見而知他手中是一柄切石若腐,鋒芒犀利的寶刃,不禁倒退了—步。
無名居士突辰吭發出一聲長嘯,隨風散了開去。
奚鳳嘯倏伸右腕,疾向無名居士右腕點去。
指勢恍若電萍,玄奧絕倫。
無名居士真叫他點中,非但一支右臂被廢,而且手中寶刃必將易主。
但無名居土卻非易與之輩,奚鳳嘯兩指相距腕脈五寸,突冷聲笑出,手中耶柄軟劍突如靈蛇旋軀纏向奚鳳嘯右臂而去。
這反擊一擇用得詭異已極,而且使奚鳳嘯無法撤回右臂,眼看奚鳳嘯一條右臂即將絞成粉碎。
奚鳳嘯不禁心神大凜,急中生智,三元神功立即貫輸右臂一彈。
無名居士只覺為一股巨大無朋的罡力震得劍身蕩了開來,虎口發裂,劍幾乎脫出手外。
但他究竟是登峰造極的武林高手,緊握著劍,趁著一震之勢,仰身倒出,翻身半旋,軟劍三式「弱柳搖絲」、「金穗飄雨」、「恕雲幻卷」攻出,幻起漫空劍氣寒星。
這三式是罕見罕睹,亙古未有之奇招,劍勢襲向奚鳳嘯全身任何部位,距離既近,搏擊雷奔,不容奚鳳嘯有反擊之機,
奚鳳嘯目睹無名居士劍式奇絕,暗感劉文傑此人極為可怕,竟網羅如此高手,倘不及早揭穿他的陰謀,日後必成大害。
他是個悟性極高,聰明絕頂之人,在這電光石火一霎那間已將這三式精奧變化記憶腦中,忖出解救奇招。
只見奚鳳嘯不退反進,揉身電撲,右手兩指疾晃,幻起無數指影向無名居士胸前十三處要害重穴點去。
貿然看來,奚鳳嘯存心兩敗俱喪,若非如此,不能解救劍下喪身之罹。
無名居士不禁大駭,料不到對方如此辣手,他不想兩敗俱傷,劍勢疾收,身形疾飄兩丈開外,沉聲道:「尊駕武功機智均屬超絕無倫,武林中尚難找出數人能逃出老朽這三式劍招之下,可惜尊駕不明正邪之分,不悉處身之道,老朽不勝惋惜,似裴澤、唐奕綸兩人包藏禍心,以血腥殘殺為樂,君子不為……」
此刻山谷四周已電疾風飄紛紛撲來無數黑影,知為無名居士嘯聲引來,四面望了一眼,冷笑道:「閣下也不似磊落光明行徑,正派高人何能如此不擇手段,天堂二鳥更非正人君子。」
無名居士大喝道:「住口,二鳥已改邪歸正,應既往不咎。」
奚鳳嘯不由仰天朗笑,笑聲露震盪心魄。
無名居士大喝道:「尊駕笑什麼?」
奚鳳嘯道:「閣下真是無名居士麼?」
無名居士面色一變,道:「那麼老朽是准?尊駕既然執迷不悟,說不得老朽要開殺戒了。」
奚鳳嘯道:「閣下認為那幾手劍法便可制兄弟死命麼?哼!來必見得。」語氣之狂,真不似奚鳳嘯為人。
無名居士嘯聲召來的黨羽已趕至,為首三人撲向奚鳳嘯,忍光電奔,猛襲而來。
奚鳳嘯冷笑—聲,身形疾側,右臂橫攫出手。
只聽一聲悶叫騰起,一條身影如同斷線之鳶般側飛出去,奚鳳嘯手中多出一柄青鋼長劍。
就在此彈指電光間,奚鳳嘯左足狠踢迎面撲來匪徒,右手長劍反腕振甩一掃中「驚鴻離葦」。
「喀喳」一聲隨即騰起一聲淒厲慘叫,迎面撲來匪徒脛骨被奚鳳嘯踢折向無名居士側撞而去。
身後撲來匪徒,料不到奚鳳嘯出劍如此奇詭,不禁魂飛膽寒,勢子用老,閃身不及,一道寒芒透體而過,聲卻未出,便自橫屍在地。
這不過轉瞬間的事,其他匪徒不禁懾住,無名居士大感震駭,他瞧出奚鳳嘯方才劍招依自己三手劍法變來的,愕眼凝視奚鳳嘯久之,忖想不出所以然來。
無名居士為面前之人震驚,對屋內之事,天堂二鳥久久不出其出,全然忘懷。
奚鳳嘯忽瞥也淡煙似的兩條人影在屋後一閃而隱,心料這兩人必得手了,當下朗笑道:「閣下可是不信兄弟所說麼?那麼就請施展劍招?盡力施為,如毫髮有損,兄弟甘願棄劍束手。」
無名居士暗道:「我這大衍劍法獨取其詭,是我畢生心血參悟僅得四十九式,我就不信此人在我的四十九式下不損毫髮。」
當下沉聲道;「好,尊駕如能在老朽劍掃下不損毫髮,老朽就此披髮入山,從此不問武林是非,尊駕請出招吧。」口中雖這麼說,但深知對方武功極高,不敢掉以輕心,軟劍一振,橫胸凝勢待發。
奚鳳嘯道:「有道是強賓不壓主,閣下請先賜招。」
無名居士冷哼一聲,道:「尊駕倒也狂傲得緊。」軟劍振腕揮出一招「鵬搏萬里」,緊接著一招「鯨游四海」。
兩式一出,劍罡宛如天際怒潮,強風如山,寒飆漫空,灑下萬朵金星,威勢駭猛之極。
奚鳳嘯存心要偷習這套劍法,寧守不攻,劍中套詭,天飆三式化作源源不絕劍氣,勢若長江大河,無休無止,幻成一道劍牆,守中取攻,身法飄忽,不讓無名居士識破他偷習劍法。
無名居士愈戰愈駭,四十九式劍法施畢,均被奚鳳嘯奇詭的身法,雄渾的劍勢,巧妙閃避得宜,居然毫髮無損。
奚鳳嘯飄身疾退,朗聲大笑道:「閣下這四十九式劍法固然奧奇,兄弟亦可照樣施為,但較閣下更為詭異。」
無名居士黯然長歎一聲,道:「老朽當遵行諾言,決披髮入山,從此不問武林是非,但尊駕無須如此奚落老朽,老朽為愛惜尊駕一身武功,並未全力施為,僅使尊駕微傷認輸,棄暗投明。」
奚鳳嘯道:「閣下錯了,兄弟並非江湖凶邪,但閣下此舉顯為人所利用。而不自知罷了。」這幾句話用蟻語傳音之法。
無名居士神色不禁一變,道:「老朽如何為人利用,尊駕何不把話說得清楚一點。」
奚鳳嘯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目前尚屬言之過早,招致無謂煩惱。」
無名居士沉聲道:「老朽一生耿介,黑白分明,尊駕如不說個清楚明白,便是危言聳聽。」
奚鳳嘯道:「兄弟何必故作危言。」他知道此刻說盡劉文傑壞話,也難使無名居士信服,反謂劉文傑此舉如霹靂手段,菩薩心腸,無可厚非,那時自己將啞口無言,說著,微微一笑,接著說道:「其實兄弟並非有意為敵,但天堂二鳥凶殘狠毒,積惡如山,就是兄弟不出手除他,也另有其人致他們死命,所以趕來……」
無名居士見奚鳳嘯越說越離題,言語閃爍,茫然不知其用意,詫道:「尊駕說話離題太遠卻是為何?」
奚鳳嘯聰穎無比,深信無名居士方才未全力施為,自己亦無能耐勝得他—招半式,更知無名居士披髮入山之言不能置信,大凡武林人均有僻性,把自己武功名望看得比性命還要重些,無名居士此刻心頭已是殺機積蘊,怒火澎湃,欲待伺機施展毒手。
無名居士不知奚鳳嘯巳看穿他的心意,故而奚鳳嘯出言閃爍,使無名居士煞費疑猜,心神不定。
其實奚鳳嘯暗中在沉思克制無名居士大衍四十九式之奇招,果然無名居士中計,一時之間心神不能貫注,胸頭怒火也漸漸消斂不少。
此刻奚鳳嘯傲笑道:「說來話長,叫兄弟三言兩語如何說得清楚,閣下既自守承諾,就此離開此處。」
無名居士聞言目中怒射精芒,冷笑道:「老朽說話算數,再者老朽也未敗在尊駕劍下,實無須咄咄逼人。」
奚鳳嘯哈哈大笑道:「算數就好,請閣下釋放被擒囚之人。」
無名居土道:「老朽並未承允此項諾言。」說著手中軟劍連連晃動,在夜空中閃出眩目精芒寒的星。
雙方又是劍拔弩張之勢。
奚鳳嘯道:「那是閣下意欲如何?」
無名居士沉吟一下,道:「老朽不願自毀諾言,尊駕離去吧,老配今晚須交代一個清楚,才可返山。」
奚鳳嘯話聲一沉,道:「兄弟行事一向有始有終,決不半途而廢,不把被囚江湖朋友帶回,豈不是有違兄弟初旨麼?」
無名居士冷冷一笑,道:「休怨老朽自毀諾言了。」說著劍身一振,灑出漫空寒星,邁身進攻。
驀地——
山谷遠處突隨風傳來刺耳厲嘯,令人神悸欲飛。
奚鳳嘯疾向後躍,道:「閣下,真正強敵來了,兄弟恕不奉陪。」轉身持劍大步走去。
佈伏四外匪徒無名居士未傳言狙擊,均不敢攔阻,任由奚鳳嘯離開。
無名居士聞得嘯聲,不禁面色微變,循著嘯聲傳來之處望去,只見十數條身影掠來,迅如流星。
一俟近前,只見為首之人正是老龍神上官相,隨後緊隨著豐都鬼王滕文星等人,都是黑道頂尖高手。
老龍神身形一落,上下打量了無名居士兩眼,道:「你就是無名居士麼?」
無名居士聞言不禁一怔,暗道:「上官相怎知自已是無名居士,看來谷中尚有安然逃離之人,不然,上官相為何得知。」當下答道:「老朽正是。」
「唐奕綸在何處?」
「現在屋內!」
「速將他放出!」
無名居士冷笑道:「將唐奕綸放出並無不可,但須將純陽子交換。」
上官相立時向肩頭一挽,寒芒電奔,一點金星直向無名居士胸前七坎死穴飛去,大喝道:「這未必由得你!」
無名居士冷笑一聲,身形倏地拔起五六丈高下,翻身撲下,一招「天河倒瀉」猛出,劍勢如排空飛瀑,向老龍神上官相當頭罩下。
上官相武功哨絕,已臻化境,劍招疾變天飆三式首招「星移物換」向空揮去。
一聲驚天大震,劍勁猛接,寒芒倏分,兩條人影復又揮劍攻去。
豐都鬼王滕丈星迅疾無倫掠入矮屋內,一眼望去,不禁詫聲驚噫出口……
老龍神上宮相與無名居士拚搏猛烈,忽聞豐都鬼王滕文星詫聲驚噫,就知道事有蹊蹺,身形倏地一分,搶步向矮屋走去。
兩人先後掠入室中,一眼望去,只見屋內橫屍凌亂,不下二十餘人,除裴澤、唐奕綸武林群雄外,均為無名居士黨羽在內,當然天堂二鳥卜鵠、卜鴻也不例外。
無名居士不由驚得愣住。
上官相伸手一扶唐奕綸腕脈,只覺觸指冰冷,六脈俱無,顯然氣絕多時。
唯死者面目安祥,並無半點死前痛苦驚悸之色,栩栩如生。
但敵對雙力俱已死絕,不言而知是第三者所為,那麼此人呢?為何不挾持裴澤、唐奕綸而去?
此中玄虛,令人困惑,如老龍神、豐都鬼王、無名居士等人,無一不是當今武林頂尖高手,蓋世凶邪,也如墜入五里雲霧中,渾然摸不著邊際。
驀地——
一個彪形大漢疾掠而入,神色匆惶向上官相道:「稟令主,純陽子被劫……」
說時,山谷響起一片異嘯,此起彼落,憑添了暮夜恐怖氣氛。
上官相神色一變.喝道:「快走!」
人影紛紛疾閃奪門而出。
只留下無名居士一人猶豫了一下,也快步竄出門下,只見群邪電疾風飄向西北方向奔去,自己黨羽驚疑四顧,嘯聲仍是此應彼和,暗道:「一著錯,全盤輸,倘枯守此處,必成甕中之鱉。」他拿不準對方是否故張聲勢,虛聲恐嚇,在一個時辰前,無名居士乃氣焰不可一世的人物,但自遇奚鳳嘯後一腔銳氣全斂,知武林人物人才輩出,不能恃強,用手一揮,率眾向東南而去。
星斗閃爍,夜空蒼茫,距黎明尚有一段時刻,谷野風勢狂勁,嘯林回空,沙沙盈耳之。
遠處悸耳異嘯嗄然寂滅,沉暗中人影紛紛疾閃,遂如流星向矮屋撲來。
只聽一個嬌脆悅耳銀鈴語聲道:「將屋內之人悉數帶回!」
閃爍星光映照下,隱約可見屋外立著一個嬌俏少女,衣裙飄飄,彷彿甚美。
矮屋內屍體俱已搬出挾著如飛奔去,僅有四個嬌小女婢身形望這少女前掠落,道:「姑娘,還不動身麼?」
少女似對這片山谷懷有無限留戀,轉面四顧,發出一聲輕歎,緩緩走去。
在這五女之後尾隨一條黑影,其後又有一雙人影遙遙尾隨。
朝陽未升,萬山叢中霏霧如煙,朝露染得群峰蒼翠碧綠,一座嶺脊上現出五女婀娜身影,羅衣飄飄,乘風凌虛,宛如姑射仙子。
陸曼玲穿著—身黃色的羅衣,星眸剪水,靨泛朝霞,雲鬢墜環,肌膚勝雪,熒艷絕倫。
她忽然停身另面嫣然嬌笑道:「那位武林朋友追蹤於我,何吝於現身。」突然一個轉身,纖手向路旁一塊凸出的岩石後打去。
一股暗勁挾著一蓬銀針暴射而出,四個女婢取劍出鞘,精芒掣空飛撲而去,
「啪!」地一聲,岩石嘴為陸曼玲掌力摧折了尺許方圓一角,石屑濺飛如雨,那蓬銀針疾射石後而去,四女婢劍勢交織罩壓而下。
倏地石後一條身形衝霄拔空,竟在精虹交織中穿隙而出,身化秋風落葉飄然沾地立在陸曼玲兩丈開外。
陸曼玲柳眉微皺,細細打量這人,只見此人是個四旬左右黑衣中年漢子,雖嫌面目森冷,但英氣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