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長驥鳳目一抬,道:「羅老師有何異議?」
出聲冷笑之人答道:「啟稟山主,所謂天災巨變,無非是颱風、地震,二友雖推測不錯,但眼見景況只局限於十數丈方圓,天災巨變寧有如此微弱之威力麼?此其一!再說少山主殊少顯面於江湖中,玉麓洞中『羅剎鬼母』等人又豈知少山主來此不利於他們之圖,致遭斃命之罹,何況江湖中有一不成文規定,不准向失去抵抗之人施展殺手,故屬下不敢妄自謬同。」
藍衫紅面老者冷冷說道:「羅老師一定是說眼前景況足人力所為麼?那麼請羅老師盡施全力,向一株合抱參天大樹推掌一擊,羅老師掌力卓絕雄渾,何不令我等開開眼界?」
那人不禁臉上一紅,自知無能劈斷大樹,噤聲無言,但心中仍自不服。
藍衫紅面老者又冷冷說道:「少山主挾持『七星手』浦六逸孽子先我等而來,諸位神目如電,請瞧屍體中有無『七星手』孽子麼?」
數十道目光紛投搜索,果然不見浦琳蹤跡。
杜長驥掀袖拭去淚痕,長眉一剔,道:「浦琳必逃去玉麓洞中無疑,犬子喪命,自有他們代償!玉麓洞定在不遠,我們快走!」
驀然,暗中傳出一長聲朗朗大笑,笑聲中只見一俊秀如玉,神采豐逸的少年書生飄然走出。
杜長驥等不禁一怔!數十道目光投在李仲華身上,驚疑不已。
林中一片肅穆,只有林風——,濤起天際。
杜長驥冷冷問道:「你是誰?」
李仲華朗朗一笑道:「在下玉麓洞主人,方才獲聞尊駕需前來玉麓洞,但不知有何要事?」
杜長驥驚疑下定,凝目良久,突想起一人,眉峰微震,問道:「你是姓李麼?」語聲咄咄,凌厲迫人。
李仲華搖首大笑道:「在下姓趙!尊駕怎可李戴趙冠?」
杜長驥面上一紅道:「犬子可是無故死在閣下之手?」
李仲華故做驚訝道:「令郎是誰?恕在下不識!」
杜長驥指著腳下屍體,厲聲道:「他就是!」
李仲華望了杜陵屍體一眼,目露憫惻之色,歎息道:「這就是令郎麼?令郎等之死與其說是人為,毋寧說是天意。」
杜長驥不禁瞪目大喝道:「這是何說?」
李仲華負手淡淡一笑道:「尊駕聽說過伐林斷木是如何的麼?」
杜長驥不禁怒道:「你胡說甚麼?人伐木必用鋸鋸成半斷,再以索曳倒下,此處斷木非但不見鋸痕,亦未見索跡,杜某豈是眼中揉得砂子進的人?」
李仲華大笑道:「尊駕不信,在下再說也是枉然!」
杜長驥冷笑道:「犬子莫是閣下掌斃麼?」
李仲華冷冷道:「尊駕既然見疑,在下百辭莫辯。」
杜長驥目中怒光逼湧,大喝道:「『羅剎鬼母』可是匿在玉麓洞中麼?」
李仲華鄙夷一笑,道:「半月前翩然離去,你問她做甚麼?」
杜長驥不禁一呆!又厲喝道:「然則『和闐縷玉翠雲杯』已為『羅剎鬼母』攜去?」
李仲華突然發出一聲長笑道:「玉杯本是鬼母之物,你癡心妄想做甚麼?」
杜長驥冷笑道:「你敢謊言欺騙杜某!」倏一回顧喝道:「將他拿下!」
兩條身形箭矢離弦般,射在李仲華兩側,四隻手臂迅飛而出,點向李仲華四處重六,玄詭之極。
李仲華冷笑一聲,身形倏地一塌,右臂「嗖」地伸出。
一聲慘-騰起,左面一人已被震懾,武林絕技飛猿手,扣住腕脈,五指一緊,逆血攻心,酸麻襲體,由不得不出聲狂。
李仲華略未停頓,攫緊人腕脈後,順勢一旋,正巧掃著右面那個飛襲攻來之人,雙手拾指登時戳在同黨身上,一個收手不及,同黨肋下洞穿十孔,鮮血噴出,又是聲淒厲慘-,氣絕死去。
那人不禁倒閃三尺見狀怔住。
李仲華擲落屍體,發出一聲諷嘲譏笑道:「這等庸手,還敢出來惹人現眼!」
杜長驥等人眼見李仲華這等玄奧莫測武功,不禁駭然!杜長驥目光陰沉地望了李仲華一眼,冷冷說道:「閣下勿因小勝而驕。」說時,身後藍衫紅面赤須老者已自大踏步走前,說道:「山主,這後生小輩自有老朽兄弟打發,山主請率領其餘的人飛趕玉麓洞,慎防『羅剎鬼母』等人逃離。」
杜長驥頷首道:「正合杜某之意。」
李仲華不禁心急,大喝道:「膽敢妄闖玉麓洞者必死無疑。」
杜長驥冷笑道:「未必!」右手微微一揚,數人即領先望林中掠去。
倏聞一聲斷腸-叫中,只見一條身形被拋出,陸續掠入林中數人跟著驚懼而退。
那拋出的身形,無巧不巧落在杜長驥身前,伏屍不起,一人發出驚叫:「七星手!」
杜長驥目光落在那屍身背上,只見衫破見膚,赫然一隻掌印,那是震懾武林,閻王印「七星手」法,不禁目中露出駭然電芒,大喝道:「姓趙的,你是『七星手』甚麼人?林中還隱藏著多少鼠輩?」
李仲華微笑道:「尊駕問話無理之極。今日是誰登門生事?在下又出言示警在先,妄闖玉麓洞者必死!尊駕不信,焉能怪得在下?」他心中略略一寬,知浦琳等已在暗中戒備。
那紅面赤須老者面色肅穆答道:「廢話少說,今日之事有進無退,方才目睹閣下武功不同凡俗,老朽願以本身劍藝與閣下印證,決一勝負,如不幸老朽落敗,老朽自願退出林中不過問此事!」
李仲華聞言微微一笑道:「就是尊駕一人麼?彼此毫無怨隙,在下恕不同意,但在下仍要重複一句聲明,妄闖玉麓洞者必死!奉勸各位,毋起貪嗔之念,急流湧退,可保全度。」
他說話顯得氣度懾人,不怒自威。
杜長驥暗暗驚異道:「這人甚為年輕,怎麼竟有如此氣度?儼然一派之尊!但翠雲杯勢在必得,與『內功拳譜』大有關係,老夫此次再出,雄圖武林,豈能為他一言所喝退?且瞧瞧此人武功如何再做計議。」當下沉聲道:「閣下且莫大言不慚,杜某二友,劍力通神,莫說是閣下,就是當今武林中,以劍法著稱的青城、崆峒二派,也望塵莫及,閣下自問能抵敵否?」
李仲華大笑道:「尊駕此來用意究竟如何?在下素不問武林是非,尊駕等一再相逼,自誇自擂,你們打算不生出這片黑林麼?」
音還未落,藍衫紅面老者已掣劍出鞘「嗆琅琅」龍吟生處,只見一道寒光匹練卷弧騰起,執腕一震,斗大金花震出,漸漸縮小有如寒星,劍身連顫,嗡嗡直響。
雖只這一起手式,明眼人一見就知這藍衫紅面老者劍學造詣之高,已達沉凝若山,駁劍傳氣的境界,心中不由微凜。
忽聽杜長驥說道:「閣下不可太自負!杜某要擒閣下易如反掌,望三思而行,將『羅剎鬼母』藏匿地點說出,你我一場誤會即可冰釋。」
因杜長驥不信李仲華所說「羅剎鬼母」已離開玉麓洞,即使真實,也必遷藏至近處。
在他們雙方對話時,杜長驥分立身後黨徒二十餘人,均面望著黑林,凝神蓄勢戒備,謹防林中暗處猝施猛襲。
忽有一人感覺背肩處似毒蚊噬了一口般,痛癢交加,不禁抬手反肩後一摸,驀感腕脈一緊,肋下一涼,一個身子「嗖」地像沖天火炮被懸空吊起。
其餘黨徒均是一流好手,耳聰目敏,聽得破空之聲有異,閃目一望,見狀不禁大驚。
就在他們心神旁騖之際,有七、八人猛感胸口一涼,哼也未哼一聲,仆地氣絕而死。
其餘匪徒心神震駭猛凜,尚未出聲吆喝驚呼,那邊杜長驥語聲已落,即聞身後驚呼之聲,旋面一望,不由鳳目中湧出無窮殺機,回面厲喝道:「小輩,莫怪我杜某心辣手黑!」
說時,一對紅面赤須老者轉身率領其餘匪徒如風向黑林中撲去。
黃袍紅面老者到得被吊斃匪徒大樹之下,凌空拔起,長劍一揮,將那匪徒挾下,仔細一瞧,那匪徒已氣絕多時,右腕扣圈一條細如葉莖的山籐,深勒入骨,一條右臂腫成紫茄般。
他不妨再仔細審視四周,順手將屍體甩落,電欺飛飄般疾撲入林而去。
李仲華目睹匪徒疾撲掠入林中,毫不動容,心料郝雲娘、浦琳已有妙計使匪徒一網成擒,只微微一笑,面向著杜長驥道:「尊駕既欲見教,何言心辣手黑?只怕尊駕你贏不了在下我……」
說此,見杜長驥眼中殺機更盛,右手緩緩望懷中揣去,不由心有所觸,微凜之餘,吐出朗朗笑聲道:「尊駕所謂辣手心黑,大概是指尊駕懷中所藏的瘴毒迷香吧?奉勸下如藏拙為妙,慎防招致殺身之禍!」
杜長驥目中頓露驚駭之色,大喝道:「你怎麼知道?莫非你就是李……」
李仲華忽騰起一聲大笑,左手猿飛伸出,五指鋼爪般直抓而去。
杜長驥目睹對方身法無比之快,急往外閃挪,只「嘶」的一聲裂帛巨響,他閃左三尺,身尚未立定,急低目一瞧,只見右-暗藏襟內之皮袋已為李仲華抓裂攫去,一件白衫被撕半幅,不由氣得面色透青發紫,一腔盛怒,熱血沸騰翻湧,激動欲炸。
李仲華將攫得之暗囊,慢慢藏在懷中,好整以暇地從容微笑道:「實告訴你,這林中還另有奇人,此人武功曠絕古今,嫉惡如仇,只怕你手下無一倖存,只怕全要伏屍林中!倘不見信,就請入林瞧瞧;尊駕現孤掌難鳴,妄逞意氣,何異以卵敵石,螳臂擋車?」說後身形突然一動,右掌疾吐「移山接木」絕學,迅如雷光石火般望杜長驥胸前擊去。
杜長驥只感一股綿軟柔弱無形潛力逕襲而來,立覺心神一震,忙身形疾滑,讓過掌力,疾飄而出,一縷輕煙似地晃入林中不見。
李仲不由愕然!他深悔太過小心,展出武當開山掌力內含一成「移花接木」絕學真力,使他不易發覺,待其揮掌對抗時,再倏增真力使之束手被擒。
哪知事有意外,杜長驥竟不戰而退?心計盡付流水,不由跌足歎息……
杜長驥不戰而退之故,因心懸手下入林遭遇危險,急飄入那黑沉沉的林中。
他目力能黑夜見物,遠及十丈以內,兔起鵲落,不禁深入百數十丈,不見手下蹤跡,心中驚疑不止。
林中無分南北東西,他不知手下是由何方向走去,惶惑之餘,突聞左側下遠處發出一聲微弱哼聲。
他不由一怔!疾望左躍去,垂眼望去,不禁一呆!只見一名手下四肢盡皆斷去,血溢滿地,已然死去。
方才一聲微弱哼聲系他臨終哀音,杜長驥不由悲憤填膺,子死、手下傷之過半,他知道這是自己貪慾一念之差所造成。
但馬到臨崖難回首,船到江心難補漏,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他哪能收心回首?不禁發出一聲激厲長嘯,雙足一踹,穿林直射而去。
暗中閃出一高大老者身形,望著杜長驥逝去方向冷笑一聲,接蹤躡去。
※ ※ ※ ※ ※
李仲華電疾返轉玉麓洞前,不禁大為錯愕,但見洞前林木被砍斷十丈方圓,天光湧射。
這斷折林木中,積屍纍纍,血跡狼污,斃命者俱是杜長驥手下。
兩個紅面老者垂劍直立玉麓洞下,一動不動;李仲華心中大感詫異,暗道:「兩人難道立著死去了麼?」欲視究竟,側面掠去,停身一望,見一雙紅面老者竟是雙目張開,行功調息。
他心中更為詫異驚奇,此時此地不宜行功調息,除非是受了重傷,但他們不怕遭受突襲麼?
心正忖念之際,忽覺身後微風颯然,旋面望去,只見是郝雲娘盈盈嬌笑俏立在身前。
李仲華低聲問道:「這兩人是怎麼的了?」
郝雲娘道:「這兩人劍法委實卓絕無倫,一劍展出,劍力遠逼三丈開外,潑水難入,姊姊與浦琳無法近得他們身前,我倆遂將其手下一一殲滅。」說著嫣然一笑,又道:「他們一腔盛怒,追捕我倆,我倆引誘他們入洞,洞徑逼狹,長劍如若廢物,前後夾擊之下,便可手到成擒;誰知他們見浦琳掠身入洞,反而鎮靜起來,佇步不追,揮劍欲伐林木,想是用力太過,此刻在調息恢復真力。」
李仲華道:「他們不怕被人暗算麼?」
郝雲娘白了他一眼,道:「你是明知故問!他們雖在調息,仍在全神戒備中,要知劍術之絕乘,講究沉如山嶽,動若脫兔,你還未近身,即喪在他劍勢之下!虧你還是名震武林人物,這點道理都不懂。」
李仲華「哦」了一聲道:「聽此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小弟如若懂得,也不聖於明知故問,受雲姊之奚落了。」
郝雲娘不禁拳槌了李仲華一下,嗔道:「貧嘴!」
李仲華笑了一笑,道:「待小弟前去打發兩人。」
郝雲娘立將左肩一柄得自「天風真人」手中之雄劍,遞去李仲華手中,悄聲道:「你那掌力留在點蒼施展,憑劍招取勝吧!」
李仲華不禁目光一怔!道:「雲姊,小弟劍法委實不高明,怎可取勝他們?」
郝雲娘嗔道:「你豈不知敵以正取,我以詭勝之理?」
李仲華搖了搖頭,將雄劍搭在左肩之上,躍身而去。
林木斷折塞途窒礙,李仲華兔起鵑落,向二紅面老者身前逼近。
身形還遠離七、八丈外,突見一道驚虹匹練從天而降,劍風潛勁怒湧,如山推來。
李仲華心中一驚,斜射而出,撲向一側。
身仍在半途,又見一股耀眼欲暗的劍光劈來,慌得全身凌空翻起,身化「龍回入淵」之式,疾沉落地。
拾目一望,只見兩老者一左一右分立丈外,垂劍而立,面色嚴肅。
藍衫老者徐徐出言道:「閣下居然逃出老朽兩人合璧一劍,果然高明!」
李仲華淡淡一笑道:「謬獎!二位將在下洞前林木砍去,這是何故?」
藍衫老者冷冷答道:「老朽不堪受辱,決一死戰!」
李仲華大笑道:「無端尋釁,辱由自取,尚說不堪受辱?」
黃袍老者沉喝道:「不用廢話,閣下請將劍拔出。」
李仲華略一躊躇,緩緩拾腕伸向左肩。
兩老者目光凝視著李仲華右腕,面色微露緊張,深明大敵當前,不容稍懈。
劍柄卡簧「喀啦」一聲掀開?李仲華慢慢地將劍一寸一寸地掣出。
劍光才一離得鞘緣,李仲華大喝一聲:「看劍!」
喝聲未出,劍勢已出,芸雲迅疾無倫刺向黃袍老者「章門」大穴。
二老者亦是一聲大喝,雙劍交又揮出,招出「一元太極」玄奧無比。
「噹啷」一聲,金鐵相撞大鳴,劍光全斂,只見三劍劍身搭在一起,生像黏住一般。
林中一片死寂,陽光映在三劍之上,反射出奪目寒光,三人靜立不動,面色沉凝。
林風嗖嗖,樹影晃動,盞茶時分過去,三劍仍是搭住不曾移動半分。
郝雲娘俏立在十丈外,柳眉微蹙,微微-心著李仲華力有不敵。
「鐵扇飛星」申公泰及浦琳亦現身洞屏之外,凝眼旁觀。
又是一盞熱茶時分過去,依自僵持著,但比搏數千百回合還要吃力。
漸漸李仲華嘴角噙出微笑……
這笑容在他面上益趨開朗了,反之,兩老者面色愈見沉凝,頭角青筋微微凸起。
李仲華手中雄劍競向外滑動,把雙劍吸得望外隨著而去,兩老者身形亦隨著牽動。
突地李仲華喉中發出一聲大喝,劍身滑開,身形「嗖」地衝霄而起,驀然下撲,劍光抖出兩條寒星。
兩老者劍身一輕,對方身形已衝霄而上,心知對方必然凌空下撲,急將身一歪,兩劍同時揮出奇招——「挑雲破月」。
一分之差,李仲華劍芒竟先及身。
兩老者只料必死,但覺對方劍光一沾身,即迅疾如電收去。
抬目一望,只見李仲華飄然落在丈外,含笑望著自己兩人。
及至垂目一望,發現「期門」穴衣襟上竟洞穿一豆大小孔,兩人部位一樣,毫釐不差。
兩人對望了一眼,藍衫老者長歎一聲道:「閣下雖以巧勝,但老朽等輸得心服,有生之年,當再請決一高下!」
李仲華淡淡一笑道:「二位竟認為在下以巧取勝麼?恕在下不能同意!」
黃袍老者怒道:「總之我們已認輸了,還有甚麼不對?」一臉悲憤之色,激動難已。
李仲華同情地望了他們一眼,道:「只怕二位有生之年恐難勝得在下!浮名誇世,彈指煙雲,身外之名又有何用?二位不如寄情山水,笑傲煙霧,可與天地同壽。」
藍衫老者道:「閣下相勸之言語重心長,自當感銘於胸,倘言今生未能勝得閣下,只怕有點欺人之談。」
李仲華正色道:「如不見信,在下只出一招『鴻雁迴翔』。兩位倘能化解,在下甘願收回此言!」
兩老者同時心中默默忖思道:「『鴻雁迴翔』雖是青城劍法中三大奇招之一,但自己兩人數十年潛修,專從鎮伏各派絕招著手,換在別人而言,自必定然斥他夸誕,卻拿他方取勝自己一招,委實玄奧絕倫,佔了巧先,足見此人劍學精湛無比,莫非『鴻雁迴翔』這招上另有玄妙之處麼?」
他們均是同一心意,不妨試試,兩人同聲道:「請賜招見教!」
李仲華頷首道:「既然如此,在下有僭了!」
手中雄劍當胸一舉,極輕巧地平胸微微一弧,手腕輕振,劍光立時飛散飄來,神似千百隻鴻雁上下翔飛開去,一片柔密潛力隨著而去。
兩老者大為驚異,對方這一手劍招與自己所知的大為異趣,雙劍起處,薺形銀浪分向迫去,潛勁山湧。
兩股潛力一接,李仲華倏然劍勢回撤,一雙紅面老者雙劍被對方劍勢回撤之力一帶,竟然脫手飛起半空,手腕震得酸麻欲軟。
一雙劍光先後墜落「篤篤」兩聲,插在斷木之上,搖晃不止。
原來李仲華悟出「移花接木」掌力可-在劍招之上,將他們劍力借為己用,再展「卸引」二訣,震出手外。
兩紅面老者駭然變色,呆得一呆,目光顯得黯然神傷,黃袍老者歎息一聲道:「老朽等永不再論劍了!謹領閣下之言,今後當縱情山水,以度餘年。」
兩人微一抱拳,劍也不要,轉身走去。
突然,天邊傳出一聲清嘯,疾劃長空而來,嘯聲未定,只見一條身形從空疾瀉而下。
身顯處,正是那杜長驥,他在林中飛撲回巡,好不容易騰身樹梢,踏葉而行,才發現此處現出一片空隙,心有所悟,振吭發出一聲清嘯,電閃撲來。
杜長驥一眼瞥見二紅老叟緩緩向林中走去,耳聞自己嘯聲他們身形毫未停頓,連轉向回望都不曾,不禁出聲喚道:「二友竟不辭而別麼?」
二老叟不由怔得一怔,轉過面來,說道:「老朽連遭挫折,無顏再留,山主保重,老朽二人就此拜別!」
杜長驥目光閃動,隱泛殺機,淒然一笑道:「我等患難之交,今小弟子死,門下又悉數斃命,只孑然一身,二友能忍心如此麼?」說時,眼淚不禁奪眶而出。
藍衫紅面老叟面現苦笑道:「山主,江湖之內能人輩出,你我徒費心機,不如急流湧退,還可善終!老朽兄弟心灰如死,不能相助山主以成未竟之志,歉疚良深,山主一番厚待情誼,只有待諸來生答報。」
杜長驥知二人去志已決,殺機猛生,故做淒然之容,歎息一聲道:「二友心意已定,小弟不能強人所難!桃花潭水,故人情深,小弟相送二位一程。」說著緩緩走去。
突聞林中一聲大喝道:「杜長驥,你已成籠中之鳥,尚敢包藏禍心殺友?」
杜長驥已一手劈向二紅面老者,排空巨-中夾著一片電芒流射飛星,聞聲不禁大震,只見迎面一條龐大身形飛瀉而下,袍袖展處,電芒飛星立被捲落。
二紅面老者呆得一呆,不發一語,競自轉面如飛杳入林中。
杜長驥凝目一瞧,不禁怒形於色,大喝道:「姓姬的,我子是死在你手中麼?」
天外飛來之人卻是「天游叟」姬遜,頭頂仍是牛山濯濯,鬚眉盡禿,但紅光滿面,目中炯炯有神,聞言「呵呵」大笑道:「如今遭報,還不知收斂禍心?你說得一點不錯,你真是孑然一身,無家可歸。」
杜長驥聞言心中一寒,憤激大喝道:「寒舍婦孺與你何仇?狠心辣手!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天游叟」微笑道:「你殺人多矣,理該遭報!不過老夫未參與其事,老夫問你,我弟現在何處?」
杜長驥冷笑道:「骨已成灰,問他則甚?」
「天游叟」發出震天狂笑道:「死得好,死得好。」
驀然,由林中又掠出兩人,一是羽衣星冠,雙目點漆,面如冠玉,胸前五繒黑鬚飄忽,身長修立的道人。
另一是猿臂鳶肩,丰神俊逸的少年。
這時,李仲華與郝雲娘、浦琳、申公泰三人並肩站立遠處。
李仲華說出後來兩人正是「陰山羽士」及蘇翔飛,與三人說知必是為著「五色金母」而來。
只見「陰山羽士」微微向杜長驥打了一稽首,問道:「杜山主別來無恙?貧道向山主索取一物,望即見賜。」
杜長驥冷笑道:「杜某欠你何物!」
蘇翔飛不禁劍眉一剔,大喝道:「五色金母!」
杜長驥立時發出一聲狂笑,身形斜躍,凌空穿起,雙掌分飛而出。
忽聽「天游叟」喝道:「你走得了麼?」
風起卷-,狂潮疾湧「轟」地一聲大震,只見「天游叟」震出了兩步,杜長驥身形疾沉而落,踉艙「蹬蹬蹬」衝出三步。
杜長驥身形尚未落定,猛感身後劍-逼至,身前「陰山羽士」一閃而現,拂塵震腕甩出。
這一前後夾擊,杜長驥身形疾晃,移宮換位,旋身出掌,避實就虛,劈往蘇翔飛。
這等江湖巨擘,頂尖好手,不但身法絕倫詭疾,而且掌力雄厚莫當,蘇翔飛只覺狂風撲面,令人窒息,劍身競蕩了開去,不禁出聲叫道:「不好!」
杜長驥右掌只距蘇翔飛胸前五寸,突感身後勁風壓體,夾著「天游叟」冷冷語聲傳來!
「你死到臨頭,還敢逞兇!」不禁一震,右臂飛撤,塌身一旋「雙掌震天」猛推而出。
兩股掌力立接,一聲大響,杜長驥足下竟陷入土中三寸「天游叟」身形震得飛起半空。
杜長驥足下一蹬,旱地青雲拔起,身形尚未離地,左肩已被「陰山羽士」拂塵掃中。
一陣劇痛入骨,不禁「哼」得一聲,身形一歪,未徨四顧,借勢斜射而出,去勢如電,眨眼已出得十餘丈外。
林中突然湧出十數持劍道人,同聲大喝,劍起飛-,浪湧逼襲杜長驥週身大穴。
杜長驥面如嚶血,身形斜閃,運掌如飛!掌出處,右側為首一道腕脈立被劈中「喀嚓」一聲微響,腕骨已裂。
那道人禁不住一聲大-,長劍脫手飛去。
杜長驥一招得手,毫不停留,兩臂掄轉如飛,分擊眾道,當之無不匹靡。
這是轉瞬間事,杜長驥用掌力震開一條出路,正欲電奔竄去,突感後胸一震,跟著五隻鋼爪抓起胸襟,人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大力甩翻了出去。
杜長驥翻出凌空,尚待欲逃「天游叟」振臂「嗖」地衝霄而起,一把抓住落下,蘇翔飛劍芒疾吐,寒光一點飛抵胸口之上。
處此情形,杜長驥不禁萬念皆灰,-眼一顧,只見那抓回震出自己之人正是自稱玉麓洞主人。不禁失悔道:「自己一著錯,滿盤皆輸,天命如此,有何話說?」
「天游叟」飛指點了他七處重穴,杜長驥眼前一黑,仰面昏死倒地。
李仲華已飛身近前,拜倒於地,喚了一聲:「恩師!」
「天游叟」含笑扶起,李仲華與「陰山羽士」蘇翔飛一一相見。
郝雲娘等三人與那邊青城眾道飛步走來,匆匆相見後「天游叟」說道:「今日之事暫勿說出,杜長驥尚有死黨多人在大理已安排詭惡毒計,靜候杜長驥到達即發動,圖使點蒼大會前,正派群彥盡數伏屍,如若走漏風聲,匪黨提前發動,則武林精英必將損失殆盡!」
姬遜說完,轉向郝雲娘道:「本欲趨訪令堂,奈陰山牛鼻子師徒急於找回『五色金母』尚須逼問杜長驥口供『五色金母』藏匿何處?取回後即挾持杜長驥前往點蒼,老朽與令堂不如在點蒼晤面吧!」即與「陰山羽士」師徒挾著杜長驥點足飛起,穿林疾杳。
申公泰趨在青城掌門悄聲耳語一陣,玄陽道長不禁含笑道:「既然如此,貧道也不好驚擾了,但眾位離去之時,務必駕臨上清宮一敘。」
李仲華微笑答道:「這是當然。」
玄陽道長做禮告別,轉身與眾道離去。
一入玉麓洞石室,只見「羅剎鬼母」業已復明,含笑立在石室中。
郝雲娘驚喜萬狀,飛撲在鬼母身前,一把摟住,將一顆蜂首埋在鬼母肩上,顫呼了聲道:「娘!」忍不住哭泣起來。
「羅剎鬼母」用手撫摸了摸郝雲娘滿頭雲發,輕聲說道:「蒼天不負,為娘得重睹天日,你應當歡喜才是,怎麼哭了?」
郝雲娘將頭抬起,笑道:「雲兒喜極流淚,哪是哭。」
「羅剎鬼母」目睹李仲華、浦琳一雙俊秀如玉面目,分不清誰是未來愛婿,不禁費盡心神猜測,兩道目光不停向李、浦二人身上打量不吭一聲。
郝雲娘瞪了李仲華一眼,李仲華呆得一呆,立即會意,趨步上前,喚了一聲:「娘!」
「羅剎鬼母」早就認李仲華人品氣質比浦琳高出一籌,但豈敢貿然出聲相詢?一聽李仲華喚了聲娘,不由眉飛色舞,老懷彌暢,忙答道:「少俠少禮!」跟著又道:「這位當是浦少山主了!」又與申公泰見禮。
郝雲娘聽得李仲華喚其母,不禁芳心舒暢,霞飛雙頰。
只聽浦琳問道:「伯母宿疾得愈,可喜可賀!家姊現在何處?」
鬼母含笑道:「令姊與馮姑娘現在後洞調息,老身若非令姊以本身純陰之氣,助老身打通壅塞已久穴道,怎麼好得這麼快?少山主請坐,令姊稍時便可出來。」
郝雲娘伸腕一帶李仲華,拉著望後洞而去。
浦琳又道:「小侄奉家嚴之命,一來向伯母致意問好,再則要求伯母為家姊做主,將家姊于歸李少俠,煩為進言。」
鬼母「呵呵」笑道:「令姊已拜在老身面前做為義女,這件事無須介意,小女也並非極酸吃醋之輩!何況令姊也有意於李少俠,這事包在老身身上!」
申公泰「呵呵」大笑道:「打鐵趁熱,老朽斗膽也要做個大媒了。」
鬼母不禁莞爾笑道:「這事老身全已知情,申老師莫非是說馮姑娘之事?李少俠是幾生修來之福?三女于歸!」
忽聞郝雲娘嬌笑道:「娘,他還不止咧!有四個!」驚鴻翩然步出風華絕代的郝雲娘。
跟著走出浦瓊、馮麗芬,均是嬌靨湧霞,羞不自勝,最後走出李仲華。
浦瓊蓮步如飛向前,執著浦琳雙手,星目泛紅道:「琳弟你瘦了。」
浦琳微笑道:「身體刑辱,焉得不瘦?留得命在已屬萬幸!如非姊夫相救……」
浦瓊瞠喝道:「琳弟,你胡說甚麼?」
浦琳愕然無語!鬼母微笑道:「瓊兒,你難道不願意麼?」
浦瓊聞言再度霞湧嬌靨,低垂螓首,偷眼斜睨李仲華,發覺李仲華一雙朗徹如星目光亦向自己望來,不禁如觸電般芳心一震,螓首更垂得低了。
「羅剎鬼母」「呵呵」大笑道:「仲華,申老師方才與馮姑娘做下大煤,意欲于歸於你,你答應嗎?」
李仲華俊面一紅!躬身答道:「只要馮姑娘不棄,雲姊、瓊姊首允,小婿一切從命。」
鬼母與申公泰同聲大笑,馮麗芬只覺得有生之年,從未有此刻的欣喜興奮過,禁不住星目落淚。
郝雲娘提議立即啟程,眾人一陣收拾後,離洞而去……
斜陽映山,歸鴉陣陣,眾人趕赴上清宮而去,出得密林揍莽,翻上對崖嶺脊,眺目四望,只見千巖萬壑,盡收眼底:翠浪起伏,青嶂蔚天,遠望內外兩江,宛如數千丈白龍婉蜒於翠浪碧波間,令人神恰目奪。
沿途全是寒松、冷杉,翠篁幽竹,微風吹拂,濤聲護諼。
眾人行步如飛,翻崖登上第一峰觀日亭稍憩,李仲華凝目望向左邊摩崖上大書——「青城第一峰」五個大字出神。
五字直徑數尺,筆法蒼勁,想是名家手筆。
浦瓊低聲笑道:「書獃子!」
李仲華轉目一望,只見三女笑在一起,花靨迎春,嫵媚不勝,不禁望得呆了。
申公泰道:「再百餘步登上峰頂,即是上清宮了,他們必早發現我等行蹤,現已佇立宮外迎候,我們走吧!」
眾人緩步齊登峰頂,首先映入眼簾的,即是山門外,數十株大楠樹和一株古銀杏樹,雄古奇偉,合抱參天,高聳雲霄,蔚為壯觀。
驀聽鐘聲驟起,山門內轉出玄陽道長,身後率領數十道眾出迎。
鐘聲繚繞天際,回音山谷,響亮清徹……——
Scan by: 雙魚夢幻曲 OCR by:竹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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