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詩 正文 第五章 借刀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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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蓉山莊表面上鎮靜如恆,像一泓死水般平整無波,其實莊內劍拔弩張,蓄勢戒備群邪來犯。

    漕河鎮黑白兩道人物頻頻來往,多半持觀望態度,待情勢演變再作行止。

    太湖一劍匡道揚日來陰霾的臉色不見眉宇開朗,他雖出身少林,但不願將少林牽入這場是非中,他命人持柬貼邀約友人來此相助,挽救這場殺劫。

    斜陽一抹,透過葉隙,射人大廳,顯得昏暗慘淡,匡道揚獨在大廳內閉目沉思,心緒異常矛盾。

    後面突走出一個小婢,稟道:「莊主,小姐與少莊主等人傷勢大見好轉,已可坐起說話及啜飲少許米汁。」

    匡道揚聞言大喜,立即隨著小婢進入後院探視。

    呂松霖與秦婉玲正在畫室對奕,凝思落子,忽聞門外匡道揚宏亮哈哈大笑道:「兩位神仙佳侶,老朽羨慕之至。」

    話音中匡道揚已跨步進入。

    呂松霖一推棋盤與秦婉玲雙雙起立相迎。

    匡道揚道:「小女等人蒙少俠伉儷施救,才得死裡逃生,老朽特來致謝。」

    呂松霖微笑道:「不敢,令嬡等三日後必可全愈,在下與拙刑明晨就要告辭。」

    匡道揚聞言失望之色現於眉字,道:「賢伉儷不能多留數日麼?萬一藍衫文士再度來犯,施展毒掌,恐敝莊無一倖免。」

    呂松霖沉吟一陣,歎息道:「莊主為何涉入此場是非中?在下始終不明白。」

    匡道揚目光一黯,道:「兩位請坐,待老朽詳敘經過,事誠非得已,目前更是騎虎難下。」說著欠身坐下,又長長歎息一聲道:「老朽自隱居芙蓉山莊,未免靜極思動,一年前起意作華山之遊,華山之勝,秀在骨中,老朽夜宿毛女洞中,沉睡之中,忽覺有一物猛噬老朽右臂,老朽夢中痛醒,見一身長八尺,粗如兒臂鐵鱗毒蛇蜿蜒出洞,老朽拔劍躍起一揮而下,怎奈此蛇猛竄而出一擊成空,臂上蛇毒亦趁隙侵入脈絡,神智一陣昏迷,仗著老朽內力純厚,勉強封住心脈雖能不死,但仍是四肢癱瘓,半呈昏迷。

    拂曉時分,幸遇一武林人物偶經路過,發現老朽,立即抱往他的居所施治。

    治癒老朽後,才得知所遇得一罕有異種毒蛇,名謂七星斑甲,毒性劇烈,如非遇上此人用以毒攻毒之法,雖靈丹仙藥也無法挽救性命……」

    呂松霖詫道:「此人是誰?何謂以毒攻毒?」

    「此人系百毒化身,以他本身劇毒真元輸入老朽體內,融合蛇毒吸收,無異增加此人功力。」匡道揚搖首歎息道:「兩位當知此人的大名,此人即是近日武林中眾所矚目的金獅毒爪商六奇。」

    呂松霖與秦婉玲相顧錯愕,須臾呂松霖搖首道:「恕在下見聞淺陋,未曾聽過金獅毒爪其人。」

    匡道揚深信兩人是一對神仙眷侶,只絲毫未起疑,慨歎一聲道:「老朽是無恩不報,當時老朽說過只要他如有所命,在所不辭,商六奇微笑了笑道日後有緣再說吧,老朽告辭返回太湖,不想半月前商六奇突然來訪,欲老朽相助覓獲紫府奇書,本來此事極為慎秘,豈料老朽在岳陽近郊擒來崔瑚時適為人目擊,於是風聲傳播甚速,竟帶來敝莊一步危難。」

    呂松霖道:「目擊莊主擒走崔瑚那人是誰?」

    匡道揚搖首道:「這就不知了。」

    呂松霖默默忖思,暗道:「一定是七星幫主,這七星幫主既然目擊,何不下手劫走,依我忖測,七星幫主功力未必遜於匡道揚,她為何不如此做,令人費解。」微笑問道:「當時就是莊主一人麼?」

    「尚有金獅毒爪商六奇。」匡道揚答道:「崔瑚率領手下十七人,倉惶逃奔,商六奇武功委實辣毒怪異,一霎那間十七人悉數喪命在他那一雙毒爪之下,由老朽獨自絆住崔瑚,如非他適時聯手阻劫,還不易擒住崔瑚呢!」

    呂松霖恍然大悟,暗道:「原來如此。」偶與秦婉玲目光相接,發現秦婉玲目中有一種失望異樣神光,忙道:「如依在下推料,崔瑚定不在貴莊。」

    匡道揚點點頭道:「為金獅毒爪商六奇帶去!」

    秦婉玲忽嬌笑道:「怎麼在漕河清風居外得自傳聞,說是骷髏魔君田雨蒼自金天觀劫走三卷紫府奇書,投奔莊主,可有此事麼?」

    匡道揚點點頭道:「事出有因,其實是雷震子將田雨蒼等人囚禁在觀後石府秘穴中,經商六奇前往金天觀,搜覓紫府奇書,無意救出及震破一方石壁,紫府奇書就在此石壁內。」

    泰婉玲道:「如此說來,田雨蒼亦不在貴莊,但不知三卷紫府奇書真偽如何?」

    匡道揚道:「不錯,田雨蒼並不在敝莊,書之真偽更無從辨別。」

    呂松霖歎息道:「莊主何必代人受過,把話說開使武林群雄明白,免遭無妄之禍,不過莊主絕不會如此做。」

    匡道揚哈哈一笑道:「事到頭來不自由,老朽既應允商六奇相助,怎可反覆無常?」

    呂松霖道:「商六奇現在何處?他怎能目睹貴莊危如累卵,無動於衷而置身事外!」

    他說話甚有技巧,不使匡道揚起疑。

    匡道揚苦笑一聲道:「狡兔三窟,老朽也不確知,只知在雲台山……」

    驀聞門外起了一聲陰沉的冷笑,森寒澈骨,只見人影一閃,門首立著一個瘦骨嶙峋老叟,鬚眉如銀,禿額凹睛,目中射出兩道懾人綠焰。

    匡道揚一見老叟,哦了一聲,立起面露笑容道:「商大俠,小弟替你引見兩位武林奇……」

    話尚未了,老叟目注呂松霖,陰森一笑道:「你探聽老夫住處是何用心?」

    呂松霖面色一變,霍地立起,冷笑道:「諉禍於人,自己置身事外,怎似成名人物,在下不屑答話。」

    匡道揚暗道:「要糟!」

    果然,商六奇冷哼一聲,伸臂出爪,疾逾閃電向呂松霖抓去。

    嘶嘶破空,尖銳陰寒澈骨暗勁撲面而至。

    呂松霖劍眉猛剔,翻腕探臂,一招「驪龍探珠」拂迎而出。

    商六奇見呂松霖出式玄詭絕倫,不禁暗道:「難怪這麼狂傲,須知功力愈高死得更慘。」

    抓至半途竟化為掌,暗蓄十二成內家毒勁按下。

    匡道揚見狀大驚,忙道:「商大俠不可……」

    「啪」的兩掌相接,勁風四濺,兩人各自沉樁紋風不動,只覺一支右臂被震得一陣灼熱飛麻。

    商六奇目露狠毒之色,嘴角噙著一絲笑容。

    呂松霖面寒如冰。

    秦婉玲芳心怦怦直跳,只聽商六奇冷笑道:「毒性已侵入內腑,還不乞憐告饒。」

    呂松霖沉聲道:「來必見得!」穿臂外引,兩指如戟拂點而出,疾逾流星,幻出無數指影,點向商六奇週身穴道。

    這一招幾乎包含了正邪各派之長,精奇詭異,似虛還實,神妙莫測。

    商六奇大感心中駭凜,大喝一聲,足踏子午連環步,揮掌折攻,招術辛辣淒厲,眨眼之間已攻出九招。

    那知呂松霖原式不動,卻變化無窮,點透勁風不離商六奇腕臂關節要穴。

    匡道揚雙眉濃皺道:「商大俠,這不是叫小弟左右為難麼?」

    忽聞門外高聲道:「匡師伯,莊外群邪畢集,指名須莊主同一商六奇之人當面答話……」說時只見一個虎頭燕額,貌樣威武大漢疾閃而入,見商六奇與呂松霖兩人拚搏不禁一怔。

    商六奇與呂松霖倏地身形一分,停手不攻。

    大漢雙眉皺了皺,向匡道揚道:「群邪情勢洶洶,小侄因知本莊未有商六奇其人,是以飛報師伯定奪。」

    匡道揚神色微微一變,道:「群邪以何人為首?」

    「金天觀主雷震子!」

    金獅毒爪商六奇身形疾晃,掠在大漢身前,望了大漢一眼,向匡道揚道:「此是何人?怎麼商某不識?」

    匡道揚暗道:「此人怎麼如此多疑。」忙道:「小弟師侄乃少林俗家弟子姬鳴梟,商大俠是否要去莊外面會群邪,紙終久包不住火,小弟只能退兵一時,非長遠之計。」

    商六奇陰惻惻一笑道:「商某就是為了雷震子而來,走!」身形疾掠而出。

    匡道揚搖首輕歎一聲,躍向門外而去。

    姬鳴梟未立即隨出,左掌一伸。

    呂秦兩人只見姬鳴梟掌內托著一枚七星制錢,不禁一怔,呂松霖道:「幫主有何吩咐?」

    姬鳴梟低聲道:「幫主急往查明崔瑚及附錄何在?」

    呂松霖道:「現不在芙蓉山莊,為商六奇擒去,尊駕速通知幫主,商六奇巢穴在雲台山中。」

    姬鳴梟立即轉身疾掠出去。

    呂松霖不勝訝異道:「七星幫主必非常人,少林門下均被網羅。」

    秦婉玲避而不答,盈盈一笑道:「賤妾有意出莊外一探究竟,不知相公意下如何?」

    呂松霖頷首道:「也好!」

    秦婉玲忽目注呂松霖,秋水雙眸中隱含憂慮之色道:「方纔與商六奇對掌,相公可曾受傷麼?」

    呂松霖搖首微笑道:「未曾受傷,事先有防,將他那掌力所吐毒勁卸開去,繼則盡量不使他那毒爪沾身,先發制人……」說著,低喟了一聲,接道:「再要拚搏下去,我未必能有制勝把握,看來今晚群邪必在商六奇金獅毒爪下傷亡不少。」

    伸手牽秦婉玲疾躍而出。

    莊外廣坪上,黑壓壓一片聚立著群邪,屏肅無聲,忽聽一個語聲揚起:「匡道揚來了。」

    數十百道目光齊齊向前注視,清冷月色下,只見莊門內,匡道揚率著十數人如飛奔來。

    轉眼之間,匡道揚等已至近前,抱拳微笑道:「不知金天觀主呼喚匡某,有何指教?」

    金天觀主跨步而出,略一稽首道:「事實已明,貧道並無他求,只須交出商六奇田雨蒼崔瑚等人及紫府奇書,一場干戈立時煙消霧散,不然芙蓉山莊即將夷為平地。」

    匡道揚怒氣上湧,沉聲道:「恕匡某無法應命,武林規矩,勝者為高,觀主只要勝得匡某,自然件件遵從。」說時反手伸向肩頭,一道墨虹應手而起。

    雷震子不禁一怔,似是畏懼那「墨霜」劍,道:「各憑真實武功分一高下,也還可說,施主仗犀利寶刃,有失英雄氣度。」

    匡道揚道:「觀主是想激使匡某棄此「墨霜」劍不用,換過一柄平常長劍麼?哼,只伯未必激得動匡某。」

    雷震子身後突掠出一個手執一雙三陵鋼鞭大漢,大喝一聲道:「觀主暫且退後,待俺姚豹會會匡老兒。」

    一掄手中鋼鞭,出招「四方風雨」,展起漫天鞭影,呼呼如山向匡道揚打去。

    匡道揚身後洪斌疾躍而出,振刀猛接。

    雷震子面色一變,用手望後一抬,拔劍出鞘。

    金天觀道眾疾逾流星奔出,將匡道揚圍在當中,引著劍訣,一俟雷震子令下立即進攻出手。

    雷震子目吐精芒,冷笑道:「施主如不棄劍束手,僅憑血氣之勇,恐無法留得性命在!」

    突聽距身三四丈外,一株參天古樹上,飛出陰寒冷笑道:「只怕未必!」

    樹上紛紛疾落下十餘人,正是骷髏魔君田雨蒼、六盤殃神蘇衙、黑白無常、鬼谷三靈中二靈等群邪。

    田雨蒼電射飛落在雷震子身前,哈哈狂笑道:「真是萬事不由人計較,眼前你有何話說?」說著雙掌狂攫出去。

    雷震子冷笑一聲也不回答,長劍一揮,灑出寒星漫空,襲向田雨蒼,匡道揚乘機躍出圈外。

    田雨蒼施展九轉挪移身法飄忽如風,兩臂攫拿如電,招式辛辣之極。

    六盤殃神等人,各擇道眾紛紛猛攻而去。

    廣明法王見情勢不妙,宏聲高喧了一聲:「阿彌陀佛。」率著門下九尊者及太行五燕搶撲而出。

    才奔出三步,忽見匡道揚之後現出一個瘦骨嶙峋,鬚眉如銀禿額老叟,騰身奔空,掉首「飛鷹攫兔」撲下。

    首當其衝的廣明法王第三尊者怒目金剛吉丙,只覺一股陰寒如山氣勁凌頭壓下,不禁大驚,喝道:「鼠輩……」手中一柄銅錘往上貫出。

    那知喝聲未了,凌空撲下的金獅毒爪商六奇冷笑一聲,右掌疾抓住銅錘,左手五隻毒爪已從吉丙面目拂下,抓開胸膛插手一掀。

    只聽怒目金剛吉丙發出一聲淒厲慘嗥,仰身倒下,胸口鮮血噴起如泉。

    商六奇身未落地,奪自吉丙手中銅錘,疾逾閃電又向另一尊者磕下。

    爆音聲中,那名尊者立時顱裂漿濺,慘死非命。

    這不過彈指間事,廣明法王見狀心神大震,猛喝道:「你是何人,這等心狠手辣,饒你不得。」雙袖疾拂出一片如山洶湧潛勁。

    商六奇哈哈大笑,身形一動,避開廣明法王袖勁,一雙毒爪分向兩名尊者攫去。

    他那身法詭疾如電,無可捉摸,一名尊者待毒爪抓至胸前方才警覺,慌亂中伸臂一式「托梁換柱」格去。

    商六奇發出一聲悸人的陰笑,五指一把扣住對方手臂,右腿疾抬踢出,左手毒爪已自抓在另一尊者咽喉要穴上。

    兩聲厲嗥揚起,鮮血濺中雙雙橫死廢命。

    廣明法王大怒,雙袖疾展,與倖存五位尊者及太行燕分立方位,向商六奇凌厲搶攻。

    這樣一來,章法已自大亂。

    那面也是慘嗥連續騰起,金天觀道為黑白無常勾魂雙煞發出牛毛般黃蜂針,鬼谷二靈的群邪多人送命。

    須知田雨蒼手下對金天觀怨毒入骨,一出手即是殺著,距離又近,又是蓄意復仇,金天觀道眾當然不免。

    雙方一場混戰中,群邪中一條身影暗中掠出,繞道閃向莊內。

    這人身形甫落,突聞樹後一聲冷笑道:「尊駕膽量包天,竟敢私闖芙蓉山莊。」

    一條黑影掄出刀光,即五指覷在樹後,待黑影閃出,立即伸臂拍去,劈開刀勢,蓄勁接下。

    黑影悶哼出口,心脈震斷,立時氣絕倒下。

    這人微微一笑,清冷月色映著他的面目,正是那天河鬼叟戎雲虎。

    戎雲虎手臂方撤,只聽一個熟稔笑聲人耳道:「好辣的掌法。」

    一隻人影疾閃,落在戎雲虎面前。

    戎雲虎一見,神色一變,冷笑道:「原來你們也來了,哼,真是死對頭,不見不散。」

    所來一雙人影正是北瀛島主嚴陵逸血影手侯紹鴻,四道如炬目光逼視在戎雲虎面上,一瞬不瞬。

    戎雲虎陰惻惻一笑道:「目前二位是欲向戎某為敵麼?」

    嚴陵逸有名的笑裡藏刀,聞言微笑歎息道:「戎賢弟,你怎還不知省悟,眼前形勢,非你一人可以完成,而且前途艱危難料,你我多年弟兄,因一朝之忿,同室操戈,而遂他人得利,如今還要反目相向麼?」

    戎雲虎眼珠一轉,心說:「這話確屬實在,不管他們用心如何,總比自己勢孤為強,我天河鬼叟也是心計獨擅之人,未必就怕你們。」哈哈一笑道:「兩兄如願捐棄前嫌,小弟是求之不得。」

    嚴陵逸正色道:「戎賢弟,非是我倆對賢弟有什麼存心圖謀,風聞巫翰林唐慕斌兩人非制我等二人於死地不可,我等如不聯手,定然遭其毒手。」

    戎雲虎點頭道:「小弟亦有風聞,目前之計,務必將紫府奇書得在手中,習成書中曠代絕學,那時他們找來豈來我等何?」

    驀地——

    一聲擾人心魄的陰笑,隨風入耳。

    三邪不禁心神一震,循著笑聲傳來方向望去,只見一個金面人立在三丈開外。

    只聽金面人冷冷出聲道:「三位可知奪魄郎君巫翰林已在芙蓉山莊內麼?」

    語聲不類生人,僵銳悶澀,刺耳難聽。

    嚴陵逸道:「尊駕怎知巫翰林已在莊內。」暗暗駭凜。

    金面人答道:「巫翰林已先三位而至,將莊中伏樁點倒,不然,三位豈能如入無人之境?」說著伸手指向一座高樓,接道:「巫翰林就在此樓上,逼問莊中傷者口供,紫府奇書已為金獅毒爪商六奇取去……」

    嚴陵逸忙問道:「商六奇現在何處?」

    金面人冷笑道:「現戰廣明禿驢的老叟不就是金獅毒爪麼?」說著目光忽然一變,忙道:「巫翰林來啦,咱們後會有期。」跺足騰空,穿入蒼茫夜色中不見。

    三邪呆得一呆,同凝目向那座高樓望去。

    只見樓上一條人影迅疾掠出,疾逾閃電瀉落身前。

    三邪看清來人是個藍衫文士,不似當年的奪魄郎君巫翰林。

    血影手侯紹鴻冒著喚叫一聲道:「巫兄別來無恙?」

    藍衫文士面色微微一變,道:「在下非姓巫?」

    侯紹鴻大笑道:「巫翰林,你就變了灰,我侯紹鴻也認得出你。」

    藍衫文士,面上泛起了一種開朗的笑容,道:「世外六凶昔年相偕於靈鷲峰下,彼此之間臭味相投,難道三位竟不能辨認巫翰林形象?何必冒叫。」

    三凶不由一愕,面面相覷。

    侯紹鴻冷笑道:「換易形貌,居心叵測,難道侯某不知麼?」

    藍衫文士朗朗大笑道:「在下如真是巫翰林,何必須改易容貌,恐怕三位中了他人之計,在下還有要事,不耐與三位糾纏。」說時衝霄騰空而起,眨眼身影頓杳。

    嚴陵逸道:「那金面怪人為何告知我等巫翰林在此,顯然其中大有蹊蹺,藍衫窮酸說得不錯,我等誤中了他的奸計。」忽地面色一變,道:「快去莊外逼問匡道揚金獅毒爪商六奇下落。」

    侯紹鴻詫道:「金面人不是說金獅毒爪現在莊外與廣明法王拚搏麼?」

    「他所說未必是實,快走!」嚴陵逸匆匆說完,振臂穿空而去。

    候紹鴻戎雲虎急急相隨竄出莊外。

    三凶一走,暗處走出呂松霖秦婉玲兩人,呂松霖道:「金面人與藍衫文士雖然是三凶故識,侯紹鴻說的一點不錯,改換容易,居心叵測。」

    「真是巫翰林麼?」

    「尚難確實,不過金面人存心不善,欲激使三凶與藍衫文士激鬥,如此他才無後顧之憂,一心一意與金獅毒爪為敵,怎料藍衫文士竟有容人之量,淡然不顧,致命金面人之計全盤落空。」說著歎息一聲道:「你我先解開莊中被制住穴道手下,勸匡文慧等人暫援離芙蓉山莊,免罹不測之禍。」

    突空中電瀉墜下一條身影,呂松霖瞥明來人正是神機秀才苗冬青,忙趨前附耳密語一陣。

    苗冬青領命如飛奔出莊外而去。

    秦婉玲向呂松霖嫣然一笑道:「交頭接耳,鬼鬼祟祟,反正沒有好事。」

    呂松霖微笑不答,偕秦婉玲施救各處被制伏樁。

    莊外戰況慘烈,骷髏魔君田雨蒼與雷震子捨生忘死凶搏中。

    金天觀道眾傷亡折半,田雨蒼手下亦陳屍五具,六盤殃神蘇衙被三陽真人五雷其人兩道聯臂合攻,胸臂等部位被鋒利雙劍劃破數處寸許口子,鮮血涔涔溢出,後胸中了兩處三陽掌力,雖然他出手仍辛辣凌厲,但明眼人可瞧出他漸力不從心,敗處下風。

    那面金獅毒爪商六奇大肆凶威,爪裂廣明法王座下六尊者,太行五燕重傷四人。

    匡道揚與莊中高手亦出手迎攻天河鬼叟戎雲虎黨羽,墨虹驚天,寒飆如潮,所向披靡。

    夜空中不時飄傳厲嘯摻嚎,憑添了無窮恐怖。

    廣明法王見商六奇凶狠殘毒,不禁痛恨切齒,展出數十年修為絕學,掌袖兼施,暴喝如雷道:「施主究竟是何來歷?」

    商六奇桀桀怪笑不答,爪法更是加厲,風狂雨驟般抓去,猛感頭頂勁風如山罩下,心中一驚,立時左飄丈外。

    空中電瀉墜下一個面如淡金怪人。

    金面人陰森森一笑道:「你就是金獅毒爪商六奇麼?」說著五指疾拂而出。

    廣明法王見有人相助,不禁精神大振,雙掌「推山立鼎」攻去。

    商六奇獰笑一聲不答,毒爪錯腕旋出分攻兩人。

    他那爪法委實玄詭不測,一招之微,含蘊無窮變化,攻其必救,立時迫得廣明法王金面人橫挪兩步,幾乎手忙腳亂。

    商六奇一招得手,目中頓時露出驚喜光芒,爪法一變,勢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攻去。

    金獅毒爪昔年因緣際會,獲得紫府奇書附錄中七頁,須知附錄乃紫虛居士將畢生心血潛悟之曠代絕學,悉注於附錄並附有圖說。

    商六奇雖不識甲骨文,但其身賦異稟,聰穎過人,揣摸圖形推解練成一套奇奧爪法,此刻用來對付廣明法王金面人就是照紫府奇書附錄練成。

    一時之間,芙蓉山莊內疾奔掠出天河鬼叟戎雲虎,北瀛島主嚴陵逸血影手侯紹鴻三凶,一躍落在廣明法王身側,六掌同揮向商六奇攻去。

    血影手侯紹鴻忽朝金面人嘿嘿冷笑兩聲。

    金面人不禁一呆,暗道:「他們竟如此快就出來了!難道窮酸喪命在三兇手中?」這大出他算計之外,由不得疑雲滿腹,驚詫錯愕,只覺圖謀又多半落空。

    經三凶加入,雙方戰況頓時逆轉,商六奇雖身負絕學,卻也禁受不住對方排山倒海的攻勢。

    匡道揚目睹商六奇勢危,率著莊內能手趕援,躍身奔空,長劍一揮,墨虹匹練倒瀉而下。

    劍勢威猛無儔,寒氣逼人。

    金面怪人首先疾飄而退,商六奇莊力一鬆,一聲厲嘯出口,衝霄拔起,一式「神龍入雲」穿入蒼茫夜色中,去勢如電,瞬眼無蹤。

    三凶見金獅毒爪遁去,大感痛心疾首,有心追去,無奈被匡道揚威猛的劍勢絆住,不禁將仇怨盡洩在匡道揚身上,六掌交互攻去,掌掌如鐵斧開山。

    金面人身形閃出圈外,眼珠一轉,轉身疾掠而去。

    廣明法王因真力損耗過巨,退在一旁調息。

    骷髏魔君田雨蒼等人見金獅毒爪離去,一聲暗號令下,轉身躍空如飛遁去。

    金天觀主久戰之軀,疲累不堪,已是無力再追,目睹門下傷亡過半,不禁潸然淚下。

    嚴陵逸忽大喝道:「匡莊主住手。」

    匡道揚聞聲收劍疾退,道:「嚴島主有何話說?」

    嚴陵逸道:「今晚之戰,嚴某等人意在紫府奇書下落,實不願與莊主執意為仇,只須莊主據實答覆,願化干戈為玉帛。」

    匡道揚冷笑道:「嚴島主,紫府奇書乃金獅毒爪商六奇及田雨蒼所取,閣下不問商六奇本人而問匡某,豈非捨本遂末麼?」

    嚴陵逸沉聲道:「這個嚴某知道,如非莊主插手,商六奇豈能逸去,嚴某極須獲知商六奇去處。」

    匡道揚搖首答道:「匡某無法相告!」

    天河鬼叟戎雲虎聞言,目中凶芒暴射,桀桀獰笑道:「匡道揚,你是倚仗墨霜劍犀利無匹麼?須知老朽三人未必懼你。」說時,猛地拔空雙掌齊揚,打出一蓬白骨針,漫天花雨般罩射而下,隨著罡氣如山,威勢雷厲萬勁。

    嚴陵逸及侯紹鴻同時發難,兩側欺攻如電,四掌推出排空勁力,巨飆雷鳴攻去。

    匡道揚三面受敵,換在別人早就喪命,他臨危不亂,墨霜劍疾展「八方風雨」,墨紅如輪,震射出千萬寒星夾著侵人如割的寒飆四散開去。

    只聽一串金鐵交擊脆音,將襲來白骨針悉數震落,三凶亦被他那劍勢逼得退了開去。

    三凶一退又進,六掌橫揮直擊,各取不同方位,但聽戎雲虎大喝道:「金天觀主廣明大師速血洗芙蓉山莊,雞犬不留。」

    雷震子與廣明法王聞言,竟率殘餘人手向莊內撲去。

    匡道揚雖然仗著奇奧劍招倖免負傷,但三凶如山掌力,卻震得他胸口氣血狂翻,右臂酥麻,尚未緩得一口氣,三凶又雷厲電閃攻來,料知今晚凶多吉少,疾掄墨霜劍展開一路奇奧不測的劍法。

    他聞得戎雲虎傳命屠莊,不禁目皆欲裂,厲喝道:「戎雲虎你如此倒行逆施,終有慘報伏誅之時。」

    戎雲虎哈哈狂笑不絕,散佈開去,令人毛骨悚然。

    芙蓉莊主匡道揚知三凶心辣手黑,金天觀主廣明法王又是極著名的凶邪,既與戎雲虎沆瀣一氣,奉命屠莊定然下手狠毒,恐莊內婦孺無幸,有心趕返莊中阻截,無奈三凶掌風罡勁迫壓得無隙可尋,不禁把心一橫,墨霜劍勢若怒潮澎湃,巨飆四湧,震山撼岳,威力無匹。

    他此刻唯一冀望的呂松霖夫婦尚留在莊中,或能挽救此項慘劫,他目擊呂松霖與金獅毒爪商六奇動手過招,武功已臻化境,但憂慮寡不敵眾。

    驚詫的是為何三凶又狼狽為奸,盛傳三凶失和,自相火拚,三凶各負重傷,另乾坤釣客溫蔚翔傷重不治而死,為此戎雲虎將嚴侯二凶怨毒入骨,命崔瑚另組龍虎十二盟及其他陰毒詭謀多半針對嚴侯二凶。

    但事實擺在面前,與江湖盛傳截然不符,其中道理令人淆惑難解。

    他一面將這套劍法使得無懈可擊,一面沉心思索三凶為何又沆瀣一氣。

    因為他深知以個人武功無法擊敗三凶,必用合縱之策予以逐個擊破。

    約莫一盞勢茶時分過去,匡道揚腦門上已見汗水,漸露敗象,心中大為焦急,猛然靈機一動,一式「斗換星移」揮出,劍罡四旋,寒飆飄飛,勁勢如潮,將三凶迫開半步,揚聲大笑:「戎令主,匡某已知你之意,無非是欲將匡某殺之滅口,以遂剪除異己之凶謀。」

    戎雲虎不禁面色大變,目中泛出濃重殺機。

    嚴侯二凶均是蓋世梟雄,心智過人,聞言不禁一怔,知道話內大有蹊蹺,他們與戎雲虎聯手本屬勉強,其實各有芥蒂在胸,貌合神離。

    及見戎雲虎神色更是恍然,侯紹鴻大喝道:「匡莊主,請把話說明白些。」

    匡道揚道:「實不相瞞,崔瑚已為匡某擒來,受刑不住將詭謀吐露無遺,不講其他,僅布下對付二位歹毒陷阱一項,使二位至死而不自覺,其運用之巧,令匡道揚為之結舌,或許二位心疑匡某惑詞離間,所言不實,但崔瑚尚在,二位親身問他便知,匡某之言絕非危言聳聽。」

    他說話時,劍招使展得益發精奧,勢若飛瀑倒瀉,輕雷掣電,腦門汗水卻黃豆般沁出。

    此刻的他,已是強弩之末,但林蔭幽暗,三凶均不曾發覺。

    戎雲虎驚怒交加,身形陡的拔起,掉首撲下,欲待施展深藏已久之絕技,一舉擊斃匡道揚。

    血影手侯紹鴻心中震怒異常,見狀,知匡道揚所言不虛,雙掌立向身在半空的戎雲虎推出。

    北瀛島主嚴陵逸亦側向推出,一股如山罡勁撞向天河鬼叟戎雲虎而去。

    戎雲虎身在半空,不能運掌對抗,擰腰踹腿,身形暴起兩丈高下。

    此一身法脫胎於七禽真經,雖較之七禽身法等而下之,但如非武功已臻化境,焉有如此造詣。

    三凶一自相火拚,匡道揚卻已化險為夷,暗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雙肩一晃,如弩離統弦莊內疾射而去。

    戎雲虎目睹匡道揚逃去,心中大急,疾飄落地,即欲追上,卻不料侯紹鴻急撲而至,雙掌使出那歹毒無比的血影手法,猛向兩脅按來,不禁大喝道:「侯紹鴻,你休怪戎某反臉無情。」身形斜閃七尺,穿掌外封,左腿猛起一式「雲裡撩月」踢出。

    驀地——

    侯紹鴻撲至半空,突大叫一聲,如受重擊,身形倒撞退出,連退五六步方始穩住。

    只見侯紹鴻神色慘變,一手撫著胸前,目光怨毒望著戎雲虎,朗聲道:「你……你……你好狠毒……」

    說時,身形搖了兩搖,仰身倒地而斃。

    嚴陵逸飛身掠至,俯身察視侯紹鴻,伸手一摸鼻息已無,觸手若冰,不由面目泛起一片殺機。

    戎雲虎見狀,大感錯愕,他自己心中極為明白,掌腿並未傷的侯紹鴻,顯然侯紹鴻死得大有蹊蹺,中了別人借刀殺人之計,此人就隱在附近,但他此刻百詞莫辯,忙道:「嚴兄……」

    嚴陵逸厲聲大喝道:「誰與你稱兄道弟,還我侯賢弟命來。」說著掌勢如山劈了出去。

    戎雲虎急於追上匡道揚,找回崔瑚與紫府奇書,反正仇已結定,此刻無暇與嚴陵逸糾纏,轉身穿空疾掠而去。

    嚴陵逸喝道:「那裡走!」縱身追出,一前一後,轉瞬即杳。

    突現一條身形從暗中疾閃而出,嘴角臉面泛出一絲得意的陰笑,正是那藍衫文士。

    卻不料螳螂在前,黃雀在後,相距藍衫文士數丈外,立著一個金面人,森沉目光一瞬不瞬注視在藍衫文士身上,一霎那間倏然隱去。

    藍衫文士似是有所思,半晌長吁了一聲,墊足穿空而杳。

    且說那金天觀主雷震子與廣明法王,率領門下及江湖群雄奔入芙蓉山莊。

    芙蓉山莊內,一片漆黑,燈火俱無,夜風拂動林葉,沙沙作響,平添了幾分恐怖陰森氣氛。

    雷震子及廣明法王,均明白莊內伏樁密怖,高手如雲,屠莊未必能如願,所以人手不敢分散,作一字形攻入。

    突聽數聲慘嚎相繼揚出,雷震子不禁大驚,循聲縱出,只見金天觀道眾,已橫屍四具在地,不知是何物所傷。

    經此一來,群邪不禁懾住,面面相覷,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廣明法王大怒道:「鼠輩可惡,老衲就不信芙蓉山莊真如外部傳言之龍潭虎穴一般,似此鬼域暗算,老衲要開殺戒了。」

    遠處忽飄送過來一個陰森語聲道:「直冒大氣則甚?憑你這老禿顱也是一樣送死。」

    聲才傳出,廣明法王凶睛暴射冷電,身形騰空撲出。

    雷震子突感腦後有一縷颯然寒風襲來,立時旋身,轉面出聲大喝撲去。

    其餘群邪均有此感覺,循著冷風方向猛撲四射。

    雷震子惱怒暗中之人戲弄,仗劍撲了過去,只見數丈開外,一條黑影發出極輕微的冷笑,飛煙般向一座高樓上掠去,雷震子接蹤拔上樓廓,凝目望去,不禁一怔。

    原來那座通向廳中的正門,已然閉合得緊緊的,門上貼著一張紙條,上書:

    「內有惡鬼!

    妄入者死!」

    歷經幾許風雨剝蝕,紙已顯得陳舊,字跡也淡褪模糊。

    金天觀主楞著雙目,煞費躊躇,竟卻步不前。

    因為那紙色字跡,推斷出那警句由來已久,並非是故弄玄虛,或真有其事,是以進退為難。

    忽地,雷震子鼻中冷哼了一聲,左掌疾伸,向那樓門平推而出。

    掌心一貼緊門板,即發現此門乃鋼鐵所鑄,沉重異常不能推動分毫,只覺觸手冰涼中一股異熱透入掌心,循著行血攻向臂肩。而且,尚有一種輕微麻癢令人難熬的感覺。

    雷震子不禁大驚失色,立即封住肩上各處穴道,撤掌退了一步。

    只聽門內傳出一個刺耳低聲冷笑道:「金天觀主你已罹奇毒,如想活命,三日之內須趕赴雲台二王殿。」

    雷震子聞言不由急怒攻心,恨不得仗劍入內把那人碎屍萬段,但感左臂逐漸沉重,灼熱如焚,知所言不虛,轉身躍下樓去。

    他離去不久,廣明法王等群邪相繼掠上樓來,均情不自禁推門而中毒倉惶遁去。

    樓下園中一條人影飛掠而至,正欲掠上樓去,忽聞一聲低喝道:「匡莊主請留步,速覓地藏起!」

    來人正是匡道揚,聞聲辯出那是呂松霖語聲,急將身形望左一挪,隱入花叢中。

    轉瞬,即見戎雲虎與嚴陵逸一前一後,疾如流星奔電追逐而至。

    戎雲虎突側身回面大喝道:「嚴陵逸,你體要後悔!」

    喝時,人已奔空拔起,飛落在屋面,一擰腰,騰身穿起,去勢如電,月夜茫茫,身影似豆。

    嚴陵逸長嘯出口,潛龍升天拔出,望戎雲虎追去,宛如一頭灰鶴,愈遠愈杳。

    匡道揚見二凶已去,正待身形現出,耳後呂松霖語聲又起:「莊主且慢現身,恐有凶邪相繼而來,在下一事不明,欲請問莊主。」

    芙蓉莊主大吃一驚,呂松霖來在身後,自己為何不曾察覺,轉面望去,只見呂松霖夫婦並肩微笑,立在身後,低聲道:「少俠何事不明,老朽只要所知,無不據實相告。」

    呂松霖道:「請問此樓乃何人所居?」

    醫道揚不禁一怔,道:「稍時老朽定然相告,目前老朽須知莊中老幼安危,因雷震子及廣明禿顱,奉天河鬼叟之命屠莊。」

    「這點莊主請寬心,在下已將寶眷及傷者撤出莊外,雷震子與廣明禿顱等人亦已身罹劇毒離去。」

    匡道揚愁容一展,道:「少俠雲天高誼,德重如山,老朽誓必相報。」接著又道:「此樓系金獅毒爪商六奇所居,就是老朽也不許擅人,平日封置不用,莫非少俠已瞧出有什麼可疑之處麼?」

    呂松霖撫掌喟然一笑道:「這就難怪了。」便將雷震子等人登樓經過說出,又道:「但誘使雷震子追來之人是誰?諒現在樓中。」

    匡道揚聞言神色微微一變,黯然笑道:「此就非老朽所知了。」

    呂松霖目睹匡道揚神色,不禁心中一驚,欲言又止,忽見花叢外一條身影,疾逾電奔飛掠而過,身形一晃,便已登樓,隱約可瞧出那是金面怪人。

    金面人一眼瞥見那紙上八字警句,不禁泛出陰森笑容,伸手拍去。

    手至中途倏又回撤,眼中暴射精芒凝向門上良久,桀桀一聲怪笑出口,曲指彈出一點豆大火星。

    那點火星沾紙即燃,轟然一聲,綠焰濺射,蔓延那扇鐵門,烈焰泛藍,冒出一股漫煙,隨風四揚。

    匡道揚及呂松霖夫婦只覺一種腥臭刺鼻,中人欲嘔,忙屏住呼吸。

    那烈焰頓成燎原之勢,蔓及梁壁,火舌高張,金面人仍自兀立在樓廓上一動不動。

    匡道揚不想多年基業毀於一旦,縱身欲出,呂松霖迅疾無倫五指攫出,一把扣住匡道揚腕脈。

    呂松霖以目示意,搖首制止匡道揚,不可鹵莽,低聲道:「縱然毀去亦可重建,人死難以復生,權衡得失,莊主還是按忍一時」

    匡道揚不禁廢然歎息,目光黯然。

    只聽一聲轟然巨震,那扇鐵門因鄰近俱被燒去,無可憑藉倒了下去,樓內突然竄出一條身影,奔空飛射而去。

    金面人旋身,一掌疾劈而出。

    只見那條奔空身影,中掌疾落兩尺後,又揚起曳空掠去。

    金面人冷哼一聲,兩臂一振,人似大鵬展翅般退出,轉眼即杳。

    突聽呂松霖道:「在下細察莊主脈象,發覺體內蘊有奇毒,凝聚在少陽肺脈間,莫非是金獅毒爪所為麼?」

    匡道揚聞言黯然頷首道:「少俠真是神人,倘非如此,老朽豈能聽命於商六奇,固然商六奇有恩於老朽,但善惡之間,當有所抉擇,怎可昏昧若是。」

    呂松霖忙道:「莊主請暫匿藏不可露面,莫被金獅毒爪發現,受他驅策不可自拔,體內奇毒恕在下無能為力,候在下尋取解藥到手,立即送與莊主服下。」

    言畢,與秦婉玲雙雙騰空,穿出莊外而去。

    春風十里揚州路,運河臨堤,垂柳千株,翠拂行人。

    朝日方升,運河堤上人來車往,熙攘不絕,行人中現出仇宗胡身影,衣衫襤褸,目光發直,行近一家茶館前,陣陣香味入鼻,只覺飢火中燒,腹如雷鳴,不禁邁步踏入店內,擇一無人座頭坐下。

    店小二見仇宗胡一身穿著打扮,蓬首垢面,只料是騙吃騙喝的混混,望著仇宗胡冷笑道:「大爺請望別家去吧,小店可供養不起。」

    仇宗胡目光一瞪,喝道:「你怕大爺付不出店飯錢麼?」說著一掌向桌角拍去。

    叭的一聲,如同利刃切腐,桌角應掌而落。

    店小二見狀大驚,不禁抱頭鼠竄而去。

    忽見鄰座立起一個青衫少年漢子,抱拳微笑道:「兄台豈能與如此小人一般見識。」說著竟向仇宗胡走來,側首坐下,又道:「這酒店乃本城地頭蛇,吳天保所開,稍時前來,兄台不可動怒,由小弟相機應付。」

    話聲方落,店外突奔來一個貌像獰惡大漢,朝仇宗胡身前一站,冷笑道:「憑你這小子敢在本店生事。」

    青衫少年緩緩立起,沉聲道:「是你親眼目睹麼?夥計上不生眼,開罪客人,有道是和氣生財,似你這等人物怎配開店。」

    大漢凶睛一瞪,伸掌疾向青衫漢子劈出,喝道:「小輩找死!」

    他那一掌竟是用出內家劈空掌力,劃空嘯風,剛猛強勁,迅如雷奔。

    青衫漢子冷冷一笑道:「吳天保,是你自己找死。」翻腕一習,斜引封開來掌,左手一式「橫斷雪山」攻出。

    那青衫漢子攻出手法玄奧絕倫,叭的一聲,吳天保右胸頓被打了個正著。

    吳天保悶哼一聲,身形踉蹌退了兩步,面色大變,目中噴出兩道怒焰,道:「尊駕請示來歷?吳某有仇必報,日後遇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青衫漢子冷笑道:「吳天保,你少打報仇主意,這一掌夠你臥床調息三月,我姓裴,單名一個章字,如不怕死,盡可去武當去找裴某好了。」

    吳天保一聽對方就是新近崛起江湖,武當後起之秀雲中雁裴章,不禁臉色慘變,一語不發,轉身向店外奔去。

    裴章坐下向仇宗胡笑道:「吳天保斷然不會重來尋仇,身家性命看得極其重要,你我可寬心飲用,由小弟作東。」

    仇宗胡淡淡一笑道:「多謝閣下義助,但你我萍水相逢,豈能讓閣下破費。」

    裴章大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江湖之交,何言萍水。」說著,聲音放低道:「一則小弟瞧出兄台身無分文,再則兄台似體內負有極重的內傷,不可拚搏,是以小弟挺身而出。」

    仇宗胡由不得面目一變,道:「閣下從何瞧出?」

    裴章微笑道:「兄台方才妄施內力劈下桌角,小弟瞧出兄台臉色由紅漲變為蒼白,如非身負內傷怎能如此。」說著連聲催店小二送上酒菜。

    這時店小二竟與方才判落兩人,神色恭敬,送上酒菜。

    裴章也不問仇宗胡姓名來歷,只殷殷勸酒,說些揚州旖旎風光,絕口不談江湖是非。

    門外起了數撥蹄聲,驟雷而止,陸續跨入身懷兵刃,雄糾氣昂的武林人物,擇座而聚,一時之間,喧囂鼎沸,高聲談論紫府奇書之事。

    仇宗胡聽得紫府奇書入耳,不禁目吐威凌,面上升起一股殺氣。

    裴章目睹仇宗胡神色,微微一笑道:「兄台可是也有意於紫府奇書麼?」說著歎息一聲道:「此書已落入金獅毒爪商六奇手中,更是血腥無休,此去雲台,險危重重,不知又有多少武林精英罹遭浩劫了。」

    仇宗胡不禁一怔,道:「紫府奇書不是在芙蓉莊主匡道揚處麼?怎麼說是為商六奇所得。」

    裴章目吐詫容道:「原來兄台尚不知情,匡道揚不過是代商六奇受過而已,芙蓉山莊已化成一片焦土。」

    仇宗胡聞言不禁現出愧疚之容,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這就難怪了,但不知商六奇匿隱雲台確處,裴兄可知情麼?」

    裴章面色微變道:「商六奇武功已臻化境,尤其擅使百毒,於不知不覺中致人於死,即使不死,亦難解救身受痛苦之慘,非是言詞可以形容。」

    仇宗胡冷笑道:「他擅使百毒豈奈我何。」

    裴章心內微微一笑道:「若兄台不畏奇毒,定欲前往,在下願追隨驥尾,但不願參與紫府奇書之事,因在下微末技藝,不足以與當今武林高手相抗,此行算是藉增見識而已。」

    仇宗胡道:「武當掌門竟對紫府奇書無動於衷麼?」

    裴章道:「敝派均為玄門清修之士,淡泊無為,與世無爭,何況紫府奇書不祥之物,如非福澤極厚之人,得之反獲其咎。」

    仇宗胡聞言默然,裴章也不再說,目光移望在四座群雄上,群雄彼此談論,話題不出紫府奇書芙蓉山莊範疇。

    群雄用飽,紛紛離店就道而去。

    仇宗胡猛然立起,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裴兄可願同行否?」

    裴章撫掌大笑道:「兄台豪氣干雲,小弟不勝欽佩,怎能說是不去。」說著留下一錠紋銀在桌上,雙雙併肩走出店去。

    兩人展開輕功身法,望北疾奔,道上不時有數騎快馬馳過,蕩起滾滾黃塵。

    突然,仇宗胡隱聽得身後來路,一聲馬嘶人耳,不禁停身下來凝耳傾聽。

    裴章愕然停步道:「兄台這卻是為何?」

    仇宗胡道:「我在潼關道上失落一匹赤兔追風千里神駒,傳來嘶聲異常稔熟,諒是此騎。」

    裴章驚道:「兄台莫非姓仇?」

    「正是。」仇宗胡點點頭道:「仇某運乖時背,潼關道上失去赤兔追風,清風居外又失龍鱗寶刃,屢遭挫折,所幸仇某一身傲骨,百折不撓,換在別人,早就意懶心灰了。」

    說時,只見來路遠處現出三人三騎,風馳電制奔來,其中一騎果是赤兔追風,瞬眼奔馳已近,仇宗胡不禁振吭發出一聲長嘯。

    那匹赤兔追風聞得嘯聲,不禁昂首狂嘶,馬背狂搖,一陣跳躍。

    騎上人大喝道:「畜生!你在找死麼?」

    話聲方落,哎喲一聲,被掀下騎來,赤兔追風四蹄如飛,奔至仇宗胡身旁,馬首緊偎,親熱不止。

    仇宗胡手掌撫摸馬頰,目光潸然。

    裴章見馬能識主,感慨異常。

    三個面目森冷的中年漢子如風掠至,一見仇宗胡同聲驚詫道:「原來是你!」

    其中一個梟目鷹鼻漢子,立即又狂笑道:「狄某找你不是一天了,還我史三哥命來,背上一柄點穴橛一溜寒芒應腕而起,一式「毒蛇尋穴」出自半途,倏又撤回,桀桀怪笑道:「仇朋友是否前往雲台?」

    仇宗胡濃眉一剔,沉聲道:「不錯!」

    那漢子又是一聲怪笑出口,道:「仇朋友既去雲台正好,反正前途尚有人代史三哥復仇,何勞狄某動手。」接著喝了一聲:「走!」

    三人立即轉身竄返,躍上馬鞍,三人兩騎疾奔而去。

    仇宗胡愕然問道:「他這是何意?」

    裴章沉吟須臾答道:「大概前途還有龍虎十二盟高手,如不出小弟所料,嚴陵逸必在雲台附近,傳聞一過淮陰,便在雲台勢力之下。」

    仇宗胡大笑道:「十個嚴陵逸,也唬不住我仇宗胡,裴兄,你我共乘一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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