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是紅衣羅剎盧琬玲,瞥見黑衫少年端坐於大廳上,低眉垂簾,宛如老僧入定般,不覺注視了一眼掉面邁入房中。
前廳頓起了一片人聲喧鬧,原來店伙又引接一行十五六個江湖豪雄走來,為首者正是荊一鳴。
店伙向荊一鳴哈腰笑道:“這進西廂共是四間,夠諸位爺們居住了!”
荊一鳴道:“就只這麼四間麼?”
店伙道:“都住滿啦!倘嫌不夠寬敞,小的也無辦法。”
荊一鳴雙眉一皺,道:“那只有將就一點兒了。”
黑衫少年突冷冷說道:“最好別將就,因那房內有鬼?”
荊一鳴面色一變,大喝道:“你說什麼?”
黑衫少年道:“那房內鬧鬼,最好別住!”
店伙苦笑道:“大爺說笑,小店裡怎會有鬼。”
荊一鳴怒道:“老夫從不信鬼。”
黑衫少年冷笑道:“信不信由你,說不說由我!”言畢霍地立起向後院走去。
一個頭大怪人陰惻惻笑道:“店家,這人是誰?”
店伙道:“誰知道此人來歷?住在後院,聽說此人在官府中很吃得開,你老別生氣,小的與諸位送上酒食!”轉身急急離去。
荊一鳴低聲道:“老夫瞧此人可疑,意欲探明此人來歷,老夫一人前往,你等不可暗隨,違令者死!”說著撲入後院。
應該是掌燈時分,後院屋中不見一絲燈火,暮色蒼茫,寂靜如水,荊一鳴四望了一眼,忽驚鴻疾閃掠入房中。
忽聞唐夢周話聲道:“荊老別出聲,藏身櫥傭,你那屬下暗隨來啦!”
荊一鳴疾閃在櫥側,凝目望去,只見黑衫少年立在窗內面外注視著院中情景。
花叢中人影一閃,蒼茫暮色中現出一頭大怪人,身著藍布短裝,背上互插一對日月鋼環,前額怒突,蠶眉蛇目,狹牙掀唇,稀疏短裝須根根見肉,雙目開闔之間精芒電射,顯得凶惡駭人。
頭大怪人如飛躍起,落在窗外。
奇怪這頭大怪人卻若未見近在咫尺的黑衫少年,不禁噫了一聲,翻身躍入房中,嚓的一聲,燃著了夜行火招。
一道熊熊火光亮起,映得一室光明如晝,只聽頭大怪人驚噫道:“怎麼荊監令也未見。”搜覓了片刻,始終未發現黑衫少年及荊一鳴,大感困惑,搖了搖首掠出門外竄入花叢中。
不料,他竟隔身奇門遁甲內,左竄右奔,宛如凍蠅穿窗般無法找到出路。
黑衫少年與荊一鳴並肩立在窗內相視一笑,低聲傾談。
荊一鳴道:“老朽簡直辨認不出是少俠,如非少俠臨去之際顯露手式暗號,老朽尚不敢隨來呢!”
黑衫少年道:“你帶來之人均是那魔頭遣來的麼?”
荊一鳴頷首道:“均是窮凶極惡之輩,雙手血腥,罪行如山,明晨閻尹趕到後老朽即離此處。”
黑衫少年微微一笑,頷首道:“黃河渡口發生之事可在短時間內水落石出,但風雲險惡,稍一不慎即罹喪生之禍,荊老要小心了。”
荊一鳴道:“老朽遵命,不過少俠亦要謹慎才是。”說著疾閃而出,返回西廂外。
只見同來之人均已坐在兩張八仙桌面上,酒菜紛陳,但尚未食用,一見荊一鳴回來,紛紛立起詢問。
荊一鳴皺了皺眉,道:“此人回至後院卻未進他居室,竟越牆而去,本座疾隨其後,但此人輕功身法迅快如電,本座望塵莫及……”
說著話聲一頓後,又道:“我等遠道而來,勞乏疲餓,來來來,本座敬諸位一杯。”說著舉杯欲飲,忽發現頭大怪人未在座,詫道:“龔飛何在?”
一人悚然答道:“他不放心監令獨自涉險,是以尾隨而去,難道監令未發現他麼?”
荊一鳴面色一變,勃然大怒道:“本座說過不准尾隨,違令者死,怎麼龔飛竟敢陽奉陰違。”
諸人均憚悚默然。
荊一鳴冷冷一笑道,舉杯高聲道:“請!”
這一頓酒飯可算是索然無味,草草用畢。
驀地——
只見頭大怪人龔飛神色慘淡,拖著疲憊的身軀跨入,似是經過一番極艱苦的拚搏。
一瘦長青袍人咳了一聲道:“龔兄何故如此?”
龔飛苦笑道:“龔某尾隨監令去往後院,那屋中並無黑衫少年身影,監令亦不知何往,是以龔某翻出牆外而回,不料落地後眼中一黑即不省人事,醒來時竟發現身在深山絕壑內……”
說著又是咧嘴發出一聲苦笑,“龔某在山中奔跑欲找出來路,疲累不堪,即靠在山谷上小睡片刻,睜目醒來時突又發現自己靠在院牆外,倘龔某猜測不錯,一定中了邪法。”
荊一鳴寒著一張臉,冷笑道:“本座說過不可暗隨,違令者死,龔飛,你該當何罪?”
龔飛聞言面色慘變,躬身道:“屬下領罪!”
忽聞東廂房內傳出一聲冷笑道:“好大的威風,這招英居內卻非是你等立樁扎舵之處,不要在此丟丑現眼吧!”
荊一鳴聞言暴泛殺氣,右掌緩緩抬起,忽又轉為和顏悅色,低哼一聲道:“咱們回房去!”
又聞森冷笑聲傳來道:“見機識時,不愧豪傑!”
龔飛喉中發出一聲架架怪笑,身形倏矮,兩手箕張,宛如電射撲向東廂而去。
荊一鳴忙道:“回來!”
龔飛身至中途,似過重阻,忽彈身而回,身形一連踉蹌倒出四五步才定住,兩臂酥麻,氣浮血逆,不覺色如敗灰。
荊一鳴目光寒凝,面罩嚴霜,冷笑一聲率先走入東廂正房內。
龔飛隨著群邪進入房中,只聽荊一鳴冷笑道:“你知罪麼?”
瘦長青袍人道:“用人之際,監令可否……”
荊一鳴喝道:“令出如山,豈可因私廢法……”
繼又喟然良歎道:“閻監堂片刻後到來,本座即須離去,茲事體大,諸位不可以身試祛,閻監令無本座這麼好說話!”
突聞一話聲傳來道:“荊兄又在編排小弟什麼不是麼?”
一條身影疾若驚鴻掠落房中,燈光閃爍中現出監堂閻尹。
荊一鳴微微一笑敘說根由。
閻尹面色一變道:“黑衫少年何人?”
“不知。”
“龔飛遭遇的顯然是邪法。”
荊一鳴鼻中冷哼一聲道:“這很難說,江湖中無奇不有,招英居內龍蛇雜處,我等千萬須小心從事。”
“東廂房內住的何人?”
荊一鳴目光沉凝望了閻尹一眼,道:“賢弟你要知道麼?住的是雪山青蓮庵珞伽神尼愛徒,紅衣羅剎盧琬玲。”
“是她!”閻尹面色微變,“僅她一人麼?”
荊一鳴道:“尚有同行四人,均是內家高手。”
話聲一頓又道:“但河水不犯井水,我等切戒節外生枝,愚兄要告辭了。”說著略一抱拳,身形疾晃迅杳。
閻尹冷冷一笑道:“我看監令膽子越來越小了!”
正說之間,案頭油燈火苗突長,色變慘綠,房內頓感陰風颼颼,砭骨生寒。
閻尹不禁一怔。
驀地燈光熄滅,屋內寒意更濃,鬼聲瞅啾。
江湖中人多不怕鬼,何況閻尹等一行均是殺人不眨眼的凶神惡煞,但在此情景下難免生出恐懼之心。
閻尹目中精芒電射,欲大喝出口,突感喉頭一麻,卻噤不能聲,但聞身旁轟的一聲大響,一人倒下地去,閻尹不禁心神巨震。
嚓啦聲響,一道熊熊亮光燃起,瘦長青袍人已煽著了松油火折,映得一室通明。
室內群邪均駭然色變,發現龔飛已倒地昏死過去,面上現出兩只手掌青痕。
砭骨寒氣漸漸褪除,群邪只覺身上均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渾身都不自在。
閻尹迅快扶起龔飛坐於椅上,龔飛未曾死去,肢體猶溫,但始終無法救治回醒,不由呆得一呆道:“莫非真有鬼不成!”
瘦長青袍人道:“稟監堂,雖有鬼物卻無法害人,尤其在大庭廣眾中鬼魅何敢侵害我等,必是凶邪愚弄,龔老師亦罹受點穴是以昏迷不醒。”
閻尹道:“莫賢弟言之極是,請查看龔飛被制是何穴道。”
說時人已邁出門外,只見東廂兩間房內燈火照耀如畫,但室中卻寂靜如水,暗暗忖道:
“自己這面鬧鬼,地近密邇,那有不知之理,莫非是他們……。”忖念之間人已走進東廂。
忽聞傳來一個陰沉笑聲道:“站住!”
東廂房內魚貫走出四個英氣逼人的少年,虎目劍眉,均不出三旬年歲,分著青、紫、灰、白勁裝短衣,身法奇快,雁翅般橫阻在閻尹身前。
閻尹微微一笑道:“老朽就住在西廂,適才房內鬧鬼,老朽手下一名弟兄被嚇昏,鬼物卻又遁去,四位可曾發覺有異麼?”
紫衣少年劍眉一剔,朗笑道:“尊駕說話荒誕離奇已極,此時此地怎能鬧鬼,尊駕何不明言來意。”
閻尹道:“老朽句句實在,四位不信再說也是枉費唇舌,卻莫謂老朽無事生非。”
灰衣少年突跨前一步,冷笑道:“尊駕是有意無事生非!”
閻尹目中殺機一閃,右掌拂向灰衣少年,其快如電,詭奧莫測。
五指堪堪觸及灰衣少年,那邊紫衣少年忽攻出一劍,勢如雷奔寒氣逼人。
灰衣少年大喝一聲,不退反進,手中寒光閃出,削向閻尹手指。
兩人配合嚴謹,寒芒連閃似潮湧般罩向閻尹。
閻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暗道:“好犀利迅快的劍招。”雙臂猛張,一式孔雀開屏,身形望灰衣少年沖去。
一片金鐵交鳴聲響過處,閻尹已脫出劍勢之外。
西廂房內群邪早紛紛邁出室外,見狀驚怒交加,厲喝出聲。
紅影疾閃,盧琬玲已俏生生地立在門外,冷笑道:“尊駕無事生非,不啻自尋死路。”
閻尹嘿嘿獰笑道:“姑娘莫非就是江湖盛傳的珞伽神尼衣銖傳人紅衣羅剎盧琬玲麼?不料姑娘竟這般不講理。”
盧琬玲道:“怎麼不講理?”
閻尹道:“者朽房中鬧鬼,昏死一人,老朽出來問問又有何妨,怎謂老朽無事生非?”
盧琬玲目光凝視閻尹須臾,忽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也就算了,尊駕能在他們兩人雙劍合璧之下脫身確屬難能可貴,姑娘明晨還要趕路不想生事,尊駕請回去吧!”纖手一擺。
四勁裝少年轉身進入房中而去。
盧琬玲身形疾閃而杳。
閻尹神色異常惱怒不忿,木立良久,暗暗長歎一聲,率眾退入兩廂。
龔飛仍是昏迷不醒,不知如何解救。
閻尹道:“盧琬玲這賤婢來到三水鎮顯有圖謀,我等只在戶外設下暗樁,今晚她定須出外,我等暗躡其後必可水落石出。”
瘦長青袍人道:“龔飛是否罹受賤婢暗算。”
閻尹道:“很難說!”轉面俯身察視龔飛,只覺無法解救……”
三更時分,滿天星斗。
盧琬玲同著四勁裝少年飛般騰起穿上屋面,掠向鎮郊而去。
奔出六七裡之遙,忽停身在一曲清溪之旁,盧琬玲喃喃自語道:“是這裡了!”
紫衣少年道:“准沒錯麼?”
盧琬玲相度了一眼周外景物,頷首道:“沒錯!”
相距三丈開外一株虯柯奇松之上,一條身影電瀉疾落,身影一彎,抱拳道:“姑娘別來無恙?”
盧琬玲認出來人正是金面韋護沙青雲,芳心大喜,道:“他來了麼?”
沙青雲搖首道:“他另有礙難不敢前來,但另有人暗隨姑娘身後。”
“誰?”
“與姑娘同住在招英居內的老者!”
四個勁裝少年忽騰身而起,落在一片叢草中,各立方位,同時砍出一劍。
寒光如潮,劍氣逼湧。
忽聞一聲淒厲慘-,一名邪匪為劍光絞成一團肉泥,鮮血濺飛而亡。
只聽隨風傳來一陰惻惻冷笑道:“四位委實狠辣心黑。”
身形疾閃而出,正是閻尹。
盧琬玲不禁冷笑道:“尊駕追蹤姑娘究竟為何?”
閻尹冷冷一笑道:“老朽並非沖著姑娘,而是尋出客棧鬧鬼的原因!”
沙青雲突發出一聲冷笑道:“原因簡單之極,只是尊駕尚在夢中罷了。”
閻尹面色一變,道:“老朽在夢中!”
“不錯!”沙青雲道,“尊駕細心一想便明了個中原因,請問尊駕到此何因?三水鎮上共有六家客棧,為何尊駕等住在招英居內!”
閻尹面色大變道:“閣下是說玄武門。”
沙青雲笑道:“尊駕終於明白了!”
閻尹呆得一呆道:“為何盧姑娘等不受鬼物侵擾?”
這一問可算是問對了,只聽盧琬玲發出一聲銀鈴般嬌笑道:“因尊駕等人意圖對玄武門不利,故玄武門不能不予尊駕等當頭捧喝不可,我等明晨即須趕往承天寺,那是我另有意圖,亦可在明日再說。”
閻尹道:“明日萬一盧姑娘不去承天寺呢?”
盧琬玲嫣然一笑道:“武林中人最重承諾怎能不去,何況去承天寺有百利而無一害,自無不去之理。”
閻尹道:“玄武門也邀約了令師珞伽神尼麼?”
盧琬玲面色一寒,道:“尊駕問的太多了!”
閻尹淡淡一笑道:“老朽性情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灰衣少年大喝一聲道:“你這是自取其辱,姑娘,咱們走!”
閻尹冷笑道:“只怕你等走不了!”
話音未了,盧琬玲一行六人身法電飛已掠出十數丈外,由紫黑雙劍開道。
驀地——
雙劍揮攻出兩道閃電流虹,緊接著騰起數聲慘-,彈起三條身形,倏又叭噠墮地,鮮血濺飛而亡。
閻尹大感驚駭,三方冒出甚多身影撲去,但盧琬玲六人已走得無蹤無影了。
只聽一人驚歎道:“好快的劍法!”
定睛望去,死者致命傷口均在胸坎要穴,前後貫穿,部位不差分毫。
閻尹駭然色變道:“珞伽神尼劍招並無如此霸道狠辣,顯然此四少年不是禪宗一脈。”
一面如朱砂老者道:“劍刀同源,刀法之快無出鬼刀蒯秋曹,蒯秋曹仙去已久,我生也晚並未見過傳人,僅無憂谷主柏春彥萬勝刀法堪相比擬。”
閻尹道:“但珞伽神尼決不會與無憂谷主聯手在一處。”說著一頓,又道,“看來我等行藏已然敗露,不如暫撤出三水鎮。”
突隨風傳來陰惻惻冷笑道:“太遲了!”
閻尹大喝道:“你是何人?”
“玄武門!”
霎那間四外刮起一片陰風,使人毛骨聳然,宛如置身在萬丈冰淵,氣血滯凝?
面如朱砂老者瞪目顫聲道:“監……令……。”忽從口中噴出一股血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丈外立著一個瘦骨嶙峋怪人,見狀疾打出一把球狀物,波波聲響爆出一片白色銀花,黏附著草木上,發出閃閃鱗光。
只聽一聲怪笑道:“原來你是老鬼門下,益發更饒不得你!”
但見瘦骨嶙峋怪人忽雙目圓睜,泛出驚悸已極神光,裂嘴發出一聲淒厲慘-,接著手舞足蹈起來。但這舞蹈只片刻功夫便漸漸僵直緩慢,全身骨骼剝剝作響。
閻尹群邪卻視若無睹,一個個目光巡掃,欲找出那人隱身之處。
瘦骨嶙峋怪人右掌手指突節節斷落下地,不見半點血水流出。
接著肘腕肩骨脫臼落地。
隨之又是左臂關節挨次脫落。
群邪見狀不禁膽寒魂飛。
閻尹忽一鶴沖天拔起,群邪亦隨之穿空遁去,但有兩邪身形才騰起半空,倏又在悶哼聲中相繼墮地翻倒。
只見一面首蒙住的黑衣人冉冉現出,兩道眼神宛若寒刃鋒芒,懾人心魄,發出陰惻惻冷笑道:“兩位要命的速吐實話,你等可是受命於白衣邪君麼?”
那跌倒在草叢中的凶邪全身宛如萬蛇穿體,比死還要難受,點了點頭。
那黑衣蒙面人道:“其實我不需問你們,早探悉你等鬼蜮圖謀,惜貴上所用非人,閻尹不過是有勇無謀之輩,焉能辦得大事。”右掌虛空一拂。
雙邪痛苦立止站了起來,卻發現功力已然失去,不禁相顯駭然。
黑衣蒙面人冷笑道:“留得你們命在已算是寬宏大量了,不過我未廢去你們武功,半個時辰後便可漸漸復原,速轉告貴上,除非貴上向玄武門俯首稱臣,不然貴上死無葬身之地!”
雙邪本是殺人不眨眼,心狠手辣之人,此刻,宛如雨中寒雞,憚悚不話。
黑衣蒙面人忽振吭發出一聲長嘯,嘯聲入空,隨著夜風播散出去,裊裊不絕。
嘯聲未止,人已穿空電飛而去,瞬眼疾杳。
雙邪如大夢方醒,踉蹌奔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山道上蔥綠郁翠,野花似錦,忽現出一肩披金刀,煞氣逼人葛袍短須老者,緊隨著八個身著銀白勁裝帶刀漢子。
這八人面目森冶如冰,陰煞之氣逼泛眉宇,更個個都是挽著金光閃閃九環刀。
一行九人走得並不快,生似觀賞山景,行若行雲流水,為首葛袍老者捋須吟哦,意境恬淡。
突聞一帶刀漢子道:“主人,此處名叫五岔口,往承天寺必須路經於此,我等不如在此守候。”
葛袍老者望了四外一眼,頷首道:“也好!”
五岔口正處於一片危崖之下,絕頂之上流下一線清泉,宛如金線,搖曳噴珠,極是美觀。
葛袍老者端坐在崖下一塊山石上,仰望雲天,怡然神往,八個抱刀大漢站在路口屹立如山,一動不動。
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東南方向現出四點豆大身影,其行如鳳,俟至臨近現出四個頭戴九梁冠,身穿五彩八卦道袍的老者。
一抱刀漢子大喝道:“站住!”
喝聲如雷,震得山谷鳴應不絕。
四道不禁一怔,一繡織紅八卦道者道:“施主是喝止貧道們麼?”
“不錯!”
“請問其故?”
那抱刀漢子冷冷答道:“四位道長可是前往承天寺?”
“不錯!”
“那麼不會不對了。”抱刀大漢道:“敝上率領在下等也要前往承天寺,但此舉無異赴鴻門宴,自投網羅,所以敝上在此守候武林各大門派前來與會群雄共商決定行止。”
四道不禁相視了一眼,那道者淡淡一笑道:“貴上是何來歷還請見告。”
抱刀漢子道:“敝上甚少露面江湖,名叫快刀商計……”
四道更是面面相覷,只覺商計此人甚是陌生。
只聽抱刀大漢接道:“兄弟八人名謂雷霆八刀。”
道者冷冷一笑道:“施主知道貧道等來歷麼?”
“不知!”
“貧道等千山四殺。”
“千山!”
“正是。”那道者嘴角泛出森冷笑意,道,“就是與安南接壤的千山,貧道名殺滅真君!”
抱刀漢子冷冷答道:“幸會,四位道長還是請候著,敝上現在定息,稍時自會過來與四位敘話。”
此刻五岔路口已陸續奔來甚多江湖群雄,均為雷霆八刀攔住。
接著紅衣羅剎盧琬玲亦率同四劍趕至,聞知一切,不禁柳眉頻皺。
四劍與盧琬玲存心瞧熱鬧,看看快刀商計刀法如何快?
接著又是一面蒙紗巾黑衣少女翩然而至。
千山四殺性雖懍悍,卻見多識廣,知快刀商計並非等閒人物,不然天大膽子亦不敢攔阻他們,強自抑制一腔怒火。
但快刀此舉卻觸怒了江湖群雄。
只聞一聲暴喝:“什麼雷霆八劍,膽敢攔阻費爺去路!”一巨無霸大漢手執一鑌鐵棍疾躍而出,“閃開!”
一招“八方風雲”呼的揮了出去。
捧刀漢子劍眉獨挑,金刀平揮劈出,竟然迅快絕倫,勢如雷霆。
只見金霞疾閃,大漢悶哼一聲,鑌鐵棍突離手飛了出去。
出刀漢子面色仍然冷漠如冰,不帶半點笑容,慢慢撤刀回鞘。
只見那巨無霸大漢口角忽溢出鮮血,突身分兩截倒地。
千山四殺面色一驚,身著絳紅道袍道者道:“果然勢如雷霆,不愧人如其名。”語聲頓了一頓,又道,“快則快爾,惜尚未爐火純青。”說時身形疾前,右手迅如電光石火攻了出去。
那漢子倏地一驚,振腕揚刀出鞘,金霞閃出響起一片九環互擊之聲。
道者袖中突飛出一道白虹,叮的一聲,金霞被撞了開去,那道白虹飛勢更急,奔向漢子咽喉要穴。
這真是一發千鈞之勢,其余雷霆七刀見狀大驚,紛紛欲待搶玫,只見一條人影劃空飛來,帶著一股潮湧潛勁,將絳紅道袍道者撞得斜飛了出去。
來人正是快刀商計,呵呵大笑道:“千山四殺果然名不虛傳,老朽阻住各位去路並非壞意,只恐諸位一入承天寺。再想出來是不易了。”
忽見一青袍儒生飄然走出,微笑道:“尊駕何必危言聳聽,我等去承天寺自有去的道理。”
“什麼道理?”
“尊駕為何明知故問。”
“老朽是一番好意!”
青袍儒生道:“在下知道,既是好意,何妨同往承天寺與玄武門聯手合謀除去白衣邪君。”
商計哈哈一笑道:“閣下如此深信玄武門麼?”
青袍儒生道:“看來尊駕已穩操勝算除此武林大害了,尊駕是否耳聞這一月來武林各大門派中高手頻頻失蹤之事麼?失蹤之人均為白衣邪君所擄並為所用,尊駕未必有此能為,否則我等唯尊駕馬首是瞻。”
商計聞言不禁一怔,道:“此事老朽絲毫未曾耳聞。”
青袍儒生哈哈朗笑道:“尊駕見聞淺陋如此,尚敢大言不慚,真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商計聞言一臉脹得通紅,目中殺機暴射。
青袍儒生右掌一擺,微笑道:“尊駕請勿妄動意氣,須知今日到此經過的武林朋友,莫不是當今黑白兩道頂尖的人物,武學高絕,是以用武莫如以德服眾。”
商計沉聲道:“老朽從未露面江湖,以德服眾並非一朝一夕之功。”
青袍儒生道:“如此說來,尊駕要用武了,如在下料測不差,尊駕必然落得灰頭土臉,鍛羽而歸。”
商計勃然色變,大怒道:“就憑閣下麼?”
青袍儒生微微一笑道:“在下一個寒儒,末學膚淺,無法恃強,不過……”緩緩右臂一伸,指向盧琬玲,“那位乃青蓮庵珞伽神尼愛徒盧琬玲女俠,一身禪門絕學青出於藍勝於藍,隨身四劍武功便高出尊駕雷霆八刀甚多!”
盧琬玲秀眉一皺,道:“閣下是否在此挑釁殘殺,以遂漁翁之利?”
青袍儒生忙道:“在下志在消弭一場劫殺,姑娘請勿多心,就算在下饒舌就是。”說時轉身走出五六丈外。
盧琬玲忽聞一稔熟語聲送久耳中道:“盧姑娘,青袍儒生乃一腔好意,不要辜負了他,此舉可挫折商計銳氣!”
語聲入耳,盧琬玲立即辨出那是唐夢周語音,本來寒若冰霜的玉靨立時泛出春花般笑容,明澈雙眸巡視欲找出唐夢周藏身所在。
忽見雷霆八刀趨在商計之前低聲稟語。
商計突抬面目注盧琬玲,笑道:“老朽這八名屬下有點好高騖遠,聞得姑娘隨身四劍身懷絕技……”
盧琬玲已自接道:“你我並無仇怨,刀槍無眼,不死即傷,還是不要提及印證高下話語為是。”
商計淡淡一笑道:“老朽八名門下皆以戚為姓,以八卦為名,自負已極,恐老朽無法攔阻。”
“好。”盧琬玲略一沉吟道,“不過還是到了承天寺再說!”話落人起,五條身影電射而出。
雷霆八刀大喝出聲,騰身趕去。
青袍儒生朗笑一聲道:“以尊駕如此節外生枝,焉能成得大事。”身形一閃即杳。
天際遠處突傳來一聲厲嘯。
商計聞聲面色大變,穿空飛起,疾如流星而去。
千山四殺等江湖群雄卻乘機離去奔往承天寺。
山道上突掠來數條迅快人影,為首者卻是閻尹與一麻臉老人。
麻臉老人頓足歎息道:“經青袍窮酸一攪,無法窺察商計刀法如何快速。”
閻尹道:“門主知道商計來歷?”
“不知!”麻臉老人道,“他的來歷本無關宏旨,老夫意欲收伏他們,走。”
最後兩人身形甫一騰起,忽慘-出聲摔落在地,口角溢流黑血。
麻臉老人等聞聲大驚,轉面掠至,只見兩人後胸上插著兩只藍汪汪的柳葉飛刀。
刀身甚長,鋒利紙薄,前後貫穿,刀柄上鐫有“玄武”兩字,閻尹目中怒光逼射,面色激動不已。
麻臉老者面色異常平靜,淡淡一笑道:“血債血還,這筆賬連本帶利可有得算咧!回去吧!”
閻尹呆得一呆,道:“不追下去瞧瞧麼?”
麻臉老者搖首道:“讓老夫也去承天寺,如此可一勞永逸。”
…………………
商計身如電奔,發現雷霆八刀全部懸在半空中,均為苗人獨擅的捕獸籐索彈起半空,手腳捆住懸於樹枝上。
此刻,商計心內怨毒已極,騰身躍起,寒虹劃空,割斷籐索,解救下雷霆八刀,道:“你等中了那賤婢的詭計麼?”
其中一人搖首道:“稟主人,我等已追趕不及,賤婢五人去之已遠,不料誤中苗子陷阱,但令人詫異的……”
商計冷笑道:“你們八人一身武功不同凡俗,何能被苗子捕獸籐索綁住無法脫身,令你等詫異難解是麼?”
雷霆八刀面紅耳赤,不敢答語。
忽聞一聲朗笑道:“這有什麼詫異的?此乃苗疆高手捕獲虎豹巧妙裝置,休說是他們,就是尊駕不慎也無能避開。”語聲中樹叢中現出那青袍儒生。
快刀商計憤極大喝道:“又是你!”
青袍儒生愕然答道:“在下如何了?又未壞尊駕之事,只怪尊駕言語狂妄,須知有求於人必不可傲慢無禮,幸虧貴屬未曾追上盧姑娘,否則貴屬定斷肢折腿,自取其辱。”
商計冷笑道:“未必見得!”
青袍儒生哈哈一笑道:“既然尊駕如此說,在下領你等前往去見盧姑娘,也可大開眼界!”
商計明知青袍儒生搞的鬼,卻苦於無法證實,毫不示弱冷笑道:“好!”
青袍儒生飄然離地而起,九條人影如飛隨後,掠向一處平坦山麓,只見山麓之西,茅屋土坪,靜悄悄地一無人蹤。
商計落在土坪上,道:“盧女俠在此處?”
青袍儒生道:“當然在此。”
快刀商計略一沉吟,道:“正如盧姑娘所說,閣下引老朽來此志在挑釁殘殺?或別有用意?”
青袍儒生微微一笑道:“都不是!”
“那為什麼?”
“瞧尊駕在五岔路口攔阻我等,委實心雄萬丈,氣勢如虹,令人欽佩,但茲事體大,以尊駕及雷霆八刀九人甚難除去白衣邪君。”
商計雙眉一挑,道:“眾志成城,有何不可!”
青袍儒生道:“此言極是,但尊駕德不足服眾,我輩武林人物都寧折不彎,何況尊駕技藝亦未必冠儕群雄,在下如此做法,正合尊駕心意,尊駕為何多此一問。”
商計面上一熱,道:“那麼盧姑娘為何逗留山麓?”
青袍儒生目注商計一眼,道:“尊駕別認為在下另有用意,須知盧姑娘在此是等侯仇家,我等不過適逢其會而已,依在下之見,你我不妨在此隱藏片刻。”
“也好!”商計頷首道,“閣下是說盧琬玲對頭仇家已來了?”
他們相距茅屋約莫二十余丈遠近,地勢傾斜,居高臨下,可瞧得清晰異常,但一無可疑痕跡,商計故有此問。
青袍儒生笑道:“被尊駕說中了,盧琬玲強仇來的不少,有七人之多。”
驀聞茅屋外騰起一聲冷笑道:“賤婢,可以出來了,老夫找你也不是一天啦!”
茅屋四周突現出七條身形,合圍之勢無異張網捕鳥。
商計眼尖,瞧出這七人均是黑道上知名人物,而且個個心狠手辣,更非同路,今日卻結合成一處,不禁噫了一聲道:“他們雖是黑道人物,但彼此之間卻形若水火,今日竟到得一堆,寧非怪事。”
青袍儒生目露疑詫神色道:“尊駕從未露面江湖,為何對這班黑道中人竟了如指掌?”
商計知不慎走口,露出破綻,輕咳一聲道:“閣下知否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這句話麼?”
青袍儒生微微一笑。
商計兩道銳厲眼神卻注視著一個肥頭大耳,垂著兩個金環,豹眼虎目,手執方便鏟紅衣僧人。
眼看著七人一步一步向茅屋走近,殺氣彌布,卻不見茅屋中絲毫動靜。
只見七人距茅屋丈外猛然停住。
忽地,只聽一聲嬌笑道:“七位別來無恙。”
盧琬玲嬌媚語聲並非起自茅屋內面,七人不禁面色大變,倏的轉面,卻見茅屋四方各站在一個面寒如冰,眉泛殺機的握劍少年。
快刀商計皺了皺眉道:“怎麼老朽尚未察出盧琬玲藏身之處。”
青袍儒生冷冷一笑道:“她如不現身,尊駕永無法察出。”
商計冷笑道:“那未必見得!”口中雖是說麼說,但心中卻驚疑不至。
突見一紫膛臉老者逼視著白衣少年厲喝道:“賤婢在何處?速現身就縛,還可免她一死。”
白衣少年冷笑道:“憑你也配!”話出劍出,迅如電奔。
他一出手,其他三方長劍亦倏地出手,劍飆飛處,只聽數聲慘-騰起。
七黑道凶邪除紅衣番僧及紫膛臉老者外,均倒臥血泊中,屍橫兩截,五髒六腑溢流腔外慘不忍睹。
紅衣番僧及紫臉老者雖幸免喪命劍下,卻袍袖割破數處,心內怨毒已極。
商計不禁贊道:“好快的劍法!”
青袍儒生道:“與貴屬一比孰高孰下。”
商計道:“不相伯仲之間。”
紅衣番僧陡的縱身騰起,身如飛鳥般落在紫臉老者一處,道:“中了賤婢迷惑心神逐個擊破詭計了。”
四執劍少年亦同地飛起,將雙凶團團圍住。
只聽隨風傳來盧琬玲語聲道:“該輪到兩位束手就縛了吧!”四劍猛地舉劍高揚。
忽聞一聲大喝道:“住手!”
半空中一條身影疾如鷹隼瀉落在地,現出一麻臉老人,目光鷙寒注視著茅屋內,道:“姑娘回音之術委賞高明,四傑快劍亦果然不凡,不過冤家宜解不宜結,且看老朽薄面,不如握手言和吧。”
青袍儒生一見麻臉老者現身,暗道:“不好!”腦中靈機一閃,向商計道:“此人是玄武門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尊駕今日如能制伏了他,必可使群雄欽服。”
快刀商計毫不疑心青袍儒生之言有詐,忖道:“原來盧琬玲仍藏身在茅屋中。”
盧琬玲一身紅衣勁裝,蓮步盈盈走出茅屋之外,俏臉上凝帶著一重寒霜,冷笑道:“閣下是何來歷?莫非閣下不知這七人惡行如山,令人發指麼?”
麻臉老人含笑道:“老朽知道,但姑娘何妨與人為善。”
盧琬玲道:“倘或姑娘不允咧!”
麻臉老人淡淡一笑道:“只恐由不得姑娘了!”
驀地——
但聞青袍儒生發出一聲朗朗大笑,飄然現身山徑上,口中長吟道:
“清風雲外送
便等起驊騮,任俺飛-
人生一場夢
惜愚夫酣睡,黑甜春甕
爭名奪利
總是把心機誤用
到頭來
泡影空花
只有孽根深重。
誰講良心天理
念及見孫
福田培種
三期末運
防遭劫
罹悲痛
笑狂徒奸宄
行為期罔
權術般般玩弄
怕臨時包老閻羅
不輕放縱。”
這音調寄“鵲橋仙”鏗鏘入耳,啟人猛省。快刀商計與雷霆八刀隨著青袍儒生走下山道,聞吟不禁心神一顫。麻臉老人聽得眉頭濃皺。只見盧琬玲靨泛笑意,暗道:“原來是你,裝得好像啊!”青袍儒生飄飄然走到麻臉老人面前,道:“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閣下自顧尚且不暇,還有什麼心情管別人閒事。”
麻臉老人面色一變,道:“窮酸,你在找死。”右掌疾拂出去。
青袍儒生橫掌相迎。
兩股暗勁一接,只見兩人身形微晃,腳步浮動。
青袍儒生哈哈大笑,身形一躍開去。
麻臉老人心神猛震,原以為青袍儒生必傷在自己掌下,不想竟然無事,便知遇上勁敵,忽覺眼前人影一閃,見是閻尹掠至,心中又是一震。
休看他蓋世凶邪,平日目無余子,卻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只聽閻尹附耳密言數句,面色已是大變,一聲“走”字出口,與閻尹二人雙雙騰身拔起,穿空如電,疾如流星曳射,轉瞬即杳。
這時——
紅衣番僧趁著青袍儒生與麻臉老人對拚一掌,四劍微一疏神之際,卻身如脫弦之弩般竄出。
不料他殺星照命,竟朝商計那方向竄來,只見金光一閃,紅衣番僧面色慘變,突然自首至尻中分兩半,鮮血如泉溢流滿地。
青袍儒生贊道:“不愧快刀之名,可惜……”
“可惜什麼?”
青袍儒生道:“可惜只差了一分火候而已。”
商計滿臉不忿之色,道:“閣下口舌尖刻逞能算得什麼?你我比試三招便知高下。”
青袍儒生含笑道:“也好,不過你我不必動手。”
商計詫道:“不動手焉能分得了高下?”
青袍儒生手指紫膛老者道:“你我各擇方位,相距五丈,拿他祭刀,同時出手,瞧瞧何人迅快便知高下。”
商計大笑道:“好。”
紫膛臉老者聞言不禁膽寒魂飛,心知無法逃命卻又不甘白白送死,眼珠急轉。
青袍儒生在雷霆八刀一人手中借了一柄金刀,目注紫膛臉老者沉聲道:“只要你能在我等刀招攻出之後逃出決不追擊,饒你一條活命。”
盧琬玲纖手一擺,四劍倏地轉身躍了開去。
商計已在紫膛臉老者東南方位五丈外立著,刀尖平指。
青袍儒生橫刀站在西南方向。
紫膛臉老者只覺兩人刀招雖未攻出,卻殺氣逼人,無形刀-彌漫,宛如撒下了一重天羅地網一般,心頭不禁大感凜駭,忖道:“刀招未發便已如此,兩刀同出必死定了無疑。”
驀地——
兩道金虹寒飆一閃,只聽叮叮金鐵交鳴,半空中進出一串火星。
漫空刀光倏斂,只見商計手握金刀發怔,原來紫膛臉老者已伏屍在地,後胸口掃著一柄金刀。
那正是青袍儒生手中那口刀,這無異是說青袍儒生刀法之快高出商計一籌。
雖只是一霎那間之事,卻也是最凶狠絕倫的一招拚擊。
青袍儒生咳了一聲道:“在下輸了,卻輸得心服口服。”
商計雙眼一瞪,高聲道:“誰說閣下敗了。”
青袍儒生道:“尊駕將在下的刀震出手外,無巧不巧地插入死者後胸,這不算在下輸了,難道算是尊駕落敗?”
商計搖了搖首。
青袍儒生忙道:“尊駕休要爭執,誰勝誰負都是一樣,尊駕涉身江湖,志在殲除白衣邪君,惜尊駕又失之交臂。”
“他在何處?”
“方才麻臉老人便是白衣邪君。”
“閣下不要騙我。”
青袍儒生正色道:“在下欺騙尊駕何用,適才一招互擊,在下即從出手招式上辨明了確是他無疑,倘不出在下所料,此刻他已率同門下趕往承天寺而去。”
商計忙道:“真的麼?你我何不趕去。”
青袍儒生搖首道:“在下另有約會,不見不散,恕無法奉陪。”
商計抱拳忙道:“容再相見!”率著八人疾奔離去。
青袍儒生道:“姑娘,可命四傑搜覓近處尚有無人潛跡窺察。”
盧琬玲示意四劍。
四劍立時轉身掠了開去。
盧琬玲翦水雙眸內充滿了歎意,道:“少俠,你我又在此相見了,唉,早該想到青袍儒生就是少俠,別來可好?”
青袍儒生道:“在下聲色犬馬,乃紈褲子弟,不意黃河渡口風沙險途,竟涉入江湖是非中,為此奔波萬裡卻一事無成,承姑娘垂詢,穿得暖,吃得飽,有什麼不好。”
盧琬玲白了青袍儒生一眼,嗔道:“賤妾是說正經。”
青袍儒生道:“在下無意說笑,眼前情勢越來越嚴重了,令在下不勝憂慮。”
盧琬玲詫道:“賤妾迄至如今仍是茫然難知頭緒,請少俠見告,賤妾洗耳恭聽。”
兩人就在土坪席地而坐。
青袍儒生長歎一聲道:“多日來抽絲剝繭在下才找出一絲端倪,發現令人憂慮的不是白衣邪君,而是玄武門主。”
“玄武門主!”
“不錯!”青袍儒生頷首道,“正是玄武門主!”
盧琬玲詫道:“為何家師會受玄武門主之邀約?”
青袍儒生道:“令師神尼未向姑娘提及玄武門主真正來歷?”
盧琬玲道:“未曾,玄武門主之函信托家師一位老友轉來的。”
青袍儒生哦了一聲道:“在下明白了。”
“明白什麼?”
“其實姑娘也該早明白。”青袍儒生道,“令師為何不親身前來,想必已啟疑竇,所以遣姑娘趕來查明,三水鎮故布疑陣,在下已請沙兄攔阻……”
盧琬玲失聲詫道:“少俠也在三水鎮麼?”
青袍儒生點點頭,道:“承天寺乃一陷阱,一入其內如白染皂,永難洗濯。”
“少俠何不譬解清楚明白,以釋賤妾之慮。”
青袍儒生搖首道:“不待水落石出,永無法說個清楚明白,目前僅求姑娘,麻臉老人心術陰險,姑娘萬不能墮其圈套,商計雖非良善但不妨虛與委蛇。”
盧琬玲嫣然笑道:“賤妾謹記在胸。”
四劍已分途奔回。
盧琬玲目注四劍一眼,道:“我與四位引見……”
青袍儒生忙道:“在下不第秀才,四位只消喊我一聲窮酸就夠了。”說著接道:“我們走吧!”
盧琬玲詫道:“前往何處?”
青袍儒生道:“自然是承天寺了。”說時人已搶步掠出,去如電奔。
盧琬玲追出時,青袍儒生已遠在十數丈外。
半個時辰後,約莫走出廿余裡路遠近,盧琬玲突聞青袍儒生傳聲道:“姑娘當心,有人暗躡姑娘一行。”
青袍儒生已走得無蹤無影,盧琬玲芳心不勝幽怨,聞得傳聲不禁一怔,忙揮手示意四劍暫住,凝耳傾聽。
果然隱聞得衣袂破空微響,盧琬玲兩道柳眉一剔,冷煞之氣逼泛。
突聞一聲刺耳的怪笑道:“姑娘好耳力,居然聽出我兄弟暗躡身後,神尼之徒果非等閒。”
一雙青面人由道旁樹叢中疾閃而出。
盧琬玲定睛望去,只見兩人面膚靛青,貌像獰惡,一身藍衣勁裝,宛如陰曹地府追命惡判,逐冷冷問道:“兩位追蹤姑娘為何?”
左立一人獰笑了笑道:“向姑娘索命。”
紫衣少年大喝道:“找死!”
寒光一閃,一道劍芒已自砍到,迅快絕倫。
那人冷笑一聲,右臂疾迎了出去。
當的一聲,長劍立時蕩了開去,左手五指迅如電光石火抓向紫衣少年肩頭。
紫衣少年只覺虎口酥麻,氣血狂逆,猛見五指電奔而至,不禁大駭,忙身形一仰,卻是無法閃開。
一旁立著的白衣少年見狀不妙,劍挾風雷劈下。
長劍砍在那青面人左臂上,當的一響,敢情青面人雙臂均是鋼鑄鐵造。
虧得這一劍震得抓勢緩得一緩,紫衣少年方能幸免。
盧琬玲驚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鐵臂雙判。”
鐵臂雙判庫丁庫庚,三十年前即威震江湖,凶殘暴狠,出手迅辣,十丈以內無人可在他兄弟兩合力一抓下幸免斷魂。
但,最近三十年間,鐵臂雙判突銷聲匿跡,江湖中從此無他們一雙昆仲,不料竟在這天南道上露面。
出手之人正是庫丁,聞言眼中精芒一閃,雙臂飛撤,陰惻惻笑道:“姑娘知道咱們兄弟很多,小小年歲無怪便已在武林道上成名,可知道三月前賀蘭山下駱家大院數十條人命……”
“不錯!”盧琬玲大喝道,“駱家大院是毀在姑娘手中,駱門九虎與鐵臂雙判有何關連?”
庫丁陰陰一笑道:“是我門徒,現在該明白了為何向你索償血債了。”
驀地——
四劍猛向庫庚合擊出手,攻出的劍勢,宛如一片光網撕下,光網中進射稜芒,勁風潮湧狂嘯。
泛常之輩甚難在一人迅雷快劍之下活命,如今四劍同發,庫庚頓時生出壓迫凜然之感。
盧琬玲皓腕一抖,九招齊發,只見流芒驚天,不啻九人合玫。
無如對方鐵臂雙判太強了,只聽庫氏昆仲喉中發出厲嘯,雙臂搶攻出手,只見人影如飛,寒光電奔響起叮叮交擊之聲。
片刻之斗,鐵臂雙判顯然占了上飛,迫得盧琬玲及四傑招式步法散亂。
因雙判不但兩臂堅逾金剛,甚至渾身上下全都刀劍不入,盧琬玲及四傑利劍砍在雙判身上均都彈震回去,不由生出驚懼之感。
突聞一聲朗朗大喝道:“住手!”
一條人影疾逾電閃掠至,正是青袍儒生。
盧琬玲正在慌亂之際,見救星天降,不禁芳心大喜,暗怨道:“你方才到那裡去了。”
雙判卻是充耳不聞,兩臂揮攻勢如雷奔,招招均如利斧砍山般。
青袍儒生冷笑一聲,喝道:“你們沒生耳朵麼?”身形電出,雙手齊揚。
倏忽之間,鐵臂雙判身形彈飛而出,斜墜著地,蹬,蹬,蹬連退了三步方始穩住。
雙判目露茫然神色,庫庚道:“你是用的什麼武功?”
青袍儒生用的是巧勁,分寸又-得極准。
雙判糊裡糊塗被他巧勁抓帶飛出半空,踉蹌著地。
青袍儒生不答,眉宇間猛泛出一股濃烈殺氣。
庫丁庫庚目光一接,不由升起無名恐懼之感……
鐵臂雙判庫丁、庫庚簡直不信自己會給這窮酸甩了出去,雙雙大喝出聲,撲向青袍儒生。
那四只鐵掌幻起寒光,宛如在天空中撒下一張光網,無隙可尋。
紅衣羅剎盧琬玲及四劍均是明眼人,只覺雙判合擊之式太厲害了,厲害得無法閃避開去。
連青袍儒生也不禁駭然動容,雙判合搏的招式委實太詭異凌厲了,令人有種受壓迫及面臨死亡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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