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虎奇功 正文 第十八章 洞裡洞天
    不言江湖散人等,暫居楓揚莊的地洞中,一面養傷,一面在等候季豪的消息,因為他們都一致堅信季豪絕不至於死去。

    但季豪是否真的會死呢?不妨回過頭來,再說季豪的一切遭遇。

    原來江湖散人所見季豪已跌下地洞是真,只是卻並未受傷,而是出於季豪的有意安排。

    他是趁攔阻的兩名大漢,鋼刀下砍之際,便用出新從崑崙老人學來的「挪移大法」予以避過。

    而且他在臨騰身之際,尚猛踢出兩腳,把兩名大漢踢死,自己則趁這眨眼的工夫,便頭下腳上,湧身向地洞中撲去。

    這種不顧一切的下撲,不但要有決心和勇氣,而且在行動上,更須要快,才能躲過那強弓弩箭。

    地洞並不十分深,但快到底之時,便凌空一變身形,即站穩了身形。

    誰知尚未來得及打量清楚洞內情形,即覺一股勁風襲體,冷森森從背後襲來。

    季豪湧身入洞,既下了最大決心,自然早就把「神功」運足,所以聞風知警,右手寶羽向後一揮,便聞一聲「哎呀」慘叫。

    同時藉這一揮之勢,人也跟著過來。

    至此他才看清,另有一條七八丈長的斜形燈道,一位黑衣少女,正倉皇沿磴道往內急奔。

    季豪正在氣頭上,哪還管什麼男的女的,不由分說,即縱身追了上去。

    只是當他跨過七八丈蹬道時,那前奔的黑衣少女,已撲進一座石門中去了。

    但他在氣憤之中,那裡肯捨,連念頭都未轉,即跟蹤而入。

    及一腳剛踏進石門,一股頗為強勁的力道,便猛向自己胸前撞來!

    假若換上別人,這猛不防的一掌,即可能當場受傷,然而倔強的季豪,卻不管這些,僅身形稍微遲滯了一下,腳步一錯,便避了開去。

    不過至此他才看清,向自己襲擊的,系一位銀髮麻服的老者,看上去少說也有百歲以上,正以一雙精光灼灼的雙目,在朝自己逼視,乾癟的臉上,流露出一種非常奇怪的神色。

    在他的身後正有兩位黑衣少人,在替一個黑衣少女包紮右臂,那受傷的黑衣少女,雖背朝著自己,無法看清她的面貌,卻看清她是斷了一隻手,那是自小臂以下,被齊肘而斷的。

    至於另兩名黑衣女人,除其中一位,即是與自己見過二次面,且較量了一次功力的黑衣少婦外,另一位則不曾見過。

    季豪微怔神觀察之際,那兩名黑衣女人,已替那黑衣少女包紮完畢,便見那黑衣少婦向老者道:「師父,這就是我和你老人家說過的『白虎神煞』季豪,他不但『無羈神功』已至爐火純青之境,且手中那根鳥翎,更是霸道異常,師父千萬不能放過他,好替菊妹報卻斷臂之仇!」

    「蓮兒不必多說,我們『無底洞』的人,豈能任由人找上門來欺侮。」

    「哼!有其徒必有其師,本少爺是怕不來!」

    「年歲不大,豪氣倒不小,只是遇到我『雙旋罡煞』就不同了,算是你倒了八輩子霉,怎麼樣?我看你還是自盡了吧!」

    「少吹大氣,你這『罡煞』遇到『神煞』,恐怕要死定了,只是我要先問你一聲,可敢據實回答?」

    「嘿嘿,老夫生長百多歲,還未見到過如此狂妄的小輩,不過看到你這般不長死的份上,姑讓你多活上一陣,快點問吧!」

    「既如此說,本少爺不問了,等打敗你之後,想不說都不成。」

    「說你狂,反而拿起躇來了,老夫特給你個便宜,能逃得過三掌不敗,破例讓你平安離去。」

    「呸!不讓少爺離去,莫非想當祖宗孝敬?」

    「小狗可惡!」

    雙旋罡煞鮑不同的話音方落,便陡然雙掌左右一揚,先後擊了出去。

    季豪看得不禁暗笑,忖道:「這是什麼掌式,那有掌力向左右分擊,而能擊中敵人之理?」

    不料忖念未畢,陡覺身後一股剛勁的掌風,猛往自己背後撞來。

    季豪吃驚之餘,以為是身後被人暗擊,隨罵道:

    「好個無恥的老不死,竟暗算你家少爺!」

    喝罵中,左手猛然向後撩了一掌,身形便隨之而起,右手「寶羽」疾揮,身形合一猛向「雙旋罡煞」撲去。

    就在他身形剛起,一股其猛無比的勁力,又照定自己的胸前撞來,而且尚有一種急旋的力道,使自己身不由己的朝右邊石門上撞去。

    這一來,頓使季豪大吃一驚,連念頭都來不及轉,便功運全身,準備用千斤墜工夫,急使身形下墜。

    可是一步走錯,便注定吃虧的命運,眼看就要撞上石門,哪還能來得及,忙羽掌齊揮,向石門擊去。

    季豪這一著,並非欲劈石門,而是想借反彈之力,將身形穩定下來。

    然而他卻未想到,單是自己的寶羽,即可削金斷玉,再加上已運出全身功力,威勢更是無堅不摧,不要說是座石門,就是銅牆鐵壁,也必被擊成粉碎,何況還有雙旋罡煞的兩股剛猛的力道相助其勢呢!

    所以就在季豪的掌羽剛出,便聽「轟隆」一聲暴震,在碎石粉飛中,已不見了季豪,唯有雙旋罡煞的喋喋怪笑聲,令人錐心刺骨!

    而季豪呢?此刻更是急得冷汗直流暗道:「完了!」

    「完了!」

    「這下可能真的完了!」

    原來石門之內上兒是個四周滑不滿足,深邃無比的石洞。

    自破門而入之後,便如騰雲駕霧般,只覺耳邊勁風呼呼,以一瀉千里之勢,直往洞底墮去。

    人是下沉,心也跟著下沉!

    寒風吹得有點涼,而一顆心更是涼。

    悲,想不到自己小小年紀,竟落得如此下場!

    氣,雙旋罡煞太卑鄙。

    悔恨,至此方才體會到,不該騰身進撲,以致身子懸空,一切失去憑藉,假若慢慢進擊,或是站著不動,絕不致有此恨事!

    失望,一切豪氣都成為烏有!

    陰寒、怨償、悔恨、幽怨,一齊湧集心頭,眼看頃刻間,即將隨自己的生命,永遠深埋洞底!

    才墮入洞中時,他還想拚命掙扎,找到一點可抓的地方,誰知下面的地方頗大,提氣輕身,連變了幾次身法,不要說抓到東西,連個邊都未摸到。

    至此,他才在失望之餘,雙眼一閉,淨等著死神的降臨了。

    死並不可怕,而令人心碎的,則是明知要死,卻硬是要往死的地方走,未免覺得太冤枉。

    這時,也曾想到玄冰峰的經過,但不敢再指望有奇跡出現,因為就算是不被摔死,但如凡深邃的地洞,除非是脅生雙翅,或可展翼沖天。

    但這實在是太可笑了,那見過人生雙翼的?

    於是,便長吁了一口氣歎道:「唉!想不到我季豪會落得如此結果!」

    不料嗟歎未完,忽覺腳下一軟,整個身子突又被疾彈而起,頓即為之駭然!

    就在被彈起的同時,驀聞「嘩啦啦」一陣清脆的銀鈴響,墨黑一片的石洞中,突然發現銀星點點,宛如夜空的明星。

    忙運目細瞧,在微弱的銀星閃爍之下,隱約有一片紅網,少說也有十餘丈方圓,在平張著。

    奇跡!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但念頭都未轉完,便彈力已盡,又猛向紅網上落去。

    只是這時已自有備,在將觸及紅網的剎那,忙雙臂一展,用了一式「臨空迴旋」身法,猶如一片樹葉般,輕飄飄向網上落去。

    及站定身形,忙伏身用手一摸,不錯,果然是網。

    網絲很細不說,且織得異常緊密,每個網眼,僅有寸半大小。

    非絲非縷,觸手異常光滑,真是不可思議,怎會在深洞之中,竟張著這大一面紅網,莫非專為自己而設?

    想到為己而設,另一個意念猛襲心頭,暗叫一聲「不好」,便預備往網外縱去。

    他的反應固然夠快,仍然遲了一步,而且發生得非常神奇,使季豪不但駭然,也幾乎氣炸了肺。

    因為停身的紅網,好像完全明白他的企圖一般,就在他腳下微一用力,不僅身形未能躍起,相反的,身形反而陡向下面沉去。

    這種出人意外的事,使季豪做夢也想不到,待他驚慌中手腳並用,剛爬上了數尺,抬頭一看,不禁神色一呆。

    原來就在這剎那之間,紅網已合了口,將自己包入紅網中了。

    如此一來,氣惱之中,更是怒不可遏,假若無法脫困,真要被人生擒活捉,任令宰割了。

    想到了被生擒,聽由別人擺佈的滋味,實比死還要難受萬倍,到了最後,還不是一個「死」字!

    反正左右是個死數,便不如死得壯烈些,免得在人前出乖露醜!

    就在這陣工夫內,季豪想得還真不少,從生至死,由榮至辱,最後終於選擇了英雄好漢的路,寧願死而榮,也不欲生而辱。

    於是「寶羽」一揮,陡然一道毫光起處,以破釜沉舟的決心,猛力往紅網上劈去,這樣做,顯然是想玉石俱焚,在臨死之前,還要把紅網砍破,使它永遠再無法捕人,給落洞者一陣空歡喜。

    可是天下事,往往會出人意料,他這奮力的一揮,不要說是很細的網絲,就是精鋼打就,也應該應手而折,立刻便可脫身網外才對。

    然而事實並非如他所想像的那麼簡單,網絲在斷金切玉的費羽揮過之後,除震得銀鈴發出一陣長鳴之外,網絲不僅未斷一根,甚至連點痕跡都未留下!

    季豪見狀,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驚怒之中,便丟下寶羽,雙手抓起網絲,力貫掌心,猛然撕去。

    誰知掌勁方發,網絲未能撕斷,反把弧手勒了幾條很深的紅痕,鮮血也隨之潸潸而下!

    連手上的傷勢都來不及看,忙對網絲細加審視,入手光滑,柔軟,最怪的更是輕若無物?

    「這是什麼東西,竟會柔軔得連寶羽都砍不斷?」

    心中正在暗自叨念著,大為不解之際,忽覺紅網急震,自己整個身子,宛如拋球般,疾射而出!

    由於事起倉促,根本就未想到這一著,在冷不防之下,正不知如何應付,突聞蒙的一聲輕響之後,便實蹋蹋摔在地上了。

    幸而著地之處,尚覺軟軟的跳動了幾下,不然,不死也得落個重傷。

    縱然如此,也被摔了個七葷八素,眼冒金星。

    待向下一瞧,啊!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珠,更不敢確定是到了天堂?是仙境?是幻覺?還是人間?

    因為太不可思議了,竟會突然間進入一座華麗的敞廳之內!

    這種突然的變化,任他季豪聰明絕頂,一時之間,仍不敢相信這會是事實?還以為自己是摔迷糊了哩!

    良久方慢慢舒展了一下酸楚的身體,向廳內不住的打量了個遍,覺得廳內的擺設系見所未見,且格局也與眾不同。

    最令人難解的,是隱約間,有一種清幽的脂粉氣息,分明系女人的香閨,只是看遍了全廳,除一座白玉鸚鵡架上,有一隻紅腿紅嘴,毛色翠綠的小鳥之外,冷冷清清,聽不到一點人聲。

    廳內地方頗大,少說也有十七八丈方圓。

    正中間,有丈餘左右一個水池,水色碧綠,清澈見底,一枝睡蓮,正盛開著粉紅色的花朵,與水色相映,益襯托出青翠欲滴,紅艷照人的姿態。

    在他的四周,以白石砌了約一尺高的石欄杆,晶瑩潔白,一望之下,令人心曠神怡,使整個水池,成了粉白翠綠一點紅的情調。

    靠左面,是一溜花石浮雕書案,至於那些浮雕都是些什麼,簡直就不易看出。

    這並不是雕工不好,而是上面的圖案,使人看不懂,粗看起來,像是飛龍在天之勢,但細看又全不是那回事,有點像雲龍出海。

    在浮雕書案上,置右一隻高有三尺的古陶瓶,色呈墨黑,上面隱隱透出黑亮光澤外,沒有一點花紋。

    陶瓶的近口處,有兩隻大環,環內一邊掛著一柄短劍,另一邊則掛著一把折扇,只是瓶內邊並未插任何東西,隱約間,若有若無好像有青煙冒出。

    右邊便只有那高大的白玉鸚鵡架,上面棲的那只鸚鵡,從進廳到現在,未見它動一下,然而仔細看去,卻不敢說它是死的。

    對面有一座石榻,上面卻空無一物。

    再看自己存身的背後,則空洞洞的,僅有自己身下這張軟綿綿的厚墊,雖不知它是何物,看起來卻有點不倫不類。

    不過這個厚墊卻很大,有尺餘厚,既柔且軔,非革非毛。

    至於四周的壁上,可熱鬧了,縱橫顛倒,儘是一些人形,其數目之多,一時也難說出所以然來。

    習武之人,對於各項武功最敏感,當季豪一看到那些人形時,再也顧不得身上被摔的耐楚,手上被勒的傷痕,便急往壁上審視。

    「咦!這不是『煙雲步』嗎?」

    剛看了第一眼,便感驚奇起來,他面對的一片圖,正是「煙雲步」,不過現在的名稱卻有了改變,不叫「煙雲步」而稱「無影幻光步」。

    真是個謎,莫非「雙旋罡煞」與「冰谷老人」藝出同門,再不然必與「煙雲」怪鳥有關,不然,雙旋罡旋絕不會知道這些。

    而且最使季豪驚奇的尚不是這些,而是依照圖形看,自己以往所學的,僅不過是點皮毛,與圖形相較,簡直就不能比擬!

    因為圖形不僅深奧,甚至有些地方,投足舉手均出自己相像之外。

    由於這種發現,使季豪既興奮又恐懼。

    恐懼的是覺得雙旋罡旋的掌力太過神奇,使人有難以捉摸之感,兩種奇妙的力道,不僅難以應付,甚至連躲避都有些困難。

    現在這個石廳,假若真是他的巢穴,一白髮現自己潛入,以他那種桀傲的態度.絕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心內雖這樣想,身子不但未動,甚至兩隻跟睛,始終不願離開刻於壁上的圖形,好像上面有巨大的吸力一般,吸引住整個身心,寸步也不願移動。

    這並不是他不顧利害,實在是壁上的圖形對他太重要了,所以在戰戰兢兢之中,仍難抑制住產於心底的那股驚喜與興奮。

    似此情形,不僅季豪為然,就是換上任何人,也不願失此良機的。

    試想,冰谷老人教給他的「煙雲步」,本就傲視江湖,堪稱獨步了,現在又突然發現真跡不說,更遠超過自己所學,假若不趁機將它看全,將來不僅難報一掌之仇,且永遠也難在江湖立足了。

    他在驚懼興奮中,提心吊膽的看,不知不覺的竟看出了神。

    無影幻光步共分八式,每式之中,又分八個步法,總共有八八六十四個圖形,而季豪所學的,僅不過是前三式,且其中變化,有不少地方已完全走了樣。

    八式的名稱是:「乾坤移位」「金木變向」「水火既濟」「幻化八方」「尋空蹈隙」「一線流光」「恍惚飄緲」

    「無影無相」。

    季豪看完前五式,正要再看「一線流光」的變化時,忽聽「噗通」一聲,直向身後落來。

    聞聲知警,忙橫跨了一步,旋身之中「寶羽」高舉,便準備猛力劈出。

    誰知轉過身之後,眼前的情形使他怔住了。身後來的不但不是他所想像的「雙旋罡煞」鮑不同,更不是他的女弟子。

    所看到的,竟是他的救命恩人——素姑。

    而且見她雙目緊閉,滿臉驚惶之色,躺在原勢上動也未動,顯然已是氣絕身死的模樣。

    季豪呆了一下,忙收住前擊之勢,縱身而起,猛向素姑身上撲去,並憤然道:「好狠心的老賊,連個女孩子也不放過!」

    他一面罵著,一面即探手向素姑的鼻息上摸去。

    但剛一觸手,即吃驚的道聲:

    「完啦!連一點體溫都沒有了!」

    話雖如此說,但仍忙從懷內摸出「雪蝮珠」,掰開櫻唇,將「珠」塞進素姑口中,撕開上衣,探手往素姑胸口摸去。

    這一摸,不禁面露喜色,忙跌坐地上,長吸了口氣,左手按於素姑「百匯穴」上,右手疾點了她幾處穴道,以本身真氣,緩緩往外送去。

    原來素姑雖手腳冰冷,氣息奄奄,但胸口不但還在跳動,且緊一陣慢一陣,顯然驚嚇過度所致。

    季豪的觀察確實不錯,因為素姑本是隨五月楓的人,居楓揚莊的地洞,季豪又往楓揚莊,固然是出於素姑的授意,但她卻想不到季豪會來得這麼早,故季豪剛到楓揚莊時的一切打鬥經過,她並不清楚。

    及她聞警出來察時,僅見徐梅蘭正在危急之中,她和徐梅蘭雖未見過面,卻斷定必系季豪的朋友。

    所以一見徐梅蘭危急,便奮不顧身的毅然而出,明著雖聲言要拾下徐梅蘭,骨子裡卻是想救徐梅蘭出險。

    可是已打得幾近瘋狂的徐梅蘭,怎會知道這些,一見素姑迫近,便不管三七二十一舉掌便擊。

    素姑估不到徐梅蘭會如此不近情理,忙倉促間硬對了一掌,雖將徐梅蘭擊傷倒地,自己也被震下地洞。

    她要是不發出一聲驚叫,可能也不至於驚動了雙旋罡旋,然而雙旋罡煞本在氣頭上,她的一聲驚叫,更使雙旋罡煞勃然而怒,不分青紅皂白,便抓起逕往「無底洞」中丟去。

    素姑跌下地洞,本就有些吃驚,可是她驚魂未定,突覺背後一緊,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便被人像抓小雞似的,直往洞內提去。

    被擲下無底洞之後,直覺得像投身冰窟似的,一股陰森森錐心刺骨的寒氣,逼得她連氣都透不過來,更不要想有掙扎的餘地了。

    於是在驚又冷之下,心內一急,便失去了知覺,驚暈過去了!

    說至此,也許讀者諸君會懷疑,季豪為什麼沒有這種情形,難道蝕骨的寒氣還會選擇人,單給素姑寒冷不成?

    非也,這中間另有原因,完全是季豪吃過「雪蝮珠」的功效。

    曠世之寶,的確是與眾不同,再加上季豪的深厚功力相助,僅只盞茶工夫,便聽素姑長吁了口氣,將口內的雪蝮珠吐出道:「凍死我了!」

    及睜眼一瞧,立刻就看到季豪,又訝然問:「咦,這是什麼地方,鮑老怪哪裡去了?」

    「什麼地方,連我也不清楚!」季豪答:「還是先運功療傷要緊,其餘等下再說不遲!」

    「不用再費神了,我好好的那有什麼傷!」素姑說著,便一躍而起,立刻在石廳內巡視起來。季豪望著她的背影,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苦笑。

    素姑直在石廳內各處巡視了一遍,對於廳中的各式擺設,卻根本就未去注意它,對季豪更不用提了。

    季豪看得非常納悶,暗忖:

    「女孩子們,到底比較細心,自己來了這一陣,就未想到這些,未免太大意了!」

    但他忖念未畢,素姑便又轉來問道:「這可是你師父的修真之所?」

    「我還正想問你呢,怎會是我師父的住處。」

    「怪?既不是你師父的聖地,怎會有你的兵刃招式!」

    「你說什麼?」

    「羽劍八大式,怎麼,你不知道?」

    「我比你僅不過早到一步,那能看這麼多!」

    「如此說來,我們仍在無底洞?」

    「你猜對了,正是『雙旋罡煞』的巢穴。」

    「鮑老怪?哼,豬狗不如的東西,他配住此!」

    「假若不是他的巢穴,怎會在他的洞下?」

    「看來我們可能因禍得福了,鮑老怪得了半部殘經,便困守一輩子,捨不得離開無底洞半步,想不到到頭來卻被我們不勞而獲!」

    素姑十分感歎的說著,微頓了一下,繼道:「只是出不去無底洞,即使得實物與武功也是毫無用處,唯有永留洞底,作個同命……」

    她本在感慨之中,要說同命鴛鴦的,但僅說了半截,便發覺不妥,忙倏然住口,臉上起了一陣紅霞。

    季豪似乎未注意她臉上的變化與含意,隨道:「可否說詳細些,你的話我有些不懂。」

    「好吧!」素姑無可奈何的道:

    「反正是個死數,閒著無事,就說說解悶,總比硬等死好些!」

    「何必如此灰心,難道我們真要老死此地?」

    「你還想出去?依照慧蓮所說,鮑老怪從前為了探求此洞之秘,曾殺死百餘匹馬,都未得到結果!」

    「他殺馬幹什麼?」

    「用馬皮及馬筋作繩索呀,傻瓜!」

    「那要看他做的繩索粗細而定了!」

    「先用的細繩,後來慢慢用粗繩,總共有一千二百丈長,繩端繫了一團馬肉,直將皮繩放完,仍未打著底!」

    「馬肉怎能察覺出來?」

    「洞底不外泥、土、砂、石與水幾種,不論哪一種,被馬肉碰到,都可能從馬肉上觀察得出!」

    「另外有出路也說不定?」

    「另外就是有,天下這麼大,到哪裡找?」

    「道理固然對,但我們是要往外出,出與進,兩者之間,卻有很大差別。」

    「就算你有理,也要等將來事實證明之後,才能成定論。」

    「那就仍說鮑老怪發現半部殘經的經過吧!」

    「你既不願聽,還是留口氣挨肚子好些!」

    「誰告訴你說我不願意聽?」

    「冷淡的神色,比你親口說還要正確,何必等你說出『我不願聽』四字,就未免太不知趣!」

    素姑這一坦然說出,使季豪暗駭之中,覺得她太利害了,從別人的神色上,便能觀察出心意,心計實在太高。

    但不論如何,她總是救過自己性命的恩人,不能使她過份難堪。

    誰知就在季豪這一遲疑之中,素姑似已發覺了這一點,即道:「你是否覺得我太過於心計?」

    季豪確是想的這些,但經素姑這一問,頓使季豪難以出口,脹紅了臉,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一時間吶吶無法答出話來。

    然而素姑似乎並不在意這些,仍侃侃說道:

    「何必為這點小事,便感到不好意思,其實你不說我也明白,心計雖不敢說比別人高,最低限度,尚能做到察言觀色!」

    「面對恩人,坦率指責豈不是有些難為情!」

    「不要老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嚴格說起來,我雖救你於前,你亦救我於後,兩下拉直,誰也不欠準的!」

    「話雖如此說,但知恩不報,該成什麼樣人?」

    「食古不化,懶得再跟你囉嗦,還是先說說,如何到無底洞,竟留下你那些朋友都不管了!」

    「他們都來啦?」

    季豪吃驚的問著,一種焦急之色,溢於言表。

    素姑早知道他年歲雖然不大,但確是一位血性漢子,隨歎了口氣,把她所見的情形,以及如何幫助徐梅蘭的經過,詳細的說了一遍,直聽得季豪焦慮萬分。

    最後,她並哀傷的道:「都是為了你,不然,我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

    「屢承姊姊厚愛,已感無以為報,結果不但累得姊姊落此下場,即老哥哥等人,恐怕亦難逃鮑老怪的掌下!」

    「凡事都是有個定數,何必自責過甚,不過據我所知,鮑老怪一生之中,從不願意離開無底洞半步的。」

    「他是否就是五月楓的主人?」

    「與五月楓根本就無關聯!」素姑答:

    「並且五月楓的人,也不願惹他,只不過楓揚莊這方面,想拿他頂缸而已。」

    「姊姊與他們兩方面朝夕相處,自然知道的比較清楚,可否將他們的情形說給小弟聽聽?」

    「事至如今,說又有什麼用,不要說我們已無生離之望,就是能夠出去,恐怕仍非敵手!」

    「姊姊把他們估計太高了,不是小弟誇口,此次若不是事先大意,即使打不過鮑老怪,相信絕不致困到此地!」

    季豪本是牛性子,被素姑一激,立刻又觸裂了他的豪性,早把先前那種頹喪的神色一掃無遺。

    同時他一面說,一面又把與「雙旋罡旋」交手的經過,毫不保留的,向素姑說了一遍。

    素姑聽後,即微微一笑道:「說起這位『雙旋罡旋』鮑不同,在未到此地之前,根本就未聽過這號人物,還是昨天從他的大弟子口中,才知道有一個大概!」

    「哼,那賤婢可惡得很,自到此地之後,好像處處專對我過不去,有朝一日……」

    「不要有朝一日啦,她的一生遭遇也夠可憐了,假若你能知道她的底細,可能會改變這種觀念的!」

    「她是什麼底細?」

    素姑向季豪瞟了一眼,方莊重的道:「說起這位曹姑娘,她的遭遇也夠可憐的,從小失去了父母,到大又遇到個不長進的師父,而另謀歸宿!」

    「她想投向五月楓。」

    「這是不得已的辦法,假若換做你,我想你也會作此抉擇的!」

    素姑不以為然的說著,沉思了一陣,方說出「雙旋罡旋」師徒的一切。

    原來雙旋罡旋的本名叫鮑步通,現在已將近一百一十歲,未到無底洞之前,本是武夷山的一名大盜,作事不分好壞,全憑意之所至。

    後來在一次作案時,被雲夢隱老懲戒了一頓,便感到功力不足,必須更進一層,方可為所欲為。

    「雲夢隱老是誰?」季豪突然問。

    「是雲夢大俠余西河的父親,已去世多年了!」

    素姑不在意的答著,又繼續述說雙旋罡旋的一切。

    雙旋罡煞感到功力不足,便百般設法到處去找尋靈藥,但天瑰地寶唯有德者居之,像他這種響馬盜寇,怎能有這種機緣?

    偏巧後來聽說玄冰峰有雪蝮,便特地到了北天山,結果又是空跑一趟不說,還差點死在崩雪之下。

    誰知天無絕人之路,他在失望之下,轉來到了此地,已是二更過後,假若依照以往的習性,就是再晚一點,也要打開店面,住進客棧去。

    可是現在不然,他非但沒有住店,連街都未進,便在山坳內取出乾糧吃了些,就地打坐起來。

    不料剛剛入定,忽覺身下有點下陷的模樣,尚以為是浮動虛沙,經自己一坐便壓了下去,故未在意。

    誰知並不是那回事,漸漸竟陷下幾尺,假若再不起來很可能連整個身子都陷進沙內。

    於是忙騰身而起,可是他這一用力,便聞噗通一聲,又轉回頭一看,又不禁有些駭然了,原來地下竟露出一個深洞不說,而且尚隱約見有石板露出。

    這一來,不由又激起他的好奇之心,要看看這是獸穴?還是蛇洞?

    先投個石子下去,覺得並不深,而且除石子的回音之外,一切靜悄悄的,方知是個空洞。

    凡練武之人,不僅好奇之心特別強,膽量也是超人一等,既有這種發現就要看個水落石出,看究竟是啥洞?

    察看的結果,卻非常失望,內面除兩個石室尚可居住外,另個石室卻是個深不見底的深洞,其後便一無所有。

    但既有完好的石室,且在這沙漠邊緣上,相信必系前輩高人潛修之地,既有高人定居,絕不可能空無一物,不然便是在石室內的深洞中另有天地。

    只是設想總歸設想,這樣深的洞,單自己一個人,不要說想下去,看得久了,也感到有點心悻。

    假若找人幫助吧,又怕別人見財起意,恐怕不等財物到手,自己反先葬身無底深淵了。

    捨之而去,又覺得不甘心,於是便定居下來,除緊守洞口之外,便是如何設法一探洞底究竟。

    時間久了,終被他想出個辦法,找了些長繩,在洞口打了個樁,將長繩繫於樁上,便沿繩而下。

    當他下到四五十丈時,忽覺長繩有些「嗦嗦」輕響,若再往深處下,很有斷繩之慮,正欲回頭,忽覺洞壁上有物在發亮。

    這一喜,便顧不得安危,手腳並用,急往橫裡移去,費了不少氣力,終於被他移到發光物跟前。

    這才看清原是一個大不滿尺的小洞,內面平放著半本書,但在小洞旁卻刻著「緣盡於此,且莫強求」

    八字,余外什麼也未發現。

    回到上面,才看清所得的半本書,沒頭沒尾,殘缺不全,僅在開頭寫著「雙旋罡煞掌」五字,細看內容,口訣和說明都有,唯圖形僅有四幅,顯見留置此書之人,不願將此全部絕學,流入匪人之手。

    素姑一口氣說到此處,季豪突然問道:「姊姊可知『雙旋歪煞掌』的特點是什麼?」

    「曹姑娘並未說,但據我猜想,這個廳內一定有!」

    「你所說的曹姑娘,可是鮑老怪的大弟子?」

    「是的!」素姑道:「鮑老怪共有三個弟子,大的叫曹慧蓮,老二叫汪慧玲,最小的名薛慧菊,其中的曹慧蓮最富心計,汪慧玲深沉,很難看出她的心意,至於三弟子,則天真未泯,處事也比較浮躁。」

    「姊姊說得不錯,她已被我斷去一臂!」

    「整天刀子眼中鑽的人,斷一臂又算得什麼,倒是曹慧蓮的遭遇,的確值得同情!」

    「你和她感情很好是吧?」

    「說好倒也不見得,只是她在想利用我,便不得不把一部份實情對我說了。」

    「既知她要利用你,為何還要接近她?」

    「她想利用我,難道我就不能利用她?」

    「她拉擺你的用意至明,因為她想接近五月楓的人,而你又是獨當一面齊總帶如夫人的親侍,這種良好的關係,當然她不願輕易放過,而你要利用她的地方,便令人難以想像了!」

    「你的想像力倒不錯!」素姑微微一笑道。

    「不要忽略橫行騾道的五月楓,竟對一個怪老頭非常顧忌,難道不該打聽一下嗎?」

    「哦,原來如此!」季豪恍然道:「看起來你比她要高上一籌!」

    「也不見得,她在陳莊主那裡也得了不少好處。」

    「所以她才甘願替五月楓賣命!」季豪道:

    「不過我仍想不透,以雙旋罡煞的性格,怎肯讓五月楓輕易在此建立莊院?」

    「你覺得奇怪是吧?」

    「確有這樣想法!」

    「三點也不奇怪,其實說穿了一文不值!」素姑小嘴一撇道:

    「天下人不論他個性如何怪,武功如何高,卻有一個共同的弱點,那就是喜歡別人奉承,就看你能不能抓住機會而已。」

    「五月楓是怎樣抓到機會呢?」

    「那是兩年前的事了,在此之前,不僅五月楓的屬下不知有這一號人物,即連江湖上的老一輩算上,也早就把鮑步通忘得一乾二淨!」

    「可否說出來聽聽?」

    「你似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耐心!」

    素姑揶揄似的說著,終於不願拂季豪之意,又敘述出以下的經過。

    原來在兩年之前,五月楓已在西陲有了良好的基礎,逐漸向東一天天擴展下去,而陳財便是派往安西的人物之一。

    不想陳財在白龍堆沙漠中錯過宿頭,只好連夜趕路,在沙漠中,除白天的惡鷹對行人是一大威脅外,夜晚的狼群,也是一大患。

    這次陳財便是如此,所幸並非大狼群,否則,不等鮑老怪來救,早就被野狼撕吃光了,更不會有今天。

    就在陳財危急之中,恰給鮑老怪看到,一時動了惻隱之心,隨運用他那雙旋罡煞掌,驅散狼群,把陳財救回無底洞。

    陳財被派的地點,本是安西,因為那裡不但可控制天山南北兩路,同時也是進入中原的要道,可是一有了鮑老怪這點關係,便不願予以放過。

    於是在百般奉承之下,以永遠伺候老怪為借口,要求在洞外建立莊院,暗地裡則串通曹慧蓮,在入洞口下不足一丈處,另開了一條暗道,直達大庭之內。

    同時在暗道內,又建了不少密室,也就是在上面敘述過,米瓊英姑娘在找季豪時,所發現的那條暗道,現在不再敘述。

    實際上,陳財的用心卻非常毒辣,就連心計頗高的曹慧蓮說上,也不見得能全部瞭解其中用意。

    「難道現在還不知道?」季豪突然問。

    「現在當然清楚,只是為時已晚,假若我倆能不死的話,就是你不追究,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他!」

    「以你現在的功力,不信能奈何得了鮑老怪?」

    「現在不行,難道將來也不行?」

    素姑嬌嗔著白了季豪一眼,伸出手來,又在季豪額間戳了一下,忽然站起身來,小腰肢一扭,邊走邊說道:

    「我所知道的,已全部告訴了你,走!快詳細看看,這裡留的都是些什麼武功?」

    季豪怔了一下,只好隨之而起,卻噤然一笑道:

    「你說的這些,是先前就知?抑是到此地之後,才打聽出來的?」

    「咦!怎麼對我也發生懷疑?」素姑訝然說:

    「早知如此,根本就不告訴你,讓你永遠悶著!」

    「只不過隨口問問,怎敢懷疑到姊姊身上。」

    「言不由衷,其實你對我的懷疑,絕非始於今日,恐怕從認識時起,一直懷疑到現在了。」

    「姊姊明鑒,小弟不敢否認,能否明白告訴我,與『崑崙老人』溫老前輩,究竟是什麼淵源?」

    「誰告訴你的?」素姑吃驚的問。

    「溫老前輩自己嘛!」

    「瞎扯,什麼時候,在哪見到?」

    「不信是吧,注意,這個身法可認得?」

    季豪的話聲方落,身形便騰空而起,身不動,膀不搖,直看得素姑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然而季豪用的,正是「崑崙老人」獨步武林的「挪移大法」,不由她不信,隨輕喟一聲道:

    「他老人家也太過操心了,難道我長了這麼大,還不能照顧我自己!」

    季豪聞言,不禁驚喜的一躍上前,雙手拉住素姑道:

    「我的判斷果然不錯,你真是溫老前輩的後人!」

    素姑微點下頭,正欲說出詳情,忽聞「軋軋」一陣大鳴,鸚鵡架前,不知什麼時候,竟站定一位雲鬢高髻,服式奇古的美艷夫人!

    在她身旁,尚有兩名丫環分左右而立,手中各捧著一個潔白晶瑩的番盤,一個內面放了一個紫檀木盒,一個內面盛著一把翠玉壺。

    季豪與素姑在吃驚之餘,正欲上前施禮,不料剛向前跨了一步,那美艷夫人連兩個丫頭,竟如鬼魅一般,幌了兩幌,便閃入石壁中不見了!

    最奇怪的是,石壁仍完好如初,不僅沒有門,甚至連一點縫隙也找不到,她們是如何而來?以及如何回去的?不但未看清,連道理也想不出?

    所剩下的,除驚疑之外,唯有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所以然,不知是人?抑是鬼?因何來無蹤去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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