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暉中,李仲華三人已趕出內長城紫荊關,到達一處險峻的要隘飛狐口,長城落日,景色崇麗無比,雉喋龍幡蜿蜓奧嶺峻峰之間,一輪紅日西墜銜山,托起滿天霞輝,五彩繽紛,雲霧繚繞於高山峰際,變幻無常,令人徘徊不能自己。
出得飛狐口,就是塞外,小五台山隱隱在望,群山縈迴,萬壑爭奇,小五台山因在佛教勝地五台山海拔較低數百尺,故名小五台山,其實此山擢奇競幽,雲海飄渺不比五台稍遜,尤其是在飛狐口關隘上眺望,只見一片孤城萬仞山,信天下之雄奇也。飛狐口內一列短街,數百家黃土所築的店肆,行人寥少得出奇,風勢特大,砂塵蔽日,幾使人睜不開眼來。
李仲華隨著一母一女走進一家低僅容人的住、食兩用的小棧房。
室內方桌上擠滿了環眼繞髯的漢回,正在喝酒談笑,見三人進內,登時鴉雀無聲,全都頻頻注目!因為瞽目老婦兩膝難行,又屋簷低矮,由李仲華及少女攙入落坐。
三人容顏都是與眾不同,老婦形似骷髏羅剎,少女容華絕代,李仲華翩翩濁世佳公子,器宇出眾,光耀儕輩,引起案人交頭接耳,紛紛談論,評頭論足,嗡然成嘩,尚有淫穢字眼夾在其間。
少女初時秀眉微皺,似甚厭煩眾人談論,後來亦置之淡然。
李仲華初涉江湖,此間氣氛與北京城茶樓、酒坊自是迥然不同,一切都覺新奇,不禁遊目盼望。少女之母端坐,死冰冰地神態甚是嚇人!
小二送上酒菜及兩大盤熱氣騰騰的蒸館。
此時,食客們又轉過諸題,只聽一張座上起了一個洪亮的嗓子,道:「今日,北京城掀起幾場大事,鬧得滿城風雨,可忙壞了六扇門中的狗腿子。」
「大哥!您說說看,讓咱們弟兄聽個新鮮。」
李仲華心中一動,不由循聲投目,只見靠牆一張長條桌上,坐了七、八個青衣大漢,肩頭都背著兵刀。但見一個滿臉刀疤、神情獰惡的大漢,飲了一口酒,笑道:「這事要從前天晚上說起——二更天時,步軍統領端魁之子端剛與二、三良朋醉酒游月歸來途中,在南下窪陶然亭附近撞見戶部李侍郎之子神色倉皇,端剛一見起疑?言語不合動起手來,不料一向文質彬彬的李侍郎之子仲華,竟然出手不凡?將自視武當嫡傳的端剛打得昏了過去,這一來又查李仲華擊斃府中賬房,盜去銀兩,又勒斃琉璃廠「宣和坊」店主及另一顧客,此事立時傳遍九城內外……」
李仲華不禁俊面微變……少女玉雪聰明,瞧在眼裡,看出八、九身邊少年正是大漢所談的李仲華,不由微點螟首,抿嘴一笑。
李仲華知少女已多半猜出他是誰?心中暗驚她察言辨色的本領,還裝做淡淡一笑。
其實少女也在疑惑他,為何殺死這麼多人?若在江湖鼠盜,是極為尋常的事,但他是個出身富貴之家,翩翩佳公子,此事便出人意料,大不尋常?
只聽那大漢接著說道:「正當狗腿子手忙腳忙之際,不料一波末平,一波又起,多格親王府中被竊去「和闐縷玉翠雲杯」當時府中四名名負都城的護衛全被格殺,經查出為『甘涼三盜』及『滇南一鬼』『三手夜叉』覃小梧四人所為……」
此刻有人接口問道:「這『和闐縷玉翠雲杯』有何奇處?值得『三手夜叉』覃小梧及、甘涼三盜』合力出手?」
「俺本來也不知此杯異處,適才見得堡主談起才知,堡主為此快馬飛奔京城去了,『翠雲杯』為目前武林名列三宗奇物之一,黑、白兩道人物莫不對這三宗奇物垂涎欲滴,故引起『三手夜叉』等人覬覦。『翠雲杯』盜去後,大內高手及六扇門紛紛追捕,不料在高碑店附近官道上發現『甘涼三盜』及『三手夜叉』覃小梧四具屍體,後胸均是受劇毒暗器突襲而亡;『翠雲杯』也失去,試想他們都是江湖中一等一黑道高手,凶名久著,黑、白兩道卻不敢輕櫻其鋒,一旦離奇無故而死,可見那人必是久未出世的魔頭……」
李仲華恍然悟出,必是「怪面人熊」宋其及「中條五魔」等人所為「三手夜叉」覃小梧四人之死,然而面前這少女也在搏鬥處露面,她說過那件珍物已得手,一定是指「和闐縷玉翠雲杯」而言,莫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宋其到手之物,又被此女得去……想至此處,不禁用眼一瞟少女,只見少女玉頰生春,梨渦帶笑,也在凝眸注視著他!
李仲華面上一熱,風快地別過頭去……
只聽有人問道:「大哥,您說話就是這婆婆媽媽的,究竟武林三宗奇物是甚麼東西?有何異處?咱們堡主久未出堡,為何一聽『翠雲杯』便兼程奔赴燕靈,為了何故咧?正題不說,你盡扯些閒事幹麼?怕別人聽去是不是?試想在伊家堡附近,有誰敢輕符虎鬚?」
滿面刀疤大漢縱聲大笑,道:「你有所不知,這三宗奇物關係太大了,堡主親口囑咐『翠雲杯』從此流落江湖,必得掀起武林一場大變,說不定伊家堡也將捲入漩渦之中,論說咱們堡主至今怕了誰?連昔年與堡主齊名的『羅剎鬼母』郝嬌嬌也懼怕咱們堡主三分,如今堡主離堡前,始終面上冰寒,可見此事重大,不容愚兄細說咧!」
李仲華忽聞此人說出「羅剎鬼母」郝嬌嬌時,老婦鼻中微哼了一聲,心料老婦必與「羅剎鬼母」郝嬌嬌有關,繼見少女面色凝霜,便料了個確實。
他從未在江湖露面過,武林人物他都懵然不知,但聞名釋義「羅剎鬼母」不是甚麼正派人物,他一猜出老婦是「羅剎鬼母」郝嬌嬌,不由心潮紊亂,良知與罪惡在天人交戰,他原定隨「怪面人熊」宋其而去,是為尋覓「幽山月影圖」方便,才肯下決定,但隨著少女去小五台山是漫無目的的,難道是為了美色所惑嘛?抑是不忍拒絕,這不是與先師遺命有違嗎?
不如趁機離開,一失足成干古恨,惡名遺世,為著何來?
想至此處,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發現少女秋水雙波像冷電般射來,似是為她猜出自己要離開她們的意思,眼光中有種乞求、哀怨神色蘊含在內,心頭微微一震!繼轉念到:「善惡之分,原在一線之隔,以名察人,未免太武斷了些;世人盡多偽善之人,與惡名昭著之輩並無二致,自己說亡命江湖,何不深入觀察?藉知他們心性、動機的所在,以做他日行道武林之張本。」
此時,店中食客不少又在對李仲華桌上這邊顱望,與其說是為著「羅剎鬼母」形態醜怪所致,反不如說是為了姑娘絕世艷麗容貌所吸引,比較實在,嘴裡尚高聲吐出淫穢字眼。
少女秀眉緊皺,目光中蘊有殺機……
忽然,店外走進兩個高髻道人入內,灰色道裝,瘦骨憐晌,背上斜搭著一柄寶劍,似是一雙孿生兄弟,眼內奇光流轉,只見兩道仿然大跨步入得內面,一眼瞥見「羅剎鬼母」在座,不禁相對驚凝的望了一眼,又別過頭來凝視在「羅剎鬼母」臉上,一瞬不瞬。
食客們見此情狀,也不由紛紛投射在鬼母身上。
「羅剎鬼母」雙目已瞽,雖在飲食,仍然雙睫合閉著,對兩道人澗燜賊視情狀,絲毫不知。
滓仲陣心內十分驚奇?低聲問少女道:「姑娘,這兩道人似乎與令堂認識……」少女急用眼色制止。
突見其中一個道人對同伴說道:「容貌已變,不知是不是她?」
另一道人答道:「且不論是不是她,我們出手試試看,一試狐狸尾巴就會露出。」
「羅剎鬼母」目雖失明,可是雙耳卻極靈聰,只見她兩眼略動了一動,便知她已有了準備。
忽然立在左首一道,緩緩抬起右掌,猛望「羅剎鬼母」胸前推出一股柔柔勁風。李仲華雖處在勁風邊緣,仍覺陰寒窒人,表面上似柔柔和風,但潛力甚強,不由大為凜賅。
只見姑娘一姚柳眉,右掌迅快地提出一掌,迎著那股陰柔勁風撞去「波」地一聲脆響,那道人登時「路、路、路」震出三步!
道人身形尚未定住,姑娘接著離座射出、電疾風飄,眨眼就落在道人身前,戟指嬌叱道:「你這牛鼻子好沒道理?無故招事生非,哼哼,若不是姑娘眼快,我母親豈不是喪在你的手中?」
那道人氣得面目變色,凶光稜射,皆因他剛才只不過打出五成真力,試試老婦究竟是「羅剎鬼母」否?哪知卻被年輕貌美的少女一掌之下,吃虧在這麼多人的面前,能不氣煞?
只聽另一道人冷笑道:「貧道兄弟『茅山雙劍』向不妄自出手,只不過試試令堂是否即是當年威震北陲的『羅剎鬼母』否?」此語一出,屋中立時嗡然如潮。
「昔年『羅剎鬼母』乘著貧道兄弟雲遊在外時,竟將茅山門下弟子屠戮殆盡,並將道院放上一把無情火,此恨此辱無時或忘,因此之故,貧道兄弟奔走江湖,搜索鬼母行蹤。」
姑娘鼻中「哼」了一聲,道:「這話只好騙騙無知無識的人,你們連『羅剎鬼母』形像都不知道,還要說鬼母與你們有仇?姑娘雖不識鬼母,但知她有一項規律,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你們連她本人都不識,她怎麼能找上茅山去?」
道人被說得面上一紅,獰笑道:「你連鬼母規律都知道,這麼說,你是鬼母傳人了?道爺今天打了小的,不怕老的不出來。」
原來「茅山雙劍」確是孿生兄弟兩人,只以雙劍江湖名頭甚大,漸湮沒其真名,長名「青靈道人」次名「青雲道人」與「羅剎鬼母」結仇之事,其實是「茅山雙劍」於理有虧。
「羅剎鬼母」有表弟創設鏢局,某次護鏢於途,路經太行山下「飛天鼠」錢彪下山奪鏢,怎奈藝不如人,當場被「羅剎鬼母」表弟削去一臂!
「飛天鼠」錢彪為「青雲道人」之徒,上山搬弄口舌,激使「茅山雙劍」代他復仇,一夜之間將「羅剎鬼母」一表弟滿門大小誅絕,傳至鬼母耳中,哀痛欲絕,一怒獨上茅山,正值雙劍外出未歸,氣憤之下,將雙劍門下弟子屠戮得乾乾淨淨,並放下一把火將道院全部燒燬,之後,又追索雙劍綜跡,不料被仇家暗害,致雙目失明,久雙足癱瘓。
然而「茅山雙劍」直至現在,尚不知「羅剎鬼母」為何屠戮他們門下之故?流水十年間「茅山雙劍」無日不想報得此仇,但鬼母從此失去綜影,鬼母平日行綜就飄忽不定,失明後,更是詭秘。
雙劍今在飛狐口見她,又與傳說中「羅剎鬼母」形像不大相同?只是她印堂間豆大紅痣是其特徵,儘管十年後鬼母面貌老去,形容枯槁,但此紅痣,依然如故,所以雙劍一見目光燜燜注視,但拿不準她是否就是羅剎鬼母」?
且說此刻姑娘間言,面色一寒道:「憑你們兩塊廢料,尚敢在姑娘面前發橫?姑娘還沒有把『茅山雙劍』放在眼中。」
「茅山雙劍」登時氣得滿面血紅,凶芒流轉,尤其是「青雲道人」方才吃了姑娘一次虧,更是額上青筋暴起。
在理說「茅山雙劍」在武林中極負時望,尤其是「白猿劍法」堪稱海內聞名,雖說不上登峰造極,但其輕靈詭打算得上一絕;以他們兩人偌大的名望,極不願與姑娘動手,不勝則英名付之流水,勝之又不武,落個以大欺小的惡名;不過「青靈道人」一時被激,說出此話,要想收回可來不及了!
當下「青雲道人」嘿嘿冷笑道:「好,好,既是姑娘不把『茅山雙劍』放在眼中,想必是高人手下?貧道不才,趁此機會討教姑娘絕藝。」
姑娘還未啟嘴,只聽得一聲大喝出自伊家堡滿面刀疤的大漢口中,他說:「外面場地甚大,正好過招!俺伊家堡『花面狼』李貴願做公證。」
「青靈道人」「哦」了一聲,道:「李老師,貧道兄弟十餘年未見伊堡主,諒他俠駕安好?煩見著伊堡主時,便說貧道弟兄致意。」
「花面狼」李貴哈哈豪笑道:「好說,道長等英名俠事,敝堡主時常談起,在下心儀已久,道長請吧!」
姑娘明澈如水雙目怒視了「花面狼」李貴一眼!
「茅山雙劍」成騎虎之勢,又不好當先走出,只是目瞪著姑娘。
「羅剎鬼母」始終閉緊雙目,面如止水,毫不動容,在她而言,何嘗不欲制「茅山雙劍」死命?無奈須回小五台山治好雙目、兩腿要緊,此時此地不容她妄自出手,恐怕引來強敵,致前功盡棄。天色已晚,店夥燃起羊油巨燭,昏黃光芒閃爍不定,店內案人面色無不屏息緊張萬分。
突然李仲華立起,向「茅山雙劍」拱手微笑道:「道長出家清修之人,怎能與婦女逞強鬥狠?傳將出去,豈不貽笑武林麼?」
「茅山雙劍」求之不得有人轉圓,落得自下台階;「青靈道人」正愁啟口……
姑娘望著李仲華白了一眼,道:「要你管閒事幹甚麼?姑娘今晚非要教訓教訓兩個牛鼻子,看他們下次尚敢不敢無事生非?」其實姑娘早知雙劍與其母彼此怨隙之事「羅剎鬼母」始終不動聲色,便知其母硬行隱忍,有說不出的苦衷:心想不如自己出手,了卻其母心願。
李仲華不明此故,被姑娘一句搶白,幾乎面紅耳赤,楞在那裡,下不了台。姑娘見他這等情狀,於心不忍,不由嫣然一笑,道:「你留在這裡,照顧娘吧!」說著,別過面來,對著雙劍冷笑道:「莫非還要姑娘拉著你們鼻子走嗎?」
「茅山雙劍」氣得只是陰惻側怪笑,一律身大跨步而出,隱隱聽見「青雲道人」冷冷道:「這丫頭,真不知天高地厚?」
這時,姑娘又望著李仲華嫵媚地一笑,低聲道:「請你陪陪我娘,等會兒我再謝你。」說時輕碎蓮步,娉婷走出。
店內眾人為圖看熱鬧,走了個一乾二淨,店內只剩下鬼母與李仲華雨人。李仲華被姑娘兩笑,笑得飛神落魄,只覺姑娘芙蓉如面柳如眉,回眸一笑百媚生,說不出含情干種,儀態萬方。忽聽「羅剎鬼母」一聲輕歎道:「年輕人,你現在可知老身是何許人麼?」
李仲華忙道;「晚輩已猜出八、九,只是不敢妄稱老前輩名諱。」
只見「羅剎鬼母」枯搞臉上泛出一絲笑容,道:「雲娘這丫頭,從來未有男人獲她青睞,想必是你定有可取之處;只是這丫頭易犯小性,你得提防一、二。」說著頓了一頓,又道:「老身會照顧自己,你去看看雲娘吧!」
李仲華也自覺得與瞽目老婦相對而坐,索然無味,巴不得有此一說,聞言大喜,忙拱手道:「敬道老前輩台命。」三步趕做兩步,跨出門去……
月華正濃,瀉地成銀,門前黃澄澄寬敞大道上,兩旁觀戰的人不下七、八十人。郝雲娘俏生生地立在場心,盈盈含笑道:「請問兩位道長怎麼仃法?是一對一,抑是兩位合手聯攻?姑娘無不奉陪。」
要知姑娘一身所學,兼具正、邪之長,這話本是她真心之言,可是「茅山雙劍」聽在耳中,直覺分外不受用,他們兩個也是一派掌門,行道江湖以來,無人不對他們敬仰三分,今日碰上姑娘,說話極盡侮蔑為能事:心中氣憤冒火,尤其是「青雲道人」心胸狹隘,聞言冷笑一聲,蓋地凌空飛撲,探手暴伸,疾如電射般,向姑娘皓腕扣去。
「青雲道人」出勢奇快,而又做月弧形方向,手法之奇詭不用說,單這進選身法之巧,令人歎為觀止,李仲華看得手心沁出汗珠,耽心姑娘會傷在這種奇妙手法之下。
姑娘見「青雲道人」電射撲到「嗤」地一聲輕笑,說:「你要拚命,姑娘定會成全你。」說時嬌軀一側,讓過來掌,不退反進,羅袖微飄,人已到了「青雲道長」身後,迅快雙掌交錯擊出,身取「青雲道長」「精促」「啞門」穴,摔然出手,奇捷無倫。
勁風襲在「青雲道長」腦後時,「青雲道長」這才知道姑娘並不是容易打發的,當下右足迅快地滑前一步「犀牛望月」上半身一停,雙掌望上撞去。
這一撞上,姑娘就得立時斷腕!姑娘這一身所學,實不可小視,尤其是身法之詭快,江湖高手難有幾人可望其項背;猛然問一串銀鈴笑聲頓起,只見姑娘兩手瘁縮,人已盤旋而起,雖只三、四尺高,可已電輪飛轉打了七、八個盤旋,只看得眼花磕亂,神奇莫測。
「青雲道長」雙掌撞空,但覺雙目暈眩難耐,登時大驚!他真識貨,看出姑娘施展的是「天魔亂舞」身法,若不及早躲避,全身都得暴露掌擊之下,雙足一沉,立展「臥著巧雲」倒竄了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青雲道長」仰面激射出去之際,忽見姑娘身形也平行跟射而去,左掌疾伸而出,向「青雲道長」右臂「曲池」穴砸去。
「青雲道長」足才一沾地,忽見姑娘左掌如電射般砸到,魂飛之下也顧不得丟臉,足跟又一使勁,再激射退去。
姑娘「格格」一聲嬌笑,左掌仍如附骨之蛆跟到,凌空平飛速度未滅更快,右掌倏然而出,掌心向下奇快的一沉,望「青雲道人」左胸「乳根穴」按下,認穴奇準,手法狠毒凌厲,看得旁觀諾人張口結舌。
一旁掠陣的「青靈道人」面色勃然大變,姑娘的凌空飛攫身法神奇不說,僅姑娘左掌手法,卻是邪派絕學「夜叉噬骨掌」右掌又是「大金剛手印」這是正、邪兩派絕藝,怎會同現出在一少女身上?不由大驚!若不出手搶攻,師弟難免喪生,一聲大喝,踩足飛去。
只見一股耀目青芒向姑娘身上劈去,原來「青靈道人」騰身之際,已把背上長劍掠在手中。高手過招,防重於攻,自身可能被突襲之處,無不在戒備之中,姑娘何能例外?冷笑一聲,縮腰挫腿,突然雙足猛彈,只聽得「當當」兩磬,青靈長劍已被踹得二泛,手腕發麻,姑娘藉一踹之勢,如同飛矢般,沖天而起,突又一變為頭下足上,雙掌「銀龍抖甲」向下二泛,勁風嘶耳地望「青靈道人」雙腕拿去。
那邊「青雲道人」乘此緩氣之機,肩頭長劍急掣在手中,雷厲電閃地向姑娘攻出三招,三點腕大金星,分攻姑娘胸後,三處大穴。
虧得「青雲道人」有此一舉,因為姑娘身形變化甚速「青靈道人」手中長劍被踹沉還未來得及升舉,只見姑娘雙掌如電閃般向自己腕脈襲來,不禁心中大駭,暗說:「看來,今晚『茅山雙劍』不能全身而退了。」
突然,姑娘雙臂一縮,身形斜出,避開「青雲道人」襲來三招,旋身一掠,飄出八尺之外落下,☆掠吹亂了的髻發,輕笑道:「姑娘只道『茅山雙劍』有何過人的能耐?原來也不過是泛泛之輩!」月色之下,綽約若仙,風髻霧鬢,宛若廣寒仙子。
『茅山雙劍』心頭只是驚疑萬分,實在看不出姑娘是甚麼來歷?僅僅是幾個照面之下,無論身法、掌式都暗含正、邪兩家之長,著著都是攻人必救,而且潛力驚人,自己兩人在武林中聲望、地位,勢不能示弱一走,何況又未必能走得了。
「青雲道人」暗中思索制勝之機,而「青雲道人」眼角瞟李仲華在身外一丈五、六處,雙目凝視著姑娘,如癡如醉,不由思出一著毒計,暗對「青雲道人」嘴皮動了幾動。
「青雲道人」一點頭,突然一長身飛出,劍尖平伸,堪堪到得姑娘身前,右腕猛震,震出九點寒星攻去,風雷嗡然「青雲道人」亦隨著飛出,才出得兩尺,驀地一個大轉彎,成直角方向,左手迅如電光石火,疾望李仲華抓去。
姑娘也正在凝神蓄勢,等候雙劍襲來,瞥見「青雲道人」劍震九點寒星,距她胸前數寸時突然嬌軀一閃,讓開對方劍勢,右腕二泛,雙指疾駢一指「梅蕾雜枝」點向「青靈道人」劍尖。
只聽「靜掙」兩聲「青靈道人」手中長劍被震得蕩了開去,感覺一種從來少見奇猛無儔的潛力從姑娘兩指彈出,手腕疼痛欲裂,一個把持不住,長劍立時震得飛出手外,一溜寒光,逕向屋瓦墜去。
原來姑娘雙指彈出「七陽真力」這種真力是渤海曬珠島之崇奧博大之絕學,五十年前曬珠島島主在太湖鄧尉山上初試「七陽真力」三招之下,將西域魔僧打得腕骨全折,吐血而逃,呂梁山十二全真,劍毀人亡!
經此一役,曬珠島主聲名大噪,威震海內,武林中尊稱「海外一隱」但這「七陽真力」僅只用過一次,江湖中無人知曉,姑娘所學不過皮毛而已,不過「茅山雙劍」還是禁受不住。
「青靈道人」長劍這一脫手,姑娘眼見「青雲道人」飛向李仲華,不禁芳心大急,嬌呼道:「李兄,留心暗算……」
李仲華正凝神觀察姑娘與「青靈道人」見姑娘空手對敵,大為放心,全部心神均關注在姑娘身上,對「青雲道人」突然轉向襲來,竟懵然無覺?後至姑娘開聲已是不及,奇猛勁風已然襲迫身上,眼前人影一晃,李仲華一隻右腕被「青雲道人」扣了個正著,勒腕生痛。
李仲華不禁激發人類求生的本能潛力,腕一被「青雲道人」拿住,左掌即穿管飛出,迅捷無此地打出一股奇猛無儔的掌勁。
「青雲道人」萬不料對方被他扣住,應變竟如此迅速?大出意外!若被他掌勁打上,定是骨斷筋裂,迫不得已鬆了拿住對方的左手,身形一晃,長劍急掄,揮出一片扇形寒光削去!
哪起居罄一日一夜間見識大為增強,左腕一撤,右手五指迅如電光石火地飛出,斜襲「青雲道人」執劍右肘戳去,並發出五縷勁風,嘶嘶做響。
李仲華兩招攻出,著責神奇莫測,宛如一代武林名手,全然不像初涉江湖的無名小卒。
郝雲娘看得發怔,星目中吐出一片欣喜光輝,梨渦嫣然。
「青靈道人」自長劍飛出後,含愧引退,耀在一旁,他們兩人本意看出李仲華與姑娘是一對愛侶,由「青雲道人」突襲制住李仲華,引得姑娘心神不能貫注,自己才能制勝,保全英名;料不到姑娘武學竟然高出自己太多?不但突襲無功,連長劍也震得出手,更不過李仲華挽轉逆局,兩招之下,將乃弟迫於危境,一陣凜駭猛襲胸際!直思不出這一男一女是何來歷?又想不到有何全身而退之策?一時只感無名的悵惘,千絲萬縷湧上腦中。
且說李仲華五指飛出之際「青雲道人」已看出來招蘊藏無窮巧妙。他久歷江湖,又是一門尊長,甚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立覺不能硬拆「蹬!蹬!」退出兩步,倏又竄上,竟施展茅山「斷魂劍法」連環九劍,一時之間,劍光大盛,匹練耀目紛紛攻去。
李仲華也不知自己今晚是怎樣的?神威天生,得心應手,與自己往昔閉目瞎練、錯誤百出的情形回然不同,不由信心陡增,五指突然二泛,改戳為按,身形倏然而動,衝霄而起,就像一條神龍似地,半空中略一盤旋,冷笑聲中,身軀轉折向「青雲道人」當頭撲下。
這時連素來狂妄的「青雲道人」也居然驚得面無人色,只覺排雲激盪的勁風已籠罩全身,長劍振腕乏力,此刻的他,不但無法招架,竟惶然不知由何方閃避?何況又不容他思考,驀覺胸前一重,當胸已著了一掌。
慘叫聲中「青雲道人」身形已電射往東逸去,那旁「青雲道人」早已知機,趁著姑娘不注意時,也溜之大吉。
李仲華飄然落地,英姿颯爽;此刻,他在采人眼中已是一個武功高深不測的能手。
姑娘芳心只是訝異不置?直猜不李仲華此時為何有此功力?也難怪她有此想,一個人武功永遠是循序漸進的,也不會一天之內有很大的差異,不然何至於被其母「羅剎鬼母」「白骨陰風掌」所傷?
至少應該能夠避開的,但他沒能閃避,這又是甚麼理由?何種管解,都不適合於李仲華身上。
李仲華自己感覺到這近乎是奇跡,但連貫性的想到四年半練武,總算是沒白費,從遇到先師後,先師對他是唯一知己,嚴師而兼具良友,所缺憾的,先師終日愀慷病榻,只能在病榻上口授,用竹筷比劃一些武學中精妙變化,而未能教他實用,每每有事倍功半之感,加以他回得家去,受不慣其父母冷漠神色,是以他終日心情鬱鬱寡歡,阻礙了他對上乘武學的悟徹玄奧。
如今呢?心情卻大不相同,海開天空,任我翱翔,像一隻被人囚養龍中金絲烏一旦恢復了自由,又獲得一紅粉知已,至少在他的想法是如此,將壅塞已久的智慧又開始透洩出來。不過他始終不相信自己擊敗「茅山雙劍」之一的「青雲道人」即使這是事實,他的想法那不過僥倖而已。
其實也可以說是僥倖「茅山雙劍」入得店來:心頭陰影中卻多了一個功凌當今黑道高手的「羅剎鬼母」他們不知道「羅剎鬼母」兩目失明,而且兩足已癱,與姑娘交手時竟分心「羅剎鬼母」會突如其來的暗襲:心靈上的作祟,功力上則無異大大打了一個折扣!他們若然知道,卻也不會輸得這麼快哩!
這時姑娘蓮步生波走來,凝空望李仲華嫵媚一笑,道:「我真走了眼啦?看不出你竟能打敗名負當時的茅山『青雲道人』!」
李仲華俊面赧然一紅,囁嚅著道:「姑娘謬獎,在下一點微末技藝,怎能與姑娘相比?就拿方才姑娘一手彈指飛劍,堪稱蓋古凌今,在下實在是望塵莫及。」
姑娘被說得心中一甜,哪有女孩兒家不受奉承的?心說:「這少年很會說話,人也長得俊逸不群,丰神如玉,但不知母親會不會喜歡他?」她憶起自懂事以來,就沒瞧見其母對任何男人假以顏色;尤其是年輕英俊的男人,從她老人家失明以後:心情更為暴躁,聽出是男人聲音,即會出手傷他,雖然居處隱蔽得很,極少人知,即令是全不懂武功的俗人,也會……
她想到此處,不敢再往下想去,含情脈脈一笑,道:「不要說得那麼好聽,誰知你是不是真心話?走!我們看娘去。」嬌軀一晃,望店內走去。
「我們」這字眼進李仲華耳內,有一種神秘的感覺,足下也飄飄欲仙地隨著走去。伊家堡「花面狼」李貴這一夥人,早走得無影無綜,他們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何況李貴事先分外與「茅山雙劍」套近呢?食客們猶自逵巡不前,誰也不敢草率跟著進店,紛紛低聲談論著……
月華籠罩大地,遠山近郊卻蒙上了白色披紗,霧裡看景,帶有一種神秘的美態。暮春季節,在北國晚風依然料峭,寒意襲人,吹起地面的塵砂,卷颶半空,又落向屋瓦沙沙作響。這一切都是自然的現象,方纔那場人為的一幕,趨於寂減,剩下的只有砂土上凌亂的足跡,像逝水東流,過去的不會再發生,可是在人們的心中卻是深深的烙痕,尤其是「茅山雙劍」……旅店窗隙中透出幾線昏黃色燭光,在清澈月華之下,黯淡失色。
忽然店內姑娘傳出一聲驚叫:「娘……」
意味中,又有甚麼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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