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山虎道:
「只有我們才知道柳劍青的下落呀,或放他還以為是我們殺了柳劍青哩。」
臥洞虎急道:
「這可怎麼辦呀?」
看門虎顫道:
「是呀!」
過山虎道:
「你們莫怕,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奪回劍來。」
過山虎說完,便策馬向陰山奔去。臥洞虎和看門虎,也策馬跟了上來。
小路上煙塵騰起,頃刻,就不見了人影。
※※ ※※ ※※
竹葉飛早吃完晚飯,好一會才等到天黑,於是,他從窗口向外跳了出去。
他一路施展輕功,沿著屋脊向鎮外飛掠而去。
又穿過一片樹林,他就看到一幢深宅大院。
大院漆黑一片,裡面沒有一點燈火,在暗淡清冷的月光下,顯得格外的陰森可怕。
竹葉飛悄然來到院外,抬頭看了一眼門頭上的「柳府」二字,飛身閃人院內。
院子中央有一塊較大的空地,旁邊靠牆種有一些花草,前面有一口水井,再過去便是一排宅子,兩邊各有一間廂房。
竹葉飛剛入院中,就發現花叢中橫躺著一個人。
從那人的外衣上一眼看去,就可知是柳家的家丁。
竹葉飛摸摸他,見已沒了氣,就向宅子掠去。
他到屋前,見門虛掩著,就側身進去了。
這是一間廳堂,黑暗中可看見兩個人躺在地上。
他們的脖子已被割斷,也是柳家的傭人。
竹葉飛推開右手靠裡的一扇門,一陣香脂氣飄了出來,想來此屋應是婦人臥房。
竹葉飛走了進去,這是一間佈置華麗的臥房,地上鋪有一層厚絨毯,窗前有一個梳妝台,旁邊有一張床。
竹葉飛輕輕撩起帳簾,看到床上躺著一個人。
此人正是柳妻。
他的脖子也被利器割斷了,血流到褥子上,已經凝固了。
竹葉飛轉身出來,又向別的屋子走去。
最後,他發現屋子裡的人都死光了,但卻沒有柳劍青的屍體——他當然不知道柳劍青死在陷阱邊。
他又進了書房,第二次進來。
書房對門的牆壁上開有一扇窗子,月光從窗口照進來,雖很弱,也可看清裡面的東西。
書房的中間,放有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窗子兩邊各放有兩個書櫃,佈置得很整潔。
竹葉飛走到書櫃前,用目光向四面搜尋著,他那模樣,像似在找著什麼東西。
的確,他是在找東西。
他要找的是一件非常珍貴的東西。
但這東西會是書嗎?有那麼珍貴的書嗎?
有!——「柳氏劍譜」。
竹葉飛想,聰明的人常常會把珍貴的東西放在最普通的地方,這樣反而不易失竊。
柳劍青是個聰明的人,這點竹葉飛知道。
所以,竹葉飛想到了書櫃。
書櫃,不是藏書最好的地方嗎?哪個賊敢一本一本慢慢翻找?
竹葉飛像似發現了那本書,伸手取了出來。一看,不是,便又放了回去。
他一本一本地尋找著,看著……
四個書櫃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柳氏劍譜」。
他又走到了書桌前。
書桌上放有一個白玉雕花的筆筒,裡面放有五、六支筆,旁邊放有一方硯台,另外放有兩本書。
書桌的正面並排有六個抽屜,上下兩層,每層各有三個抽屜。
竹葉飛伸手拿起桌上的書,一看是「東周列國志」和「照明文選」,又放下了。
他又走到正面,把抽屜全部打開看了一遍,看見裡面全是紙張,又失望地關了起來。竹葉飛有些不知所措了,站在桌子邊上。
忽然,他又走到書櫃邊,把四個書櫃都搬得離開了牆壁,在後面尋找起來。
他還是沒有找到。
他索性回到桌子旁,坐在了椅子上,四下看看。
這時,他發現筆筒裡的毛筆中,有一管像是從未用過的,那管筆的筆尖,仍然像錐子一樣,而其餘的,全都散了。
他伸手去拿這支筆,想拿下來看看,但卻沒拿下來,那支筆只被他向外提出一小截。
突然,竹葉飛整個身體掉了下去,雖然他仍坐在椅子上,但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竹葉飛點燃了隨身帶來的火折子,眼前亮了,他發現自己已進入了一個地下大廳。
大廳里長約有十丈,寬約有八丈,高兩丈有餘,空空的,只在牆角處放有一隻櫃子。
這大廳,看來就是柳劍青習武的地方了,竹葉飛猜想,劍譜想必是在這個櫃子裡。
竹葉飛向櫃子走去。
果然,他一打開櫃門,就看到一個極為精緻的木匣子,上面書有「柳氏武功,不可外傳」八字。
竹葉飛伸手去拿匣子,但還離匣子有一寸遠時,他的手卻停在了空中。
在離他手指半寸遠的地方,櫃子已多了一個洞,是一道亮光打的。
見到這突然的一道光線閃過時,竹葉飛的火折子已向後甩去,甩時還扔出一把東西。
火折子落在地上沒有熄滅。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竹葉飛身後的一個黑衣人,看不見臉。
火光同時也照亮了竹葉飛扔出的那一把東西,這東西看似奇怪,卻也很普通,竟是一把竹葉子。
但竹葉子又為何奇怪呢?
這把竹葉子,不同於一般的竹葉子,因為到現在還沒有一個人落在了地上。
只見這一把竹葉子,竟在空中飄飄停停,停停飄飄,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飛著,怎麼也不落地,
那模樣,說慢似快,說快似慢。
黑衣人動也不動地站在飛舞的竹葉子後面。
他為何不動呢?
此刻,他已知道前面的人是竹葉飛了,所以,他不能動。
他知道,這正是竹葉飛的飛竹神功。
只要他略微一動,空中這些飄忽不定的竹葉子,就會變得像刀子一樣堅硬,並從各自不同的方向上,同時向他射來。
他沒有把握能否躲過,或是將竹葉全部擊落,所以他站著不動,他要以靜制動。
突然,飛舞的竹葉像是找到了目標,倏地一陣向黑衣人飛射而去。
只見黑衣人身前銀光一閃——無數道銀光,一切便停止了。
竹葉子已全部落在了地上,的確是一般的竹葉子,哪裡都找得到。
此刻,大廳裡卻充滿了醇厚的酒香氣。
哪來的酒氣?
因為黑衣人是羅常醉,而方才閃亮的銀光便是酒柱。
竹葉飛已轉過臉來道:
「原來你是羅常醉!」
羅常醉道:
「正是在下,我也未想到你是竹葉飛。」
竹葉飛道:
「現在知道了吧?」
羅常醉道:
「是的。」又道:
「外面的人可是你殺的?」
「不是。」
「那是誰殺的?」
「不知道,我來時他們已死了。」
「你也是為劍譜而來?」
「不全是。」
「還為何事?」
「找柳劍青。」
「找到沒有?」
「沒有。」
羅常醉走過來,道:
「還好,劍譜還在這裡。」
「是的。」
「拿出來看看。」
於是,竹葉飛伸手拿出匣子,打開,兩個人全都楞住了。
他倆同時看到的是:在匣子的正中,放有一枝盛開的紫丁香。
紫丁香是誰?
他們認得嗎?
他倆又在柳宅找了一陣子,還是沒有柳劍青的下落。
於是,羅常醉來到竹葉飛住的小店裡,同竹葉飛坐了下來。
羅常醉又拿起酒葫蘆喝了兩口。
這寶貝葫蘆裡的酒像是怎麼也喝不完似的。
羅常醉道:
「你可是想習那『游龍鑽心』?」
「不是。」
「那你為何要尋劍譜呢?」
「我是怕劍譜遺失。」
羅常醉道:
「你與柳劍青有何關係?」
「沒有關係,我只覺得此事不該發生在他身上,因此,不願坐視罷了。」
「我也是。」
「我已看出,你欲為柳劍青復仇,我卻不知你是何原因,你可願告之於我?」
羅常醉不語,他慢慢將目光移向窗外。
他的目光漸漸黯淡起來,又像是喝醉了酒。
他用混濁的目光看著漆黑深邃的夜空,看著遠方那彎殘缺的月亮,醉眼迷離……※※ ※※ ※※雲清清。
月亦明。
月下有樓,樓上有窗,窗口有人,人如月。
樓下有人來。
如月人出。
女人道:「去哪裡?」
男人道:「去天邊,去一個有花香的地方。」
女人道:「是夢嗎?」
男人道:「不是,去的才是夢鄉。」
女人上了馬車,男人駕車向遠方奔去……
荒郊。
一輛馬車從古道上疾馳而來。
車上有一男一女,女的坐在車廂裡,男的正在駕車。
女人名叫雲清月,男人名叫羅常開。
雲清月道:
「還要走多遠?」
羅常開柔聲道:
「快了,穿過這片荒地就到。」
馬車繼續向前奔馳。
突然,馬車停了下來,停在這荒郊中的古道上。
雲清月驚呼道:
「出什麼事啦,為何停車?」
羅常開沒有回答,因為此刻他也不知出了什麼事,他只看見馬匹跑得好好的,卻驀地蹲了下去。
當他俯首向下看時,不禁大吃一驚。
那匹馬的四條腿已被人割去,馬正痛苦地倒在地上抽搐著。
馬的旁邊,正站著三個矮人,獰笑著看他,看著馬車,看著車廂裡的雲清月。
目光兇惡,目光也淫蕩。
雲清月從車廂裡看到這三個人時,面色蒼白地暈了過去。
羅常開知道,站在眼前的三個矮人正是短腿蛤蟆三兄弟。
蛤蟆已夠醜的了,但這短腿蛤蟆三兄弟,卻生得比蛤蟆還醜十倍,說他們像蛤蟆,已是給他們貼金了。
不過,他們也有像蛤蟆的地方。
蛤蟆兄弟臉上最大的特點就是:他們的眼睛特別小,但又
是睜得圓周的;他們的嘴長得特別大,一直咧到耳根,每個人
的臉與頸部的皮膚上都長滿了一層紅紅的鴉皮疙瘩。
大蛤蟆身高約莫三尺,但只有一隻腳,人稱獨腳蛤蟆。
二蛤蟆身高三尺不足,只有一條胳臂,人稱獨臂蛤蟆。
三蛤蟆身高略過三尺,只有一隻眼睛,人稱獨眼蛤蟆。
這短腿蛤蟆兄弟三人,雖然身體上都有缺陷,但武功卻也不弱,即使是一流高手碰到他們,也不敢輕易妄為。
獨腳蛤蟆手裡拿的兵器是一對子母鴛鴦鉞;獨臂蛤蟆的那只右手裡握著一根狼牙棒,鋒芒畢露;獨眼蛤蟆的手裡拿的則是一雙峨嵋刺。
羅常開還不知他們想要做什麼,正色道:
「原來是你們兄弟三人,我與你們素來無仇,為何要擋下我的馬車?」
獨腳蛤蟆向前跳了一步,只對羅常開「嘿嘿」一笑,又側身對獨臂蛤蟆和獨腿蛤蟆陰森道:
「嘿嘿,這小子竟說我們擋下了他的馬車,你們說,這馬車是我們擋下的嗎?」
獨臂蛤蟆道:
「大哥莫要聽他胡說,這馬車本是自己停下的。」
獨眼蛤蟆怪叫道:
「這小子欺人太甚!」
獨腳蛤蟆又轉臉對羅常開陰聲道:
「聽見沒有?」
羅常開已氣得面色鐵青,他真想立刻下車去將這幾隻蛤蟆的心挖出來看看是什麼顏色的。
但他卻坐著沒動,他知道,此刻他不能動,因為車廂裡正坐著雲清月,如果他自己下車與他們拚命,誰來保護雲清月呢?
羅常開這才緩聲道:
「那你們到底要幹什麼呢?」
獨眼蛤蟆搶著一聲尖叫道:
「不是我們要幹什麼,而是你要幹什麼。」
又轉臉看著獨腳蛤蟆,得意道:
「大哥,你說是嗎?」
獨腳蛤蟆這回沒作聲。
獨臂蛤蟆卻陰聲道:
「聽見了嗎?」
羅常開只好照實說來,道:
「我只是想從這裡過去。」並用目光向前方看了一眼。
獨腳蛤蟆點頭道:
「這就對了。」接著又道:
「可是,難道你不知道路是誰的嗎?」
羅常開見他這一說,不禁怒火中燒,但他還是壓著火氣,冷冷道:
「怎麼,難道這路是你們的?」
獨腳蛤蟆道:
「一點也不錯,這路正是我們的。」接著又道:
「過路要給買路錢,我看你這副窮相,想必也是給不起的,算了,不如這樣,你把這女人留下,我們放你過去。」
獨臂蛤蟆和獨眼蛤蟆也附和道:
「是極是極!」
雲清月剛睜開眼,聽了這話,又暈了過去。
羅常開哪裡還能再忍得住,只見他飛身下車,同時已向短腿蛤蟆兄弟三人攻出七招。
短腿蛤蟆兄弟見他招式攻出,也沒正面相接,竟都順地一滾,躲了開去,躲得真夠快的!
羅常開落地時,已看見蛤蟆來到車旁,跳起來用手摸了一把雲清月的臉,口中說道:
「哈哈!這臉蛋真美!」
另外兩個卻已溜到車的另一邊。
羅常開腳剛著地,緊接著一招「黑虎攔路」已擊出,只聽獨眼蛤蟆「哎喲!」一聲,他尚未縮回的手臂已被擊斷。
這時,獨腳蛤蟆和獨臂蛤蟆見三弟受傷,便一同出招殺來。
頓時,只見馬車邊一片銀光閃閃,人影晃動,卻分不清一個人來。
打了有兩盞茶的功夫,突然,一人飛了出來,像一件被雨淋濕的衣服一樣落在地上,不動了。
這人面部已被打爛,身高約三尺,右手裡仍緊握著一根狼牙棒。
是獨臂蛤蟆死了。
而那晃動的人影,閃閃的銀光還是在不停地圍著馬車轉動,片刻未停。
此時,馬車的輪子沒有了,車廂落在地上,上面已有了幾個大洞。
驀地,又有一個人被打飛出來,也死了,細看,是那獨眼蛤蟆,他的胸口已血肉模糊。
閃動的銀光不見了,晃動的人影也已停下。
馬車旁邊還站著兩個人,一高一矮,相隔一丈。
突然,高的仰天倒了下去。
矮的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狂笑,笑聲震撼著蒼穹,震顫了大地。
接著,他用僅有的一條腿向馬車跳去,那樣子,活像一隻蛤蟆。
蛤蟆也能吃到天鵝肉嗎?
然而,儘管蛤蟆還不知道天鵝肉是什麼滋味,但是卻很想吃,而且眼看就要吃到嘴了。
他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不知他是否應該得到報償?
雲清月依然暈睡在車廂裡,美麗蒼白的臉上,既含著寧靜,又帶著驚懼。
獨腳蛤蟆跳到車前,看見靜臥在車廂裡的雲清月,終於瞇起了他睜得圓圓馴、眼睛,嘴角掛著一絲淫笑——卻是掛在耳根處。
慢慢地,他把手向雲清月的胸部伸去,彷彿害怕驚醒這個美人似的。
雲清月依然靜靜地睡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此刻,她並不知道正有一邪惡的手向她伸來。但她那熟睡的模樣,卻又像正等著它的到來。
獨腳蛤蟆的手,已感覺到雲清月胸部溫熱的氣息。
這時,獨腳蛤蟆又下意識地向四周看了一眼,但這一眼,卻使他停住了他那只即將獲得快感的手。
因為,他看見馬車前,已站著一個人。
此人身高七尺有五,寬額,顴骨高凸,目光如劍,在他的腰際,掛有一把奇特的劍,劍鞘漆黑,上雕一條青碧色的龍,碧光閃閃,而那條龍,卻彷彿正在青碧色的光線中游動著,飛舞著。
此人正是柳劍青。
獨腳蛤蟆看到柳劍青正用劍一般的目光逼視著自己,立刻縮回手來,重新握起子母鴛鴦鉞。
他認得柳劍青,也聽說過柳劍青的「游龍鑽心」,但是,至今他還未曾見識過。
今天,既然在這裡見到了柳劍青,倒也是件好事,他心裡想著。
他也想見識見識那一招「游龍鑽心」,他不認為只要見了這一招的人都必死,儘管他身體矮小,又只有一條腿,但他認為自己的武功並不弱。他甚至曾夢到過殺死了柳劍青。
此刻,他更想殺死柳劍青,因為這樣,他既可以在江湖中出盡風頭,也可以得到車廂裡的美人。
柳劍青的目光仍像劍一般逼視著他,並冷冷道:
「時辰已到,你自己了結吧!」
獨腳蛤蟆仰視著柳劍青,猙獰地笑道:
「說得容易,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柳劍青到底有多大本事。」
說著,已飛身向柳劍青出招。
然而,他錯了。
他是殺不了柳劍青的,但他高估了自己。
在他出招的同時,他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出招時,本沒有看見柳劍青去握自己的劍,但此刻,他人在空中,卻看見了眼前有一把劍。
不!不只是一把劍,到底有多少把劍他自己也數不清了。
他只看到那無數把劍,在自己的眼前搖曳著,漸漸又像毒蛇一般游動起來,他又覺得劍游動得很慢,似乎根本就沒有動。
無數把劍,閃著無數道青碧色的光,光芒四射,他覺得這光很美麗,但卻刺得他睜不開眼來。
於是,他落在了地上。
劍上沒有血,劍已入鞘。
獨腳蛤蟆的身上也沒有血,卻已死了,因為他的心臟已被「游龍」刺破,血沒有從傷口流出來,而是從他的嘴裡流了出來。
他的血染紅了地上的一片枯草。※※ ※※ ※※羅常開睜開惺忪的眼睛,發現自己正向在床上,眼前是一間佈置得很華麗的屋子,一時竟不知所措了。
一層厚厚的床上回憶起以前的事來,他想知道自己怎麼會到這裡的。
他想起了馬車,想起了雲清月。也想起了短腿蛤蟆……
但是,後來呢?他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睡在這間屋子裡?也不知道是誰救了他?
他想起身下床,但一動便渾身疼痛起來,而且一點力氣也沒有,於是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只好睡在床上等著,看看有誰會來,他希望早點有人來。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門被人推開了,門外走進來一個人。
他認出,進來的人是柳家劍法的傳人——柳劍青。
於是,他不用考慮,已猜出是怎麼回事了。
柳劍青見他醒了,便輕聲道:
「醒來就好,不過你現在還不能動,你已昏睡了一月有餘。」
羅常開道:
「感謝柳鏢師相救之恩,在下羅常開當終身不忘。」
羅常開又接道:
「你殺了獨腳蛤蟆嗎?」
柳劍青恨恨道:
「這幾隻蛤蟆早就該死了,我怎麼能留下他們再去害人?」
羅常開輕聲道:
「幸虧遇到了柳鏢師,不然的話……」。
他停頓片刻,忽而又道:
「請問柳鏢師可曾見到一個女子?她現在可好?」
「哦,你放心,她很好,我已把她送回去了。」
羅常開這才放下心來;
柳劍青道:
「你就安心在我這裡養傷,日後,傷好了再回去找她也不遲。」※※ ※※ ※※雲清月,月亦明。
月下有樓,樓上有窗,窗口有人。
人如月,如月人歌,歌如鶯啼。
渭城朝雨泡輕塵,
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歌人已去。
樓下人如夢。
夢中人已醉。
醉後不願醒者——
便是羅常醉。※※ ※※ ※※一彎新月掛在天邊。
月色清冷。
清冷的月光照著小店。
清冷的月光照著窗裡的兩個人。
一個如癡,一個如醉。
竹葉飛道:「你再也沒見到雲清月?」
羅常醉道:「是的。」
兩人不語。
停了半晌,竹葉飛又道:
「不知何時才能找到那個殺手?」
羅常醉道:「會找到的。」
竹葉飛道:「那麼,劍譜呢?」
羅常醉道:「也會找到的。」
竹葉飛道:「你認得紫丁香嗎?」
羅常醉道:「不認得。」
竹葉飛道:「可曾聽見過此人?」
羅常醉道:「沒有。」
竹葉飛道:「那你為何說劍譜會找到的?」
羅常醉依舊道:「劍譜會找到的。」
屋子裡又靜了下來。
清冷的月光照在屋裡。
屋裡坐有兩人。
癡的已清,醉的已醒。
竹葉飛道:「明日你要做什麼?」
羅常醉道:「離開這裡。」
竹葉飛道:「到哪裡去?」
羅常醉道:「到有花香的地方去。」
竹葉飛道:「劍譜不找了?」
羅常醉道:「找。」
竹葉飛道:「何時找?」
羅常醉道:「明日。」
竹葉飛不語。
歇了片刻,羅常醉道:「你在想什麼?」
竹葉飛一笑,道:「不想什麼。」
羅常醉道:「你明日去哪裡?」
竹葉飛道:「去陰山。」
羅常醉道:「去陰山找五虎?」
竹葉飛道:「不,是三虎。」
羅常醉道:「還有誰死了?」
竹葉飛道:「飛天虎。」
羅常醉道:「過山虎很狡滑,你可要多加小心。」
竹葉飛道:「多謝相告。」
清冷的月光照在屋裡。
清冷的月光照亮了兩個人的眼睛。
他們的目光——
一個如劍,一個閃著銀色的光。
※※ ※※ ※※
星月漸隱。
天剛破曉,竹葉飛已騎在馬上。
駿馬在鎮郊的小道上疾馳著。
竹葉飛的心更急,他不停地策馬加鞭。
他想盡快找到那三隻虎,只有找到他們,他才能弄清柳劍青的死因。
那天,劍既然會落在飛天虎的手裡,那他們就一定知道是誰殺了柳劍青。他心裡想著,越想越是著急。
駿馬載著竹葉飛如箭一般地向前飛奔著……
午時,竹葉飛的眼睛已可看見一座山,高大起伏。
這便是陰山了。
但是,山距他依然很遠。
竹葉飛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看樣遠方的陰山,目光如火,像要一口將山吞入腹中似的。
他騎著馬走在一塊沼澤地邊。
午時的陽光從沼澤地的水塘上反射過來,直刺他的眼睛。
但是,他的眼睛仍然是瞪得圓圓的。
突然,竹葉飛跳下了馬,只見三道金光靠著馬背飛射而去。
竹葉飛已站在地上,環顧四周,卻不見人,同時,他卻看到那飛射而去的三道金光又折回,直向他射來,還發出「嗡嗡」的響聲。
這還了得!
竹葉飛閃身躲過,疾眼一望,原來竟是三隻金龜子。
這種金龜子可非同一般,它原是生長在沼澤的,是一種比毒蛇更毒十倍的毒蟲,只要人畜被它擦破一點皮膚,便會當即死去,更不用說咬上一口了。
那三隻金龜子再次折回身來,速度極快地射向竹葉飛。
但竹葉飛發現,這三隻金龜子並不像普通蟲子咬人那樣盲目,那樣不分目標。
他發現這三隻金龜子,在發射而來的過程中,竟不停地交換著位置,最後,它們竟兵分三路地向自己射來。
而這三路非同小可!
一路直射他右肋的「靈墟」穴,一路直射他前胸的「巨闕」
穴,而另一路,則直射他腹下的「衝門」穴。
他頓時醒悟,這三隻金龜子是受人訓練的。
的確,這三隻金龜子是受人訓練過的!
而且,訓練這三隻金龜子的人也是天下少有的。
這種金龜子本就生性兇猛,見人咬人,見畜咬畜,或者說,它們只要看見會動的東西就去咬。
這人既能把它們捉住,就該是非同一般了,何況還把它們訓練得如此進攻有素,這人會是誰呢?
然而,竹葉飛更不知道的是,此刻,這人正在他的身邊。
竹葉飛此刻也已顧不了這許多了,只見他手握「青龍」,揮劍如風,一招「白蛇纏身」已經施出!
「嗡嗡」聲終於停止了。
三道金龍也同時不見了。
地上,是三隻沒有頭的金龜子,爪子還在顫動著的無頭金龜子。
突然,「哈哈哈哈」一陣大笑,笑聲極為宏亮。
同時,一個滿臉污泥的人,從沼澤中探出個頭來,他的身體也從沼澤裡鑽了出來。
說他是鑽出來,倒不如說是冒出來的。
因為,他的手腳根本未動,就像被人擰著頭髮拔出來一樣。
竹葉飛吃驚地看著他。
他並不是為那人如何出來而感到吃驚。
他是為那人的衣著吃驚。
因為此刻,那人竟穿著一身金黃色的衣服,纖塵不染。
他人縱身一躍,落在竹葉飛的對面,臉上的泥水均已不見。
「哈哈哈哈……」
又是一陣大笑,接著那人道:
「到底不愧是竹葉飛,若是換了他人,早該是個冤死鬼了。」
竹葉飛冷冷看著他面前的這個人——
此人頭小如龜,身體極壯,短臂短腿,腳如蒲扇,極像一隻縮頭縮腦的大龜子。
竹葉飛道:「你是何人?」
那人道:「連我都不知嗎?想來你真是孤陋寡聞了。」
竹葉飛停頓片刻,又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人道:「我乃是你的爺爺金龜子金燦。」
竹葉飛憤道:「休得胡說,你這個老金龜子。」
金燦卻笑了一笑。
竹葉飛又道:「你為何要擋我的去路?」
金燦道:「殺你!」
竹葉飛道:「你殺得了我嗎?」
金燦道:「當然。」接著又道:
「即使殺不了你,我也不會讓你過去。」
竹葉飛道:「你這豈不是來送死?」
金燦道:「死也值得。」
竹葉飛道:「為何?」
金燦道:「這是我最後的機會。」
竹葉飛道:「什麼機會?」
金燦道:「奪你的劍。」
竹葉飛道:「你也想要這柄劍?」
金燦道:「是的。」
竹葉飛道:「那你為何還不出手?」
金燦道:「你跑不了。」
竹葉飛道:「為何跑不了?」
金燦從懷中掏出一把東西,對竹葉飛道:
「你看這是什麼?」
只見他手裡爬著滿滿一把金龜子。
金龜子慢慢地在他手裡抓著,不時掉下來幾個,又飛回到他的手中去。
竹葉飛道:「這東西是你養的?」
金燦道:「正是。」
金燦看著竹葉飛的眼睛,得意地又道:
「你已嘗過它們的厲害了吧?」
竹葉飛看著他手裡的金龜子,心中不由升起一絲寒意。
這東西的確太厲害了,也太多了,他沒想到還會有這麼多金龜子出現。
竹葉飛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將如此多的金龜子全部殺死。
儘管他有飛葉神功,但施展此功時,他需要用意念,再把內功融入意念去運動竹葉,去射他想到的那一個或幾個東西,而此刻,這東西只怕比他那一把竹葉還要多。
他知道,只要多出來的金龜子再加上這隻老金龜子一同向他出擊的話,他便很危險了。
而此刻,他不能冒這個險,因為——
第一,殺死柳劍青的兇手還沒找到。
第二,「柳氏劍譜」尚未找回。
第三,現在「青龍劍」正在他自己的手裡。
所以,他得與老金龜子繞些彎子,想辦法智殺他。
竹葉飛停頓片刻,點頭道:
「是的,這東西真厲害。」
金燦以為竹葉飛真的懼怕他手中的這把東西了,便得意道:
「那麼,還不快把劍給我!」
竹葉飛道:「現在不行。」
金燦道:「要到何時?」
竹葉飛道:「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滿意了,我就給你。」
金燦喜道:「你問吧。」
其實此時,金燦心裡正想著:就算我回答得你不滿意,你也得要把劍給我。
竹葉飛道:「你可願告訴我你是如何捉住這些金龜子的?又是如何訓養的?」
金燦一聽問的是這個,便得意道:
「這個簡單,我懂它們的語言。」
竹葉飛道:「那你是如何學會它們的語言的呢?」
金燦道:「我天天躲在它們出入的地方聽會的。」
竹葉飛道:「它們不咬你嗎?」
金燦道:「我躲在水下。」
竹葉飛道:「它們不敢下水嗎?」
金燦道:「是的。」
竹葉飛道:「為何?」
「因為它們的翅膀不能浸水。」
「浸水會怎樣?」
「浸水就不能飛了。」
竹葉飛停頓片刻,又道:
「你聽了多長時間學會它們的語言的?」
「三十年。」
「三十年?」
「你不信嗎?」
「相信。」接著竹葉飛又問道:
「你養它們多少年了。」
「十二年。」
「它們很聽你的話嗎?」
「當然,我叫它們做啥,它們就做啥。」
竹葉飛道:「我不信!」
金燦道:「你真的不信?」
「是的。」
「那麼,我讓你開開眼界如何?」
「太好了!」
「你說要它們去殺什麼?」
竹葉飛道:「讓我想想。」
他假裝出一付思考的模樣,其實,他心裡正在想著一個詭計。
接著,竹葉飛用手指著天上飛的一隻鷹道:
「你能讓它們去殺了這只鷹嗎?」
老金龜子金燦抬頭看一眼道:
「這個容易。」
然後低頭向靠近他手裡的那把金龜子,輕聲說了幾句什麼。
不知他說的是什麼,人聽不懂。
「嗡」的一聲,無數道金光飛射了出去,向看鷹的方向,瞬地就不見了。
又是「嗡」的一聲,無數道金光又射回來,在老金龜子的身邊轉了兩圈,歇在他伸出的右手上。
鷹掉了下來,「噗通」一聲砸在地上,已經死了。
老金龜子金燦得意的笑道:
「看到沒有,還想試試嗎?」
竹葉飛道:
「當然。」接著又道:
「你再讓它們去殺那只蝴蝶給我看。」
老金龜子金燦道:
「那更容易了。」
「………」
於是,蝴蝶死了,於是——
「去殺野兔。」
野兔死了。
「去殺白鷺。」
白鷺死了。
……………
「去殺魚。」
魚死了?不!魚沒有死。
竹葉飛看著呆楞楞的老金龜子,大笑道:
「你這個老傻瓜,我還以為你不會上我的當呢。」
原來,當竹葉飛看見,只要自己一說去殺什麼,那老金龜子便同時在對他那把金龜子說什麼,不假思索,於是,他說出了魚。
然而,魚是在水下生長的。
當老金龜子想到這一點時,已經遲了。
只見那沼澤塘的水面上,飄著一層金龜子。
它們的翅膀,已經不能再飛了。
金龜子已奄奄一息,只能在水面顫動,等死。
老金龜子金燦氣得眼冒金星,半晌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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