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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見青霜劍被李仲華在背上奪去,下禁面目變色,一掌飛劈而出。李仲華已將青霜劍脫鞘而出,青霞倏湧,電漩揮動中,寒-狂吐,逕向那人來掌劈去。
崇聖寺方丈見李仲華出式奇詭絕倫,暗暗一凜。
那人掌至中途,硬生生地競撤了回來,疾飄退後七尺,劍芒所及,寬大袖口競裂斷尺許,迎風垂舞,那人面容立時變得煞白,心中那份難過自是不消說了。
「阿彌陀佛!」一聲洪亮的佛號,出自方丈口中。
只是方丈跨前一步,向李仲華合什道:「施主何致動氣?彼此誤會老衲做個和事佬,不打不成相識,請至禪堂待茶。」
李仲華冶冷說道:「大師旁觀,想是清楚得很,究竟是何人挑起釁端,與在下言未免本末倒置。」
方丈面色一紅,心說:「這少年辭令怎如此犀利。」低宣了一聲佛號,道:「是老儈一時不明之過,請施主恕罪,不過施主遠來是客,老衲理該……」
「方丈何必與這小子嘮叨。」面赤如火虯髯漢子,目現威稜望著李仲華喝道:「識相點,將這柄青霜劍交還,讓你離去就是。」
李仲華劍肩一剔,冷笑道:「我要來就來,要去就去,豈是任你們可以擺佈得了的,至於這柄劍麼……」
說著緩緩將劍回鞘,又淡淡一笑道:「本是一馮麗芬姑娘之物,叉非你等所有。」
那面赤叫髯大漢,似乎臉色更紅了,鬚眉齊動,張口欲大喝,忽然那被奪去青霜劍之人,長歎一聲道:「師弟,千萬別意氣用事,這位少俠來此並無歹意,目的只是這是柄青霜劍而已……」
李仲華暗驚這人見事之明,只聽那人繼續說道:「但,這位少俠恐怕對我有很深的誤會,不如把事實真相說明,為友為敵只在這位少俠了。」
方丈大師嘴皮微微翕動,李仲華朗聲大笑道:「那麼在下就去禪堂稍留,恭聆教言 」
禪堂落坐已畢,方丈自稱出身莆田少林,禪名明淨,在此崇聖寺駐錫凡五十年,隨與李仲華引見。
那被奪劍之人,名「金劍韋護」韋明生。
面赤虯髯名「火龍神」酈旭,另一人名「凌雲七刀」莫祥星。
此三人均是東崆峒出身,自稱崆峒三傑。
李仲華將真實姓名露出,但他以李次中之名威震江南,是以明淨方丈等人略略動容。
韋明生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李仲華微笑道:「在下知道這柄青霜劍系貴派鎮山神物,理該物歸原主,但此劍流失江湖多年,已易數主,目前卻難以斷言青霜劍是貴派之物……」說著略略一頓。
「火龍神」酈旭聞言鬚眉激動,李仲華卻又微微一笑道:「酈老師無須激怒,待在下把話言明:請問酈老師,這柄青霜劍是貴派所鑄造,抑或是為古人所有,無意被貴派長輩得之,因而做為鎮山神物,是麼?」 -
旭不禁啞口無言,良久睜目沉聲道:「莫非少俠有意攘而取之。」
李仲華淡淡說道:「在下若然有意,在江南時也不會交還那馮姑娘了,目前問題癥結就是馮姑娘為貴寺囚禁,這位馮姑娘身世悲苦,可否將馮姑娘釋放,交與在下領走,青霜劍問明馮姑娘心意再說。」
韋明生皺了皺眉立起望禪堂外走去,街未走出兩步,-見一僧人急閃而入,氣喘吁吁,面露怖容道:「稟方丈,在精舍諸位施主均都無聲無息中臥地不起,本寺僧人亦多半暈迷不醒,餘下之人現紛紛出外搜索中。」
明淨方丈高宣了一聲佛號說,問道:「那位暫禁於塔內的馮女施主尚在麼?」
僧人囁嚅答道:「為人救去,塔門大開,本寺弟子三人亦遍無傷痕死去。」
明淨方丈大袖一拂,疾逾閃電穿禪堂而去。
韋明生突面現憤容,冷笑道:「不料少俠如此人品,競身涉邪途,行惡為非……」
李仲華大-道:「韋老師,你不要妄肆侮蔑,血口噴人。」 -
聽窗外,清朗笑聲道:「李兄,馮姑娘已救出,與他們有甚麼嚕囌,還下走麼?」
李仲華猛覺一陣撼震,倏地旋身向窗外劈出一掌,木片濺射中,人已穿窗外出。
他身未落地,已瞥清四外哪有甚麼人影?只見陽光輕灑,花木扶疏。
李仲華呆了一呆:心知自己中了人家算計,猛感身後勁風壓體,重逾山嶽,急身形一晃,脫出勁力之外,轉面一瞧,只見韋明生等三人已撲至近前,不由大喝道:「三位確信在下是與匪徒為伍麼?」
「火龍神」酈旭滿面殺氣道:「姓李的,到現在還用口舌強辯麼?」
李仲華冷冷答道:「在下無庸徒費唇舌,三位如稍加思慮,下難付知匪徒暗箭傷人鬼蜮之計。」繼而「哈哈」一笑道:「若在下真個涉身邪惡,眼前哪有三位命在?」
「凌雲七刀」莫祥星勃然變色道:「好大的口氣!」身形橫挪一歪,刀光出鞘飛出,出勢神速絕倫,只見刀星七點,疊攻李仲華七處要害重穴。
李仲華見他刀招奇詭,有如浪潮洶湧,一片破空輕嘯之聲,知對方內、外功力均有極上乘的造詣,這刀法似是脫胎內家劍學而來。
他深明此時此地下能還手,更不能就此撤身而走,否則,這無端誤會將使得自己明顯是有為而來,無法洗濯,只仗著身法奇快,閃避來刀。
那莫祥星的凌雲七刀一招接著一招,天矯神龍,極見靈奇巧詭,灑下飛星千柔,波湧而至。
李仲華雙目凝注著刀尖,隨著來刀-形換位,不管莫祥星攻法如何快捷,一觸即行滑走。
韋明生及酈旭目中露出驚異神光,尤其是韋明生心中暗暗思量著,他見李仲華手執著青霜劍不出鞘還擊,只行雲流水般閃避,不露敵意,青霜劍若鞘脫而出,必將 還手之力,因為自己看出李仲華是個蘊武林絕學之人:心說:「莫非自己真個對他誤會了?窗外發話人若不是李仲華對頭,亦必是情敵,有意陷害,但江湖之間,最是靈譎波詭,險詐莫測,安知這李仲華下是有意做作?」
刀風飛揚中,李仲華也在默默地想:「那窗外發話有意中傷自己的,一定是杜陵,他雖然口音變換,卻本音仍在,我若抓著了你,哼哼,非將你挫骨揚灰不可。」
此時,莫祥星只當李仲華有意羞辱自己,刀法陡地一變,改為沉渾鷹立,招式可叉極見奇絕,暗道:「我非將你傷在凌雲七刀之下,看看你會有意羞辱自己麼,目中隱殺機。
忽地「嗖嗖」叉撲來十數條身形,除明淨方丈及數儈人外,均為俗裝打扮,氣度威猛的正派高手佇立旁觀。
「金劍韋護」韋明生趨至朗睜方丈等人身前商論一陣,聽來諸人均無不動容,犀利的目光宛如無數電炬。
李仲華見對方刀刀欲制自己死地不可,知再下出手是不行了,忽地右腿一弓,左腳尖向外疾滑過去,那莫祥星刀堪在右-下遁去。
「哼」地一聲輕笑出自李仲華鼻中,只見他右掌迅如電光石火般拍下,望刀背一搭,倏地向外一引。
莫祥星只覺一股極強的吹力,順著刀背身不由王地衝出六尺開外,差點刀鋒誤傷火龍神郾旭。
敢情李仲華展出西域「矮仙」絕學「-花接木」。
登時群雄驚得目瞪口呆,這一招絕學竟然不知來歷所宗。
片刻地肅穆沉寂,李仲華仍然若無其事般,神采奕奕,緩緩將青霜劍搭在背上。
「凌雲七刀」莫祥星赧然氣餒,垂著金刀只是發怔。
「金劍韋護」韋明生眼瞧著李仲華將劍搭背上,心中有說不出難受滋味。
李仲華向朗睜方丈抱拳一禮道:「在下來到寶剎,並非有意尋釁而來,方丈大師既是莆田少林三不,想必認得少林法慧上人,在下與法慧上人乃忘年之交,昨日在大佛寺才分手,大約日內可來寶剎,在下出身來曆法慧上人盡情知悉,一問即知……」
明淨方丈不禁動容,只見李仲華別面目注著「金劍韋護」韋明生,笑道:「青霜劍在下本不知來歷,因為麗芬姑娘之父為江南名捕,廿年前在濟南當捕頭時,曾出了一連串兇案,飛賊光顧富商殷室劫取重金奇珍,仗著這柄青霜劍更做出令人髮指之事,先姦後殺,馮父彈智密慮,才將飛賊捕獲,這柄青霜劍故落在馮父手中。
後來馮父供職杭城撫署捕頭,接辦一案,因此無故失蹤多年,是以馮姑娘僕奔天涯,萬里尋仇,纖秀弱質,只仗這柄青霜劍防身……」
韋明生雙肩猛剔,沉聲道:「少俠此話似信而有徵,但馮女與妖邪為伍,向祟聖寺無禮生事,大非萬里尋仇本意:難道崇聖寺內有他仇家嗎?」
李仲華朗聲大笑道:「韋老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瞭解他人是甚小事,千萬不可誤解他人,古語道『蓮花出污泥而不染』韋老師倘然見信,可否讓在下道出詳情。」
韋明生頷首冷笑道:「韋某倒要聽聽,若有顛倒黑白,混淆是非之意,諒你插翅也逃不出這崇聖寺外。」
李仲華微微一笑,說道:「在下有事至金陵,無意在客棧外遇上馮女,正值馮女青霜劍被『骷髏魔君』奪去,在下出於義憤又在白陽手中奪回,但被『神行秀士』金森老前輩瞥見,才知此劍為貴派混元祖師之物,當金老前輩就要代貴派收回,在下一再懇求,暫借馮女報仇,再由其歸還貴派。」
韋明生問道:「那『神行秀士』金老前輩現在何處?」
李仲華道:「現與戴雲山一行,協助江少山主來滇,風聞他們日內可到達點蒼。」
群雄不由大驚失色,-走出一生相威猛,黑鬚及腹老者沉聲問道:「這消息你由何而知?」
李仲華見這老者問話倨傲無禮,不由冷笑道:「天南道上,群英畢集,妖邪頻現,無下與『內功拳譜』等武林三宗奇珍有關,也莫不以戴雲山行蹤、浦六逸下落關切備至,風吹草動,群相注目,這一消息就是在今日暗算祟聖寺內群雄之人,此人與在下結有不解之仇,不幸馮麗芬亦被挾持。」
老者厲聲道:二逗人是誰?」
李仲華冷笑道:「閣下這般疾言厲色,在下縱然知道,也難以相告。」
老者頓時面色一變,大喝道:「你年紀輕輕,就如此狂傲,定是仗著一身武學,便目空一切,老夫如不教訓教訓你,定謂武林無人,容你飛揚浮躁。」手腕緩緩拾起。
明淨方丈高宣了一聲佛號,道:「藍施主,這位少俠是性情中人,何必妄動意氣之爭?」
老者充耳下聞,竟右腕一翻,一掌「呼」地劈去。
掌力威勢驚人,宛如巨浪驚濤,飛揚排空,捲起千萬塵砂,向李仲華猛撞而至。
李仲華不禁心頭一震,知這老者定是性情乖張武林異人,此種推山填海剛猛內家真力,非數十年修為不可,當下不可大意,身形錯出一步,右掌劈出「九曜星飛十三式」中一招;口提化雨」左手跟著遞出「先天太乙掌」中二元太極」奇招。
兩種掌力剛柔合濟,奇正相輔,威力奇大,與老叟真力一接之下「轟」地一聲大震,氣流洶湧漩落,立在四、五丈外群雄亦被波及,衣袂飄飛,身形搖晃下止。
只見老者與李仲華各各退出三步,地面深陷足印。
李仲華暗驚此老叟雄渾的掌力,卻聽藍姓老叟狂笑道:「難怪你這麼狂妄,果然有點真才實學,再接老夫一掌試試。」雙掌運出九成功力,霍地平胸推出。
潛勁一吐,立時呼嘯山湧,宛如雷霆怒擊,周側徑寸樹木群皆往外偃伏,花葉塵石飛騰半空。
李仲華冷笑一聲,依同前式,雙掌倏的一弧迎著撞去,一接之下,老叟身形搖撼良久,足下深陷半尺,李仲華身形飄後五尺,胸前微感氣血翻湧。
群雄都是武勇絕倫,眼光銳利,知這藍姓老叟已展出千斤墜法,為免當場出醜,李仲華雖飄後五尺,卻神采飛揚,瞧下出有絲毫負傷之態,不由大感駭然。
李仲華朗朗說道:「如今大理一帶,群邪亂舞,大有乘機挑逗,剪除異己,藉可減少阻力,此一石二鳥之計,不謂不毒,閣下妄逞意氣,在下身死不足惜,閣下豈不念天下武林蒼生麼?」
藍姓老叟下由一愕,容顏轉霽,大笑道:「老夫三掌一出,無功立即抽身而退,好,好,好,暫且留下第三掌,俟諸異日與你證一勝負。」
李仲華緩緩轉身,韋明生見李仲華有即將離去之意,忙道:「少俠暫留須臾,方才少俠所言未能詳盡,可否見告?意圖假禍少俠之來人形象如何?」
李仲華略一沉吟,慨然道出杜陵形象,接著說道:「此人來歷真實姓名尚未查出,但群邪亦是各自為政,暗相圖謀,望諸位前輩審慎出手,千萬不要激起群邪聯合,則正派危矣!」
驀地,遠處隨風傳來一陰惻惻地冶笑,李仲華循聲一望,-見方塔之內,穿出一條人影,疾如鷹隼,橫飛電鷹望寺外落去。
李仲華已瞥清那人是誰,一聲清嘯,聲如龍吟中,已自一鶴沖天而起,拔起四、五丈高下,驀然兩臂一張,弓腰改式,奔矢流星向那條身形落處撲去。
去勢如電,眨眼已無蹤,群雄暗暗咋舌下已。
藍姓老者皺眉說道:「這少年武功似是正、邪兩派之長。」
朗睜方仗低喟一聲道:「還不僅此,此人武學深蘊佛、道兩家絕學,現在請諸位施主隨老衲至精舍,察視暈倒之人是受何種邪毒武功所致?有無可救?」
群雄髓陰睜方丈疾奔精舍而去,只有韋明生三人留下,韋明生低聲道:「愚兄看這位姓李的少俠,來意撲朔迷離,愚兄決意跟蹤,下知二位師弟意下如何?」
三人本是同進同退,當即聯袂往寺躍去。
李仲華一落在寺外,哪曾見到杜陵身影,知已遠遁而去,再追也是枉然,一腔怒氣飛湧,楞在那-一動不動。
洱海風光,呈露眼前,波濤萬頃,水天一碧無涯,遠眺點蒼,層巒蒼翠,雄峻巍聳,洱海之濱,垂柳萬株,迎風拂翠,飄晃飛絮,下由滿腔怒氣為之一滌。
他悵立須臾,不由轉念道:「何不去洱海之南三姓村,尋覓燕雷老賊潛跡之處,趁機除去,為武林中減卻禍胎。」當下主意一定,逕望洱海之濱,覓一小舟,喚舟子駛往三姓村。
李仲華佇立船首,海風拂動長衫,衣袂飄飄,目光如癡如呆,也不知他是沉浸海光山色之中,抑是心緒悵觸萬端,感慨飄泊?
小舟飛駛如箭,劃開一道白線,水花響起如聽潮音。
濱岸韋明生如飛掠至,匆匆乘一小舟,遙遙尾隨李仲華而去。
三姓村,面臨洱海,背倚點蒼,水秀山青,住戶不滿五百,竹籬茅舍掩映於長條垂柳之間,翠拂水面,漾起干重漣漪,漁舟三二,懸網艙首,景勝絕佳。
村西一幢磚徹大宅,苔綠蘚碧,宅內古木高聳,濃蔭蔽日,顯這座大屋建造年代甚久,看來有陰森森感覺。
「刷拉」連聲,牆外衝霄騰起七、八條矯捷人影,身形如風翻入宅內。
片刻之後,-叱之聲隱隱傳出,但不久頓時寂然,前見人影叉掠出宅外,疾向點蒼蓊鬱林中竄去,轉瞬,身形頓杳。
約莫一個時辰後,宅外出現一個猿背蜂腰,面如冠玉的青少年,慢步安詳,衫袖飄飄,益顯個儻瀟灑。
這少年身後暗暗躡隨「金劍韋護」韋明生「火龍神」酈旭及「凌雲七刀」莫祥星三人。
韋明生暗道:「這姓李的少年獨自一人到此做甚?看他神情似乎在尋覓甚麼人?」
只見李仲華略一躊躇,兩肩一振,潛龍升天而起,倏一弓腰,身形流星矢射穿入古木蔥籠中。
韋明生低-道:「我們進去。」
三人翻入牆內落下,尾躡李仲華,不帶出絲毫聲息。
李仲華身形電射竄入大廳門,內只覺陰暗潮濕異常,一股霉朽夾著血腥氣味直衝入鼻,不禁驚噫了一聲。
目光到處,只見廳內有七具屍體躺在血泊中,他飛步掠見,彎下腰來詳視死者形象,赫然第一具屍體是「翻天掌」燕雷,兩目怒凸,死狀猙獰,血液從胸腹七處重穴仍慢慢溢出。
再審視傷口,手指一陣撥弄,-出一顆銅鑄蒺藜,芒刺凸射,泛出藍色光華,心知芒-之內藏有劇毒,芒尖多半折斷。
李仲華情不自禁歎息道:「多行下義必自斃,老賊未免死得太便宜了。」
再逐一審視其他屍體,發現是「陰陽手」孔驤及其他不知名四魁梧獰惡的江湖人物,最後一具是燕鴻。
均是為毒蒺藜致命而死,李仲華默默忖思著:「他們是被甚麼人所害呢?用這陰毒暗器必是邪惡黑道高手,但究竟是為了甚麼?」
忖念之際,-覺燕鴻身形微微蠕動,李仲華蹲了下來,喚道:「燕鴻兄……燕鴻兄……」
但見燕鴻極費力睜開黯淡雙眼,眸子呆滯地轉動了兩下,似瞧出了來人是誰?嘴角咧咧,斷斷續續說出:「李兄……小弟……之……死……罪……有……應……得……那……是做……惡……多端之過……但舍妹……對李兄……鍾情……不逾……一怒……離……開……堡中後,望日後遇……上……多……多……」
燕鴻兩眼數度翻白,語音微弱杳不可聞,說至此處,嘴皮連連翕動,似言猶未盡。
李仲華大聲道:「燕鴻兄,你們是受何人所害?你知道麼?」
只見燕鴻極艱難地搖了搖頭,道:「……五……色……金……母……被……」頭一歪,氣絕身死。
李仲華愴然久之,燕鴻雖未說完,卻聽出他的話意,懇求自己照顧其妹燕霞,並說他們之死是由於「五色金母」而起。
謾藏適以買禍,何況得之非正,不禁歎息道:「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說後,緩緩立起,向廳外走出,卻瞥見古木蔭森中人影疾晃而隱,遂朗聲笑道:「三位放著正事下辦:心疑在下,一路追蹤大可下必。」
意笑聲中,衝霄而起,去勢捷逾鷹隼,瞬眼,電瀉宅外身形頓杳。
「金劍韋護」韋明生三人閃出林外,眼中驚詫之色尚未斂去,韋明生讚歎道:「此人真是武功絕倫,我們一路暗暗躡隨於他,俱被察覺,卻又不動聲色,此人如是我等之敵,此時我等早已濺血陳屍於此了!」
三人同時掠入廳內,察視七具屍體……
洱海一碧無涯,波光蕩漾中,一葉扇舟駛行若箭,望大理而來,李仲華負手凝立,滿面悵惘之色。
舟泊海岸,李仲華捨舟登陸,在人群熙攘中,向東門內走入,望下關瀟灑慢步而去。
一走在客棧內臥室之外,-聽室內哼聲不絕。
李仲華心中一凜,跨步入室,只見「鐵臂蒼龍」劉晉及「騰蛇神鞭」沈煜輾轉床褥,面如死灰;
「紫衣無影」睹神風不停地按拍兩人穴道,滿頭大汗。
楮神風見李仲華走入,驚喜道:「好了,老弟回來啦,老朽只當老弟也遭了險罹!」
李仲華呆了一呆,詫問道:「在下安然無恙,但不知老前輩是何所指?劉、沈二兄被何人所傷?請老前輩詳告在下!」
楮神風慨歎一聲道:「老弟難道無所見麼?究竟你往何處去了?天南道上現已掀起一場瘋狂的屠殺,今日老朽親眼目睹,正邪雙方已有數十名高手同遭非命,慘死之狀似同為一人所殺,現呼延老師在搜索那人行蹤下落。」說時,兩手用力分拍劉晉、沈煜二人「精促」穴。
劉、沈二人身離舳起,喉中嗆咳了一聲,咳出一口帶有紫血的濃痰,長長吁了口氣,神色尚是異常委靡不振,劉晉苦笑道:「李兄,劉某是二世為人。」
李仲華追問所遇詳情,劉晉慢慢說出。
原來他們五人外出踩探戴雲山行蹤,及正、邪各派舉措,劉晉、沈煜二人成為一起,楮神風與呼延長吉則另成一起,李仲華則獨行其是。
劉晉、沈煜兩人出得西關,沿著驛道慢慢走去,沿途只見山花艷發,層巒疊翠,景色宜人,恰目暢情。
沈煜忽然瞥見有十數條迅捷人影,在驛道右側林中倏隱倏現。
奔勢如電,急拉了一下劉晉衣袖,悄聲道:「劉兄,你瞧,這些人去勢匆忙,我們躡去如何?」
「鐵臂蒼龍」劉晉亦已發覺,微驚道:「他們去向似為點蒼,莫非戴雲山一干人等,真個落在點蒼不成?我們去!」
「去」字出口,當先一縱入林,眈煜跟著急飛而去。
前面十數條身形之快,疾逾飄風,令人咋舌!
漸漸深入點蒼山區,林翳葉茂,繁柯交攫,蔽空不見天日,人行其中,殊難發現身形,劉、沈二人有數次差點追失。
沈煜忽然低聲喝道:「沈兄,有人在身後來了。」一拉眈了望一旁閃去。
因為林中昏暗異常,兩人凝向來路,轉瞬,只見眼中一花,三條黑影急劃而過,帶出「嘶嘶」破空風聲。
劉晉低-得一聲:「快追!」兩人振肩急馳追去。
兩人輕功雖好,但較三條人影不禁膛乎其後,約莫一刻工夫,所追之人已然不見,兩人不禁相視苦笑。
正在進退兩難之際,-聽林中有語聲傳來,兩人下禁一怔,心中一動,慢慢躡去。
只聽一沙啞嗓音道:「少主人此計真個高絕,咱們事不宜遲,照計行事,若稍有貽誤,怪下罪來,咱們恐吃罪下起。」
語音甫落「刷拉」連聲,竄出幾條矯捷勁裝大漢,撲奔望西而出。
劉、沈二人急起直追,涉澗越崖,繞根彎樹,發現三人向一座大屋入去。
這座大屋建造於崖旁密壓的林中,顯得有些特別,亦分外陰森。
沈煜悄聲道:「此座大屋恐內有蹊蹺,那人之話隱含詭謀,我們還是在外觀望一時如何?」
劉晉略一沉吟,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萬一錯過良機,為武林之內帶來一場彌天浩劫,日後問心愧疚難安。」
沈煜搖頭首道:「不然!我等不能自恃武勇,要知小不忍則亂大謀,那三人不由大門而進,竟越牆翻入,分明宅內藏有深深陰謀,我等闖入還不是束手待斃!」
劉晉只好按捺住,兩人悄無聲息靜靜凝觀那所陰森的大屋。
半個時辰過去,劉晉正感心頭急躁之際,忽地,屋中揚起一聲尖銳陰森的怪嘯,其音悠長,刺耳驚心。
嘯聲中,只見宅內掠出七、八條黑影,如矢離弦般,望西撲去,一晃即杳。
劉晉「哼」得一聲,身形激射而出,向大屋撲去,沈煜明知宅內有險,見劉晉如此,不得不隨後跟去。
一踏人大屋,但見此棟大屋四面圍牆高聳,其內只有一層大廳,廳門虛掩著。
「鐵臂蒼龍」劉晉望著虛掩的廳門發怔,神色之間現出猶豫不定。
沈煜悄聲,「怎麼廳內寂然無聲,是否他們聚議已定,趕往點蒼奧區碧鶴嶺去了?」
沈煜此話未嘗沒有理由,然而劉晉腹中疑雲未釋,只覺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驅使他,非入內瞧瞧不可。
劉晉也不答話,伸臂把門緩緩推了開去,一閃掠入,沈煜深恐劉晉遭遇意外,騰蛇軟鞭已圈在手中,緊隨入去。
只覺廳內陰風森森,令人毛骨悚然,恐怖之感,無由自來。
「唰」的一聲,一道火光燃出,劉晉懷中火摺子已自亮起,眈煜驚叫了出聲。
原來大廳沿壁歪七八倒躺了一地,不下四、五十人,面色甚是安詳,似已熟睡模樣,但卻無鼻息之聲。
沈煜身生如風,伸手就在一人鼻唇問一按,驀覺觸手冰冷,氣息俱無,顯然人已死去!
再接第二人亦是一般,不禁機伶伶連打幾個寒噤,忙道:「劉兄,快離開此屋,小弟從來未見過殺人如此手辣心黑,使人無聲無息的死去,不是親眼目睹,縱然言之鑿鑿,也難使小弟相信,這數十人都是武林高手,從未夢想到有今日之下場。」
劉晉心內大為震凜,但強做鎮靜,遊目電掃,欲發現其中有無人還活著,聞言正待答話。 -
地,一陣急風逼來,火焰頓黑,劉晉只覺腕間如受重擊,痛徹心脾,不禁手指一鬆,火摺子「啪嚏」墜地。
一聲陰惻惻的低沉笑音起自身側,這笑聲宛如夜梟啼鳴,令人頭皮發炸。
沈煜大-一聲「嗖」的騰蛇鞭穿出,鞭棺向笑聲方向擊去,迅疾若電。
哪知下擊出還好,沈煜只覺虎口一痛,騰蛇鞭已被人捉住!
一股奇猛力道,曳著他身下由主地望前衝出三步,膽落魂飛中猛感-下被點了一指「哎」得半聲,翻倒於地。
劉晉聞得沈煜大-,不禁疾然色變,只以右臂酸麻未除,左腕一翻,反臂擊了出去,一股潛力,呼嘯隨風而出,凌厲奇猛。
只聽「嘿嘿」冷笑起自耳側,掌力已然打空,倏然撤臂收招,迅如電光石火般改式橫擊。
就在那左臂欲出未出之際,與眈煜一般,實感-下一麻,勁力全洩,仰面倒地。
兩人雖然四肢不能動彈,但知覺並未失去,眼珠尚可轉動自如。
仰面凝望之下,只見一人渾身連首俱被一塊黑紗罩住,露出兩眼,吐出寒光懾人心魄,立在自己兩人身前。
逼視良久,才徐徐出聲道:「老夫只道廳內死者是你等所為,此刻才發現非你等微末技藝可曷臻此。你們王人是誰?現在何處?快快說出!」
這人出聲一宇比前一宇沉厲,說得最後,使人耳鼓欲聾,大廳嗡然回鳴。
劉晉強毅剛倔,聞言冷笑道:「我們亦是方才來此,發現廳中死者多人,彼此一樣,有甚可問?」
那人怒哼了一聲,霍然轉身,身如行雲流水般朝眾死者巡視了一遍,舉動之間,宛若鬼魅,足下沾地,凌虛蹈空一般。
此際,廳外叉掠入四條人影,在那人面前一落,見一猴形怪人趨至那人耳旁悄語了一陣。
那人默然須臾,才道:「顯然戴雲山等人未去點蒼碧鶴峰,想必他們聞警擇地匿跡一時,但願如老夫所望才好,漢白玉鐲倘若在他人手中,老夫則難以自處。」
此人說語蒼老沉徐有力,顯然年歲不小。
只聽那人又道:「廳內死者內有十七人均為老夫手下叛徒,萬死不足蔽其辜,其餘諸人亦是貪心妄得之輩,可資燜戒後人千萬不可做非分之想,不過藍、雷等人下在其中,未免奇怪?」
猴形怪人垂手道:「令主究竟猜出這是何人所為?」
那人冷笑道:「-不是『聖手白猿』項士- 勾結外人圖謀老夫,主謀者老夫已猜出一半,想不到項士- 老夫待他有若手足,竟然生心內數,若不是項士- 洩露,外人怎知老潛跡所在,主謀者心毒辣手,意圖掀起武林巨變,數十黑白兩道高手全數斃命在此,就老夫當年,亦不忍為之。」
劉、沈二人聞言猛然悟出此人就時七星令主晡六臨:心中大為震驚,兩人發覺有一長鬚老者不時盯著他們,目中隱於殺機。
劉晉心想如死在此處,大為不值,暗暗追悔為甚不聽沈煜之勸,但追悔又有何用,眼睜睜束手待人宰割。
猴形怪人又道:「令主,為今之計還是先探出戴雲山行蹤再說,抑或……」
那人喝道:「見機而定,老夫此番要大開殺戒,也顧下得上干天和了,走。」
「走」字出口,身形邁出,忽聽長鬚老者說道:「令主,這二人容不容他活命?」
那人頭不回,口中答道:「由他們去吧,反正下等七日之後,四肢不能恢復轉動,只瞧他們造化,能否捱過這七日。」
餘音街裊裊瀰漫廳內,人已杳出戶外,餘人魚貫竄出,只留下長鬚老者下動,但見他遲疑了一下,竟伸出右臂並起兩指向劉晉飛戳而下。
劉晉不禁胸頭一震,心說:「我命休矣!」兩指距離「心俞」穴只距兩寸,-叉入一條身形,喚道:「歸兄,令主言出法隨,下可違他的意旨。」
那長鬚老者兩指電撤而回,笑道:「既然如此,就便宜他們兩條蟻命吧!」說時大步向廳外走去。
大廳之內又恢復往時的黑暗與沉寂,劉晉、沈煜鼻中嗅著的只是一陣一陣死亡氣味。
他們雖逃出了片刻之前那長鬚老者指下追魂,但有自知之明,絕不能捱過七日,早晚是免不了死,反而置之坦然。
劉晉道:「沈兄,你猜出那身罩黑紗之人是誰?」
沈煜朗聲答道:「小弟已猜出八、九。」
「誰?」
「七星令主浦六逸。」
劉晉道:「劉某也料到是他!」說後,長長歎息了一聲。
沈煜問道:「劉兄,你似是惋惜自己的生命,死得太屈?」
劉晉苦笑一聲,道:「大丈夫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劉某歎氣是可惜李少俠不在此,不然,倒可以解開浦六逸一步殺身危難。」
「為甚麼?劉兄由何所見?」
「沈兄,你瞧出了沒有,方才飛指欲我等之性命的長鬚老者是誰麼?」
沈煜思索須臾,答道:「如此昏黑,難以分辨形象,莫非劉兄分辨出是誰麼?」
劉晉答道:「劉某哪有此精湛的眼力,但聽後來制止他的人喝出其姓,方知那長鬚老者是歸南樵,浦六逸留此人在旁,終將養癱成患,噬臍莫及:要知此人心懷險詐,亡命投附浦六逸以自重,目前浦六逸亦處於厄境,他豈肯長此自甘人下,他所以暫時
隱忍者,即岌岌圖謀取還『內功拳譜』一事,劉某可斷,虧浦六逸如不及早除去歸南瞧,日後他非死在歸南瞧手中不可。」
沈煜苦笑一聲道:「劉兄見事之明,小弟萬萬不能及,但此刻我們處境唯有等死而已,除非……」
言猶未了,一股洶湧狂風撞開沉重的廳門,只見一條身影宛如鷹隼疾撲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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