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橋風雪飛滿天 第六十二章  月下談情
    眾人正當高興之時,忽的一陣微風,從外面飄進一張白色紙條。

    長孫驥正欲飄去接,猛見眼前人影交錯,一條迅厲無匹的影子,已飛出門外,其他數條人影,卻在那白色紙條附近,圍了一圈,正是「大同一怪」湛無塵「洱海漁隱」「仙-姥姥」「千毒人魔」徐引「五台一魔」皮羽虎,-有「靈鷙生」原地未動,他們數人同時發動,一時被別人的身形怔住,因此誰也沒用手撿那字紙。

    長孫驥就在眾人一怔之間,已將那紙條抓在手中,打開一看,朗聲念道:「今夜三更,小心偷襲!」眾人齊是一驚!

    「靈鷙生」道:「那上面有落款麼?」

    長孫驥回道:「甚麼也沒有?」

    「靈鷙生」皺起眉頭,沉思半晌道:「這是別人跟我們開玩笑呢,還是真的有心示警?」

    此際數人皆已歸位;「大同一怪」湛無塵道:「這西涼山區,除去「八卦門」而外,就是我們這些人了,還有誰會跟我們開這個玩笑?」

    孔二先生沉思一下道:「以我們這麼多老不死的在此,來人身臨屋頂,尚不自知,此非丟臉之事,在我看,來人的武功,在坐的人,恐怕無一是人家的對手。」

    「五台一魔」皮羽虎怪笑一聲道:「我是不見真章,絕不罷手!」

    正說間,門外飄進一人,就是適才剎那間閃身而出的「通齊道人」手中正抓著一塊衣襟。

    「靈鷙生」-歎道:「蒼龍嶺一別,想不到你功力進境如此之速,可喜可賀,淮陽派的復興,將來非你莫屬了。」

    「通齊道人」一笑道:「貧道自歸隱之後,確曾練過幾項奇功,不過那淮陽派的復興之事,自有掌門人處理,我不想再捲入是非之圈了!」他講到這裡,突然一揚手笑道:「貧道施盡看家本領,-抓下一角衣襟,仍被那人脫逃,不知那紙條上說些甚麼。」

    眾人微微一驚,來人那快的身法,仍被他抓下一角衣襟,可見他功力已超越三老之上了。

    長孫驥忙將紙條遞過,「通齊道人」看了一遍,笑道:「這倒不是危言悚聽,人家好意而來,我卻毀了他的長衫,在禮數上說不過去,不過這紙條上寫的三更,倒不能不小心防著!」

    「靈鷙生」正色道:「以你現在武功而論,不在我們三個老不死之下,如五十年前蒼龍嶺之會延到今日,則又不可同日而語,那淮陽復興之事,你倒不可推托。」

    「通齊道人」一愕道:「紀大俠此言何意?」

    「靈鷙生」紀一非道:「難道你不知貴掌門已經過世了麼?」

    「通齊道人」猛的一愕說:「紀大俠是說我那師兄!」

    「正是!你那師兄受孽徒李翔之害,毒斃山谷之中,已快三年了。」

    「通齊道人」突然眼睛一酸,流下兩行淚水來道:「當年師兄收那李翔之時,我曾再三相勸,說此子心術不正,應另擇徒,師兄當不聽貧道之言,今日果遭其害,只不知紀大俠從何處得來這個消息?」

    「靈鷙生」道:「驥兒,將詳細情形,說與道長聽聽!」

    長孫驥應了一聲,便將如何墜谷,如何為淮陽掌門所救,如何傳授武功,如何貫輸真力之事,詳細的說了一遍。

    「通齊道人」一聲長歎說:「老弟可有證據麼?」

    長孫驥從懷中掏出一物,道:「此物晚輩已保管了三年有餘,如今也該還給前輩了!」

    「通齊道人」接過一看,正是淮陽掌門歷代留傳的鐵烏骨摺扇,忙道謝接過道:「當年淮陽派的左扇右劍之術,名震一時,如今卻一落千丈,唉!師兄!小弟定為你雪此血仇!」他講完又向長孫驥道:「小兄弟!只不知那李翔現在何處?」

    長孫驥道:「李翔為「百毒門」掌門倚仗半部毒經,為非作歹,道長遇上之時,尚得小心為上。」

    「通齊道人」冷哼一聲,卻未答話,此際外面漆黑一片,小道童又打了二更,眾人酒席方罷。

    「通齊道人」又道:「三更將屆,諸位明日尚有「八卦門」之約,不必與宵小周旋,依貧道看還是一效當年諸葛武候的空城之計!」

    「仙-姥姥」道:「道長此言何講?」

    「通齊道人」一笑道:「姥姥一看這裡便知!」講著他走進土牆,用手在牆上一按,現出一道狹門笑道:「這是貧道練武的地方,裡面設備皆全,異常周密,各位如不嫌委曲,可平安歇過一宵,養足精神,明日赴約!」

    孔二先生呵呵一笑道:「蒼龍嶺別後,你不獨武功精進,連心思也周密起來了。只是這樣又得麻煩你在上面為我們應付了。」

    「通齊道人」一笑道:「你這樣不感到見外麼?」

    「靈鷙生」道:「不妨,久聞道長精於奕術,我老頭子今夜願與道長對奕守夜!」

    「千毒人魔」徐引道:「提起了對奕,可少不了我,這樣吧,我們打擂台戰!」

    他們一言講定,其餘眾人皆入密室休息;草堂之上,-有「靈鷙生」與「千毒人魔」徐引「通齊道人」三人對面而坐,桌上高燒著一支紅燭,爐中焚著清香。

    徐引與「通齊道人」對奕「靈鷙生」在一旁觀戰。

    長孫驥此時已隨著眾人進入密室,一見這密室有五丈方圓,二丈高下,地面上墊著厚厚的草毯,四周排列著許許多多的奇怪的練武工具。

    長孫驥仔細看去,見匡家堡堡主夫婦,及六堂堂主坐西首打坐,在練那歸氣調元的功夫。

    湛無塵與孔二先生「五台一魔」皮羽虎「洱海漁隱」「-瘋道長」「神偷」何六「俠乞」等人,在東首打坐。

    「仙-姥姥」與「追風劍客」武建德夫婦、武卿雲、閻小鳳、秦素娥、匡秀華、鄂逸蘭、鄂逸云「駝龍」伏雄等在南邊坐著。

    小和尚慧性、陳寬仁、白雲飛,王六子,與長孫驥等在北面休息,這北面緊貼入口處,因此地方較小。

    長孫驥坐了一會,但覺心緒如潮,不由稍稍起身進入草堂之中,見徐引與「通齊道人」正下得出神的時候「靈鷙生」正呆呆的看著。

    長孫驥走近兩步,忽聽後有人叫道:「驥弟弟!」

    回頭一看,卻是「無影女」秦素娥,忙道:「娥姊!你怎的不休息!」

    秦素娥眼眶一紅道:「我……我有話跟你說!」

    長孫驥猛的一怔,難道發生了甚麼!忙道:「你有話儘管說出來,放在心裡是不好受的!」

    「無影女」眼睛飄了三人一下,卻不說話。

    長孫驥會意,當先向草堂外走去。

    秦素娥亦隨著他身形,緩緩而出。

    「靈鷙生」突叫道:「驥兒!」

    長孫驥一駐足道:「恩師有何吩咐?」

    「靈鷙生」道:「如今已近三更,外面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透透空氣亦無妨,只是要多加小心!」師生之情,沛然流露。

    長孫驥一陣感動的道:「弟子遵示!」

    「靈鷙生」又道:「娥兒亦要小心!」他這小心兩字,可是一語雙關,因他知道長孫驥是三房妻室的人,秦素娥對他這樣鍾情,將來終非善局,故而多說了一句。

    長孫驥雖然未聽出對方語意,秦素娥卻是心中一寒,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

    「無影女」秦素娥一陣黯然,默默隨著長孫驥,走向茅屋之外,一陣微風過處,使兩人神志,清醒了許多。

    秦素娥仰首看著天上的星光,但見銀河耿耿,迢迢萬里,牛郎織女雙星隔岸而立,不由一陣感慨,微微一聲輕歎道:雙雙牛女會神仙,一道紅橋有雀填,巧成天地巧姻緣,三星拱照共嬋娟,一年一度又相逢,此是佳期不是夢,雖是別離長,卻是天長久。

    她本是有感而發,語聲-楚,長歎了一下又道:「驥弟弟,你說牛女二星,隔河遙對,雖是七月七巧,一年一度,但他們這樣會幸福麼?」

    長孫驥被問得一怔,他雖已是三房妻室的人,但自小便混身武林之中,所見到的,所聽到的,不是喊殺之聲,便是奪寶之舉,這種溫柔諱中的生涯,可以說一天也未享受過,隨道:「他們雖是一年一度,卻是天長地久,永無了期,不像人間夫婦,雖能日日長相-守,卻是年華易老,歲月不容,此情此景,不可同日而語!」

    秦素娥歎道:「能得一度,已是三生有幸,何必朝朝暮暮!」

    長孫驥聞言又是一愕,淡月下,隱隱看出「無影女」流出亮晶晶的淚珠,心中一驚,說:「娥姊!你怎麼哭了!」秦素娥經他這一問,不覺哭出了聲。

    長孫驥更覺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秦素娥哭了半晌,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長孫驥這才鬆了口氣道:「原來你是騙我?」

    「哼!誰騙你!這又不是好玩的!」

    「那你為甚麼要哭啊?」

    「難道你不知道?」

    長孫驥怔怔的道:「你不告訴我,我又豈能知道,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麼?」

    「無影女」秦素娥道:「我在此地事了之後,想去一趟北天山!」

    長孫驥奇道:「千山萬水,異地風寒,你一個人到那種地方去幹甚麼?」

    「無影女」-然的道:「我現在心理上很矛盾,也許那種冰天雪地,會給我一個明智的抉擇!」

    長孫驥明知她此語是對自己而發,但卻又無話安慰,呆呆的怔著!

    秦素娥又道:「驥弟弟,你可以陪姊姊坐一坐麼?」

    長孫驥點點頭,兩人隨在不遠處的一條大石上落坐,這時雖是夏天,但在西涼山區,天氣仍舊是很冷。

    秦素娥沉默半晌又問道:「驥弟弟,你對師姊有甚麼看法想法麼?」

    長孫驥一怔道:「我們同出三老門下,論關係是師姊弟,但長孫驥出生之時,只有兄弟二人,哥哥已死於仇家之手。」

    他講到這裡,眼眶一紅道:「因此我一直對你當作親姊姊一樣看待,我的任何事情,也從來未瞞過你?」

    秦素娥微微一歎道:「這一點我很感激你,能得你這樣個弟弟,尚有何憾,不過……」

    長孫驥道:「師姊有話請說!」

    秦素娥道:「你鄂姊姊怎樣!」

    長孫驥知她問此話的目的,怔了一下道:「蘭姊姊對我很好,但我也-能將她當姊姊一樣看待,這一點,兩位姊姊,定會原諒我的?」

    秦素娥歎道:「你能知道就很好,不過我有一句話,早就想跟你說了!」

    「姊姊有話,但說不妨!」

    秦素娥歎道:「蘭姊姊很可憐,她是個無父無母的人,雖然目前跟她哥哥在一起,但女孩兒家,這樣下去,終不是長久之計。」

    「娥姊姊的意思是?」

    「我要為她打算,打算!」

    長孫驥沉思一下道:「將來如有機會,我定會給她找個好的歸宿!」

    秦素娥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長孫驥又是一怔!

    她又道:「如果你娘和你那三個妻子不反對的話,你就收了她吧!」

    此語一出,秦素娥一陣感慨,湧上心頭,這種事豈獨蘭姊姊想這樣,就是她自己本身而言,還不是有此願望麼,她如今捨己從人,這種胸襟,豈非常人所能趕得上的!

    這時忽聽暗影中有人哭泣起來,兩人同時大驚,立起身形,向哭聲處走去,見一個白色的幻影,正斜在一株小樹之旁,那哭聲,顯然是發自那人之口。

    秦素娥微微一驚道:「驥弟弟你看,那不是蘭姊姊麼?」

    長孫驥留神看去,不是鄂逸蘭還有誰呢?心中一陣難受,躍身近前叫道:「蘭姊姊,你怎麼啦?」

    鄂逸蘭微微轉頭,突然撲在秦素娥身上哭道:「姊姊,你對我太好了!」

    秦素娥歎道:「你不能跟姊姊相比,姊姊上有父母在堂,隨時隨地,皆有人關心著,你卻不同了,雖屬有雲師哥,相依為命,但非長久之計,你得應該有個好歸宿!」

    鄂逸蘭幽幽的看了長孫驥一眼道:「不!這是不可能的事啊!姊姊,我很贊同你的意見去北天山!」

    「怎麼?」

    「讓那冰天雪地中的氣氛,將我們情懷冰結起來,這樣也許還有勇氣活下去。」

    長孫驥在一旁聽得一陣感動的道:「兩位姊姊,除此而外,如果尚有別的辦法,小弟萬死不辭。 」

    鄂逸蘭一聲慘笑道:「弟弟,能得你這話,我們雖死何憾?」

    長孫驥道:「話不是這麼說,一件事情總得求出解決的辦法,空談和不談,都是與事無補!」

    「無影女」秦素娥道:「驥弟弟!你的話雖說得不錯,但你得知道情之一字,撓人之深,這種東西既打不破,也放不下,有時柔軟之極,也有時堅硬異常,提不起,丟不掉,任何東西,皆有旁通側擊之法,唯獨情字是無法彌補的!」

    長孫驥雖未深受到情的干擾,但他意會得到,不由一聲長歎!

    三人默默的在月下沉思了半晌,卻想不出一個好的辦法來。

    長孫驥看看天色道:「現在已是四更左右,我們該回去了!」

    三人剛剛轉身之際,忽聞靜夜中傳來了兩聲厲嘯,由遠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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