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聞一聲陰冷笑聲道:"閣下計算錯了,丐幫高手及孫道元老鬼怎會中了閣下圈套!"
白衣人聞言一震,身形迅疾掠出殿外,只見一紫衣秀士嘴角噙笑,手握一隻鵝卵大小紫光流轉的珠子,不由面色微變,問道:"尊駕就是眼下盛傳的紫衣神龍卓天奇?"
紫袍人頷首道:"在下正是卓天奇!閣下白費心機,亦為謠諑所愚,其實孫道元如真的到來,縱有蓋世武功也難攖紫電劍犀利鋒芒。"
白衣人冷冷笑道:"未必見得,卓老師不也是來了麼?縱有子母雷珠可恃無恐,兄弟亦有制勝之策。"
卓天奇道:"閣下很自負,殊不知孫道元之紫電劍即是用來刃取你我頸上之血,眼下尚難預卜是他死,還是你我先亡,情勢既明,卓某勢難久留,閃開!"手中雷珠作勢一場。
白衣人不由倒躍出五尺。
卓天奇卻已一鶴沖天拔起,穿空疾飛而杳。
白衣人目中怒焰暴張,卻見常隆疾掠而回,面露悸懼之色道:"回稟門主,青龍方位本門伏樁七處俱遭慘死,死在犀利兵刃之下……"
白衣人驚道:"你從何而知死在犀利鋒芒之下?"
常隆道:"本門兄弟手持兵刃俱被削斷,斷處平整光滑,必是……"說此忽囁嚅不語。
"必是什麼?"
常隆道:"似是紫電劍。"
白衣人身軀一陣撼震。
常隆又道:"方才霹靂巨響似是三官廟,恐又出了舛錯!"
白衣人忽切齒冷笑道:"卓天奇,我與你勢不兩立。"
常隆面色大變道:"是卓天奇所為麼?"
白衣人忽眼神微變,揮手示意命常隆傳令門下速撤出,心中暗忖道:"此事似與卓天奇無關,莫非孫道元欲嫁禍於卓天奇,引起鷸蚌之爭,遂他漁翁之利。"越想越感有理,鼻中冷哼一聲,疾掠出黑龍觀而去……
天已薄暮,尚未掌燈。
唐夢周與麥如蘭在窗下對奕,嚴薇薇在旁觀戰。
麥如蘭忽纖手一推,嬌歎道:"輸啦!"
忽門外響起從人語聲道:"盛大人來訪!"
唐夢周朗聲笑道:"有請!"向兩女示了一眼色,慢步行去,手揭門簾邁出房門。
只見盛秋霆已走入二堂中門,忙趨前相迎,發出爽朗笑聲。
兩人分賓主落坐,從人獻上香茗,盛秋霆微移杯蓋,就唇淺飲了一口放下,似無限感喟歎息一聲道:"咱們哥兒倆一年多未相聚,在京師頻相過從,老弟風流文采,盛某打從心眼裡佩服……"
唐夢周微笑道:"說穿了還不是紈褲子弟,盛大人謬獎,在下不勝汗顏。"
盛秋霆正色道:"話可不是這麼說,盛某一個武人,粗俗不文,卻也頗有識人之明,老弟文武全才,然深藏不露,京城韋大人談及老弟,就贊不絕聲。"
唐夢周含笑道:"那是韋大人抬愛。"
盛秋霆道:"韋大人也出京了,老弟知道麼?"
唐夢周不禁一怔,問道:"韋大人因何出京?"
盛秋霆搖首道:"盛某不知,但如今皇上聖明,我輩內廷當差未司耳目,派遣出外糾察各省吏情,詳實奏聞,盛某僕僕風塵者亦是為此!"
唐夢周道:"這個在下知道,但在下一個布衣不能妄置一喙。"
盛秋霆略一沉吟道:"盛某意欲請問一事,未知可否見告?"
唐夢周微微一笑道:"盛大人太謙虛了,在下當盡所知相告。"
盛秋霆道:"風聞老弟在黃河渡口無意目擊一場江湖兇殺之事……"說時兩道眼神凝注在唐夢周臉上。
唐夢周暗道:"言及正題了。"故作呆了一呆,道:"誠有此事。途經黃河渡口適為強風所阻,不料竟遇上此事,但事不關己,所以在下也不願過問,為何盛大人提此,莫非與大人出京有關?"
"大有關係!"盛秋霆點點頭低聲道:"飛鳳鏢局所失陪鏢,並非價值連城珠寶,似是一封書信……"
唐夢周詫道:"一封書信那有如此重要?"
盛秋霆正色道:"當今皇上早就慮及三藩擁兵自重,蓄謀叛變,一舉一動,無不嚴予監視,所以晉藩假手飛鳳鏢局暗護一封密緘送輿粵藩……"
"這手法太高明了!"唐夢週一拍大腿驚讚道:"如非盛大人說破,在下怎麼也不疑及此。"
盛秋霆長歎一聲道:"目前仍是猜測之詞,三藩雖蓄謀生叛,但各自為謀,互相猜嫉,表面上通問款曲,卻不過是利用而已,若內廷猜測不錯,飛鳳鏢局所失暗鏢極其重要。"
唐夢周道:"樹從根腳起,水從源頭流,盛大人應該向飛鳳鏢局查尋,不難水落石出。"
盛秋霆冷笑道:"飛鳳鏢局從出事日起,就煙消雲散,名存實亡了!上至總鏢頭,下至燒飯的火頭兒竟沒了影兒。"
唐夢周詫道:"那就值得大費推敲了。"
盛秋霆沉聲道:"豈只推敲而已。"
唐夢周若有所悟,道:"所以盛大人不辭萬里迢迢來滇,為的是向滇藩查證。"
盛秋霆目露欽佩之聲道:"老弟委實睿智,除了滇藩無有別人,滇藩劫去密緘,志在要挾粵、晉二藩。咳,如今滇藩無故罹疾,盛某一番心機又成白費了。"
唐夢周微微一笑道:"倘為滇藩之主,必有人奉命而為,盛大人精明幹練,抽絲剝繭,不難真像大白。"
盛秋霆略一沉吟,道:"老弟受特達之知,聖眷極隆,三藩之事老弟難道無有……"
唐夢周忙正色道:"國家大事,一個布衣豈能預聞,體制有失,在下亦不願參與。"
這時,一老僕走入,道:"店外有一自稱姓卓儒生要見公子。"
唐夢周面色一冷,道:"他居然能找到在下,真是難得,說我有請!"
盛秋霆道:"此人是誰?"
唐夢周道:"大人必有個耳聞,此人乃哀牢朝天峰紫衣神龍卓天奇。"
盛秋霆面色微微一變,道:"原來是他。"身形疾向廂房掠去。
他快,唐夢周此他更快,盛秋霆正揭開門簾,身形掠入房中之際,唐夢周迅疾無倫地一伸手,將其肩胛骨抓個正著,同時笑道:"房中有內眷在,恐怕不方便,盛大人請到對面廂房隱藏一下。"
盛秋霆值此身影側飄而退之際,突覺半邊酥麻,似是真力虛脫了一般,心神暗震,忙行功運氣欲繃開唐夢週五指,同時面色微紅地訕道:"盛某忙中有錯,鹵莽得很,老弟見諒。"
那知唐夢週五指倏地一鬆,笑道:"任誰也忙中有錯,在下怎能見怪。"
盛秋霆在揭開門簾之際,瞥明房中有二女在,麥如蘭自然見過,但嚴薇薇卻陌生得很,由於嚴薇薇未除人皮面具,房中光線又較暗,盛秋霆目光如何銳利,一瞬之間也無法辨出嚴薇薇戴有面具。
隨即盛秋霆疾掠入對面房中,此時青衣老僕已領著紫衣神龍卓天奇走入。
卓天奇一襲紫袍,神態從容,滿面含笑,抱拳道:"是唐公子麼?"
唐夢周趨前兩步,施禮道:"卓大俠,在下正是唐夢周。"
卓天奇兩道眼神凝注在唐夢周臉上有頃,倏地朗聲大笑道:"唐公子骨格清奇,秉賦深厚,難怪劣徒程涵英不敵,可惜你我已成仇敵,不然還可論交。"
唐夢周微笑道:"為友為敵,悉憑卓大俠之一念明辨是非間,在下不過適逢其會而已。"
卓天奇道:"這個卓某知道,卓某手段雖嫌毒辣一點,卻用意良善,如玄靈宮淪入另一凶邪之手,恐玄靈宮門下此刻已身不由己,荼毒西南武林了。"
唐夢周淡淡一笑道:"卓大俠來此就是見告在下這幾句話麼?"
卓天奇面色微寒,道:"事成過去,再言無益,卓某此來欲向公子討還一件東西!"
唐夢周冷笑道:"在下傷斃卓大俠門下多人,卓大俠既欲償還血債,請另訂時地,在下無不接著。"
卓天奇聞言放聲大笑道:"那只怪他們學藝不精,自不量力!卓某氣量再仄,也不致在此人煙稠密之處尋釁,但此仇終須要公子清償。"
唐夢周似怔得一怔,道:"那麼卓大俠欲向在下討還什麼東西?"
卓天奇略一沉吟道:"卓某曾去了黑龍觀一趟。"
"黑龍觀?"唐夢周聞言一怔,繼又冷笑道,"玄靈宮與黑龍觀根本就是兩同事,怎麼並為一談。"
卓天奇深深望了唐夢週一眼,道:"風聞那隱名凶邪擒囚丐幫長老司空奇在黑龍觀……"
言猶未了,唐夢周已自冷笑道:"卓大俠提及凶邪兩次,那隱名凶邪究竟是何人物,又與在下何干?"
卓天奇鼻中輕哼一聲道:"公子無須言不由衷,那隱名凶邪即是殺害乾坤獨叟與王屋盲叟主凶。"
"這個在下倒有耳聞。"
"隱名凶邪陰謀稱霸武林,毒害異己,武林各大門派無不岌岌自危,若不亟謀制止……"卓天奇說至此處,倏又轉過話鋒,笑笑道,"此話離題太遠,那凶邪將司空奇囚在黑龍觀,誘使丐幫精英及摩雲神爪孫道元趕來施救,志在孫道元手中那柄紫電劍,那知竟是騙局,凶邪已將司空奇移置三官廟。"
唐夢周寒著一張臉凝耳傾聽著,神情無一絲變化。
卓天奇皺了皺眉,續道:"本來卓某不知,三官廟卻遭震毀,卓某手下趕往察視,辨明那是被卓某獨門暗器子母雷珠炸毀的,磚石殘爍中七屍橫陳,面目全非,公子嫁禍江東,未免太狠毒了點。"
唐夢周面泛嚴霜,目中怒光暴射,大喝道:"卓大俠怎可血口噴人!"
卓天奇淡淡一笑道:"在玄靈宮中卓某手下雷珠為公子劫去,試問不是公子還有何人?"
唐夢周道:"不錯,在下恐貴屬毀壞玄靈宮,不得已用迅雷不及掩耳手法奪去雷珠,但卓大俠知否在下劫有幾枚雷珠?"
卓天奇道:"共是六枚!"
唐夢周冷冷一笑,伸手揣懷,徐徐舒掌,赫然正是六顆紫芒流轉的雷珠。
卓天奇不由面色一變,詫道:"如此說來,並非公子所為了?"
"正是!"唐夢周斷然答道,"在下對黑龍觀及三官廟之事均茫然不知。"
卓天奇目光霎了霎,道:"看來卓某是錯怪公子,但卓某有個不情之求。"
唐夢周道:"討還六顆雷珠是麼?"
"不錯!"卓天奇道,"望公子應允。"
唐夢周道:"在下留著無用,不過此物太以霸道,請卓大俠慎用,勿輕易交與門下施展,否則在下不惜竭其全力代卓大俠清理門下。"
卓天奇接過,哈哈一笑道:"但願公子能明辨是非,卓某告辭了。"身形一轉,疾閃而杳……
盛秋霆邁出廂房,道:"老弟為何將雷珠還與卓天奇?"神色之間不勝惋惜。
唐夢周淡淡一笑道:"雷珠是他獨門暗器,若不還與,恐仇怨積深,在下實不宜與江湖豪強結怨,徒增日後無窮困擾。"
盛秋霆頷首道:"這話也對,盛某須往黑龍觀後三官廟一行,探明究竟,有暇當再來晉謁。"說罷快步如風邁出中門而去。
唐夢周嘴角微泛一絲笑意,進入房中。
麥如蘭、嚴薇薇兩女笑靨如花相迎。
唐夢周目注嚴薇薇,道:"好險!"
嚴薇薇道:"你是說紫衣神龍卓天奇麼?"
唐夢周搖首道:"不是,險的是你!"
嚴薇薇不解,詫道:"賤妾不解是何所指。"
唐夢周道:"幸虧薇妹戴著面具,方才盛秋霆擅闖居室若認明是薇妹,我日後恐凶險萬分。"
麥如蘭詫道:"盛秋霆與薇姐毫無瓜葛,為何……"
唐夢周忽壓低語聲道:"在下認為盛秋霆即是白衣凶邪。"
兩女不禁面色大變。
唐夢周道:"在下雖屬猜測之詞,但種種跡象卻暗相吻合,假以時日不難真像大白。"
麥如蘭道:"盛秋霆來意顯然對夢哥有些起疑了。"
唐夢周道:"不是,盛秋霆同卓天奇一樣,志在查明三官廟是否被在下雷珠所毀,因玄靈宮之役已起疑心。"
麥如蘭不勝驚異,道:"倘夢哥不取出雷珠,二邪必斷然認為司空前輩為夢哥所救。"
"不錯!"唐夢周傲然一笑道,"無如在下棋高一著。"
兩女相視了一眼,作個會心的微笑。
唐夢周視如不見,劍眉微蹙。
嚴薇薇道:"昆明之行算是已有收穫,眼前總該設法相救柏月霞妹妹才是。"
唐夢周點首答道:"我知道,無奈迄至眼前為止,還找不出一絲眉目。"
麥如蘭道:"你不是疑心盛秋霆麼?"
唐夢周不禁一呆,道:"為什麼疑心是盛秋霆?他為何單單擄走柏月霞一人,至少薇妹尚是他門中之人。"
麥如蘭道:"焉知他不是故弄其虛,以示不疑。"
"這話有道理。"唐夢周道,"柏賢妹無故失蹤,涉嫌者我原已撇開盛秋霆,現在不得不重作考慮。"沉思了一陣,又與二女密商大計。
…………………
泰順祥布莊是昆明城首屈一指大店,買賣也甚旺,出入之人川流不息,店面上應付的多半是運銷回鄉的買賣,講究的是疋頭,一批批地裝車裝船。
店外一輛雞公車上已捆紮好疋頭棉布,堆積如一座小山模樣。
一個青衣短裝漢子伸指點點數目,頷首向車把式道:"不錯,你可以走啦!"
目送雞公車啟行後,兩道眼神望了望在簷下逡巡的游手好閒的地痞。
這些人整天價沒事,但起哄打架卻有他們的份兒,長年經月也均是些熟面孔,無如這兩天竟夾雜一兩個陌生面目,比起往日就多了幾個,在那青衣短裝漢子眼中分外惹目刺眼。
布莊內唐夢周飄然走出,穿著一襲鐵青色薄呢長衫,笑道:"今日天氣雖然晴和,卻風中帶有料峭寒意。"
"是。"青衣短裝漢子低應了一聲,道:"少夫人走了麼?"
唐夢周點首道:"走了,大概十日後便可到達濟南。"
青衣漢子道:"大少也太放心了,讓少夫人一人上路,頭一個紫衣神龍卓天奇門下不甘心就此放過少夫人。"
唐夢周微笑道:"少夫人不是一人上路,而且沿途都有照應,少夫人身手武功均非易與,這個我倒放心得很……"說著目中威稜逼射,接道,"卓天奇門下只要敢動少夫人一根汗毛,我不把哀牢山朝天峰翻轉來誓不姓唐!"五指有意無意地抓向身旁一條鵝卵粗細繫馬青石樁。
喀嚓聲響擰斷一截抓在掌心,五指一緊,只見唐夢周指縫中升起縷縷青煙,渣滓無存。
幾個陌生面孔不禁目露驚容,瞪目矯舌不下。
唐夢周剎那間又恢復如常,微笑道:"我走了!"
青衣漢子忙道:"大少到哪去?"
唐夢周道:"說不定,隨處走走,也許去找那盛大人喝上兩盅聊聊天。"說著飄然而去。
三個陌生面目漢子交頭接耳密語了數句,兩人匆匆離去後,一人遙綴唐夢周,相距十數丈外,不即不離。
唐夢周漫無目的走著,經過滇藩王邸,只不經意地望了一眼,又飄然慢步逕往郊外而去。
藍天白日,陽光細曬,遠山黛翠隱約,道旁綠滿濃碧,夾著耀眼紅楓,地面上亦不時飄落片片黃葉在昆明就意味著冬天不遠了。
滇池在望,浩渺煙波,一碧萬頃,唐夢周負手眺望風帆沙鳥,不禁目曠神恰。
驀地——
身後隨風傳來一聲森冷笑聲道:"唐少俠麼?"
唐夢周緩緩轉過身去,抬目一望,只見是一花白短鬚老丐,一身百補短衣短褲卻也洗滌得乾淨異常,腰中系一根黃色絲帶,足登多耳麻鞋,手中握著一根四尺青碧竹杖。
老丐身後緊隨著三個少年化子,一臉栗悍英氣。
唐夢周冷冷說道:"在下從未與窮家幫人物打過交道,為何找上在下?"
老丐陰陰一笑道:"少俠富貴中人,豈能與叫化要飯的交往,只是老化子為尋覓本門長老司空奇,不得已請問少俠。"
唐夢周面色一寒,道:"你也認為司空奇與在下有關係麼?"
"不敢!"老化子道,"司空長老被擄囚三官廟內,但三官廟為雷珠所毀,殘礫僅留七具屍體,獨不見司空長老,風聞少俠在玄靈宮攫得雷珠……"
"所以疑心到在下身上是麼?"唐夢周冷笑道,"在下與貴幫毫無恩怨,用不著伸手去管閒事,即是伸手也不會留難貴幫司空長老。"
老化子道:"不敢,老化子只能說少俠仗義施救,眼前敝幫急於知道司空長老下落。"
唐夢周道:"閣下何不先問問紫衣神龍卓天奇,這子母雷珠是他的獨門暗器。"
老化子笑笑道:"不瞞少俠,老叫化已找上了卓天奇,紫衣神龍此人行事雖介乎正邪之間,但說話算話,他堅決否認去過三官廟,雷珠毀廟也並非他與門下所為。"
唐夢周冷笑道:"閣下相信卓天奇,難道不信在下的話?"
老化子面有難色道:"恕老化子無法相信,除非司空前輩現身露面。"
"這太難了!"唐夢周沉聲道,"在下最厭惡無事生非,含血噴人的江湖人物,尤其貴幫中人那付嘴臉。"
語音方落,三年輕化子出聲厲叱,身形搶出,夾著三股電奔刀光襲向唐夢周。
唐夢周冷笑一聲,斜身疾閃,探掌飛出。
只聽一聲冷哼中三年輕化子彈身疾退,目露驚駭不豫之色。
唐夢周手中多了三柄雪亮的鋼刀。
老化子神色一肅,道:"老叫化知道他們自不量力,與少俠為敵無異螳臂擋車,卻不料難在少俠手中走出一招,老化子也要向少俠討教討教,不然老叫化無顏而退。"
唐夢周道:"閣下堅欲出手,在下也沒有辦法,大概閣下也認定了司空奇確落於在下手中。"
老叫化忽高聲道:"恕老化子葉向東無禮了。"青竹杖一擊出手,一溜青芒疾如閃電點向唐夢周章門要穴。
招術精詭奇奧,竹杖相距尺許遠近,倏地一震,幻作流芒萬點,挾著悸耳嘯風罩襲而出。
唐夢周口中忽吐出一聲清嘯,身形潛龍升天拔起,手中之刀隨著身軀變幻之際,化作萬花蓋頂,半空中只見一片漫天眩目刀光勢如天河倒瀉,雷霆萬鈞壓向老叫化葉向東。
老叫化幾曾見過如此威勢,不禁駭然色變。
十數丈外突飛掠而至一個中年化子,高聲道:"少俠快請住手!"
漫空刀光流芒倏斂,唐夢周似風中落葉般飄出三丈開外,悄無聲息沾地。
那中年化子直奔往葉向東之前,輕言細語幾句。
葉向東忽面露愧容,望了唐夢週一眼,抱拳道:"事出誤會,少俠請見諒是幸。"
唐夢周面色漠然如冰。
葉向東又道:"紫衣神龍卓天奇言說已向少俠討還六顆子母雷珠,三官廟顯然並非少俠所毀,老叫化有目無珠,日後定有以相報。"
唐夢周冷冷答道:"這倒不必了,唯望貴幫此後行事,出手前明辨慎思,毋貽人笑柄。"
葉向東赧然一笑,抱拳一揖,轉身率著四丐如飛奔去,轉瞬身形遠失無蹤。
唐夢周似無事人般,目凝一望無際粼粼湖水神往久之。
約莫盞茶時分過去。
突聞一聲嬌笑從身後傳來,唐夢周不禁一怔,旋身望去,卻見一短裝少女立在十數丈外,只是那少女面膚黧黑微麻,然有一雙水汪汪眸子。
少女笑道:"唐公子一夕成名,天下皆知,只是公子心機委實莫測高深。"說著蠻腰一閃,盈盈走來。
唐夢周心中暗暗納罕,不解這少女語中涵意,詫道:"在下心機莫測,姑娘何從知道。"
少女嫣然一笑,露出潔白宛若編見的玉齒,道:"三官廟明明是公子所為,卻掩飾得天衣無縫,我真猜不出公子如此做法為的是什麼?"
她說話猶若小鳥,簧脆悅耳,笑容如花,若非膚黑微麻,定然是人間殊色。
唐夢周心神暗震,面色微沉道:"姑娘不可胡言亂語,三官廟怎說是在下所為?難道是姑娘目擊麼?"
少女格格一笑道:"雖沒有親眼目擊,卻比目擊清楚得多。"
唐夢周淡淡一笑道:"聽姑娘之言,在下不禁動了好奇之念,可否說得清楚一點,在下願洗耳恭聽。"
少女深深地望了唐夢週一眼,道:"公子來到這湖邊之際,身後遙綴甚多江湖高手,卻並非一幫,彼此之間隱懷敵意,自然丐幫也在內。"
唐夢周道:"不言而知,姑娘也在其中了。"
"這還用說!"少女道:"窮家幫一向獨來獨往,尤其葉老叫化器量狹隘,睚眥必報,今日卻大異常……"
"有什麼大異尋常之處?"
"葉老化子伸手向公子尋釁,雖全力施為,如非中年化子趕至,落敗的必然是葉老化子,在此情形下,葉老化子眼中神光非但不帶半絲怨毒,卻露出極其欽佩之色。"
唐夢周微笑道:"姑娘就憑這點麼?"
"還有。"少女答道:"那中年化子藏身之處就在我身側不遠,我雖發現他,他卻未知我亦藏至近處,待公子身形幻化,如神龍在天之際,倏縱身而出,這是一樁巧妙的安排,我不得不佩服公子智計如神。"
唐夢周默然不語,凝神注視少女一眼,道:"如今姑娘作何想法?"
少女搖首道:"我沒有什麼想法,但不知公子此刻有何存心,若易身而處我就該……"
"什麼?"
"殺人滅口。"
唐夢周不禁朗笑道:"在下並非嗜殺成性,要知茲事重大,倘姑娘不慎洩漏,江湖中將掀起一片血腥,姑娘亦種下殺身之禍。"
那少女妙目一轉,隱泛笑意,道:"公子氣度真非常人可望其項背,我奉命尋訪公子,相告公子一件重大之事、"
唐夢周不禁一怔,詫道:"姑娘奉何人所命!"
少女微微一笑道:"柏月霞!"
唐夢周聞言面色一變,道:"姑娘在何處見到柏姑娘?"
少女忽遞出一束紙卷交與唐夢周,低聲道:"請至秘處一閱就知!"身形一閃,遠去無蹤。
唐夢周定了定神,收藏懷中,只覺有點茫然。
湖濱遠處現出一條人影,快步如風漸現出一黑色長衫少年。
唐夢周瞧出那是武東山,人已清瘦,眼中充滿憂鬱,一付失魂落魄的模樣。
武東山行了十數文後,突停身不前,目注道旁不遠叢草中冷笑道:"好朋友竟是冤魂不散。"右手一揚,打出十數枚銀芒飛針。
草中突彈身拔起一雙身影,避開飛針沉身落地,現出一雙面目森冷如冰,鳶肩蜂腰漢子。
左側一人印堂中長著一顆豆大黑痣,目光閃動,喋喋狂笑道:"武少主,莫怨我等如附骨之蛆般陰魂不散追蹤於你,十七條人命關天,不可不報!"
武東山面色一寒,冷笑道:"兩位的同黨無事生非,出手歹毒,如非我先發制人,豈非作了刀下冤魂。"
一雙面目森冷漢子同時發出一聲狂笑,各取出一柄奇形兵刃,化作流螢萬點,夾攻武東山。
武東山迅快撤劍,舞動如山劍影迎向凌厲攻勢。
唐夢周不願意惹這無謂的是非,正起念離去之際。
忽聞一人獰笑道:"武東山,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左手彈出一物,疾如電射欲穿過劍浪向武東山襲去。
噗的一聲,那彈出之物為長劍系實,噴出一股淡淡白煙,說也奇怪那白煙似為有形之物,噴向武東山面門。
武東山大叫一聲,仰面就倒。
唐夢週身形倏地搶出,迅疾無倫落在兩個漢子前,朗聲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兩位就此點到為止吧!"
兩人不料唐夢周飛身攔阻。十數丈不算短的距離,唐夢周竟一閃而至,身手之高可想而知,不禁呆得一呆。
那知就在這一怔神之間,唐夢周右手卻多出一柄短匕,振腕一動。
一雙漢子脅間同時各中了一刀,深入內臟,各狂-出聲,面色慘變,頹然仰身倒下,
口中鮮血泉噴,動了兩動,便自氣絕。
唐夢周忙蹲下搶視一雙死者身旁攜帶之物,沉思須臾,一股腦收藏在身,另取一翠綠瓷瓶,挑出些微紅色粉末,慢慢倒在武東山鼻內吹送入腔。
武東山忽打一噴嚏,但未睜目醒來。
唐夢周心中暗驚,忖道:"這是什麼迷魂毒藥。"心忖武東山不易即時醒來,如何處置於他?大白天裡夾著一人總是礙眼。
忽然只聽一陣咿啞搖櫓聲傳來,但見一隻小漁舟傍著湖濱駛近,船頭上坐著一個老漁翁,頭戴竹笠,吸著旱煙,噴雲吐霧,一付悠然自得模樣,老伴在後舵扳櫓。他連忙高聲喚道:"老人家,我這同伴得了急病,可否行個方便?"
漁舟悠悠傍向湖岸,唐夢周挾起武東山,身形飛起雙足點向漁舟,一絲不見搖晃。
唐夢周不待老漁翁說話,已取出一錠馬花白銀塞在老漁翁手中,道:"老人家,把船駛向湖心就是。"身形穿入艙中,將武東山半躺著。
老漁翁滿心歡悅,手掂了掂紋銀,少算也有十五兩,那年頭物賤價廉,十五兩白銀省吃儉用也夠用度數年,忙招呼老伴駛向湖心。
唐夢周摸了摸武東山脈象,只覺六脈平和,血行微亂了一點。
照理說武東山性命無礙,醒來只是遲早而已,心下略寬,慢慢取出少女交與他的紙卷展閱。
只見唐夢周面色漸變,心頭如壓著一塊大石,鬱悶難舒。
信是誰寫的?無疑是柏月霞。
柏月霞處境險危,如何解救?他不禁心亂如麻。
武東山忽發出一聲呻吟,道:"悶死我了!"
睜目醒來,只見唐夢周坐在一旁不禁一呆。
唐夢周神采飄逸,似在何處見過,卻又記憶不起,說道:"承蒙閣下相救,兄弟永誌不忘,閣下貴姓大名可否見告?"
"在下唐夢周!"
武東山不禁哦了一聲道:"閣下就是威震玄靈宮的唐少俠麼?"
唐夢周微笑道:"浪得虛名,不值掛齒。"
武東山身形坐起,但感頭目仍有微微暈眩,搖了搖首,歎息一聲道:"兄弟二次為人, 少俠救命大恩,兄弟殺身難報。"
唐夢周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若易身而處,武少主亦未必坐視不救。"
武東山目露驚容,道:"少俠早知道兄弟是武東山了?飛鷹幫少主,江湖豪強,毀多於譽,兄弟實羞於在少俠面前提及賤名。"
唐夢周微微一笑道:"武少主為何只身一人來滇?"
經唐夢週一問,不由勾起武東山滿腔悲憤,長歎一聲,遺:"兄弟委實不知從何說起!"
忽見老漁翁探首入艙,見武東山已醒來,不禁一笑,送著酒食進入。
唐夢周忙道:"怎好使老人家破費。"
老漁翁笑道:"酒是自家釀的,魚卻是湖中現成之物,怎說是破費,兩位慢慢用吧!"說著退出艙外。
唐夢周斟了兩杯酒,二人一飲而盡。
武東山淺然一笑道:"飛鷹幫儼然一方霸主,高手如雲,聲勢浩大,與武林名門大派分庭抗禮,其實受制於人。"
唐夢周道:"受制何人?"
武東山搖首答道:"身為少主,對此事杳無所知,家父諱莫如深,只說此事重大,牽涉極廣,不得不與之虛與委蛇。"
"難道一無跡象可尋麼?"
武東山道:"跡像是有,家父所虛與委蛇的卻不僅一方,其中情形魚龍混雜,不但家父苦悶,兄弟也倍感困擾,是以兄弟率領十數名親信心腹尋取真象,只是關鍵卻在無憂谷主萬勝刀柏春彥身上。"
唐夢周嗯了一聲,點點頭道:"此事在下亦有耳聞,柏春彥突然銷聲匿跡,潛隱之處雖說在無憂谷後山,卻連其愛女亦不知確處,此乃大悖常情之舉。"
武東山歎息一聲道:"可疑之處甚多,更無法令人看透,首先武林暗中盛傳柏春彥取得一束密札及武功秘笈,但身受重傷,不得已潛隱秘處,這束密札事關武林蒼生及宮廷之爭, 故引起甚多隱世甚久的巨邪高人尋覓,但柏春彥為何命其女前往一位至友處借取紫電劍……"
唐夢周道:"這事甚囂塵上,武林之內盡人皆知。"
武東山道:"但兄弟一事不明,質疑於少俠之前,本來借取紫電劍之事應異常隱秘,不使外洩,然正好相反,紫電劍在途中卻不慎為人劫走,武林中人紛紛確斷劍為柏春彥自己劫去。"
唐夢周詫道:"為何有此怪誕想法?"
"一點也不怪誕。"武東山搖首道,"當時均認為如此。第一,劍向何人所借?第二,柏月霞失去紫電劍為何不亟於追回失劍,難道她不關心其父安危麼?"
唐夢周頷首道:"這話有理!"
武東山道:"如今玄靈宮紫電劍現蹤,已證實為摩雲神爪孫道元攫有,往昔流言蜚語俱已煙消雲散。"說此頓了一頓,面忽泛起愁苦之色,接道,"但柏月霞竟無故失蹤,一無線索可尋,無憂谷中人偵騎四出,卻毫無頭緒,此一風聲無憂谷秘不外洩,兄弟獨上無憂谷,費盡口舌才使侍婢吐露,兄弟判斷柏月霞必潛往其父柏春彥藏身之處……"
唐夢周道:"這話未必沒有道理。"
武東山搖首道:"但事實不然!"
唐夢周道:"看來,武少主查出了一絲頭緒。"
武東山道:"兄弟偶經雲貴邊境一偏僻小鎮客棧,天色已晚,乃予投宿,突聞鄰室兩人笑談,雲柏月霞已被杏花峒主方孟豪擒往峒內,兄弟一時心急,執劍闖往鄰室逼問詳情,那知竟是杏花峒手下,人數甚眾,引起一場合毆,兄弟施展辣手,殲斃十七匪徒衝出重圍……"
唐夢周道:"故杏花峒高手追蹤不捨武少主,隱秘不慎外洩,遂萌殺人滅口之念,方才湖濱兩人就是杏花峒中匪徒麼?"
武東山目泛怒光,道:"不錯!"
唐夢周微微一笑道:"若在下料測不差,武少主此刻恨不得身插雙翅飛往杏花峒中救出柏月霞。"
"正是。"武東山赧然一笑道:"兄弟與柏月霞並非一雙情侶,只片面相思而已,但道義所在,不能見危不救。"
唐夢周略一沉吟道:"杏花峒匪徒為何追蹤少主不捨,即恐隱秘外洩,匪徒自身性命難保,是以動了殺人滅口之念,只要少主守秘,匪徒也不敢向峒主稟報………"
武東山愕然答道:"但兄弟已殺死杏花峒十九名高手,仇如海深,他們豈能就此干休。"
唐夢周道:"無意結怨又是一回事!"
武東山不禁恍然大悟,暗暗欽佩唐夢周心計過人。
唐夢周道:"少主已查明杏花峒確處麼?"
"不知!"武東山道:"只知在川滇邊境深山中,諒不難找到。"
唐夢周淡淡笑道:"天下事欲速則不達,武少主心急無用,你我先研究杏花峒主方孟豪擄囚柏月霞動機何在!"
武東山不禁一怔,道:"對,為何兄弟不慮及此,少俠智計過人,必有所見,可否見告。"
唐夢周正色道:"無憂谷發現柏月霞失蹤,竟守秘不使外洩,方孟豪必然留書示警,倘張揚出去,柏月霞性命定將不保;其次杏花峒主擄囚柏月霞,志在逼使柏月霞說出其父萬勝刀柏春彥藏身之處……
武東山忙道:"柏月霞根本不知其父隱藏之處。"
"不錯!"唐夢周道:"柏月霞或許不知情,但杏花峒主方孟豪認為柏月霞知道,一俟杏花峒主證實柏月霞根本不知,那擄囚柏月霞風聲必因此張揚出去。"
武東山道:"少俠是說杏花峒主有意張揚外洩。"
"正是!"唐夢周頷首道,"方孟豪目的是誘使柏春彥自動現身露面,在下敢斷言柏月霞必無性命之憂,亦無折磨之苦,武少主若欲施救柏姑娘,必須靜以觀變,俟機而動。"
武東山深深望了唐夢週一眼,道:"少俠,兄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唐夢周微笑道:"好說,武少主有話請講。"
武東山道:"兄弟受救命大恩,結草啣環難報,兄弟雖粗俗不文,但知少俠是個武功卓絕、深謀遠慮的英傑!眼下武林紛亂,少俠定非無動於衷,兄弟願追隨少俠,唯馬首是瞻。"
唐夢周忙道:"在下愧不敢當,少主年歲輕輕即譽滿江湖,北五省無人不知,在下末學膚淺,如不見棄,你我還是以兄弟相稱。"
武東山面色一整,道:"兄弟自恨出身強梁之家,莫非少俠認為兄弟以飛鷹幫少主為榮麼?"
唐夢周忙道:"少主誤會在下話意了,人貴自強,怎有貴賤之分?飛鷹幫少主有什麼不好,君子之德猶如日月之蝕,人所共睹,我輩應毋以善小而不為,毋以惡小而為之,貴在出污泥而不染,少主千萬不可自卑。"
武東山兩道劍眉猛然一剔,豪氣重振,道:"少俠還是不屑與兄弟論交麼?"
唐夢周道:"在下怎敢少主折節下交,最好能以弟兄相稱。"說此頓了一頓,又道,"在下願助少主一臂之力,必須設計誘使杏花峒門下自投羅網,套出杏花峒隱秘,如此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與武東山密語一陣。
武東山軒眉一笑,道:"果然好計。"
唐夢周穿身出艙,向老漁翁笑道:"有勞老人家,請把漁舟攏向湖岸。"
老漁翁唯唯應喏。
舟行似箭,攏向岸旁,唐夢周隻身離舟上了湖岸,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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