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從谷口走來八名大漢,個個手執兵刃,不由分說,便把三人團團圍住。
季豪冷然的環視了一遍,方道:「你們是什麼人,這種仗勢,意欲何為?」
為首的大漢向季豪上下打量一陣,問道:「你可就叫季豪?」
「不錯,正是你家少爺!」
「死在眼前,還敢發橫!」
「你說誰死在眼前?」
「除說你之外,這兩位也不能放過!」
「呸!憑你們也配?」
「好個小狗,看大爺到底配不配!」
那為首的大漢喝著,便伸手向季豪胸前抓來。
季豪本就是個吃硬不吃軟的性格,聽這大漢開口就罵小狗子,心中那股怒火已經無法遏止。
再見他又動手動腳,那還能忍得住,所以見他伸手抓來,並不避閃,存心要給他一點顏色。
直待那大漢抓來的手掌將及胸前的剎那,方將手腕陡然一翻,猛向那大漢的手腕上扣去。
不知是季豪的手法太快,抑是那大漢過分大意,待他發覺情況不妙,已為時大晚,被季豪扣了個正著。
那大漢見手腕被扣,便猛起一腳,疾向季豪的下襠踢去。
假若這一腳被踢中,不死也得重傷。
可是不要看季豪人小,狠起來可真夠人瞧的。
那大漢的腳方拾起,尚未蹋出,便「媽呀」一聲慘叫,渾身像麵條似的,軟溜溜便往地上躺去。
這種近身相搏,情況最為危險,稍一不慎,便可能遺憾終生。
由於他們的動作太快,雖與那大漢同來的尚有七個同伴,均虎視耽耽圍在四周,也來不及援救那大漢。
直待那大漢吃了虧,其餘七個大漢方才警覺,只是為時已經晚了。
但他們既是同路而來,豈能眼看著同伴吃苦?
就在那為首大漢將倒地的剎那,七人同時舉掌,齊往季豪身上擊來。
這七人的功力本就不弱,現在又是奮力合擊,其威猛之勢可以想見。
所以當他們掌力方出,便塵土飛揚,帶著一股嘯聲急勁而至。
真可說連眨眼的工夫都沒有,便聞轟隆一聲暴震,夾雜著一聲悶哼和兩聲驚叫,一股風塵滾滾的旋風,揚起兩三丈高,立時尉為奇觀!
由於被激起的塵土擋住了視線,那七個大漢一時也弄不清那聲悶哼是發自何人之口?
而且在擊出一掌後,誰也不敢多動,全神戒備,以防不意之襲擊。
「好掌力!」
就在他們怔神戒備之時,忽然有人如此大喝著,雖尚未看清是誰在喝叫,但從聲音上已可聽到,絕不是他們的大哥。
只是他們還存著有幾分僥倖心裡,希望那聲悶哼,或者是那聲慘叫,系發自季豪的口中。
說什麼希望,在他們心目中,簡直可以確定,季豪在此合力一擊之下,絕無幸生之理!
由於這一點心理在作祟,所以雖全神戒備,可是誰都沒有移動一步,靜待塵落之後,好收拾他們的擄獲物。
當然塵灰不會永留空中,終有被風吹落的時候。
不大工夫,一陣山風吹過,塵落灰飛,而出現眼前的,確是一堆血肉模糊的屍體,只是面目全非,一時也難辨清是季豪?還是他們的大哥。
為什麼他們知道僅擊斃一人呢?
皆因只有一具屍體之故耳。
正當他們在辨認時,忽聽有人譏笑道:「掌力倒不錯,只怕回去可無法交代!」
他們循聲望去,不禁驚詫萬分,只見季豪面含冷笑,悠閒的站在他們身後三丈之外。
於是便聽一人間道:「你是人?還是鬼?」
「不是人,也不是鬼。」
「那你是什麼?」
「是你家的小祖宗。」
「狗小子,還我大哥命來。」
一人一喝,其餘六人即虎撲而上。
但他們剛走了幾步,便被一股急勁的掌風,震得連退了數步,不由一陣駭然!
驚駭未定,季豪已冷笑道:「人家說不見棺材不落淚,你們竟更進一層,見了棺材也不落淚,既然如此,少不得就送你們上路!」
「少廢話,接傢伙吧!」
就在這一眨眼間,七人已全亮出兵刃,喝叫中,便齊向季豪攻了上去。
他們一亮出兵刃,頓使季豪想起老哥哥曾經對他說過的話,說是現在江湖中,有「龍家八虎」,全用的是虎頭鉤,每逢對敵時,常是八人齊上,且配合得非常嚴密,要是遇上時,應該特別小心的話。
如今八人已殺其一,這七人的兵刃,便是清一色的虎頭鉤,不是龍家八虎還有誰?
於是便喝道:「我道是誰,竟這樣不守江湖規矩,原來是『龍家八狗』找岔來了!」
「既知是龍大爺們,就乖乖納命來!」
「呸!一群窩小狗,也敢在少爺面前狂吠!」
「快亮你的兵刃,不然可別怪大爺們不講規矩!」
「你們還知道規矩,少爺就以空手稱稱,看到底你們有多少斤兩!」
「這是你自己找死!」
龍老二喝著,正欲招呼兄弟們動手時,忽聽美書生米房大叫:「季小俠不可,英兒就要來了!」
季豪抬頭一看,差點笑出聲來。
原來這位美書生,現在那個樣子可真夠瞧的。
滿頭滿臉,全被厚厚一層塵土掩蓋著。
他本來也是被困在中間的,可是龍家七兄弟見大哥受制,急欲搶救大哥,對米房父女倆便無法兼顧。
也就在此一眨眼之間,米房便拉起女兒疾向外面沖。
假若單是他自己,很可一躍而出,根本不會被攻。
無奈米瓊英擔心季豪,不願棄而不顧,所以在行動上便慢了許多。
當他剛拉著女兒走出數步,便聽到身後一聲暴響,把米瓊英嚇得一聲驚叫,而米房自己也被那股奇異的掌力震得神色一呆。
由於距離太近,所以被激起的塵土落滿週身。
至於季豪能安然脫離,說來誰都不敢相信,完全歸功於機智和功力。
他不但未被掌力震到,且有一式美妙的身法,與那股威猛的掌力同時出現,只可惜大家全被掌風轉移了注意力,以致誰都沒有看到!
原來季豪本是扣緊了龍老大的手腕不說,且貫注真力,使龍老大渾身發軟,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以季豪的本意,只是想給龍老大吃點苦頭之外,兼有逼使住手的作用。
誰會想到七兄弟急欲援救大哥,不約而同的全力向季豪轟出一掌?
若非如此,龍老大吃點苦頭,卻絕死不了。
怎料七兄弟為救大哥,反而害了大哥呢!
季豪一隻手緊扣龍老大手腕,見四下掌力來得奇猛,自忖不敢冒險用單手去接,所以忙鬆開龍老大,縱身騰空而起,急向圈外躍去。
這種臨時的機智,反應也夠快的了。
然而剛將身形縱起,便被腳下一股急勁的力道,托起兩三丈高,再加上自己一縱之力,所以直飛出四五丈方就勢一變身法,輕飄飄落於掌力範圍之外,可憐七兄弟全然不覺,尚在滾滾塵灰裡發怔。
季豪雖在倉促間一躍脫困,龍老大可倒了霉!
他剛覺手腕一鬆,還來不及運力,猛烈的掌風已經及體,不唯無力躲避,連喝止的工夫都沒有。
大概也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橫行半生,終於死在自己親兄弟的掌下,應該說也是報應了。
且說季豪見米房灰頭土臉的樣子,正想發笑,終覺於心不忍,忙答道:「不用了,謝謝老前輩關心!」
他的話音方落,龍家兄弟已猛撲而至。
於是,忙收斂心神,腳步一錯,便從他們的鉤縫中閃了出去。
煙雲步雖說神妙,到底驚險之極,倘微一差錯,不死也得重傷!
龍家兄弟的鉤法確不可小視,無奈卻遇到了生平勁敵,任他配合得如何嚴密,季豪總是在有驚無險的情形下,輕輕避了開去。
直斗了約頓飯工夫,龍家兄弟已鬥得渾身汗流,仍無法沾到季豪一根毫毛。
龍家兄弟是越打越寒心!
季豪則越來越神氣。
一消一長,頓使龍家兄弟無法下台。
他們正感到左右為難時,忽聽季豪道:「各位若再不識趣,可別怪我出手不留情了!」
「吹什麼大氣,有本事就接上幾招!」
龍老二這樣說著,心裡頭可明白,假若季豪真的還手,隨時都可取自己兄弟們的性命!
不過自己都是成名江湖的人物,要想向一個乳臭未乾的娃兒認敗服輸,實比殺了還要難受。
於是便聽季豪憤然道:「各位既誠心要隨你們大哥而去,少不得就成全你們這點心意吧!」
「有什麼本事,儘管搬出來吧,大爺們不是給人嚇大的!」
「好,接著!」
季豪大概動了怒,隨著喝聲,已揮掌猛襲。
龍家八虎(實際上僅餘七虎)也賈其餘威,把七隻虎頭鉤使得呼呼有聲,拚全力猛攻。
剎那間,便聞掌風與鉤聲,交織成一片,使旁觀的美書生父女,暗替季豪捏一把汗。
米瓊英在驚心之餘,便向米房問道:「爹,這龍家八虎的平素為人如何?」
「我也不大清楚,看情形,可能不十分好!」
「以前沒聽說過?」
「這多年不在江湖中行走,對外面的情形,和你一樣陌生!」
「那他們都是新近成名的人物了?」
「大概是吧,你看他們年紀都不大嘛!」
「也不算小,你看死去的龍老大,鬍子都一大把了!」
「頂多不起過五十歲。」
米房雖和女兒說著,但兩隻眼卻始終未離開季豪。
因為他對季豪的掌法,發生極大懷疑?
米瓊英見父親態度冷漠,兩眼直看著季豪,以為季豪用的是「六合掌」,所以父親特別留心。
誰知當他一看,不由詫異的道:「他用的是什麼掌法,怎麼不是六合掌?」
「我也正在起疑呢!」
「爹也不認識?」
「有好幾招好像見過,只是一時又想不起!」
「威力不小呢!」
「就威力來說,也可稱之為絕學,變化上便不及『六合掌』神妙!」
「我卻欣賞他的步法。」
「妙到毫巔,可稱古今一絕!」
「要他教給我。」
「不准胡鬧,這種絕學,豈能隨便傳人。」
「你又沒問他,怎知不肯傳?」
「快看,現在用的是本門掌法!」
季豪現在用的果是六合掌,你沒看龍家兄弟已被逼的將圈子擴大,虎頭鉤已幾乎夠不上手了。
忽聽米瓊英奇怪的道:「同是一套掌法,由他用出,怎麼威力特別強大?」
「這是因有渾厚的內力之故!」
米房答著,又惋惜的道:「可惜他手中沒有兵刃,不然早就結束這場搏鬥了!」
這位美書生的眼力確夠利害,季豪真是吃了空手的虧,以致多費不少氣力。
因為季豪功力再強,以一雙肉掌去碰別人鋒利的虎頭鉤,總有幾分顧忌,假若有實用在手,頂多走上十招,便可使龍家兄弟盡成羽下之鬼。
所以當米瓊英聽後,忙道:「待我把寶羽交給他。」
米房生怕女兒莽撞,忙一把拉住道:「他大話已經出口,焉有中途反悔之理?」
米瓊英向父親瞟了一眼,嬌嗔的道:「爹何必急成這個樣子,他現在就是要,我也不一定給他!」
米房微微一笑,故作不解的道:「假若因此命喪當場,豈不因小失大?」
「武林中講究的是一諾千金,任憑血流五步,也落得個英名永在!」
「這種虛名頭,不知害苦多少人?」
「人生百世,總免不了一死,只要死得光明,能給後代樹立楷模,雖死何憾!」
「常言道得好,好死不如歹活!」
「那是無恥人的一種遁詞,稍為有血性,有熱血的人,絕不會有這種苟且偷生的想法!」
「嗯!不負我十餘年所教,將來誰要討了我的女兒作內助,必能成為名垂青史的不平凡人物。」
「不來啦!說著說著,爹把話岔到哪裡去了!」
「啊!快看!」
米房正說著,話音還未落,那邊已傳來:「哎呀!」
「哇!」
「好狠啊!……」
接二連三一陣淒厲慘叫,對中的人已霍然一分,另一個怵目驚心的場面,使米房父女頓感大吃一驚!
只見龍家現有的七兄弟,除老五因其人滑溜,尚茫然的呆望著眾兄弟屍體之外,其餘悉數被季豪斃命掌下,真的找他們大哥去了。
至於狡猾的龍老五,由於他不但是在季豪身後,且看情勢不妙時,急往從退了丈餘遠,方逃得一條命。
而季豪仍注視龍老五,嘴角泛著冷笑,對於地上的屍體,絲毫沒有重視。
良久,方聞季豪冰冷的道:「不要發呆啦,拿出你畢生的本領來!」
龍老五大概是怒極,此刻卻無眼淚,朝季豪上下打量了一陣,方怨憤的道:「只怨大爺們學藝不精,今日先叫你得意。」
「看情形還有報仇之心?」
「血海深仇,豈能輕易放過!」
「既如此少爺就放過你,看你如何報法?」
季豪說著,把話一頓,又毅然道:「不過須要留點壓頭,免得將來見了不認識!」
龍老五確不失為一條漢子,聞言之後,僅微加遲疑了一下,順手舉起虎頭鉤在耳邊一撩,一隻右耳隨鉤而落,連看都未看,即擲給季豪道:「拿去,大爺這段仇恨,總有清算的一天!」
說完,突然一陣哈哈大笑,在笑聲中,縱身一躍,即轉身朝谷口飛奔而去,連七位兄弟的屍體也不要了。
無愁谷,顧名思義應該是個無慮無愁的世外桃源才比較合理。
可是現在卻充滿了一片愁氛!
在美書生米房的茅屋之後,多了一個新塚,一位美麗的綠衣姑娘,則獨自站在塚前發呆。
在茅舍之前,則有一位白衣少年,悠閒的在那裡走動,只是神色間,卻不時流露出不耐煩的樣子。
忽然美書生米房,忽忽自房內而出,手內提著兩隻包裹,滿懷歉意的走近白衣少年跟前道:「累季小俠久等了,英兒呢?」
那白衣少年正是本書主人季豪。
他望著美書生米房,不在意的道:「她在房後,現在我們該走了吧?」
「這就走!」
米房簡捷的答著,壽眉緊蹙了一下,又道:「英兒這孩子,人很聰明,也夠調皮,就是有時候易為情感所動,和她娘先前完全一樣,唉。」
季豪聞言,方發覺自己到此這麼久,怎麼未見到米瓊英的母親呢!遂忙問道:「伯母可在此地?」
「唉!不必提她了,待我去叫來英兒,我們快走吧!」
米房說著,即轉身朝後面去。
季豪見他對於米瓊英的母親避而不談,料知這中間必有曲折,只是人家既不願說,自己怎好深問,唯有暗自起疑而已。
不大工夫,米房已拉著女兒一同走來,並將其中一個包裹交給女兒,方朝季豪拱了下手道:「承蒙小俠允諾照顧英兒,現在就帶她去吧。」
「爹自己呢?」
季豪尚未來得及答,米瓊英已先驚問著。
米房到底是經過風浪之人,雖感生離悲苦,仍能忍住傷痛,放聲大笑道:「不是和你說過,爹要到西崑崙去一趟麼?」
「我們的房子誰來照顧?」
「哈哈,茅屋幾間,還看它作甚?」
「雖是幾間茅屋,也曾經費了我們不少心血!」
「還留戀它作甚,將來有的是高樓大廈你住。」
「將來是將來,可是現在還沒有呀?」
「好,為免你掛念,就交給人看管吧!」
米房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說完之後,便回頭又往茅舍中奔了過去。
米瓊英望著父親的背影,茫然的口中喃喃說:「要交給誰?」
說聲方落,驀見茅舍中升起一縷濃煙,轉眼之間,
便火舌騰空,劈劈啪啪之聲,不絕於耳。
見到這種情形,不必再問,她已明白了一切,隨輕聲一歎,黯然神傷!
正傷痛間,米房已站在燃燒的茅舍之前,向季豪
揚聲道:「季小俠,請善待英兒,再見了!」
喝叫中,已縱身而起,逕往陡削的山巖間奔去。
在他的身後,尚有一條小身形,不用問,定然是帶的那隻猴子。
米瓊英見狀本想要追,卻被季豪一把拉住道:「米老前輩怕見悲傷場面,就讓他去吧,反正後會有期,何必再令人為難呢?」
季豪這種話,本是實在話,誰知米瓊英聽後,卻白了他一眼道:「誰像你,心比鐵石還硬!」
「也許是的,不過要看對什麼人!」
「對什麼人都是一樣!」
「你對我好像存有偏見?」
「偏見是有,卻不一定對你有害!」
「很難說,這要看以什麼角度去衡量了!」
「我還會存心害你?」
「不必談這些,快走吧!」
「你對自己的看法,好像很主觀!」
「大丈夫應當如斯!」
「呸!好大一點年紀,就自稱大丈夫,依我看,稱個小丈夫,倒勉強說得!」
「咦!我是那個的小丈夫?」
米瓊英是未經思索的順口之言,當話方出口,即覺有了語病,粉面陡然泛紅,有點不好意思。
再經季豪這一問,臉更加掛不住,說聲:「誰知道!」
然後小腰肢一擰,領先向南奔去。
這種嬌羞薄嗔的情形,瞧到季豪的眼裡,不由心中一陣蕩漾,大有甜蜜蜜,輕飄飄的感覺。
兩眼不貶的,注視她的背影出了陣子神,方興沖沖隨後追去。
一路下來,儘是山地,好在兩人都有一身不平凡
的工夫,並不把崎嶇險峻的山道放在心上。
僥是如此,直到日薄西山,夜鳥歸林之際,才到了一座城鎮。
這個城鎮還不小,只見熙熙攘攘,行人接肩擦踵,異常熱鬧。
季豪雖出身於都市,但這幾年卻與山林為伍,早把都市的繁華給遺忘了。
如今又見到都市,內心中,除喜悅外,兼有幾分惆悵與感慨。
但米瓊英卻不同了。
她乃自幼在山裡長大,雖從父親口中常聽說「都市」這個名詞,但到底熱鬧到什麼程度,卻無法有個具體的想像,僅知其熱鬧而已。
現在居然到了城市,雖不至於像劉姥姥進入大觀園,鬧出那麼多笑話,可是兩隻眼睛,已感不夠使用。
季豪見狀,不免又多整幾分心,生怕她鬧出笑話。
但又不便說明,怕損到了她的自尊心。
設想至此,忙拉起米瓊英的一隻手,低聲道:「我們先找個客棧住下吧?」
其實,他這一問,根本多餘的,米瓊英那有什麼意見,她在心理上,早把一切依賴在季豪身上,悉由他自己去安排了。
季豪見她無什麼表示,繼道:「那就決定先住店吧。」
「公子和小姐住店吧,我們店中的房屋既寬大又干靜,而且招待周到。」
季豪的話本是向米瓊英說的,誰知話聲方落,便有人如此接說著。
循聲望去,發現就在身邊不遠處,有一位頭戴氈帽的四十許人,在打躬哈腰的,同季豪打招呼。
那人有幾根山羊鬍,季豪僅看了一眼,即知是客棧中派人迎接客人的嚮導,隨向他招呼一下道:「你們的客棧在什麼地方?」
「唷,就在這裡!公子爺可先進去看看!」
那人說著,用手往街角一指,便轉身領先而去。
季豪抬頭一望,不禁笑了,暗忖:「幾年離開都市,也變成了鄉下佬!」
原來就在面前不遠的轉角處,正有一家客棧。
從外表看,客棧還不小,門首正有不少人進出。
忖著,便拉起米瓊英,隨後跟了進去。
一進門,內面的情形,並不是自己想像中那回事。
地方異常寬敞,只是有點雜亂。
再仔細瞧那些來往的行人,更加複雜。
其中大多系回人裝束,漢人雖也有,但為數並不多,或也有些未曾見過的衣服款式。
最使人看到扎眼的,系一些喇嘛,他們不但有些趾高氣揚,且一般人對之都十分恭敬。
正感迷惑間,忽聽米瓊英「哎」了一聲。
忙轉身看去,即見米瓊英俯身用手不住的在腿上揉搓,滿臉不悅的樣子。
於是忙挨過去問道:「你是怎麼啦?」
米瓊英僅淡淡的一笑,方道:「沒什麼,只是適才那人走路不長眼睛,這麼寬的路,竟會撞到人家身上!」
季豪聞言,不由氣往上衝,憤然道:「那人長得怎麼樣?」
「怎麼,你吃醋了,那人長得可難看著呢!」
這是從何說起,米瓊英把話誤會到那去了。
季豪知道不便和她多問,轉身看去,只見門口正有一個回裝的中年人,在衝著他在瞪眼。
季豪的牛性子,那能經得起別人挑逗,見狀之後,正要喝令那人回來,那人已在瞪過一眼之後,轉身往大門外走去。
那人既見機而逃,季豪只有冷哼了兩聲,暗罵:
「今日就暫放過你,若再被碰上,不剝了你的皮才怪,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欺侮到少爺頭上來!」
就在這時,那客棧嚮導又來催促道:「公子先看看房子吧,若不合意,再換別的!」季豪不便再說什麼,只好心中恨的隨那人而去。
這是兩間漢式房屋,季豪進門之後,未看房屋,即償然往房內一鑽,向那位中年人問道:「剛才撞我們那人是誰,你可認識?」
那位店家搖了搖頭,表示不認識,但卻十分顧忌的,走近季豪跟前低聲道:「不是奴才們要多嘴,在這些龍蛇雜處之地,公子最好還是少管閒事!」
季豪聞言,哼了一聲,但尚未開口,店家已搶著道:「奴才是一番好意,因為我也是漢人,所以才出言關照,尤其近幾天來,岔眼的人太多!」
「大概都是些什麼人物?」
「棍棍棒棒的,看樣子不是好來路!」
「可知道一兩位麼?」
「有此地的……」
「來福你又在饒舌是吧!」
那客棧嚮導正欲說下去,忽聞外面有人如此叫著,使他立刻收住了口,同時又改變語氣回答道:「那有說什麼,只是在問這位公子和小姐,看晚上準備什麼吃的!」
「牛馬肉是現成的,要吃羊肉,需要另宰!」
季豪冷笑了一下,即衝口道:「難道我們不會要豬肉麼?」
那名喚來福的中年人,聞言之後,立刻變了顏色,
忙嚴肅的道:「公子爺說話可要小心些,若給別人聽到,便是天大的麻煩!」
說完,即轉身出房而去。
「噗嘛!」
一聲嬌笑傳來,使季豪異常詫異,立即問道:「你笑什麼?」
「我笑你既在外面跑江湖,竟不知入境隨俗!」
米瓊英笑態可掬的說著,繼道:「你沒見街上的人,絕大多數都是回民嗎?依照教中規定,是不准吃豬肉的!」
「你倒是很細心嘛!」
「細心尚說不上,只不過聽爹經常提起!」
「所以你就牢記於心,今天可以說嘴了!」
「這就叫做環境所使然!」
「你們無愁谷附近又未住回民。」
「我們久居天山,對方圓左近的情形能不知道些嗎?再說爹每隔幾個月,便須下山一次且每次回來,都要說不少的有趣故事!」
「不要多誇口啦,你倒是先說說看,剛才故意碰你的人,可曾看清他的面貌?」
「當然看清囉!」
「可有什麼特徵?」
「左額上,有三寸長一道刀疤,好記得很!」
「敢情未碰你之前便看清了,不然怎看得如此清楚?」
「這倒不是,我注意他乃是在碰我之後!」
「是如何看到的?」
「本來他僅輕輕的碰了我一下,可是我卻故意發出驚叫,就在彎腰揉搓時,偷瞧的!」
季豪佩服的點了點頭,隨道:「看樣子,絕非誤撞,今晚可要小心點!」
「那麼空的院,當然是有意,只是尚不知他們究是什麼來路?」
「不論他是什麼來路,我們就靜以待變,我想他們既然找上門采,決不會中途罷手,你以為對嗎?」
「我想也是的!」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到時再說,現在先休息吧!」
季豪豪邁的說完,米瓊英便投給他嫵媚的一笑,即轉身朝內房走去。
誰知她剛轉過身,季豪立即叫聲:「回來!」
米瓊英聞言一怔,不悅的道:「說話和氣些好不,這樣粗聲粗氣,聽起來簡直是在呼畜牲!」
季豪並未理她這怨意之詞,卻指著她的右肩頭道:「這個可是原來就有?」
米瓊英見他神色嚴肅,雖尚不知他指的是什麼,內心中則意味出情況有異,便茫然的道:「你是指何而言?」
「難道你不知道?」
季豪訝然說著,就伸手從米瓊英的右肩後,取下一枚發亮的銀質襟花,隨手又交給了米瓊英觀看。
這支襟花作得相當精緻,花作五角形,中間是紅心,四周則是銀白,微一晃動,即精光閃閃。
米瓊英接在手中觀察了良久,始道:「這是哪裡來的?」
「你的肩頭,怎麼,不是你的嗎?」
「從來就未見過這種形式的襟花!」
「可聽人說過?」
「沒有!」
「既是別人的暗記,你們久居天山,能會沒聽說過?」
「沒有就是沒有,我還存心騙你!」
「也許店家會知道,我們叫來問問!」
季豪說著,就大聲叫來了店家。
來的仍是名喚來福的那個中年人,他一進門即滿臉陪笑道:「飯立刻就好,請公子和小姐包涵一點!」
「誰問你這些!」
「公子可是另有吩咐,不過得先請公子原諒,敝店可絕對不賣豬肉!」
「真是廢話連篇!」
「除豬肉之外,任憑吩咐,一定可以辨得到。」
「要你的頭,可肯割下?」
店家來福聞言一怔,旋又陪笑道:「公子爺說笑了,沒聽說過以人頭當點心的。」
「就是因為你沒聽說過,所以才說出來,令你也長長見識!」
「這定是開玩笑的?」
「誰有閒心和你開玩笑,你瞧這是什麼?」
季豪說著,就隨手找出了寶羽,在店家來福的面前晃了兩晃。
店家來福一見,不加思索的衝口而出道:「這是一根野鳥翎毛,不過一般都沒有這麼大!」
「用它可以殺人你信嗎?」
「有人用鳥翎殺過鸚,沒聽說鳥翎可以殺人?」
「少見多怪,這就讓你開開眼界!」
季豪面透殺氣的說著,便把寶羽舉高,照定桌角猛然砍去!
這一著他是有意示威,所以一翎砍下,連一點啊聲都沒有,堅硬的桌子角便應手而落!
店家來福那見過這種奇事,驚怔的看了一陣,又揉揉眼睛忙叩頭如搞蒜般,連連叫道:「公子爺饒命!公子爺饒命!」
季豪見店家來福嚇成這個樣子,隨冷然一笑,從米瓊英手中要過那枚襟花,遞給店家來福道:「你可認識這個?」
店家來福本預備用手去接,但當他看清是什麼時,面色立即變白,顫抖著聲音懇求道:「請公子殺了我吧,就是死我也不敢說!」
這樣一來,可使季豪為難了,他本想嚇唬一下店家,使他說出這紅色襟花的出處,也好有個斟酌。
可是這店家竟寧肯捨卻生命不要,卻不顧說出。
試想,凡是有生命的東西,沒有不愛惜自己生命的,這紅色襟花的威勢,竟能使人捨棄生命都不願道出其中秘密,這襟花主人的權勢之重,可以概見矣!
季豪滿面怒色,在不住的思索。
米瓊英一雙明眸動也不動,注視著季豪手中的紅色襟花,顯得也有幾分驚悸!
店家來福卻顫抖著身子,連頭都不敢抬!
室內的空氣,頓時降到冰點以下,凝結了,像死一般的沉寂,誰也沒有說話,生怕打破這沉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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