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珠光 第六回 巧救頑猴雙鋒驅眾盜 思瞻奇俠一葉渡長江
    李慕白對著寶劍沉思了一會兒,忽然由此劍又想到自己在北京殺死黃驥北,交到衙門的那口劍以及殉葬於孟思昭墳內的那口淒涼的雙鋒。立刻心中一陣傷慘,便長歎了一聲,遂放下劍走出屋去。到莊門前一看,只見大門已然閉上,人們都各個回屋睡覺去了,只有陶小個子還站在房頂上往東邊觀望。

    他一見李慕白,就跳下房來,走近來看清李慕白的面目,他就問說:「李爺還沒睡嗎?」

    李慕白搖頭說:「沒有睡,你看那邊的火勢怎麼樣了。」

    陶小個子說:「那邊的火倒是熄了,可是還有點冒煙,你沒瞧見,煙都吹到咱們這裡了!」

    李慕白仰面一看,只見深青色天空,星斗稀稀,果然飄蕩幾片似雲非雲,似煙非煙的東西。

    陶小個子又近前一步,悄聲問:「李爺,你那匹白馬沒騎回來不是?」

    李慕白說:「我與柳建才等人交手時,自然就顧不得馬匹了。後來他們的莊子裡起了火,一陣大亂,我的馬匹就不見了,我也就走著回來。好在那也不是甚麼出色的馬,丟了不要緊。」

    陶小個子說:「李爺丟了一匹白馬,不算稀奇,我們這馬圈裡,也丟了一匹白馬。還有一件新奇的事,李爺你知道嗎?」說到這裡,他笑了笑,就說:「我們那位猴兒手譚二少爺也不知上哪裡去了,我們找了半天,也沒找著他!」

    李慕白一聽猴見手譚飛失蹤,便不禁十分騖異,轉又一想,便微微笑了笑,遂說:「我也沒瞧見他,大概他也許在房上看火了。」

    陶小個子搖頭說:「沒有,房上我們也找遍了也沒有他,多半他是騎著白馬走了。也許這一走,三天五天也不能回來,不定又在外頭給我們二員外惹甚麼事呢!現在我們二員外可還不知道他已經走了呢!」

    李慕白說:「你們慢慢地找吧!他一個小孩子哪裡能夠去遠!」說畢,他回身依然到了小院中,這時李慕白已知道柳家莊的那把火是誰放的了;心中對於猴兒手又是氣憤,卻又覺得可喜。

    少時即回屋睡去,這一夜的覺他睡得很痛快。

    次日清早,李慕白才起床漱洗,這時陶小個子就進屋來,李慕白頭一句就問說:「猴兒手回來了沒有?」

    陶小個子說:「他既然走了,還能夠立刻就回來?他是常常到各處去瞎闖,有時出去三四天,有時就許半個月,也不知道他是上哪裡去了,我們二員外也不大喜歡管他!」

    李慕白點了點頭。

    陶小個子又說:「剛才咱們這裡有人出去打聽了,昨天起火的地方確實是柳家莊,聽說只燒了他四五間房子,倒不算太厲害。只是柳建才的傷勢可不輕,有一條胳臂怕要成殘廢,其餘別的人受的傷倒還不算重。」

    李慕白問說:「你沒聽說他們是打算來報仇呢?還是要跟我打官司呢?」

    陶小個子說:「江湖人交手動武,不要說受了傷,就是死了,也沒有打官司的。柳建才他也是久走江湖的人,他這次吃了你李爺的虧,他自然是不甘心。以後必要往各處勾請朋友來與你作對。可是他決不肯打官司,為這種事若是驚官動府,那還算甚麼好漢?江湖上誰不要恥笑他?」

    說到這裡,他把小褂一甩,露出脊樑上一塊四寸多長的刀疤,說:「李爺請看,這是我短尾魚陶小個子在淮河岸上掙來的,這叫英雄!」說話的陶小個子撇著嘴,彷彿對他背上這塊刀疤,感覺到一種光榮。

    李慕白笑了笑,尚未問他這背上是被誰所傷的,這時譚二員外就來了。

    譚二員外手中拿著一隻劍鞘,一進到屋中,就向李慕白笑著說:「你看看我給你找來一隻劍鞘,你看裝你那口寶劍合適不合適?」

    說時他由桌上抄起那口寶劍,裝入鞘內,尺寸雖然稍差一點,倒還能用,譚二員外便面上露出喜歡的神色,說:「李兄弟,你有了這口寶劍以後,江湖上越發沒有人抵得過你了!」

    旁邊陶小個子一面披上小褂,掩蓋住那光榮的傷疤,一面也很注意那口寶劍。可是當著譚二員外,他又不敢多說,只是直著眼睛瞧著。

    少時,譚二員外轉過頭來,問陶小個子說:「你沒出去打聽嗎?昨天柳家莊的火到底是怎麼起的?」

    陶小個子把他剛才探聽來的,向譚二員外說了,然後又說:「雖說咱們至今還不知道那把火是誰放的,可是外面已傳遍了,都說火是李爺放的。並且李爺的大名也弄得盡人皆知了,連咱們村子裡的人都說是李爺替二員外報了仇啦!」

    李慕白不禁生氣道:「豈有此理!」

    此時,譚二員外的面色變了變,他便向李慕白苦笑著說:「你看,外面的人有多麼能造謠言?」

    李慕白說:「雖然是謠言,可是我們卻無法辯解清楚。我想我現在的名聲既已傳出去,在這裡長住必要給二哥惹禍,我想,我還是趕緊走開吧!」

    譚二員外皺著眉想了一想,就說:「兄弟,其實我並不怕你給我惹禍,我倒是怕你在這裡住著,一旦官人搜來,你很難躲開。我想,你可以暫換一個地方住著,也不要去遠,由此往南數十里地就是定遠縣,那裡有我的好友山豹子呂傑,你可以暫在他那裡住些日,我們彼此也好時常通消息。」

    李慕白一聽,知道譚二員外還是要請自已幫助他搶奪那件珍寶,所以不願自己去遠,當下心裡便想:「不如就這樣應了他,只要離開鳳陽府地面,自已就是不往定遠縣去,他又能往哪裡追尋自己呢?」

    當時李慕白就微微歎氣,點頭說:「也好,我就到定遠縣去住些日!」

    譚二員外一聽李慕白答應,要往定遠去,他心裡就很喜歡,於是便說:「兄弟你也不要忙,再在這裡住兩天是不要緊的。」

    李慕白搖頭說:「不,我在這裡居住不安,所以很想趕快離開此地!」

    二人又對說了幾句話,這時忽有兩個僕人驚慌慌地走進來。

    譚二員外似乎早有預感,他就問說:「是有人找我來了吧?」

    那兩個僕人答遵:「是那衙門裡的張頭兒和鄒頭兒,還帶著四五個官人!」

    譚二員外和陶小個子聽了面上全都不由變色。

    李慕白說:「既是官人來了,想必是要找我問昨晚傷了柳建才等人和柳家莊縱火之事,不如我出去見他們談談!」

    說著邁步就要往外去走,譚二員外卻雙手將李慕白攔住,他說:「兄弟你何必出去,你若一出去,事情立刻就鬧大了。你別急躁,我出去用幾句話就能把他們支走。」

    於是轉頭向陶小個子道:「你到裡院拿出三十兩銀子來,給我送到前廳。」

    陶小個子答應,當下一同出這小院子。

    去了半天還沒有消息,李慕白在這裡十分擔著心,唯恐官人會闖進來搜捕。那時自已倒是不難逃走,只是若連累了譚二員外,自已將來實難以見盟伯之面。所以他憂慮焦急,坐立不安,只在屋中來回的走。

    又待了半天,只見譚二員外手提著小包裹來到,一進屋他就說:「兄弟,你真得快走!我把官人給支走了,可是少時他們必定還來。

    兄弟你快走,我已叫人給你預備馬匹去了,這是我送你的路費。你先到定遠縣呂傑家中,可以把真姓名說出來,他也曉得你這個人。他一定容許你在他家中居住,你就暫在他那裡隱藏些日,一半日我必要派人看你去呢!」

    李慕白連連答應,此時他心中本來有許多話要向譚二員外說,但因為事情的急迫,他也顧不得說了。

    遂收下譚二員外贈送的路費,全包在自己的那大包裹,然後就向譚二員外拱手說:「我走了,二哥咱們後會有期!」

    譚二員外也拱手,面帶戀惜之色,說:「後會有期,過幾天我還許親自到定遠看你去呢!」遂又近前一步向李慕白悄聲說:「見了山豹子呂傑,甚麼話都可以說,只是我們要向那單刀楊小太歲手中奪取珍寶之事,暫時不要對他露出。千萬,千萬!」

    李慕白連連點頭,說:「我都曉得!」

    當下李慕白挾著包裹,提著寶劍,與譚二員外出了這小院,直到馬圈裡。

    此時陶小個子在馬圈中已叫人將那匹黃馬備好。

    李慕白將包裹和寶劍在馬上扎束好了,他使牽馬出了莊門。

    譚二員外拍著李慕白的肩膀說:「兄弟,咱們再見!」

    李慕白拱了拱手,便上馬揮鞭,出了柳林,越過板橋小溪,便馳馬向北。

    走了有兩箭之遠,回頭去看,只見那溪邊畔還有人在望著他,似是陶小個子等人。他不禁短促地吁了口氣,便撥馬轉頭,偏東走去。少時就踏上了康莊大道,遂揮鞭放轡,這匹黃馬就蕩起了煙塵,飛似的,直奔正南去了。

    此時才不過上午九時左右,李慕白這匹馬走得很快,傍午時便出了鳳陽的境界。天氣雖近新秋,但中午時依然很熱。

    李慕白便找著一個僻靜的茶館,吃了午飯。當飯畢給錢時,他打開了包裹,才知道譚二員外是贈給了自己半封銀子,約有三十餘兩。遂取出一塊碎銀子,給了飯錢,並找回錢來。

    然後他又喝了兩碗茶,便問茶館的夥計,這裡是甚麼地方,那夥計便說,這裡已是定遠縣地面了。

    李慕白聽了,立刻心中一動,正想:我與譚二員外分手時,他原是叫我來投這裡的山豹子呂傑。

    呂傑一定也是這裡有名的人物,假使向這茶館的夥計問一問,他們也必然知道的。

    可是我投到他那裡去暫住,又怎是個了局?將來譚二員外一定還要請我幫助他去斗那楊小太歲,以圖得寶發財,那時我是管他還是不管他呢?想了一想,便決定違反了對譚二員外的諾言,自己直奔江南,先到當塗去見靜玄禪師,然後就往池州府去等候盟伯。

    於是出了茶館,上馬緊緊走去。

    行了一日已出了定遠縣境,打聽著往當塗去的路徑,又往下去。去了一天,便到了全椒。此時天已過午,天空浮了烏雲,雷聲隱隱,少時就落下了一場大雨。

    李慕白遂在道旁找了一座廟宇,牽馬在廟廊下避雨。

    這時在此避雨的約有十幾個人,有的是行路客商,有的是遊方道士,所以這兩廊不但人都站滿坐滿,並且繫著兩三匹馬。馬都是卸下鞍韉,頭伸在廊下,半身被雨淋著。

    李慕白靠著牆站立了一會,他便注意在這裡避雨的人,只見有三個人全都穿著短衣褲,蹲在一起,低著聲見談話,情形頗是可疑。

    李慕白便假作來回的走,側耳聽他們談話,只聽他們說的都是江北某地的土音,而且似是摻雜許多江湖隱語,所以李慕白聽不甚明白。不過已看出這三個人的行跡確實可疑,於是越發注意去聽,去看。

    這時雷雨聲更大,更把三個人的秘密言語給遮掩住了。

    但是那三個人卻顯出十分情急的樣子,彷彿厭煩這雨為甚麼不停止。

    李慕白因此又生了好事的念頭,就想:我跟著這三個人,看這三個人到底要做甚麼事?當下反倒不去注目看他們。

    又過了一刻多鐘,雨才漸漸微了些,那三個人不等雨住,就齊都離開廟走了。

    這三人全都沒有馬匹,只有一個人扛著一個長大的包裹,那裡面大概就是兵刃。

    李慕白等那三個人出門去了一會,他才重將馬備好,牽馬出廟。

    這時空中的陰雲已然散開,翠藍的天色顯露出來,斜陽射來金光,照得雨絲像是一條的金線,地下卻十分泥濘難走。

    李慕白便騎上馬慢慢往南去,只見遠遠之處,大道的盡頭,那三個人正在泥水之中跋涉,並像一面走一面談著話的樣子。

    李慕白並不急著去追趕,他只在後面慢慢地走,走過一條路,偏東轉去。又去了些時,雨就完全停止了,那西方卻現出來錦線一般的長虹。一群群的小燕子似是由彩虹那邊墮下來,墮到貼地,隨後忽然又翻翅向上,直凌空際,漸漸消失在天色雲影之中。

    此時李慕白心中十分暢快,身上被雨後的涼風一吹更覺十分清爽。他便扭頭揚面看了看天際的彩虹,由彩虹又想到自己新得到的這口寶劍,由那輕快的燕子,他又想到身手武技,便覺得自已所學的武藝雖然不錯,雖在大江北邊還沒遇見過對手,但是仍然不可驕傲了。

    尤其是到當塗江心寺見著那靜玄憚師,更須得處處謹慎,提防他那點穴法。

    往下走了十幾里地,眼前仍見那三個直頭地走著,不過可離著近了,路上往來的行人也漸多。

    走了約有三四十里路,天色就漸漸發暗,雲影霞光漸漸模糊。

    李慕白便也不管前面的那三個行跡可疑的人,遂找了一座鎮店歇下。

    到了次日,晨起再往下走,走到又晌午,秋陽曬得李慕白渾身是汗。

    此時,他更覺飢餓,想找一村鎮去吃午飯。他就張目四下觀望,只見遠處有一叢樹木。

    正在這時,忽見後面跑來了三個人,這三人正是昨天在那店中避雨的,他們全都跑得滿頭是汗,衣裳都濕得貼在身上,他們齊聲喘吁吁地問李慕白說:「借光,你看前面有一個騎著白馬的人過去了沒有?」

    李慕白搖頭說:「我沒看見!」

    那三個人聽了李慕白這句冷冷的話,他們也不再多問,遂就撒腿一直往南去跑。

    李慕白心中越發詫異,可越發不能往下快走了。但是畢竟馬走得比人跑得快,所以走下三四里地,李慕白竟沒有離開前面那三個人。

    那些個人在前面跑著,也似乎顧不得後面有人追隨,他們看見了前面有一片柏林,就一齊腳下加緊,像野兔似的撲了林中。

    少時,就見林中逃出六七個人來,有的背著包裹,有的推著車子,似是林中發生了甚麼事情。

    李慕白大驚,趕緊放開馬,飛也似的闖進林內。就見林內有五個大漢已將一個小孩捆綁在樹上,五個大漢之中就有剛才的那三個人。

    他們各持鋼刀,搶過了那孩子的一匹白馬和一隻沉重的箱子,就要逃走。

    那孩子的肩上已挨了一刀背,他衣服也被扯破了,但他被捆在樹上依然潑口大罵,一瞧見李慕白騎馬闖入林中,他就大聲喊著說:「師父,快來救我的命吧!」

    此時李慕白自己下馬亮出了寶劍,把那五個大漢攔住,怒聲說道:「你們不要走!把箱子和馬匹全都放下!」

    那五個人一看李慕白持劍挺立的姿態,他們就有點發怔,其中一個就向李慕白抱了抱拳,說:「朋友,你何必管我們的事,我們在這兒又沒有殺人傷命,不過是作一號生意罷了!你要是沒有盤纏,我們可以借幾兩,都是一條線兒上的人,彼此別為難!」

    李慕白揮劍罵道:「胡說,他是我的徒弟,豈容就你們欺負?」說時掄劍向那說話的人就砍。

    那人也翻了臉,趕緊用刀迎,只聽鏗的一聲,李慕白新得的這口劍果然銳利,立刻將對方的鋼刀削斷,把那五個人全嚇了一跳,其中兩個人又掄刀齊上,那三個人一齊牽馬,兩個撿箱子,就要跑出了樹林。

    但是李慕白的鋒利寶劍,敏捷身手,哪肯放他們逃走?當時就被他的寶劍又削折了兩口鋼刀,腳踏倒了三個人。

    對方的五個人一看事情不好,就扔下箱子逃走,那一個牽著白馬的人,劫了馬逃出了樹林。

    李慕白先回身將樹上綁捆孩子的綁繩用劍割斷,然後李慕白上馬,出林往北去追那個搶走白馬的人。追了不到半里地就追上了。

    李慕白先催馬趕過去,橫馬攔住,一晃寶劍,喝聲下來!

    那人手中連一口刀也沒有,他就趕緊跳下馬去,折回頭又逃命。

    李慕白也不去窮追那人,遂騎著自已的黃馬,牽著那匹白馬,轉過來又向柏林馳去,這時林中卻又打了起來。

    原來是那四個賊人見李慕白騎著馬追人去了,他們又跑回林中去搶那箱子。

    可是那孩子已由地上撿起了兩把斷刀,去與他們廝殺,賊人雖有四個,可是鋼刀只剩下了兩把,所以也不能把孩子奈何。

    但是他們的目的並不在人,卻是貪圖那只箱子。

    他們就一個人敵住了掄著兩柄半截鋼刀胡殺亂砍的孩子,一個人去搶那只箱子,眼看著箱子又要被他們搶走了,這時李慕白帶著兩匹馬又是入了林中,就嚇得四個人呼嘯一聲,甚麼也顧不得了,齊都闖出林去逃走。

    李慕白也不去追他們,便先下了馬,將兩匹馬全都拴在樹上,這時那個孩子扔下了兩口半截刀過來就向李慕白作揖,說:「師父,你怎麼才來呀!我要不為等你,這時候早就走遠了,哪能夠又遇見這件事呀!」

    這個孩子正是猴兒手譚飛,他雖然僥倖遇見李慕白,箱子和馬匹全都沒有丟,可是他鼻青臉腫衣破,聳著個黑臉向李慕白笑。

    李慕白卻用眼瞪著他,提劍走過去,一把將他抓住,就壓著聲音問道:「你這小子,為甚麼由家裡跑出來?我再問你,柳家莊的那把火,是你放的不是?」

    猴兒手笑著咧嘴,又點了點頭。

    李慕白見他承認了便兜手一嘴巴,打得猴兒手叫了一聲,身子被李慕白抓住,想跑也不能跑。

    李慕白就斥責他道:「你父親也是江湖好漢,你哥哥的為人也很好,怎麼你卻是個敗類!那天我找柳建才去決鬥,原是為與你家報仇出氣,我是單人匹馬去的,與他們十幾個刀劍相拚,無論是勝敗,我所作的總是英雄行為。

    像你那樣乘著人家莊子裡不備,跑了去放火,幾乎連好人全都燒死,你這是多麼卑鄙狠毒的行為,你還叫我為師父?我卻不認你這個徒弟!」

    說時便放手說:「你走吧!現在我已把你救了,你愛到哪裡就到哪裡去,做強盜我也不管你,只是以後不准你說認得我。否則若被我知道,我非要你的命不可!」說完了,自己收劍解馬就要走去。

    這時猴兒手譚飛卻不走了,他卻倚著一棵樹哭了起來,哭得滿臉是鼻涕和眼淚,簡直像是個小孩子一般。

    李慕白看了,倒覺得很是可笑,遂上前問說:「你為甚麼不走,反倒在此哭了起來?」

    猴兒手抹著臉上的鼻涕眼淚,他撅著嘴說:「我不回去了,師父你若不要我,我就在這兒上吊!」

    李慕白倒不禁笑了,便說:「我看你也不是有心作惡,你是因為年經,沒受過教訓,自生下了就是這麼胡為。好,現在我也不說你了,你回家去吧!」

    猴兒手依舊哭著,搖頭說:「我也不回家去!我出來就為的是要跟師父你走,師父你告訴過我,說是你這兩天就要到江南當塗縣去。

    我也在柳家莊放了火,我就往南邊走來,在路上我故意慢慢地走,就為的是等師父。師父,你若不帶著我走,我可就要上吊了!」說著他仍是哭,並咕嘟著嘴,吃那流下來的鼻涕眼捩。

    李慕白笑了笑,又歎息了一聲,就說:「你若跟隨我往江南去也可以,只是你凡事都須聽我的話!」

    猴兒手一聽李慕白答應帶他到江南去,他就立刻喜歡了,流滿鼻涕眼淚的臉上,迸出了笑容,他跳了兩跳,就說:「師父你自管放心,我一定聽你的話,我若不聽你的話,你殺了我,我也不敢還手!」

    李慕白點了點頭,遂又指著地下那只被幾個強盜搶奪了半天的牛皮箱子,問道:「這箱子裡是些甚麼?」

    猴兒手咧著嘴笑了笑,他慢慢地說:「這箱子裡的,都是銀子,是我由柳家莊拿出來的。

    師父,咱們拿這銀子到江南去開鏢店好不好,你當大鏢頭,我當小鏢頭!」

    說到這裡,他見李慕白的臉上又現出了怒色,他就趕緊解釋說:「師父你別生氣,反正柳大莊主的這些銀子也不是好來的,咱們替他花了,比他自已花了還好呢!真的,我爸爸他就常常這樣辦。」

    李慕白用手指著猴兒手說:「你真跟你的父親是一樣地貪財好貨,不過這些銀錢,你既從柳家拿出,自然也無法再送回了。我們就可以暫時帶走,但是不可妄費分文,將來遇有窮苦危難的人,我們要以此周濟他的。」

    猴兒手連連點頭答應,又說:「這箱銀子至少有好幾百兩呢!我拿了出來我又後悔了,馱在馬上,馬都走不快!」

    李慕白說:「若不是你這箱子。也不致招得那五個賊人跟上你,幾乎把你的性命要了。你跟著我走,可不許大意了,處處都須謹慎!」

    猴兒手又連連答應,他並說:「跟著師父你走,誰也不敢劫去!」

    一面說,他擦淨了鼻涕眼淚,解下馬來,把那只沉重的皮箱就綁在馬鞍上,他卻騎在鞍後,一手抱住馬鞍,一手提著皮鞭。

    李慕白看著他這個樣子,覺著又可笑,又可氣。於是自己也牽馬出了柏林,與猴兒手一同往南走去。

    本來剛才在這林中歇涼的。不僅是猴兒手譚飛,還有六七個行商旅客。可是自從那五個強盜在林中動了猴兒手,客商們便全都驚得逃散。逃出便對人說這邊柏林中打劫了人,所以走路的人全都繞道走了。

    李慕白和猴兒手直走出了七八里地,路上竟沒有看見多少往來的人。少時找了一座鎮店,用畢午餐,因為猴兒手的衣服太髒,李慕白便給他買了兩身衣褲,然後依舊往下走。

    過了含山、和縣,一路之上,只要看見了乞丐流民,李慕白便用銀兩周濟。看見了窮苦人家,便叫猴兒手晚間前去,隔著牆往裡投擲銀兩。

    猴兒手幹得也非常高興,可是因此走路上覺得遲緩,走了三天,方才到了江邊。

    只見江身寬約里許,那浩浩瘍蕩的洪流,直向東滾去。遠山矗立,如黛如螺,水面上風帆無數,鷗鷺迴翔。

    李慕白牽馬佇立在江邊,不禁胸襟一快。徘徊了一會,向人詢問,知道對岸就是當塗縣,遂點手喚來一隻渡船,講好了價錢,李慕白和譚飛就牽馬上船。

    船上並無別的客人,四個水手,掌舵的掌舵,搖漿的搖槳,便向江心去了。

    猴兒手譚飛生平沒看見過這樣的大水,他未免有些眼亂,便坐在船板上。

    李慕白卻因幼年時生在江南,所以至今尚不暈船。

    李慕白說:「靜玄老和尚是現今江南最有名的俠客,武藝要比我高強得多。十幾年前,那時大概還沒有你,你的父親到江南來,就因事得罪了靜玄老和尚,被靜玄用點穴法給點倒,若不多虧江南鶴老俠用法解救,你父親早就死了。」

    猴兒手這才想起來,似乎聽陶小個子說過,他爹早先曾有過這麼一件事,當下他就問說:「師父,點穴法是甚麼?你會嗎?」

    在船上,水手們見李慕白像是個很闊綽的人,黃馬的鞍下又掛著一口寶劍,他們就很是注意。

    有一個頭上長秀禿的年輕人,一面管著舵,一面就問李慕白二人是從甚麼地方來的,現在到甚麼地方去。

    李慕白只是說是由河南來的,要往江西景德鎮去,路過這裡,想到江心寺游游。

    那水手一聽李慕白是要到江心寺去,他立刻高興著說:「江心寺那真是神仙住的地方,廟裡奇花異卉,甚麼都有,老和尚靜玄師父修得眼看著要成佛了。並且那本事,點穴法、寶劍,像咱們這樣的大小伙子,幾十個人也近不了他的身呀!」

    李慕白故意驚異地問道:「是嗎?我只聽說靜玄老師父的道行很高,可是還不知道他原來有這樣大的本領呢?」

    那掌舵的水手蹲在船尾,揚起頭,又仔細將李慕白打量了一番,他就問:「你先生是幹甚麼事兒的?是保鏢的,還是在營盤裡當老爺的?」

    猴兒手在旁忍不住話,他就高聲說:「我們是保鏢的!」

    李慕白回首瞪了猴兒手一眼,依舊向掌舵的人說:「我們在河南倒是開著一家小小的鏢店。」

    那掌舵的一聽李慕白是保鏢的,他就說:「那就好了,你先生過江頂好去見一見那鎮上泰山鏢局的大鏢頭江邊虎莆崇友。蕭崇友你一定曉得了,那是我們長江一帶第一位的鏢頭,他就是靜玄老師父的徒弟,靜玄老師到底有多大的本領,你問問他就知道了!」

    說畢他用力轉舵,船稍偏西走去,他就再也未與李慕白談話,但時時仰臉望著李慕白,嘴角露出一點冷笑,彷彿是心裡說:你這是保鏢的嗎?別洩氣了!你連靜玄老和尚會點穴法都不曉得!

    李慕白知道對岸鎮上有了甚麼靜玄老和尚的徒弟江邊虎蕭崇友,他也就不再問了。遂轉過身來,只見猴兒手坐在船板上,不住地望著李慕白笑,他彷彿對著李慕白笑那個所說的老和尚。李慕白現在心中本是另有打算,不願露出形跡來,猴兒手若是這樣對著他笑,豈不就叫人把他們看穿了?

    所以李慕白就踢了猴兒手一腳,說:「還不站起來!快到對岸了!」

    猴兒手被踢得一仰身,手支在船板上,趕緊翻身站起。他回頭一望,只見身後是綠綠芒芒的江水,不知有多深,猴兒手就嚇得不住地吐舌頭,暗道:師父真怔!這一腳踢得真不輕,幸虧我的身子重,要不然一定掉在江裡餵了王八了!他翻著兩隻圓眼睛瞧著李慕白,靠著他那匹白馬站立,不敢再說一句話。

    李慕白心裡也覺得好笑,覺得若不這樣,是管轄不住這頑皮的猴兒手的,但卻不理他,轉眼去領略那蒼茫芒江水,飛翔鷗鷺,往返的風帆。

    少時,這隻船就攏到了對岸,李慕白付了渡費,猴兒手譚飛牽著兩匹馬離船上岸。

    這江南的渡口十分熱鬧,不獨船隻無數,岸上各類的行商小販也全都有。

    離著渡口不遠,那就是當塗縣城北的一座大鎮市。

    來到鎮上,李慕白一看,這裡的商號狠多,店房也不少。時候雖不過在下午之時許,但李慕白自已有些飢餓,遂在街上找了一家很大的店房,字號是「魁升」,便找了一間乾淨的房間歇下。

    馬匹是命店夥計牽到棚下去餵,先叫店伙沏來茶,又叫給預備飯。

    李慕白見店伙走出屋去之時,他便對猴兒手譚飛囑咐道:「咱們現在已來到了江南,你須知江南卻與江北不同,在江北我沒遇見過對手,提起我的名字來,許多人都很敬仰。但在江南我可不敢說大話,尤其這當塗地面,有本領的人太多,剛才我在船上所說的那個靜玄老和尚,你曉得此人不曉得?」

    猴兒手搖了搖頭,表示他不曉得。

    李慕白搖頭說:「我不但沒有學過,並且沒有見過,聽說這是內家武當派最毒辣的一種武技,會的人沒有幾個。交手時不用刀劍,只用手指向對方身上的穴眼之處猛力點去,對方的人立刻倒在地上,手腳不能動彈。輕者要成殘廢,重者要立刻身死!

    據我知道會此點穴法的,只有二人,第一是江南鶴老俠,第二就是靜玄老和尚。但實際說起來,這靜玄的點穴法比江南鶴還要高明,要毒辣!」

    猴兒手一聽,臉色變了變,似乎他心裡有點害怕,他就說:「不如咱們趕緊走吧,別在這裡玩啦!也別招惹那個老和尚了!」

    李慕白微微地笑,喝了一口茶,便說:「你不曉得,我因為要拜會那靜玄老和尚,並且我現在心中又起了別的打算,才想要在此居住幾日,辦到一件事,只是千萬不要在旁打攪。」

    猴兒手用二指指著鼻頭,發誓說:「我決不打攪,我若打攪,師父,就把我扔在江裡,反正我又不會水!」

    李慕白笑了笑,又低聲囑咐他說:「你須知,咱們同時辦這件事,同時還要行蹤詭秘,否則若是被人知道我李慕白來到此地,那時必要有人來捉捕我。我倒是不怕,無論多少人捕我,我自信可以跑開,只是你,恐怕就要吃虧了!」

    猴兒手點頭說:「甚麼事我都聽師父的話就是了,若是有人來捉師父,我就跟著師父跑。」正在說著,店伙端著菜飯進屋來了。

    吃過了飯,李慕白便叫猴兒手去刷馬擦鐙,叫店伙買來紅帖子,拿著筆硯,就寫了兩張名帖。寫的卻是「慕名弟,李煥如。」並在後面注上現寓地址。

    寫畢,重理辮盥洗,換上一玄青洋縐褲褂,青綢長衫,將鞋也刷乾淨了,居然又像是一位英俊的少年公子了。

    猴兒手刷馬回來,李慕白也叫他洗淨了臉,換上乾淨衣服,就像是個小廝的樣子,可是他總改不了那猴頭猴腦。

    李慕白便帶上名帖,叫猴兒手牽馬出了店門,向店家打聽明白了那泰山鏢局的地址,便出門與猴兒手前後上馬,一同往泰山鏢局走去。

    原來那泰山鏢局就在這條大街上的南首路西,不一會就走到了。

    下了馬,李慕白將馬匹交給猴兒手,他就到了那大柵欄門裡,遞了名帖,說自已是由北京來的,久仰這裡蕭大鏢頭的大名,特來拜訪。

    那門前大板凳上坐著的夥計,態度也很和藹,就請李慕白在這裡暫坐,他進到裡面稟報。

    少時,就見這個夥計同著一個人出來,此人年紀不過四十上下,黃臉膛,微胖,有些短鬍鬚,身材高大,穿著一身黑色暑涼綢褲褂,態度昂然。

    走出來一見李慕白,他就將李慕白的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操著江北口音,抱拳問道:「老兄就是由北京來的嗎?」

    李慕白也抱拳說:「兄弟正是從北京來的,由此路過,因為久仰蕭大鏢頭的大名,特來拜訪。」

    對面那正是江邊虎蕭崇友,他一見由北京來了這樣儀表不俗的人,慕名拜訪自己,他便覺得十分榮耀,就說:「豈敢,豈敢,兄弟就是蕭崇友,李兄請到裡面談話。」

    他又見這來客帶來一個小廝,牽著兩匹馬在門前,那兩匹馬也是細毛肥膘,銅鑒都擦得很亮,他就吩咐手下的人說:「你們把李爺那兩匹馬接過去,叫那個人進來喝碗茶。」

    當下他很客氣地讓李慕白到裡院,在天棚下一張桌子旁落座,蕭崇友陪在對面。

    僕人送過茶來,蕭崇友就問:「李兄在北京,貴鏢局是甚麼字號?」

    李慕白說:「早先我倒是在鏢行,後來就到鐵貝勒府去教拳,現在辭了事情,是要到廣東去訪友。」

    蕭崇友點了點頭,說:「這樣說,李兄是北京城有名的人物了。我提幾個人,李兄可都認識他們嗎?」

    李慕白說:「我在北京住了三四年,雖然交的朋友不多,可是一些在北京有名的人,我倒都見過一兩面。」

    蕭祟友說:「北京最有名的就是銀槍將軍邱廣超、瘦彌陀黃驥北和鐵掌德嘯峰,最近又出了一個少年英雄李慕白和一位俠女俞秀蓮。」

    李慕白說:「這些人我都知道,有的還見過面,只是除了邱小侯爺之外,其餘都沒有甚麼深交。」

    蕭崇友一聽李慕白與邱廣超是至友,便對於李慕白越發恭維,雖又談了許多關於北京的事情,然後李慕白又問到這裡江心寺的靜玄禪師。

    提到靜玄禪師,蕭祟友似乎更覺得他的臉上光榮,他就傲然說:「靜老師父,那這行和武藝,真是天下第一了,連江南鶴也不行。

    這位老師父最拿手的本領就是點穴法,點穴法現在除了他老師父外,恐怕沒有第二個人會了。兄弟在此開著這泰山鏢局,在鎮江還有一個分號,七八年來生意非常興旺,雖然說是兄弟的人緣好,可也是沾了他老師父的光。

    因為我是他老師父的弟子,他老師父生平的武藝不願傳授給俗人,只收了兩個俗家的弟子,一個是我,一個就是我的師弟,人稱衝霄劍客的陳鳳鈞。」

    李慕白一聽「陳鳳鈞」三個字,覺得十分廝熟,彷彿是誰對自已說過似的,但是一時卻想不起來。

    遂就搭訕著說道:「我也久仰蕭兄是靜玄師父的高足,尤其是點穴法曾得靜玄老師父的真傳。」

    蕭崇友聽李慕白這樣愉揚他,他自然十分喜歡,但同時他的臉部微微紅著,他說:「我倒是跟他老師父學藝三載,可是點穴法卻沒有學來,因為他老師父向來是不將點穴法傳授與人的。

    他說人若是學會了,就容易在外作歹事。除了江心寺中有兩三個小師父,曾得老師父指點了幾手,以為保護寺院之用。我們俗家的弟子,無論怎樣孝順他老師父想要看一看是怎麼點法,怎麼練習,全都不能夠。

    我那師弟陳鳳鈞,就為意圖偷著學習點穴法,被老師父察覺了,立刻給打出了山門,永遠不准再來見面!」

    說到這裡,蕭崇友彷彿更表示那陳鳳鈞既已不能再進江心寺的山門,那麼現在靜玄禪師的唯一高足只有他了。

    當下李慕白把關於靜玄禪師的事情,已然打聽明白了,他就說到明天自已要到江心寺去燒香,並要拜見靜玄禪師。

    蕭崇友就說:「江心寺是一座大禪林,你要燒香,自然可以隨便前去。不過你若想見靜玄老師父,沒有人引見卻不可。

    這樣罷,明天早晨我回拜你去,順便同著你到一趟江心寺,給你引見引見,準叫你見得著靜玄老師父!」

    李慕白聽了,面上做出了喜色,趕緊向蕭祟友致謝。

    蕭崇友卻擺手說:「不要謝,不要謝,告訴你,你到當塗鎮來了,只要是見了我,那你就無論想甚麼事,都不用發愁了。我蕭崇友在本地的名聲,不是自誇,確實是有些人都很敬重我。」

    李慕白連連點頭;當下二人訂好了,明天這蕭崇友去找李慕白,然後再一同到江心寺去見靜玄禪師。

    當時二人又談了許多話,簫崇友與李慕白十分投緣,給他引見了鏢局的兩個鏢頭,又要留他在這裡晚飯。

    李慕白卻極力推辭道謝,蕭崇友將他送出了大門,二人方才分手,並說是明天准見。

    李慕白命猴兒手牽著那兩匹馬,重來到大街上,就找著一家衣店,為猴兒手又買了兩件衣服,自已又到靴店裡買了靴子。

    回到店房時,天色已是黃昏,李慕白與猴兒手就在屋中飲茶閒談。他又教訓了猴兒手許多話,猴兒手倒真乖乖地聽著。

    可是聽了一會,他就打盹,又待了一會,他竟臥在床角呼呼地睡去了。

    這裡李慕白就思索目前的事情是應當怎樣進行,此時他反倒覺著精神很是興奮,倒顧不得他遇著的那些殘情舊恨,以及遙遠的不能斷絕的相思,想了一會,便也睡了。

    一夜之間,就在江畔新秋月色之下,擁著旅客之夢度過。

    到了次日晨起,江風吹來,穿著綢衣的李慕白便稍覺有些寒冷,遂又外加了一件衣裳。盥洗已畢,用畢早餐,便叫猴兒手去備馬,等候那蕭崇友。

    可是猴兒手還未走出房門,就聽外面是蕭崇友那江北的口音叫道:「煥如兄,在屋裡了嗎?」

    李慕白在屋中應了一聲,隨即把門推開,江邊虎蕭崇友那高大的身軀便由天井向屋中走來。

    他是滿面笑容,抱著拳說:「你大概候我多時了?」隨說隨進到屋內,他先打量李慕白所有的行李,同時李慕白也打量他。

    就見今天簫崇友穿的很是樸素,只是一件藍布大褂,腳下穿著草鞋,手裡拿著一掛數珠。

    李慕白要請他落座,蕭崇友說:「我也不坐著了,要到江心寺咱們現在就走吧!」

    李慕白點頭說:「好,好。」遂就帶上銀錢包兒,這時猴兒手又由外面走來,他喊著說:「師父,我把馬備好了。」

    蕭崇友趕緊回首看這位李煥如的徒弟。

    當下李慕白便將錢包叫猴兒手拿著,他同蕭崇友走出屋門,囑咐店家將門鎖好,一同出了門首,只見猴兒手已將兩匹馬拴在樁上。

    蕭崇友是帶來一個僕人,可是他由他的僕人手中接過馬匹,上了馬,就叫僕人回去了。

    猴兒手解下馬,將皮鞭交給李慕白,說:「師父上馬吧!」

    李慕白卻對蕭崇友說:「我們應當買幾封香,好到佛前去焚。」

    蕭崇友在馬上擺手說:「不必,不必,我把香都預備好了,打發人先去了!」

    李慕白一聽,覺得這蕭祟友辦事倒真是周到,他便點點頭,遂上了馬。

    蕭崇友在前,李慕白居中,猴兒手譚飛在後,三匹馬就往北街走去了。

    走在街上,人們都向蕭崇友拱手招呼,蕭崇友就在馬上含笑抱拳。

    因為街頭窄,他的馬決不快走,有時前面橫過一輛牛拉的大車,蕭崇友就將馬勒住,非等到那輛牛車抹過來,他才策馬再往前去。

    那趕牛車的必要笑著說:「蕭二爺你過去吧!」彷彿是很感謝的樣子。

    到了江邊,那裡的一些船戶、魚行、掮夫、小販看見蕭崇友來了,莫不歡呼招手,稱他為蕭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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