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此人長像與蘇琮一模一樣,連衣著步履神態均絲毫無異,真假難辨。
梅六冷冷一笑道:「蘇壇主當知老朽心意,如果閣下所盲不實,這位替身自難在森羅宮內容身。」
蘇琮長歎一聲道:「梅老師,你在何處尋出與蘇某形像相同之人?」
梅六仰面大笑道:「貴當家無日不思圖霸武林,毒計殘害武林精英,須知你算計於人,人家亦算計森羅宮,譬如著棋,勝負定在落子定石,佈局精細。」
蘇琮面色黠然,他本怙惡不悛之徒,至此處境尚不知悔悟,忖道:「他用此替身,無非混淆森羅宮耳目,宮內一舉一動均無不知情,我反正不免一死,何必說真話,使他們詭計不成,藉總瓢把子之手報卻自己殺身之仇。」獨眼微微一轉,計上心來。
梅六似看透了蘇琮的肺腑,冷笑道:「蘇琮,你別在老朽面前耍花樣,老朽點了你九陰穴脈再說。」
蘇琮聞言大駭,不禁魂飛魄散,面色慘變道:「梅老師……」
梅六手指已點在他的身上,落指如飛,剎那間巳點了十六處穴道。
這九陰絕脈手法委實歹毒難禁,蘇琮只覺遍體蟲行蟻走,酸筋蝕骨,行血逆攻,渾身冷汗如雨,面色慘白如紙。
梅六冷笑道:「老朽這九陰絕脈手法與眾不同,除了老朽外天下無人能解,每日僅半個時辰可消除痛苦,但—次比一次強,縱然蘇壇主你要求死也所不能,蘇壇主,老朽警告你,若這位老師如遭不測,那麼閣下身受之苦亦將更甚。」
蘇琮至此自知已是絕望,顫聲道:「蘇某實話實說。」
梅六微微一笑,詢問森羅宮蘊秘及圖謀武林毒計……
蘇琮唯恐所言不詳,滔滔不絕,面上黃豆般大的汗珠不斷湧出,口露痛苦之色……
口口 口口 口口
「靈樞石府」洞門尚佇守著龐鎮寰身形,衣袂飄飛,目光凝向遠處天空飄浮的一片白雲,默默沉思。
前塵往事,一一現於眼簾,面色陰晴倏變,暗暗捫心自問道:「我如此做錯了麼?唉,師恩深重,遺命難違,如今已是騎虎難下。」
善惡之念在他心中煎熬交迫著,無奈惡報難施,難以懸崖勒馬,忖道:「自己既有此不世際遇,何能半途而廢,白陽圖解武林絕學,雖被何湘君這賤婢毀去少許,如我料測不錯,何湘君必未離去,不如返洞坐守要道,一面潛心參悟,一面防備何湘君逃逸,逼出毀去圖文要義,霸尊武林之願定可有望。」
意念用決,正待轉身之際,忽瞥見數條人影在崖下一掠而過,只因那幾條人影身法迅快如電,自己又在神智恍惚時,無法瞥明是誰?但最後一人似為自己左右手獨目天尊蘇琮,不禁心中大疑,暗道:「他來此處何故?莫非卿雲谷出了巨變,找尋自己而來。」他自來靈樞石府為強記圖文,不知究竟在洞內逗留多少日子,遂飛身下崖,擇一秘隱之處停身,振吭發出一聲長嘯。
須臾。
只見蘇琮一人疾如流星奔回,張望四顧,沉聲道:「蘇壇主。」
蘇琮立即循聲掠至,一見龐鎮寰面露喜容道:「恭駕總瓢把子大功告成。」
龐鎮寰劍眉微皺,道:「尚未,恐怕還須相當時日,你不在森羅宮來此則甚?」
蘇琮躬身稟道:「天下群雄均趕來卿雲谷總壇,但總瓢把子未按時返轉,致引起激戰,被群雄衝出谷外,但上官相劉文傑等業已困在森羅宮內……」
不待蘇琮說完,龐鎮寰目中射出兩道懾人寒芒,道:「我臨行之時也曾留下妙計,你未依照施為麼?」
蘇琮立現惶恐之色道:「屬下怎敢違命,陸曼玲已漸就範,無奈陸驥突昏迷不醒,致使功虧—簣。」
「有這等事麼」」龐鎮寰詫道:「陸驥現在怎麼樣了?」
「仍昏迷不醒。」
龐鎮寰略一沉吟,道:「你回轉谷中以金針刺入陸驥『沖陽』穴六分,再以本身真力按在命門穴上逆逼真氣反行,當可醒來。」
蘇琮肅然道:「屬下遵命,據報武林群雄在此北雁蕩山內搜覓白陽圖解秘穴密謀生擒總瓢把子,為此放心不下趕來此處。」
龐鎮寰冷笑道:「他們是枉費心機,無須顧慮我的安危,你立刻照我的第三計施為。」說著在懷中取出一張摺疊宣紙,接道:「細節盡書在內,均經慎密詳慮,萬無一失,我現無暇,悉責成於你,無使殞越,你去吧!」
蘇琮接過收藏懷內,躬身道:「但願總瓢把子早日返轉卿雲谷。」說罷轉身疾如星射掠去。
龐鎮寰從始至終就未有發覺蘇琮是冒牌貨,俟蘇琮失去身影後,立即掠入「靈樞石府」。
口口 口口 口口
崎嶇山道上出現蘇琮身影,獨目中神光炯然.伸手向空一揚,崖角掠出梅六及綠江漁隱卜老二等人。
梅六道:「龐鎮寰未瞧出什麼破綻麼?」
蘇琮搖搖頭道:「未曾。」繼將見著龐鎮寰經過說出,取出所與紙卷遞與梅六。
梅六仔細一閱,不禁赫然色變,冷笑道:「無論你如何歹毒,也有天奪其魄之時,走,我等趕回九回谷,向奚老弟請示機宜。」
他們立即動身趕回九回谷。
口口 口口 口口
十天如白駒穿隙輕易地過去。
雖然十天不算是太長的時間,但武林中卻顯示了冗長的沉悶,似驟雨將臨之前陰霾罩壓得使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其實短暫的乎靜,卻掩壓不了內在的恐怖、肅殺!
不知是誰傳出了風聲,不少武林高手潛入森羅宮遭非命,六陽魁首懸在宮前牌坊,為此均視森羅宮為畏途,相戒絕不涉入此一是非中。
另外的一項傳佈更為怵心動魄,就是森羅宮主者已密命屑下暗算武林各大門派首腦人物,鐵翅蝙蝠已屬震懾江湖,此手段之毒辣可想而知,是以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終日,誰也不知誰是森羅宮黨徒,或許就在眼前……
傳聞在暗中不脛而走,像瘟疫般蔓延開來,令人戰怵恐怖。
但,也有幸災樂禍之輩,一個倒了下去,無疑的也許自己可站了起來。
鄂北谷城縣,地居漢水之濱,桅檣連雲,商廛幅輳,店肆林立,繁榮鼎盛。
那日,夕陽尚未沉山,天際湧泛流霞異彩,漢水中流現出一條小舟,由一壯健漢子揮槳,舟行似箭,向縣城河岸駛來。
舟首負手卓立著一個中年儒生,三綹短鬚,儀容俊逸,身著一襲天青色紡綢長衫,江風振起衣袂飄舞,起伏之間,神彩非常。
舟行如飛,轉瞬已傍河岸,中年儒生付了船銀致了聲謝,右手一挽長衫,踏上了江岸。
江岸上人群往來不絕,暄囂如潮,忽在人群中擠出一個臃腫肥胖的商賈,莫約四旬上下,一身府綢短褂褲,手持一柄蒲扇,滿頭大汗,高叫道:「閔老弟,怎麼這時才到。」說罷呵呵大笑一把拉住中年儒生往城門下走去。
華燈初上,萬戶炊煙,兩人緩緩比肩向熙攘行人中穿入。
中年儒生低聲道:「武當現在如何?」
肥胖商賈道:「稟盟主,目前仍是平靜無事,再過兩日就不知情了。」
中年儒生詫道:「這話何意?」
「因燕飄萍尚在翠華院中,從他神情舉止,便知武當尚未生劇變。」接著又補了一句道:「翠華院乃本城極著名狎游之處。」
中年儒生略一沉吟道:「只他一人麼?」
「尚有其他武當俗家高手四人。」
中年儒生鼻中輕哼了一聲,道:「你我也去翠華院。」
「屬下正是如此安排。」
這肥胖商賈似是久居谷城,街道瞭如指掌,帶著中年儒生左一轉,右一轉,走入一家青石板鋪成的小巷。
翠華院就在巷尾,八字門牆,氣派甚大,門首高懸著一盞紅紙燈籠,上書「翠華院」三個字。
門首立著一個獐頭鼠目的漢子,一見兩人翩然走來,尚未踏上石階,即堆上滿面諂笑,打拱作揖道:「周老闆,客人已到齊啦,黛萍姑娘急著怎麼主人還未到,故而小的在此盼望。」接著高聲傳話道:「周老闆到啦!」
肥胖商賈笑道:「我也是方才從碼頭上接著這位閔老弟,他是主客,所以遲來。」
獐頭鼠目漢子望了中年儒生一眼,搶步入得門去。
院中絃管之聲洋溢.曲欄雕砌,布設幽麗。
只見一室中掀簾走出一個五旬老者,哈哈大笑道:「怎麼至今才來,該罰酒三杯。」
肥胖商賈笑道:「小弟領罰如何。」立即與中年儒生引見。
中年儒生忽瞥見燕飄萍由三進庭中匆匆走出,忙向燕飄萍示了一眼色。
燕飄萍亦發現了中年儒生,面色一愕,腳步放緩,看見中年儒生走入房內後,又立即轉身走了回去。
中年儒生進入室內後,只見已擺設了一席豐盛的酒筵,座上已有客在,除了自己外,賓主共有六人,肥胖商賈一一為之引見,均是本城富商巨紳。
而肥胖商賈則偽稱中年儒生系京城鹽商首富之後,去年中舉,文采風流,豪爽俠義,有孟嘗之風。
正道幸會落坐,肥胖商賈忽高聲喚道:「王二。」
門外應了一聲,掀簾走入方才門外所見之獐頭鼠目漢子,躬身笑道:「周老闆何事吩咐?」
「怎麼黛萍姑娘不見?」
王二諂笑道:「鄰室的燕達官堅留不放,小的也無辦法,可否請芙蓉姑娘先陪一會,待小的再勸燕達官……」
周老闆眉頭一皺,揮手忙道:「好,好,你趕緊去辦,免得我等久候乏味。」
王二忙不迭的答道:「少的遵命。」
忽聞鄰室絲竹絃管揚起,八音齊奏,一個歌聲和起:
「昨夜風兼雨,
簾幃颯颯秋聲,
燭殘漏斷頻倚枕,
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隨流水,
算來夢裡浮生,
醉鄉路穩宜頻列,
此外不堪行。
歌聲曼妙宛轉,悅耳清脆。
鄰室忽轟然道一聲:「好,只是太淒涼,黛萍姑娘再唱一個如何?」
絲竹絃管又起,歌聲頓揚:
「黃葉無風自落,
秋雲不雨長陰,
天若有情天亦老,
搖搖幽恨難禁,
惆悵舊歡如夢,
覺來無處可尋。」
寵亮大笑揚起道:「黛萍姑娘該罰,此歌更淒涼之極!」
突然,鄰室氣氛一變,只聽大喝道:「王二,你又來嚕嗦則甚?」
但聽王二低聲下氣,委婉陳詞。
一個巨掌擊桌,叭的一聲大震,冷笑道:「何物周顯達,滿身臭銅氣,竟能在翠華院中頤指氣使,大爺不信他有三頭六臂。」
王二聞言不禁色變。
門外突掀簾闖入一個紫醬蟹臉長衫老者,年約五旬上下,目中神光電射,冷笑道:「那一位是周顯達。」氣勢虎虎,似擇人而噬。
接著門外又走進三人,其中一人正是燕飄萍,一眼瞥見中年儒生,忙道:「韓師叔,都是自己人。」急趨向中年儒生笑道:「閔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京師一別,倏已三載,令尊令堂可好。」
中年儒生莞爾一笑道:「好說,托庇軀體康健。」
燕飄萍向蟹臉老者笑道:「師叔,這是閔解元,京師舊識,好客輕仗,有孟嘗之風,雖他不擅武功,但雅愛結交江湖朋友,小侄數次仗他解救困厄。」
中年儒生正是奚鳳嘯,從燕飄萍口知此人姓韓名蔚廷,武當名宿乃掌門人師弟,一身武學已臻化境,為人不羈,性喜狎玩,但性情最暴烈易怒,卻在不動怒時又極平易和善,詼諧有趣。
接著香風一閃,門外婀娜走入一個天香國色的麗人,瓜子臉龐、眉若遠山,秋水雙眸,瓏鼻櫻唇,膚白如玉,穿著—襲杏黃色衣裙,更顯得姿容絕麗,沉魚落雁。
奚鳳嘯暗詫道:「色欄院怎有此絕色。」不言而知是翠華院花魁黛萍姑娘。
更奇的是黛萍姑娘不帶半點輕佻妖治,神似大家風範,出污泥而不染,尤其難得。
燕飄萍與奚鳳嘯比鄰而坐,低聲道:「注意韓蔚廷。」
奚鳳嘯聞言就知燕飄萍巳心疑韓蔚廷必是森羅宮爪牙,暗暗點頭。
因他為治療陸驥傷勢,耗費相當時日,而獨目天尊蘇琮卻不能不返轉森羅宮,龐鎮寰密詣僅傳令各地分舵,但龐鎮寰行事極為詭秘,分舵所在地連森羅宮職司壇主堂主均不知情,自然,潛伏在各大門派臥底之人更不知情了,所以,一俟陸驥傷癒,即匆匆趕來。
當然,龐鎮寰自有海底名冊,無疑的藏於秘處,他臨行之時,嚴命蘇琮搜尋海底名冊,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此刻,黛萍姑娘找來姐妹四人,猜酒行令,一會兒之間,滿室生春,洋溢戶外。
黛萍姑娘忽向奚鳳嘯嫣然—笑,鶯聲道:「閔大官人,賤妾耳聞閔大官人書畫稱絕,可否……」
言猶未了,周顯達已白哈哈大笑道:「一夕之歡,何求不得,看來閔老弟是難以拒絕了。」
黛萍姑娘聞言陡地緋紅雙靨,羞不自勝,低垂螓首,纖指撥弄羅帶,嗔道:「周老爺子,怎麼取笑賤妾。」
燕飄萍道:「黛萍姑娘守身如玉,難道閔解元人中龍風,竟不值一顧麼?」
眾姐妹吃吃竊笑,黛萍愈列嬌羞低首。
奚鳳嘯微微一笑,緩緩離座走向席旁書案,磨墨濡毫。
黛萍與芙蓉展開宣箋,奚鳳嘯揮毫書下一闕「浪海沙」詞並一付聯仗,文詞並茂,筆力遒勁字追魏碑,不禁相顧讚美。
鴇兒趁機入求墨寶,奚鳳嘯慨然應允,笑道:「在下但求懸於中堂,姿添色不少。」即席書就一聯,亦諧亦莊,云:
「小住亦佳,得小住,便小住。
如何是好,要如何,便如何。」
眾人不禁捧腹大笑。
黛萍諸女靨泛紅暈,低啐了聲,嫵媚一笑。
眾人又再入席,殷殷勸酒,不覺月上中天,均呈醉意,忽見王二匆匆奔入,附著韓蔚廷右耳低聲道:「洛陽武師萬呈詳求韓老爺。」
韓蔚遷雙眉濃皺道:「他無端結怨,樹一強敵,相求老朽助拳,老朽業已拒絕,怎麼又來糾纏。」說著離座立起,拱了拱手道:「老朽去去就來,暫時失陪。」說著與王二出室而去。
燕飄萍忙向奚鳳嘯使一眼色。
奚鳳嘯故作驚訝道:「萬呈祥麼?在下與他有舊,萍水故人過,相得樂何如。」說時亦轉身步出屋外而去。
韓蔚遷疾掠出門首,即見一人低喝道:「請隨我來。」
這人陡的拔上屋面,韓蔚遷如影隨形跟去,兩人身似淡煙般,眨眼身影如豆。
卻不料另有一條黑影身法快極,超越兩人之前,一晃而隱。
兩人先後到達城垣上,月色光茫下映著那人是一矮小面目陰冷的老者,道「老朽曾到韓兄府上,聞知韓兄在谷城翠華院中留連忘返,是以老朽急急找來。」
韓蔚遷面色一變道:「柳堂主是否奉總瓢把子之命而來。」
「正是。」老者答道:「總瓢把子命韓兄接掌武當。」
韓蔚廷大驚失色道:「武當玄門正宗,例不傳俗家弟子。」
「總瓢把子令出如山,決無更改之理。」說著授以一封火漆密緘,道:「依計行事,水到渠成。」
韓蔚廷臉色凝肅,拆開密緘就著月色之下詳閱,不由臉色大變,搖首道:「三日前若依計行事,掌門之位必可順理成章取得,但如今情勢在變。」
「什麼?」老者疑道:「總瓢把子算無遺策,料事如神,除非走漏風聲……」
「且慢!」韓蔚廷似悟出其中大有蹊蹺,冷笑道:「前日清晨,掌門人忽宣稱閉關潛修一宗武功,命十三劍手守護紫竹軒,非召莫入,難怪燕飄萍這兩日緊纏著韓某不離,莫非森羅宮內藏有奸細不成?顯然掌門人得知風聲弄此玄虛?」
柳姓老者心神一震,道:「倘如韓兄所測,那燕飄萍定暗躡而來。」
韓蔚廷暗覺有理,四顧一望,只見月色淒迷下,蟲聲唧唧,並無絲毫可疑跡象,忖道:「是我推想錯了麼?」
柳姓老者道:「老朽要趕往嵩山,轉回時順祝韓兄接掌武當十四代掌門之尊,韓兄速回翠華院,免人起疑心。」
韓蔚廷拱了拱手道:「柳堂主珍重。」兩臂一振,沖天拔起,落幾五丈外屋面上。
柳姓老者正待離去之際,耳邊忽生起一個低沉的冷笑,不禁魂飛膽落,只覺右肋一麻立即昏迷倒地。
韓蔚廷返轉翠華院,只見燕飄萍正摟著一名叫梨芳的女子,醉眼模糊,緊偎著腮,胡哼小調,不禁一怔,沉聲道:「燕師侄,速隨老朽趕返武當,遲則無及。」
燕飄萍一聞此言,嚇得酒醒了大半,推開梨芳一躍而起,道:「師叔這是何意?」
韓蔚廷厲聲道:「森羅宮主者已遣出高手多人,日內即將攻山,你我如不趕回稟明掌門戒備應敵,武當恐遭屠戮。」
燕飄萍駭然變色,道聲失陪,偕著韓蔚廷離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武當山靜謐清幽,唯聞悅耳松濤,繚繞鐘聲,舉山不見一個道侶,跡像似異乎尋常。
紫竹軒外守護著十三名劍手,按十三奇門之數橫劍站在碗大實心方干紫竹林內,面色凝肅,眼色各異。
這十三名劍於年歲約在二十四五歲,均經過掌門人梢心挑選根骨上乘者傳以武當絕學,個個太陽穴隆起,目光如電,一望而知武功已臻化境。
忽見一個藍袍年青道者長劍振腕一揮,吐出九點寒星,沉聲道:「什麼人膽敢闖入紫竹叢林!」
只聽韓蔚廷語聲道:「老朽韓蔚廷,有緊要大事須稟明掌門人。」說時林外身形一晃,韓蔚廷堆著滿面笑容走入林中小徑。
藍袍年青道長也不恭身行禮,道:「原來是韓師叔,掌門人命弟子等守護在此,非掌門入宣召任何人不得放入,韓師叔請回吧!恕弟子無禮了。」
韓蔚廷不禁勃然大怒,喝道:「老朽如非緊要大事怎能妄入,憑你也敢攔阻老朽麼?」
藍袍道者默然不答,目光凝注著韓蔚廷,蓄勢戒備。
韓蔚廷見狀知不動武是不行了,伸手解開腰間鎖結,抖腕霍地亮出一桿九節鋼絲軟鞭。
藍袍年青道者冷冷一笑道:「韓師叔,你膽敢不遵掌門之命麼?」
韓蔚廷沉聲道:「權衡輕重,不得不爾,靜玄,你以小犯上,就有一項死罪。」說時一招「金龍剔甲」揮出。
招沉力猛,鞭勢如山,滿空銀光鞭影,罩襲靜玄道人而去。
靜玄冷冷一笑,振腕倏出三招,灑出一片寒星。
鞭劍相接,一串金鐵交鳴響起,蔚廷只覺軟鞭被震了開去。
韓蔚廷不禁大駭,已知掌門人這麼些年來,韜光養晦,不問外事,苦心調教十三劍手就為著解救武當目前滅門之禍,暗道:「天數如此,人力豈能挽回,掌門人,你太癡心妄想了。」手中已疾出九鞭,風捲雲掃,雷霆萬鈞。
要知韓蔚廷乃武當名宿,掌門師弟,本門絕學已臻化境,靜玄怎可抵敵,但靜玄所展劍式並非玄門正宗,僻奇詭異己極,韓蔚廷鞭勢悉被封向外門。
究竟韓蔚廷乃是武林高手,投身森羅宮已多年,旁門奇學兼蓄淵博,鞭勢突變,辛辣進攻。
此刻,四條人影疾閃而至,各立方位,展開五行劍陣,寒光電奔,配合嚴謹,逼得韓蔚廷守多攻少,韓蔚廷不禁凶心大發,左手暗扣著九顆子母連珠飛弩,食指拉弦,欲趁機發出。
驀地——
紫竹軒內突傳出武當掌門語音道:「師弟,是你要見貧道麼?他們奉命攔阻,不可怪責。」
靜玄五人聞聲立時收劍即退。
韓蔚廷不知怎麼暗中打了一個寒噤,神情一凜,道:「小弟本不敢違命,怎奈情勢危急,必需稟明掌門指示機宜,不得巳為之,乞掌門人恕罪。」
「師弟進來。」
韓蔚廷收鞭繫腰,強自鎮定了一下心神,慢步走入紫竹軒內。
軒內僅擺設一張栗木胡床,武當掌門跌坐其上微笑道:「師弟你說情勢危急何故?」
韓蔚廷道:「森羅宮老賊已遣高手多人,分兵三路,攻向本山,據報夏口已發現森羅宮黨徒形蹤,如不預為籌計,只怕覆巢之下並無完卵。」
武當掌門人微笑道:「師弟,你怎消息如此靈通。」
韓蔚廷不禁面色微變,左手姆指已捏破森羅宮秘製毒彈,室內立時彌布著一重無形毒煙,口中答道:「此事江湖上巳無人不知。」
本意武當掌門此刻已筋酥骨軟,武功盡失,那知武當掌門倏然面色一寒,發出一聲冷笑。
韓蔚廷不禁大驚失色,右腕一抬,三支鐵翅蝙蝠將出未出之際,忽見武當掌門面色慘變,身形搖搖欲傾,喃喃出聲道:「孽障,孽障。」
顯然毒性已發,額角沁出冷汗如雨。
韓蔚廷此時臉上現出得意笑窖,道:「師兄,依小弟之勸將掌門讓與小弟接掌,可保武當三千生靈。」
武當掌門長歎一聲道:「本門例不傳俗,師弟恐難服眾。」
韓蔚廷微笑道:「小弟接掌後,立即皈依三清。」
突聞身後起了一聲低笑道:「想得好,卻不知你已身陷羅網。」
韓蔚廷猛感右臂曲池穴上一緊,只覺渾身氣脈立破,自知功力已廢,不禁魂飛魄散,回頭望去,只見正是翠華院中共坐一席的中年儒生。
奚鳳嘯冷笑道:「韓蔚廷,你自以為行事不著痕跡,豈知黃雀在後。」
韓蔚廷自分必死,厲聲道:「韓某只求速死,尊駕無須枉費唇舌。」
奚鳳嘯朗聲一笑道:「人生艱難唯一死……」五指疾如閃電伸出,卸下韓蔚廷下顎,在齒隙內搜出烈性劇毒,迅疾又托筍合縫。
韓蔚廷面色慘變,汗如雨下。
奚鳳嘯微笑向武當掌門道:「請喚一門下弟子來執法。」
武當掌門道:「靜玄何在?」
軒外身影一閃,掠入藍袍少年道者,目光望向韓蔚廷,泛出鄙屑笑容。
武當掌門道:「施主請吩咐靜玄。」
奚鳳嘯謝了一聲,望著靜玄道:「有勞道長在韓蔚廷腦後『隨靈』穴下兩分七處以三十斤之力點下。
靜玄照話出手。
奚鳳嘯一口氣連說了七處穴道。
韓蔚廷面如敗灰,渾身戰顫,只覺體內已散亂的血氣劇烈的翻騰,尚無其他難受滋味。
只聽奚鳳嘯冷笑道:「在下這手法比九陰絕脈手法還要歹毒,譬喻文火熬膏,終至油盡髓干,靜玄道長,你再點他『神道』穴三分。」
武當掌門悲憫歎息一聲。
奚鳳嘯橫踏一步,伸指迅疾點在韓蔚廷「關元」大穴。
但見韓蔚廷面如火焚,痛苦已極,嘶聲道:「尊駕還有何話要問。」
奚鳳嘯道:「武當門下還有何人為森羅宮效力。」
韓蔚廷顫聲道:「不知,但閣下此舉大錯特錯,韓某接長掌門還可保全武當生靈免屠戮之禍,恐三日後禍將不免。」
武當掌門聞言面色微微一變,知韓蔚廷之言恫嚇之語,向奚鳳嘯黯然歎息道:「不敢相瞞大俠,貧道昔年不慎為森羅宮老賊所趁,在體內釘有一枚附骨毒針,恐不僅貧道,九大門派亦有不少掌門之尊遭此不幸,多年來各大門派互不存問,均持自掃門前雪態度,非為自身遠禍,實恐累及舉山生靈,無以相對列祖列宗在天之靈。」
奚鳳嘯微笑道:「在下已知詳情,掌門人無須內疚,昔年聯手合毆何崑崙大俠實系森羅宮老賊脅迫所致。」
武當掌門頓露駭詫之色,繼而長歎一聲道:「這些年來貧道無日不思以本命三昧真火煉化附骨毒針,及潛修一宗武功得以克制森羅宮老賊,無奈事與願違,力不從心。」說著話聲一頓,又道:「但有一事貧道百思不解,森羅宮既欲圖霸武林,何大俠受害作古,各大門派已被懾制,昔年理應……」
奚鳳嘯笑道:「森羅宮老賊已物化多年,如今興風作浪者為他衣缽傳人,這些已事過境遷,如今之計須如何抵敵森羅宮匪徒攻山。」
靜玄忽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弟子願效先軀,竭力與匪徒周旋到底。」
奚鳳嘯正道:「道長勇氣可嘉,但茲事體大,意氣用事徒招覆滅之禍,容在下籌一良策如何?」說著凝視在地面上輾轉翻滾,痛苦難禁的韓蔚廷一眼,忽靈機一動,計上心來,倏的伸指點在韓蔚廷昏穴上。
韓蔚廷立時昏迷不醒,奚鳳嘯解開他「陰火焚身」禁制手法,再施以森羅宮主者獨門「逆轉經脈」、「迷神奪智」手法。
武當掌門茫然不解奚鳳嘯此舉何意,目露驚詫之色。
奚鳳嘯手指一收,長吁了一聲道:「在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身,貴派諒可免殺劫屠戮之禍。」接著微微一笑道:「請掌門人傳諭閉關在即,掌門一職不可虛懸,命韓蔚廷暫撮三個月。」
武當掌門不禁駭然變色道:「施主睿智,怎奈貧道癡不能解,請道其詐。」
奚鳳嘯展齒一笑,詳說其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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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當,青紫插天,秀木蔥鬱,山花浮空映出,絢爛嚴際,古木掩映中層樓雕閣,金碧輝煌。
三十六殿之最、紫霄殿前,數抱松杉,連蔭挺秀中忽響起幾聲金鐘,裊裊隨風,舉山嗚應。
山道上忽現人彬紛紛,疾登南天門望紫霄殿前竄去。
金鐘九度,武當第一代高手均疾奔而至,回龍觀主一陽真人瞥見是靜玄敲鐘,不禁目泛怒光,道:「靜玄何故鐘聲傳驚,何人侵襲。」
靜率躬身稽首道:「弟子奉掌門人之命,掌派門人閉關在即,急待師叔等趕往紫竹軒。」
回龍觀主雙眉一剔,問道:「你知道是何要事。」
靜玄肅然答道:「掌門人因武林亂像已萌,風聞森羅宮老賊日內即將蠢動,自覺掌門一職不可因他閉關虛懸,若變生不測,致群龍無首,是以傳命韓蔚廷師叔暫攝掌門。」
回龍觀主怒道:「韓師弟佻達不羈,又是俗家弟子,恐難以服眾,此乃掌門人亂命,我等當視其究竟。」
靜玄答道:「韓師叔只是暫攝,恐掌門人另有深意在內,一陽師叔請三思而行,不可誤了大事。」
回龍觀主不禁心神一惕,暗覺掌門人此舉另有深意在內,不然德行甚高,威望極隆之人盡多,任擇一人均較韓蔚廷勝任,何能命一俗家弟子權代,當即默然不語,轉身向紫竹軒奔去。
群道魚貫疾隨而從,其中不少為森羅宮臥底爪牙,不覺嘴角泛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武當群道趨入軒內,只見掌門人跌坐在床上,面露微笑,韓蔚廷肅立一側,面色凝重。
群道施禮後,掌門人道:「本座即將閉關潛修本門絕代武學,掌門一職不可虛懸,命韓師弟權攝三個月。」
回龍觀主雙眉軒動,張口欲問,只見掌門人右手一揮,道:「我意已決,不得多言。」即將掌門令符交與韓蔚廷,逕行離座望內室走去。
韓蔚廷參拜令符後,立即升座,緩緩啟齒道:
「千言道德談清淨,
一卷黃庭演妙玄。
各位無事請回觀去。」
武當群道聞命立時走去大半,只剩下八人。
韓蔚廷道:「八位有何存疑?」
八道同聲道:
「道德靜悟仙機靜,
一枕松風午夢靜。」
韓蔚廷道:「今晚三更,紫霄宮內另示機宜,速去勿留,免人起疑。」
韓蔚廷說話時笑容呆板,目光略滯,然而,這八道均不起疑,滿懷欣悅走出紫竹軒外而去了。
韓蔚廷這時眼皮漸漸合簾,似返虛歸元,龜息內調,跌坐於胡床之上,無視無聞。
室後轉出武當掌門人及奚鳳嘯、回龍觀主一陽真人。
回龍觀主滿臉怒容道:「小弟實不知掌門師兄苦心孤指,委曲求全,多年來小弟錯怪了掌門師兄。」
武當掌門笑道:「師弟鯁直,愚兄深知,豈能見怪。」繼轉向奚鳳嘯稽首,道:「施主德意深重,貧道刻骨銘心,無可報答,僅祝施主一生康寧無災。」
回龍觀主道:「請問施主,那八位叛徒應否處置。」
奚鳳嘯略一忖思,搖搖首道:「不可,眼前森羅宮小賊還在白陽圖解處參悟絕學,俟他轉返森羅宮必然再發武林帖邀請天下武林同道與會,我等決不能使他起疑有防,才能一鼓成殲。」
回龍觀主道:「但敝派亦不能養疽成患。」
奚鳳嘯笑道:「無妨,這八名叛徒亦施以『逆轉經脈』,『迷魂失智』手法,山外潛伺匪徒一聞韓蔚廷權攝掌門,必遣人來視是否確實,定竊幸詭計得逞,再趕往高山,貴派則穩如磐石了。」
武當掌門及回龍觀主大喜謝過奚鳳嘯,然後武當掌門人道:「施主一定去嵩山麼?貧道之意,既然施主擒住柳姓老賊,何不將潛伏在各門派森羅宮黨羽一網打盡,使小賊孤立,先發制人,授首無疑。」
奚鳳嘯搖首道:「此非良策,森羅宮主者聞知詭計事敗,定惱羞成怒,小賊武功卓絕,心計歹毒,必向各大門派尋仇,他那鬼蜮伎倆,防不勝防。」言之再三,諄諄叮囑武當掌門不可造次,免誤大事,當即告辭飄然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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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口外聚立一群江湖人物,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神色之間極為驚愕。
江湖群雄正談淪間,忽瞥見山道上飄然走下一中年儒生,立即有一虎背熊腰大漢向奚鳳嘯抱拳施禮道:」請問尊駕可是武當俗家弟子?」
奚鳳嘯策笑道:「在下武當訪友,並非武當門下。」
大漢眉峰一皺道:「適才兄弟等風聞金鞭玄壇韓蔚廷已接掌武當掌門……」
「權攝掌門三個月,並非接掌。」
「武當玄門,例禁俗家弟子……」
「不然,韓蔚廷已皈依三清。」
「看來此中大有蹊蹺。」
奚鳳嘯正色道:「這是武當家事,局外人如何管得,所以在下匆匆離開,風聞武當掌門真氣岔入經脈,已不能坐立自如……」繼而微微一笑又道:「信如閣下所言,其中大有文章,普天下只有一人知,無奈在下現有要事在身,無暇細敘。」說罷略一抱拳,身法如行雲流水般走下山坡,轉入一片參天古木林中。
他進入連抱松杉,蔽空翳日林中,忽覺身後生起颯然身形破空微響,不禁暗暗冷笑道:「我早箅定你們要跟蹤而來。」
身形不疾不徐走去,似無所覺。
驀地——
一聲陰側惻冷笑傳來道:「站住!」
語聲寒冷如冰,令人不由毛骨悚然。
密林魅影疾閃,由四方八面騰來。
奚鳳嘯似感驚愕,只見眼前人影一閃,正是方才與自己問話之虎背熊腰大漢。
大漢厲喝道:「尊駕如要活命,可據實說出武當之事。」
奚鳳嘯目光掃視了一眼,冷笑道:「我與閣下等並無過節,如此做法令人不齒,要我照實說出不妨,閣下請自承來歷。」
忽從大漢身後疾射過來一條人影,雙手十指微攖,帶著銳嘯勁風撲向奚鳳嘯而來,忽道:「窮酸嘵舌,大概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
此人「餓鷹攫免」身法異常歹毒,倘被他抓個正著,必然洞胸裂腹,臟腑外溢,若不死即傷。
那知奚鳳嘯不閃不避,無動於衷。
那賊徒撲勢迅急如閃電,眼看奚鳳嘯無法閃避,但不知怎地賊徒竟一式撲空,在奚鳳嘯身側擦過,式一用老,收勢不住,兩手十指插入土內,頭部猛撞盤虯在地面的樹根。
一聲慘嗥驀起,昏死在地,賊徒十指根根折斷,血湧如注。
群邪見狀不禁大駭,均未發現奚鳳嘯閃避,怎麼同黨竟會一式撲空。
其實,奚鳳嘯身形一閃即復歸原位,動作在瞬眼間完成,身法快極。
奚鳳嘯冷笑道:「心辣手黑,姑念初犯,饒你一死,下次遇上便說不得了。」
虎臂熊腰大漢突厲喝一聲,呼的一片刀光潑風也似捲向奚鳳嘯而去。
奚鳳嘯曲指一彈,大漢腕脈只覺如中利刃,悶哼一聲,一柄鋼刀當郎墜地,面色慘變。
九邪相顧失色,知遇上辣手人物,忽見奚鳳嘯一鶴沖天拔起,突化雲龍九現身法,在林中盤旋,雙手齊揚,打出一片松針般飛弩,帶出輕微連珠爆音,火光四射。
連續慘叫聲中,群邪紛紛倒地。
大漢右肩亦中了一支暗器,咬牙拔下,痛澈心脾,怪叫一聲,凝眼望去,不禁面無人色,失聲道:「九子母連珠飛弩……」
「不錯,正是九子母連珠飛弩。」奚鳳嘯答道:「你倒見識極廣,居然認出暗器之名。」
大漢面色慘變道:「同是森羅宮門下,為何箕豆相煎。」
奚鳳嘯大愕道:「你為何不早說,唉,在下也曾問你等來歷,堅不吐實,毒手暗襲,怎能怪得在下。」說著又是一聲長歎接道:「九子母連環系總瓢把子贈給在下防身之物,並無解藥……」
大漢目瞪口張,已然氣息冰冷,死狀猙獰恐怖。
其餘匪徒早就毒發,魂歸地府了。
奚鳳嘯心懷憫惻,歎息一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豈非殺生太過。」隨即在屍體上灑下化骨粉離開叢林奔向嵩山而去。
豈料他身後遙綴一條人影,遠距五六十丈外,奚鳳嘯朦若無覺。
夜色蒼茫之際,奚鳳嘯再度踏入谷城大街上,他無所留戀,走入一家天祥衣莊,買了兩身換洗衣服。
周顯達就在莊內,發現奚鳳嘯裝著漠不相識。
奚鳳嘯在付衣褲價錢時,施展蟻語傳聲囑咐周顯達幾句,便自轉身走去.到達河岸覓了一條小和膛渡過漢水,取徑鄂北豫南桐柏山脈,直奔嵩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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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朗澈如水。
奚鳳嘯已身在桐柏山巾,忽見樹林掩映中,現出一座荒廟,一路疾奔,略感疲乏忖道:「歇會兒也好。」
荒寺年久失修,到處都是殘垣瓦礫,階前野草長有一人多高,蟲聲唧唧,一星燈火均無,好生荒涼。
奚鳳嘯步入大殿中,只見蛛網密結,蝙蝠飛翔,塑像東倒西歪,陰氣森森。
他四顧了一眼,在神案前撣除一片積塵,般膝坐下,略用了一些乾糧食水後,便自閉目調息行功。
殿外忽起了一個落足微聲,不禁一怔,盤坐之勢不動,全身倏的上提,落在正樑上隱去。
只見殿外走進兩人,目中神光如炬,灼然電射,發覺奚鳳嘯不在,不由面面相覷,低聲詫道:「奇怪!」急向殿外落在柱後。
蔓草叢立著六七條人影,但見一人正是玉面喪門伍夢龍,不由大感驚愕。
似聽一人道:「少莊主,此人是誰?」
「我也不知,身形極像我熟稔之人,但非殺死他不可。」
「此人真與少莊主是強仇大敵麼?聽少莊主口氣,又似與他陌不相識。」
「不錯!」
「那麼少莊主非置此人死地不可其故安在?老朽曾聞老莊主言,如今武林殺劫已萌,柏樹莊宜自保令名,不可涉身是非漩渦中。」
伍夢龍輕笑一聲道:「那是兩月前的事,但今非昔比。」繼而沉喝道:「此人必匿殿內,放火燒寺。」
柏樹莊手下四散,一點點火苗亮起,夜風狂勁.剎那間烈焰沖天,整座大殿被吞沒在火海中。
但這時奚鳳嘯早自移藏於角隅亂草叢中,忖道:「這伍夢龍今晚之話及其舉動大有可疑,我不妨查明其動機何在?」
風助火勢,不到半個時辰,整座大殿被燒成一堆瓦礫,冒出濃煙。
只聽伍夢龍詫道:「怎麼並未有人逃出,難道他已遠去無蹤可尋了。」
「仇已結下,恐怕柏樹莊將永無寧日矣。」
伍夢龍面寒如冰,揮手命手下追覓行蹤,徐徐出聲道:「洪大叔,你認為今日武林究是何人之天下?」
奚鳳嘯看清與伍夢龍說話之人是一虎頭燕頷的老叟,只見老叟略一沉吟,答道:「武林情勢微妙,恕老朽難作預測,但如各大門派自相為政,畏首畏尾,再劉文傑與上官相等江湖巨擘又陷在森羅宮中,森羅宮氣焰不可一世,若森羅宮主者習成白陽圖解,武林天下自是非他莫屬。」
伍夢龍臉上泛出一絲詭秘的笑容,點點頭道:「明哲保身,已非所能,森羅宮主者在未尋得白陽圖解秘穴前曾來過柏樹莊。」
虎頭燕頷老者驚-道:「什麼!怎麼老朽竟不知情?」
「家父不欲人知!……」
虎頭燕頷老者滿臉怒容,冷笑道:「想不到威鎮中州的柏樹莊竟投靠森羅宮,老朽請從此別……」
伍夢龍道:「洪大叔,你不知當時情景,家父未一合便為森羅宮主者制住,試想為人子者豈能見其父身危竟無動於衷……」
虎頭燕頷老者默然不則一聲。
伍夢龍接道:「幸虧森羅宮主者似無意與家父為仇,謂愛在下根骨,意欲在下為他衣缽傳人。」
奚鳳嘯暗驚道:「龐鎮寰好歹毒的手段!」
只聽伍夢龍接著說下去:「森羅宮主當即解開家父穴道,暢論天下武林大事,及武學奧秘,議論精闢,深中肯絮,家父大為欽佩,命在下拜在森羅宮主者門下,盤桓三日,告別而去,在下蒙他授以一套劍法及二十八手掌法。」
虎頭燕頷老者淡淡一笑,也不置可否,道:「老莊主行事非人能及,老朽謹向少莊主賀,但少莊主尚未談及追殺之人是誰?」
伍夢龍道:「家師離去時嚴囑若遇上摘星手格殺勿論,他老人家只說出摘星手是個中年儒生模樣,來歷姓名均未告知,今晚在下追殺之人無疑是那摘星手。」
虎頭燕頷老者道:「師命難違,老朽幾乎錯怪了少莊主。」
這時,廟牆外飛掠入數條迅快人影,稟道:「屬下並未發現可疑痕跡。」
伍夢龍冷笑道:「我就不信他會飛上天去,傳令各地分舵,一發現中年儒生形跡立即飛鴿傳警。」
一聲走字出口,人影衝霄而起,疾逾飛鳥般消失於夜色蒼茫中。
牆隅奚鳳嘯飄然走出,目凝火後劫灰,不禁長長歎息一聲,暗道:「這龐鎮寰心計周密,步步為營,不知在江湖中安下了多少詭奇的殺著,使人防不勝防,他若不貪念白陽圖解,志在武林第一人,早就成為武林霸主了。」
驀地,牆外冒起一條龐大身形盤旋落地。
奚鳳嘯一眼看清來人,大喜道:「盧老偷兒,你怎麼在此處?」
來人正是妙手如末盧迪,亦感驚喜過望道:「老偷兒如非遠處看見火光燭天,查視而來,你我卻要錯之交臂。」
奚鳳嘯劍眉微皺道:「在下就不信你就從登封趕回,事情辦妥了未?」
盧迪冷笑道:「事情並不如你我想像中的如意,如今河南中州均是柏樹莊的天下,對過路的江湖人物均盤根究底,追蹤暗躡,一有可疑即招禍殃,老偷兒如非帶著柳雲揚老賊,定把柏樹莊燒一把野火,搞得他人仰馬翻,戲弄個夠,方消此恨。」
「柳雲揚現在何處?」
「現在沙河鋪,有裴澤及丐幫高手葉青河看守。」盧迪說時,用驚疑的目光望了火場一眼,接道:「老弟,你放火燒寺為了什麼?」
「伍夢龍所為,並非在下。」
奚鳳嘯將剛才所見經過說出,道:「既然柏樹莊與森羅宮沆瀣一氣,在下亦不能顧念故人之情,你我不必存婦人之仁了。」
兩人如飛而出,疾如流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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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晚三更寸分,威震中州的柏樹莊竟遭祝融之災,火勢猛烈,柏樹莊二千多戶幾乎毀去一半。
伍維岳所居門前照壁上留有摘星手驚語,指名索斗玉面喪門伍夢龍。
玉面喪門伍夢龍尚未回莊,伍維岳憂心惶惶,如同驚弓之鳥,不可終日,—面傳訊伍夢龍立即趕回,另召集各處分舵高手趕來柏樹莊。
伍夢龍此刻正在桐柏縣城中,據手下密報發現中年儒生形跡落在桐柏縣,是以兼程趕去搜捕。
忙碌了一整夜,迄未找出中年儒生下落,虎頭燕頷老者歎息道:「何事忙碌,為人作嫁,柏樹莊恐有累卵之危矣!」
伍夢龍不禁面色微變,忽然空中響起一串鴿鈴哨音,抬頭望去,只見空中三支灰鴿一字飛翔,忙撮嘴發出一聲低嘯。
三支飛鴿陡地衝下,落在伍夢龍肩頭,伍夢龍解下鴿足系書,展開一望不禁面色大變,歷聲道:「此賊端的可惡,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虎頭燕頷老者在旁瞥明鴿書,暗暗歎息道:「君子立身,不可不慎世,一念之差,立招喪身裂名之禍。」頓萌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