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引 正文 第十五章 霧中驚魂 金鳳令箭
    那「無影飛狼」裘震坤點穴手法陰毒無比!「神行秀士」金森「鬼見愁」鄒七不惜本身真力,將甘若輝散竄氣血逼回主經;甘若輝仍是委靡不振,斜倚著「神行秀士」金森身上,閉轡調息。

    三人身存一塊方圓不及五丈的礁石上,下臨茫茫大江,上倚百丈峭壁,饒是他們身手絕頂,也無法飛越涉渡,登萍渡水輕功再高,似此七、八里汪洋江面也無能為力。「鬼見愁」雖曾是長江水道「天鳳幫」幫主,水性純熟,可惜一腿已殘,亦是旱鴨子一個,只有坐等天明,向過往船隻呼租。

    風平兩岸闊,月湧大江流,耳中只聞得驚濤拍岸之聲。

    金森、鄒七盤坐於礁石之上,縱論武林大勢,昔年見聞。

    兩個時辰過去,月己西沉,疏星幾點,江風呼呼,撲面生寒,四外一片暗黑。須臾天邊泛出一絲魚肚白,江面漸漸生霧,霎時湮雲瀰漫,鄒七目力特好,看出霧中有一巨舟逆水駛上,遂振吭發出一聲長嘯!

    聲如龍吟,副過江面,送入舟中。

    舟中有人發出吆陽之聲,鄒七又是發出兩長一短嘯音,聲調激昂高揚。

    金森已瞧料出鄒七必是發現「天風幫」巡江船隻,發聲引來,果然霧中巨舟己撥轉船頭,緩緩駛來。

    卻見船首立著一個虎背熊腰大漢宏聲喝道:「石上是哪位本幫弟兄?身屬何舵?趕快報出!」

    「鬼見愁」鄒七凝注那人有頃,沉聲道:「船上可是巡江飛舵『海馬』周元耀?」「海馬」周元耀聽得口音甚熟?猛然憶起一人,不禁大吃一驚!船首猶距礁石四、五丈左右,立即臆身一耀,望礁石上落下,眼中只見「鬼見愁」鄒七像一座巨靈,矗立於礁石上,發須飄舞,雖然鄒七與往昔形像判若兩人,一隻缺腿,終生不改。他單足一踞,悄聲道:「是鄒幫主麼?一別十年,你老人家還是壯健如昔,想煞「海馬」周元耀了!」

    周元耀還要再說「鬼見愁」急揮手制止,低喝道:「船上均是你親信手下嗎?」「海馬」周元耀搖搖頭,手指著船隻,附著「鬼見愁」鄒七耳語道:「還有秦虎等人在內。」

    鄒七一聽秦虎姓名,眼內藍光迸射、濃「哼」了一聲。

    船隻已在相距兩丈之處停駛下來,江面晨霧愈生愈濃,氳氤鬱勃,幾至覲面不見人地步。

    驀然……船中忽傳出洪亮的嗓音:「『海馬』有甚麼發現麼?」

    周元耀高聲答道:「發現本幫之人……」

    「鬼見愁」趁著他們說話之際,枴杖一點「叮」地微響,人己穿空飛起,向船首飛撲而下。

    秦虎佇立船首,只見一條極熟稔的身影,向船首撲下!

    濃霧瀰漫中看得不甚清切?那鄒七身法何等快速,相距又近,飛雲閃電地撲來,及至他想到何人?鄒七身形已到近前,只嚇得魂飛膽落。

    鄒七身在懸空,左手執杖不好施展「飛猿手法」否則,秦虎已遭所擒。

    這時秦虎急矮身一蹲,順著竄出一丈左右,只覺迎面風聲一閃「鬼見愁」已如附骨之蛆跟到。

    鄒七陰陰問道:「秦虎,還認得我嗎?」

    秦虎只駭得筋軟骨酥,滿頭冷汗涔涔而落,口噤不語……

    船上一陣大亂,艙內「唆唆」竄出十數人,吆喝之聲大作!

    礁石上忽亮起一聲清嘯,兩條人影如風閃落,只見「神行秀士」身形疾晃,出手若電,艙面上全數倒下。

    「海馬」周元耀大喝道:「其餘的人,不准動手、幫主到了。」

    這時秦虎駭得面無人色,想起昔年自己投身喻松彥為死黨,對鄒七之命大都陽奉陰送,仗喻松彥為護符,大膽妄為,多次鄒七欲將自己執法,均喻松彥緩頰救下,這次是死定了。鄒七滿面殺機湧現,他暗說:「與其束手待斃,到不如逃走為上。」逃生之念一生,身子一歪,便向水中倒去。秦虎耳內聽得鄒七一聲暴雷似的大喝,猛感胸後肋骨如中五支鋼鉤般,奇痛徹骨,忍不住嗥叫一聲,便暈死過去。鄒七「飛猿手法」天下絕技,秦虎怎能逃出手外?

    「海馬」周元耀跟著鄒七鑽入艙內。

    這時「神行秀士」已攙甘若輝進入,立命甘若輝端坐行功,俾使真力復元。「鬼見愁」鄒七問周元耀道:「喻松彥手下全部收拾了沒有?」

    「海馬」周元耀點點頭,疑惑地望了鄒七一眼,道:「幫主,風聞你老人家十年前塞外身故,怎麼是假的麼?」「鬼見愁」冷笑一聲,道:「這話並非虛假,不過死了十年,閻王見我惹厭,又趕我回來了!」周元耀聽得鄒七語聲充滿了激憤、怨恨,只見鄒七形像較十年前尚要獰惡可怕,心料鄒七十年期間必遭受了不可想像的屈辱、折磨。長歎了一聲,道:「幫內弟兄幾有一半還是懷念幫主雄才大略,德風義舉,只是聞得幫主身死,不得己才追隨喻松彥,幫主現在做何處理?如有用小的之處,萬死不辭。」鄒七微笑道:「你可知本幫掌幫犀角令符是被喻松彥盜去的嗎?」

    「海馬」周元耀道:「這事自幫主離去後,小的們已自猜到了五分,喻松彥平時已覬覦幫主大位,司馬昭之心,至此已顯明;幫主離開半年後,幫主死訊傳遍了江南武林,便宣喻松彥繼承幫主之位。」說著一頓,又道:「犀角令符並末再用,以金鳳旗令替代,如今『天鳳幫』威信如江河口下,還望幫主再出,重振聲威。」

    「鬼見愁」點點頭道:「事不在急,老夫先要探出犀角令符藏於何處?取回後再做處理;『海馬』!為免風聲露出,你可將喻松彥手下全部制死。」「海馬」周元耀領命走去。

    鄒七望著躺在艙板上昏迷的秦虎一眼,一掌擊出「叭」的大響,只見秦虎嗆出一口黑血來,悠悠醒轉,顫聲說道:「幫主,請饒小的性命!」

    「鬼見愁」鄒七冷冷說道:「要想活命不難,你據實報告老夫『鐵笛子』喻松彥現在何處?」

    秦虎平日凶焰盡失,此時只有搖尾乞憐的分了,聞言叩頭說道:「喻幫主……」突見鄒七怪目電射,忙改口道:「喻松彥半月前已離小孤山主壇外出,循江東下,他聲稱微服出巡,聽說尚須來金陵,這次出巡,不知為了甚麼緣故?故外舵無不惶惶終日,深恐喻松彥突然來臨,巡江舵連日戈巡江面,不想遇上幫主。」

    鄒七忽然一笑,這笑容令秦虎心驚肉顫,只見鄒七沉聲說道:「喻松彥平日對你無話不談,怎麼這次出巡的原因竟未對你說及麼?」語音森冷之極。

    秦虎忽覺背骨之上透出徹骨寒氣,一剎那間充滿了全身,手腳似乎凍僵了般,忍不住叩頭如搗蒜,道:「小的只知是為了一本拳譜,別的均不知情。」

    「鬼見愁」心中一動,冷笑道:「老夫最恨沒有骨氣的人,秦虎,你活在世上也無用,老夫成全了吧!」

    秦虎一聽,心膽皆裂,眼前只見一隻巨靈手掌迎面飛來,待要出聲哀求,哪裡還來得及?只覺七竅一窒,氣望回逆,悶嗥一聲,便氣絕而死。

    「鬼見愁」鄒七緩緩收回手掌,只見秦虎七孔溢出鮮血,死狀至慘。

    「神行秀士」金森一旁端坐,見狀不由微皺眉頭。

    鄒七察覺不由說道:「金兄敢是暗笑老朽有點手狠心辣麼?」

    「神行秀士」金森但笑不語。

    這時「海馬」周元耀已走進艙內,率領親信叩見鄒七。

    「鬼見愁」鄒七說道:「『海馬』你這舵定要隱藏港灣蘆葦叢中,暫不得露面,一來防避老夫再出風聲洩露,再則可免你們身死戮殺之害,至於你們日常生活之需,老夫自會設法供應。」說著,從懷中取出兩錠黃金。

    「海馬」周元耀伸手接過,道:「這事小的已經早打好腹策,幫主,你可曾憶起那次小的隨行出巡,在這上駛三十里左邊有一道河港,深入其內,只見蘆葦蔽天,河汶水道紛歧,此處最好藏匿,亦可為幫主設下臨時總壇。」

    「鬼見愁」鄒七頷首道:「其地甚好,立命啟行吧,老夫等還要上岸趕返金陵。」「海馬」周元耀道:「尚有一事稟知幫主,這次巡弋附近江面上共有三舵船隻,其他兩隻船新駛速,只怕被他們發現,人手不夠,恐非其敵。」

    「鬼見愁」鄒七沉吟須臾,才道:「那麼老夫隨你們到達地頭後再離去。」「海馬」周元耀領命率領手下紛紛超出,櫓舵聲作,船身悠悠蕩盪開去。

    這時甘若輝氣血已復歸原行脈絡,功力全復,一耀而起,就拉著「神行秀士」金森吵著去尋那「無影飛狼」裘震坤,誓報此仇。

    金森凝視了甘若輝一眼,緩緩說道:「裘震坤久居海外荒島,這荒島有如星羅棋布,恆河沙數,他居無定所,你怎麼去尋?」

    甘若輝一張黝黑的臉龐,不由漲得發紫,做聲不得。

    只聽得金森又道:「裘震坤號稱天外一邪,武學蹊徑別走,出神入化,為師與鄒師伯兩人合手攻他,也未落到上風,如非李少俠拔劍相助,他有此容易挾你敗走麼?哼!真不知天高地厚,你要去自己去好了,為師絕不責怪於你。」

    甘若輝如澆上一頭冰水,楞在那裡只是發怔!

    「鬼見愁」鄒七見狀不忍,微笑道:「金老師,休責怪令徒,就拿老朽這般年歲,仍忘不了當年之恥,何況令徒正當血氣方剛?」

    繼轉向甘若輝道:「甘少俠,你要報那『無影飛狼』裘震坤點傷之仇,老朽有一辦法,成與不成,那就靠你的福澤了。」

    甘若輝不由大喜,眼瞧著「神行秀士」金森。

    金森大喝道:「你這條性命,也是鄒師伯救回來的,還不過去叩謝鄒師伯?」

    甘若輝正要拜下,鄒七一把托住,笑道:「少俠,老朽跟令師有別,最好不要鬧這個繁文俗禮。」說著向金森笑道:「如想制伏『無影飛狼』裘震坤,除非能將武林三宗奇物之一,內功拳譜到非手不可。」

    金森臉有驚容道:「方纔秦虎說的就是這內功拳譜麼?」

    繼而搖了搖首道:「此事傳聞己久,數百年來未有人確知其綜跡下落,武林中均抱有姑妄言之,姑妄信之的態度,本是子虛烏有之事,鄒兄莫非也信他為責麼?」鄒七點頭說道:「這本『內功拳譜』是武當鼻祖張三豐真人手抄秘本,內載無一不是性命雙修之精奇神化的武學,以拳為主,以掌為副,浩博淵緊,詭奧難釋,張三豐真人將這本內功拳譜傳於不知名的外家弟子,不傳與武當本門,故武當一派以劍學馳警武林,即為此故。

    「內功拳譜」輾轉相傳,所得主人均是當年名負一時之武林奇人,然而均不知拳譜為武當員祖張三豐手抄,百五十年前,傳至江湖著名殺星畢無坤手中,無意洩露一絲口風,傳入其時武當掌門人清虛道長耳中。

    清虛道長認為本門秘學,流落旁人手中,是武當奇恥大辱,遂率領門下廿七名弟子找上畢無坤門上,一場鏖戰之下,武當廿八人俱濺屍荒山,其後武當元氣大傷,一蹶不振。」

    「神行秀士」詫奇道:「鄒兄為何知道得這般清楚?若非金森知鄒兄生平不作虛誑之語,亦疑是齊東野語,鬼話連篇的了,不過清虛道長等廿八人濺屍荒山之事,當年轟動遐邇,如今還有人傳述,但不知喪在畢無坤之手,武當又諱莫如深,畢無坤雖是著名殺星,為何不辯明是非,逕下殺手,直令人疑惑難解?」

    「鬼見愁」鄒七微微一笑道:「金兄你哪知當年武當,全不似名門正派,暗中所行儘是令人髮指之事,正好送上門去,畢無坤何樂而不為?自此一役後,畢無坤突然消聲匿跡,那本內功拳譜傳至洞冥先生之手,先師祖為洞冥先生好友,故而知之,其後洞冥先生坐化『內功拳譜』亦不知流落何處?據先師祖說洞冥先生是受人暗中陰掌所害『內功拳譜』亦必為人奪去,不過『內功拳譜』所載疑奧難釋,非任人均可學習,老朽斷定如今尚無人習得,至多被人收惜珍藏,金兄以為然否?」

    「神行秀士」金森頷首說:「鄒兄所測極是,然江湖之大,欲覓取『內功拳譜』猶如大海撈針,恐怕今生無望!」

    鄒七撫掌大笑道:「這不盡然,老朽深知喻松彥為人,沉著機智,謀定後動,如非確知『內功拳譜』落在江南,他也不會獨自離開總壇,如欲將拳譜得到手中,只須在喻松彥身上找出線索。」

    「神行秀士」說道:「那麼金某將小徒托付鄒兄了!」

    正說之間,忽間江面傳來鳴鑼聲響,略帶悶滯之音,皆因霧濃漫江之故。「鬼見愁」鄒七雙眉一剔「海馬」周元耀己自匆匆進入艙內。

    鄒七忙揮手道:「你可沉著應付,老夫自有道理。」

    周元耀如言退出,鄒七偏頭向甘若輝笑道:「後面有兩隻『天鳳幫』巡江船隻,均是喻松彥手下,你如要煞煞手癢,可隨著『海馬』周元耀身側,萬一要動手時,你不可與『神行秀士』金森丟人。」

    甘若輝少年好事,聞言大喜,如飛超出艙尾。

    他與「海馬」並肩而立,此時大霧連江,滾滾騰騰,隱隱只見兩隻快船並行,嘩嘩破水跟來,船桅各懸有一盞紅燈,只是一囿紅影,搖晃不定;後面兩船船行甚速,片刻即已相距十餘丈水面。

    「海馬」周元耀道:「甘少俠,如非萬不得已,切忌動手,不然鄒幫主行綜一露,對於今後鄒幫主復幫大計有所幹礙。」

    甘若輝點點頭,禁不住情緒緊張,右手按了按肩頭烏金飛爪。

    只見左面船首立著一條人影,高聲大喊道:「周舵主,周舵主!」

    「海馬」周元耀答道:「是徐舵王主麼?喚我『海馬』何事?」

    「羅香主駕臨本舵,帶來幫主喻令,請秦香主過船一敘。」繼而驚「噫」了聲,道:「你們舵上如許人手,怎麼船行這等慢?」

    「海馬」周元耀胸頭一震!突靈機一動,哈哈大笑道:「昨晚秦香主自稱壽誕,舵上弟兄擺酒相賀,到現在秦香主及舵上半數弟兄均是酣醉如死,幫主有甚麼諭命『海馬』轉傳就是,若是緊急大事,煩請羅香主過船比較方便。」說得最後一句,故意把聲浪提高,以使「鬼見愁」鄒七聽見。

    那人「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徐某還疑心貴舵出了甚麼事情咧!待徐某請示羅香主再說吧!」說罷,人影一晃,條而隱去。「海馬」周元耀捏了把汗,示意舵上弟兄盡力使船行加駛,突見那船首又湧現一人,騰身而起,逕向艙尾掠來。勁風銳嘯,人影一晃,艙尾艙上立定一個瘦長勁裝漢子。

    「海馬」周元耀躬身施禮道;「巡江三舵周元耀參見羅香主。」

    瘦長漢子不加理會,只將陰沉疑惑目光凝注甘若輝身上?

    「海馬」周元耀忙道:「羅香主,這是秦香主遠房堂侄秦輝。」

    瘦長漢子「哼」了一聲,身形晃動,又自向前走去。

    周元耀冷笑了笑,手疾往肩頭一按……

    「海馬」周元耀忙示意揮手止住。

    瘦長漢子突一掉面!周元耀正搖著手,甘若輝怒容形於色,心中疑雲頓生?叱喝道:「周舵主,你這是做甚麼?」周、甘二人不料瘦長漢子突然回面,一時怔住!不知所措……

    瘦長漠子心知必有蹊蹺?因為「海馬」周元耀系是「鬼見愁」鄒七心腹,喻松彥為使幫中不疑,原忠於鄒七之人,一律明加重用,暗中監視;瘦長漢子名羅湘,與庫院同為喻松彥左右香主,權勢甚高,他只覺個周元耀未隨他而來,心中起疑?

    回面一望,正巧瞥見兩人形色不對,大怒喝道:「周元耀……」耀字一出口,突覺身後穴道被人點上,口禁不語,身不由主地被人抓向艙內。周元耀駭得滿頭大汗,其時後隨兩船已趕過「海馬」這船尾,一左一右,分駛而進,將「海馬」這條船夾在中間。甘若輝悄聲道:「並行而駛,何時可了?終久要被他們瞧出破綻,不如將船放緩,擺脫他們,趁此大霧漫江,遮掩耳目之際,掉頭而下,順風順水,他們縱然發現,也追趕不及了。」

    周元耀搖頭說道:「這個不妥,雖然擺脫一時,風聲一漏,於鄒幫主大有干礙。」說話之時,連連搓手,心頭不勝焦急。驀然,艙內傳出一聲淒厲喊叫,令人心驚內顫。

    「海馬」周元耀暗叫不妙!只見左首船上撲來兩條人影,高聲吆喝道:「周舵主,羅香主何在?」

    甘若輝一聲長笑,人已飛起,迎向撲來兩人,烏金飛爪一式「怒龍攪海」舞起一團烏光芒雨。這一式不啻雷霆萬鈞,而且迅捷無倫,撲來兩人,身在凌空,瘁不及防中,被爪了個正著。

    慘嗥聲中,血雨噴泉,兩人身形墜向江心。

    轉眼,兩邊船上,一陣大亂,刀光劍影,紛紛撲向「海馬」周元耀船上。艙內忽閃出「神行秀士」金森,揚起一聲清嘯,迴旋江面,只見他身形迅若鬼魅飄風,袍袖揮舞,撲來之人半數均已震斃江中。

    「天鳳幫」手下登時震住!只見「鬼見愁」鄒七抓著蜷捆屍體,由艙內激射半空,中途一個轉折,似一頭蒼鷹展翅般,枴杖叮地聲響,注立在船首,目內威稜暴射,放聲狂笑!

    「天鳳幫」手下一見「鬼見愁」鄒七現身,均驚得面無人色,悚慄心寒……鄒七笑定,大喝道:「孩兒們,還認得老夫麼?」

    十年遠隔,滄桑易隔,然而「天鳳幫」手下泰半仍是老人,紛紛屈膝跪拜。

    江霧漸散,麗目長空,水面上映出萬丈金鱗,絢麗奇觀,兩岸青山尼翠,平唁阡陌,緩緩眼前掠過。

    雲帆漫江中,卻見三艘雙桅巨舟掉首靠左邊河灣內駛去,慢慢向接天蘆葦推進,野鴨驚起,噗噗蔽天而飛。

    夕陽傍山時,艙內耀出「鬼見愁」鄒七「神行秀士」金森及甘若輝等三人。他們身形一落在河岸上「神行秀士」金森因不欲捲入江湖是非中,將甘若輝付鄒七後,約期後會,告辭揚長而去。「鬼見愁」鄒七與甘若輝在暮露暗沉中,踏入燈火萬家的當塗縣城。

    這一老一少舉動形像各異,路人紛紛陽目。

    遊人群中,有一儒衫文士,步履安詳,向街心走去,鄒七神目如電,臉色一變!甘若輝發覺鄒七神色有異?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那儒衫文士是與自己兩人同向而行,只瞧得背影,步履瀟灑之極。

    忽聽「鬼見愁」鄒七在耳邊說道:「你知道那人是誰?他就是『鐵笛子』喻松彥,我老人家不好現身,在西門火神廟內等你,你可暗躡其後,瞧瞧他落腳之處,即速回報。」

    說完,即走入一條暗巷而去。甘若輝展出比常人略快的步伐,趕上前去,在喻松彥身後約莫兩、三丈距,才緩了下來。

    蒼穹緊星如織,皓魄光輝如銀,清風吹拂舒暢,傍晚時分,當塗縣城內充滿了詩意畫境,遊人淒有閒散的感覺,漫步街頭,開闊心胸,只有兩人心情有點異樣。

    「鐵笛子」喻松彥眉宇之間蘊含著極重的憂鬱,目光凝注,似在思索甚麼?甘若輝則為著內功拳譜引誘:心情有點激動,在喻松彥身後亦步亦超。

    只見喻松彥突拐向右側一條小巷走去,甘若輝隨著走進,發覺這條小巷寥無行人,月色映射將這巷子顯得異樣清徹,喻松彥拖著一長條人影,步履如飛,急促的落足微聲,在這靜若死水的深邃小巷,如一顆小石投入其中,清晰可間。

    甘若輝驀然收住腳步,知一貿然進入,躡隨其後,喻松彥江湖高手聽覺靈敏,必為他所發覺,稍一躊躇,入得小巷丈餘,四顧無人,雙肩一振,身如離弦之弩般躍落屋面,展出上乘輕功,向前趕去。

    他盡量不讓喻松彥脫開他的視線,忽見喻松彥在一華屋門首停住,用手拍打門環,生出叮叮之音。

    門「吁」地開啟,喻松彥一閃而入,甘若輝急向那座華屋瓦面飛竄落下,突身形一挫,蛇行鷺伏循著屋背走去,在天井之上定住,身軀平臥在兩道瓦隙中間,腳上頭下,微微昂首,只見大廳內燈光如書,喻松彥與數人超入廳內。

    「鐵笛子」喻松彥逕向廳內一張雲石檀木圓桌上首坐定,正在甘若輝視線之下,瞧得甚為清楚。

    燈光映射,喻松彥面如冠玉,神清目秀,三緇黑鬚低垂胸前,望之有如神仙中人。

    甘若輝不由暗暗驚奇道:「這人人品清氣絕俗,肅穆雍容,宛如鶴立雞群,使人見著即生好感,怎會是邪惡一流?聽恩師與鄒師伯說此人心術之壞,無以復加,可見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六個身著黑色長衫「天鳳幫」手下正襟危坐在喻松彥左右,只喻松彥目光微微掃視了一眼,面色凝重緩緩說道:「本幫現處於風雨飄搖之中,諸位舵主大概不知情吧?」

    諸人面有驚容!茫然不知所云……

    喻松彥微喟一聲道:「也難怪你們,喻某執掌幫務有手、仗著諸位老師及幫中弟兄同心協力,使『天鳳幫』威望江南,一帆風順,黑、白兩道均不敢正眼相視。」

    座上六人起立同躬身道:「全仗幫主雄才大略所致,弟兄們無功無能,幫主謬獎。」喻松彥示意六人坐下,淡淡一笑道:「只以承平有期,幫中弟兄未免怠情,不無失察之處,喻某這次出巡金陵,無意聞訊『金陵二霸』命喪雨花台,令人震驚。」說著雙目寒電暴射,在座各人不由達打數個寒噤。

    喻松彥冷笑一聲道:「想單家兄弟投效本幫有年,出力猶多,事誠恐為雄飛鏢局而起,單家兄弟系武林耆宿裘震坤降老前輩衣缽傳人,一身武學造詣精絕,楊永彪等人膚淺武技,非單氏兄弟對手,何況有幕阜相助、他們之死定是正派高手所致。」

    「喻某到達『金陵二霸』家中,得知單氏兄弟孤身前往兩花台,應涼州大俠甘氏之後所約,裘老前輩也隨後趕去,黎明時分金陵分舵前往探視,只見單氏兄弟倒臥血泊,雙雙濺屍,連裘老前輩也不知所綜。」

    案人面面相顱,只聽喻松彥又是一聲冷笑道:「不僅如此,還有更驚人的事咧!喻某心想雄飛鏢局或能知道『金陵二霸』死於何人之手?孤身前往鏢局以禮相見,陽楊永彪倒還誠懇,直認並未參與其事,不過事前在玄武湖畔見過甘氏後人與其師『神行秀士』金森,還有前任幫主神眼獨足『鬼見愁』鄒七。」

    在座詹人驚呼了一聲,其中一人大聲道:「幫主不是說過鄒七已然身故,怎麼還在人世?」

    「鐵笛子」喻松彥面上浮起憂鬱笑容,目內也閃出異樣奇光,領首答道:「鄒七死訊並未傳言失實,喻某怕楊永彪誤認,逕去玄武湖那家茶棚與楊永彪所言相同,不過那人雖是獨足,形像與鄒七判若兩人,姑無論是否,單氏兄弟必死在那獨足怪人與『神行秀士』之手,金陵分舵人手不少,事先亦未防恩於前,事後又未踩探仇人綜跡,仍然沉溺花天酒地中,喻某回到總壇,按律治罪。」

    喻松彥心中暗懷鬼胎,明知是「鬼見愁」鄒七本人,但有說不出的苦處。

    甘若輝聽進耳中,暗暗冷笑:心說:「今晚你倘與鄒師伯面對面說話,只怕你無置身之地了。」

    只聽喻松彥又道:「單氏兄弟陳屍雨花台,若置之不問,有失本幫威嚴;喻某趕赴江岸,欲覓巡江船隻,正巧上流漂浮數十屍體,均是本幫妄江舵上弟兄,這才南來此處,喻某細察屍體,從傷處推斷,出事地點應在當離不遠,眾位舵主,你們可有失察之罪?」

    六人驚得面無人色!噤聲不語……

    喻松彥拂袖而起,冷然一笑,說道:「姑念本幫大難方興,正需用人之際,有功折罪,無功兩罪並發,你們快去巡視水面,有無巡江一、二、三段飄浮船隻,或倖存兄弟,喻某還需趕赴一處,要事待辦,事了端返當塗聽取回報。」

    六人紛紛離座,五人馳奔飛出,只有黃面鼠鬚矮瘦漢子留下,躬身稟道:「幫主遠來,想必腹中飢餓,待小的吩咐廚下送上酒餚食用後,再離去如何?」

    喻松彥點點頭道:「邊舵主,你隨喻某俞二十年,你知喻某離開總壇,有什麼急務麼?」

    黃面鼠鬚漢子略一沉吟,才道:「幫主智計遠慮,行事莫測,小人笨拙,不能忖度……」

    喻松彥接口道:「你且猜猜看。」

    矮瘦漢於說道:「莫非幫主早知鄒七未死,欲邀請友好前來助拳?」

    喻松彥朗聲大笑道:「你誠知我心,想當年謀除鄒七大計,你與秦虎二人無不參與,不過你只猜到了一半,上月燕家堡慘遭瓦解『翻天掌』燕鴻奔來我處,喻某直問鄒七之事,燕鴻答稱鄒七在十年前被他誘陷地室,事後雖未派人前去查看,諒想死去多時了;喻某不信是真,因每一憶起鄒七之事,只感心緒不寧,一陣難以形容的不適侵襲全身,如鄒七不死,他年必會找上門來,自忖非其對手,邀請同道相助,又恐陰謀洩露,到那時喻某見不得人,正在無計可施,風聞武林三宗奇物『內功拳譜』落在江南,若能到手練成,天下無人可敵,鄒七找上門來也是無可奈何。」

    瘦矮漢子問道:「幫主是否探出那本『內功拳譜』下落麼?」

    喻松彥點點頭。

    瘦矮漢子大喜道:「那太好啦!幫主如成為天下第一,便可圖霸武林。」

    喻松彥眉頭微蹙,揮手道:「邊青,你不可打斷喻某話頭,喻某為此離開總壇,果不其然,玄武湖獨足怪人真是『鬼見愁』鄒七!」

    邊青大驚道:「真的?倘若鄒七逕赴總壇騷擾,幫主又外出,該如何區處?」

    喻松彥目蘊殺氣,冷笑道:「據喻某猜測,鄒七如未將那支犀角令符到手,有何顏面前去總壇?諒他在金陵現綜,屠戮巡江弟兄,目的不外引誘喻某趕來金陵,乘機勒逼犀角令符下落,哼!喻某是何等人?豈會落在他的算計中!」

    說著,微微一頓,往身旁取出一支令箭,交付邊青之手,道:「在喻某未返之前,你可代行職權,傳令搜索鄒七行綜,千萬不可與其為敵,必須穩住,喻某在此稍用酒餚,歇息至四鼓離去,無庸你在此,你去吧!」

    邊青躬身造退,回身向廳外飛竄而去。

    甘若輝心中一動!暗道:「我若將這支令箭到手,假傳使命,使天鳳幫自我殘殺,瓦解支離,逼喻松彥亡命天涯,鄒師伯便可從容收拾,事半功倍。」心念一動,輕悄悄的翻過屋脊,雙肩一振,破空斜飛旋身落下巷中。

    此時,皓月已隱入雲層,大地復又蒼茫,巷中沉黑無比,甘若輝眼力甚好,只見邊青一條黑黝黝的人影,已走出七、八丈外。遂緊迫了數步,口中喚道:「邊舵主慢走!」

    邊青聞言一征!收住腳步,飛快轉身,只見前頭一條身影電飛掠來:心中大驚,反手一按肩頭,龍吟聲響,青霞騰出,護住全身,低喝道:「是什麼人?」

    甘若輝本想趁著邊青聞聲回顧之際,摔然出手將他擒住,不料邊青江湖經驗太過老練,只好另設別法,掠到近側,倏然止步微微含笑。

    邊青仔細觀察來人形像,只覺面生得緊?不由起疑,高喝道:「你究竟是誰?有何話說?」

    甘若輝慢吞吞說道:「邊舵主不要起疑,在下白輝,是喻幫主新收弟子,方才幫主入內,命在下不得入內,囑在下相候邊舵主追隨效力,他老人家還須尋訪『內功拳譜』下落,嫌在下累聲,故將在下留此追隨邊舵主。」

    他自認這番說辭說得天衣無縫,其實破綻百出,但邊青一時之間也被懵住!「哦」了一聲,笑道:「原來是白老弟,既然幫主有命相隨邊某,那是求之不得,邊某現欲趕去江西,老弟,你我邊走邊談吧!」

    甘若輝答了一聲:「好!」兩人施展輕功,盡抄小路,到達城沿翻出城外,望江邊沙灘落下。

    月色又現,沙灘平潤潔白,大江湧現片片金麟,潺潺東逝,顯得無比恬靜、幽美。甘若輝看看四下無人,正待動手……

    突見邊青一式「燕子飛雲縱」耀開三、四丈,手中劍光一閃,冷笑道:「小子,邊某幾乎被你蒙了?你如是幫主弟子,豈有不帶你進門之理?小子你究竟是誰?實話實說,如有半宇虛言,令你伏屍邊某劍下!」

    甘若輝心頭一怔,暗說:「這邊青難怪喻松彥倚他如左右,休看他生得猥瑣,果然機詐思慎,不然,以一小小舵主,還能代行幫主職權?」

    他不愧為「神行秀士」金森傳人,機靈跳脫,念頭在腦中閃電掠過,朗聲大笑道:「邊舵主,難怪幫主對你稱賞不至,在下責是幫主新收弟子,舵主如是不信,聽在下將相隨幫主而來,一路經過詳情告知,邊舵主就不再起疑了?」

    邊青緊握了握手中常劍,冷笑道:「你且說說看。」

    甘若輝遂滔滔不絕說出,與喻松彥在廳中所說尤較詳細。

    邊青半信半疑?忖道:「看來倒不是假的了?怎麼幫主不准他進入是何緣故?」忽問到:「你相隨幫主同去『金陵二霸』家中,必然知道『金陵二霸』府第坐落何處?南向北向?府中還有些什麼人了?」

    甘若輝冷笑一聲道:「邊舵主,你可有點咄咄逼人了!在下雖然跟隨幫主同赴金陵,但幫主命在下留居客棧,怎麼知道單氏弟兄住屋南向北向?你既起疑,追隨亦是無用,在下還是趕回去見幫主吧。」說著,身形一轉,就要往回走去。

    耳畔聽得邊青高叫道:「老弟,慢走,愚兄錯怪了你。」

    甘若輝只覺體後微風颯然,暗哼一聲,兩足交錯一踹一旋「龍飛九天」衝霄而起,掉頭撲下,向邊青竄來的身行罩去,勢猛如鷹。邊青心中大驚!震腕出劍,掠起漫天寒星,身形一挪,斜閃三尺。

    甘若輝哈哈一笑,身形一仰,復又上升兩尺……

    邊青劍尖擦胸而過,倏地身子一頓,唆然落地,冷笑道:「邊青你今晚就認命吧!」

    邊青瞧甘若輝身形變化,高深玄詭,心知今晚凶多吉少,不由心驚膽戰,強笑一聲道:「小子,邊某早瞧出你形跡可疑?果然不錯,你要想從邊某手中討了好去,邊某從此絕意江湖。」說時,晃身「唆唆唆」攻出三劍。

    青虹閃掠,劍光震起一圈碗大青暈,顯然邊青對這把劍練得極見工夫,只見劍勢飄風,飛電湧前,尋向甘若輝胸前三處重穴。

    甘若輝哈哈一聲長笑,雙足一錯,倏然而動,形若鬼魅般輕輕脫出劍勢之外,左掌一沉,翻腕打出一股勁風,撞向邊青右腮。

    邊青慌不迭地撤劍,望回一抽,迅快無倫地迎向來掌削去。

    甘若輝武學絕俗,哪會把邊青放在眼中?左掌望外一送,右手五指閃電飛出,勁風嘶嘶,望邊青手中長劍抓去。

    邊青不禁駭出一聲冷汗!不料甘若輝武功這麼高?身形急撤,然而甘若輝這一出手,兩掌拾指如閃電般交錯攻去,身法更是疾若魅影,絕不容邊青有緩手之機。

    邊青身不由主地被甘若輝迫得連連退後,猛一咬牙,大喝道:「小子,邊某與你拚了!」長劍急出,橫揉猛刺,全不依章法……

    甘若輝一時之間,被他錯亂劍招,攻得有些迷惑難當?月色茫茫之下,在那廣闊平坦沙灘中,只見兩人兔飛鵠落,拚死殊鬥。

    甘若輝瞧出邊青心情,胡亂出招,哈哈一聲長笑,聲徹夜空,清撤悠揚。邊青愈打愈是心駭,被他這一笑,更是膽戰魂飛,驚見甘若輝雙足一彈,如同激矢離弦,沖天而起,閃電之間,摔然掉首,凌空撲下。

    這一式是「神行秀士」金森所授絕技「天河星瀉」威猛無比,邊青只覺一片重逾山嶽的勁風凌空壓下,身形閃挪呆滯,不由魂飛天外,忙橫劍望上一隔。哪知劍一出手,猛覺指痛欲裂,手掌一鬆,那柄劍登時飛起半空,隨著勁風已自壓體,氣血一陣激盪,眼前金花亂湧,閉目長歎一聲,等候身死。

    驀覺壓力一鬆,胸後被點了數指後,毫無動靜?忍不住睜開雙眼,只見甘若輝立在身前,面帶詭笑。

    邊青不由氣望上衝,大喝道:「小子,你敢羞辱……」辱字出口,猛感氣血逆竄,宛如萬蛇噬咬,身受之慘,任人無法忍受!

    可憐邊青眼睜得銅鈴般大小,額上冷汗涔涔落下,面上肌肉扭曲變形,身軀像一條軟蛇遂漸下挫,頹倒在沙灘中;繼之慘叫之聲,那音調之淒厲令人不可瘁聞,在這似水月夜中,更是使人汗毛筆立。

    甘若輝冷笑了笑,探掌在他懷中搜出那支令箭,藉著皎潔月色映視,只見那支令箭通體黃金鑄造,兩面各鑄有一隻鳳凰,上有八字:執法如山違令者死。

    甘若輝略一把玩,收置懷中,舉掌向邊青胸後一拍,那邊青全身酸痛立止,可是癱疾乏力,口噤不能出聲。只見甘若輝望著邊青答道:「只有委曲一點,在下尚須替你引見一位久未謀面之人哩!」說時,一把挾在脅下,如飛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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