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仙奇畫 正文 第十章 斬草除根絕後患
    程堯冷冷一笑,手腕一登,大喝一聲:“躺下!”

    林三郎奮力相抗,終嫌遲了一步,只覺一股難以抗拒的功力,宛如重錘一般猛擊在自己胸口上,內腑一陣翻騰,身不由已,哼了一聲,向後連退三四步,雖然強自按捺住胸口洶湧的血氣,臉上卻一片蒼白,顯然傷得不輕!

    程堯嘿嘿幾聲冷笑,陰陰說道:

    “小輩,你多管這些閒事,休怪老夫下手狠毒,今天再也別想活著走出萬花谷谷口!”

    語聲一落,雙掌交錯,揉身而進,左臂忽地一圈,掌沿向外,掌心朝下,挽了個“幽冥朝神”手式,右手徒地疾探,“困龍禁雨”上手便用出他的成名絕技“擒龍手”法,扣向林三郎肩胛。

    林三郎一著失機,已經被他掌力震傷,哪敢硬接,連忙換步橫飄,展開“太極步法”繞身斜退!

    程堯獰笑連聲,倏忽間雙臂交揮,快如電掣似的連番急攻,他雖然雙目已瞎,但那聞風辨位的功夫,似乎不在他那瞎眼母親之下。

    擒龍手共一十三式,生生不已,不盡不休。

    登時,但見漫天俱是程堯的指爪,四周全是程堯紛錯的人影,竟叫人連他真正的身位方向也不易分辨出來了。

    林三郎仗步法玄妙,勉強閃躲了十余招,暗中駭然忖道:

    “似這般與他纏斗,縱不落敗,等一會孫伯度內傷調息完畢,或者那瞎眼婆子也聞聲趕來,再要脫身,那就更難了。”

    他一面著急地盤算脫身之策,一面游目四顧,卻見這“萬花谷”

    四壁宛如刀削,除了谷口一處可以進出,竟沒有第二條可行之路,如今勢已無法硬撞進谷,只有先退出谷外,伺機再偷進來,暗約玉梅出來。

    主意一定,便暗將功力連集雙臂,陡地大喝一聲,左手使一招“追風逐電”,搗出一拳,右手同時奮力一招“風流雲散”,劈出一記掌風,橫撞程堯小腹!

    程堯目不能視,感覺拳風迫體,右臂向上一格,剛將那一招“追風逐電”封開。

    突然小腹下又有掌力劈到,還當是另有人趁機偷擊,慌忙頓足凌空一個翻滾,退落到六七尺外,沉聲叱道:“是何方小輩,暗中助力?”

    哪知並未聽見有人回答,凝神傾聽,卻發覺林三郎的腳音已向谷口飛馳而去,心神一震,也顧不得再尋找另一個從旁插手的敵人,探手從懷中取出一粒“冷香丸”,揚手向林三郎奔去的方向,激射過去!

    他這“冷香丸”乃是以奇方迷藥特制而成,形如棗核,外面有薄薄的細蠟封裹,迎風發射,利用空氣磨擦之力,化去蠟衣,迷藥隨風四散,一丈以內中人即倒,端的歹毒無比。

    林三郎聽得身後風響,扭頭看時,卻僅見一縷淡黃色的輕煙飄到身前,低頭閃避之下,又未發覺暗器打到,正在詫訝,忽然嗅到一絲清香,隨風鑽進鼻孔,登時腦中一陣暈眩,身形搖了兩搖,“撲通”

    一聲,栽倒在地上……

    恰巧他摔倒之處,正距離孫伯度跌坐行功之處不遠。

    林三郎中毒不深,神志尚清,心知必是被程堯的“冷香丸”所乘,急從懷中取出黃素貞所贈解藥,倒了兩粒,塞進口裡,翻身一滾,滾到孫伯度身後……

    程堯聽到林三郎倒地聲響,心中暗喜,殺機立動,循聲飄身而上,抖手就一掌劈了下來——

    哪知這一掌,正劈在閉目跌坐,全心在行功療傷的孫伯度身上。

    原來孫伯度行功正值緊要關頭,眼看內傷即將痊愈,只怕此時心神一分,會走火入魔,反而加重了傷勢。

    所以他分明知道林三郎倒地後那一滾正滾到自己身後,卻無法出聲呼喊或者下手攔截,一心只盼快些將傷勢治好,不料老朋友的掌風竟劈到自己頭上來。

    這一剎那,真是千鈞一發,孫伯度如果再不停止行功,吃了程堯一掌,怕不就要當場斃命。

    急切問,他已無法多想,只得陡地睜開兩眼,雙掌上舉拚力先接了這一掌再說。

    兩人掌力一觸,孫伯度內傷未愈,如何擋得住程堯全力的一擊,四掌相觸,只聽他悶哼一聲,仰身翻倒,張口噴了一地鮮血,登時昏死了過去!

    但程堯卻不知自己打錯了人,他只憑兩耳聽到的呼吸聲所在,出手之後,將對方震得慘哼倒地,還以為是林三郎臨死頑抗,冷笑兩聲,說道:

    “小輩,這都怨你多管他人閒事,送命荒山,也是你自己罪有應得!”

    一面說著,一面抬腿將昏死在地上的孫伯度踢了兩個筋斗,反而向孫伯度身後的林三郎說道:

    “孫兄,內傷可曾好了一些麼?”林三郎不敢答話,只含糊地“唔”了一聲……

    程堯臉色一沉,歎道:

    “不想那姓林的小輩竟有這種功力,孫兄為了兄弟之事,身負重傷,兄弟實在慚愧得很!”

    林三郎忍住笑,又“唔”了一聲,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程堯急忙一晃身,閃電欺身上前,探出手來,將林三郎的脅間攙住,又取了一粒藥丸,塞在林三郎嘴裡道:

    “你先吞了這粒藥丸,兄弟扶你回谷去休養一日,必然就痊愈了。”

    林三郎假作步履不穩,反手一把,有意無意握住程堯腕間脈門上。

    那程堯果然毫未察覺,攙著他直向谷中行去。

    行了兩步,林三郎不禁扭身向地上的孫伯度望了一眼,心裡暗笑道:姓孫的,你聽見了程堯的話了嗎?他說你多管閒事,死在荒山也怨不得人哩!

    程堯感覺林三郎腳步略緩,似在回頭,便笑道:

    “那小輩已被兄弟冷香丸所迷,又受了一掌,人已是死了,稍等兄弟再來收拾他的屍體。”

    接著又輕聲一歎道:“不過,這小輩功力總算不俗,中了兄弟冷香丸,臨危還有余力奮接一掌,可說難得!”

    林三郎只不出聲,跟著程堯緩緩向谷中行去,不多一會,便到了削壁下一棟精致的小屋之前。

    這棟小屋依山而建,雖然不很大,也有四五間房間,門前濃蔭遮蔽,屋後削壁天成,環屋俱是奇花異草,風景竟不在翠屏峰那三間小屋之下。

    兩人才到屋前,木門“呀”地打開,那瞎眼婆子柱著鋼拐迎了出來,沉聲道:“可曾截住那小輩?”

    程堯道:

    “那小輩雖被截獲,卻害孫兄受了內傷,門人也傷亡殆盡,看來這兒也無法久住了。”

    瞎眼婆子訝道:

    “姓林的小輩曾在大洪山被我截住,那時怎試不出他竟有這等功力,連伯度也傷在他手中?”

    程堯歎道:

    “那小輩內力甚強,連我也有些奇怪,娘!您還不知道,翠屏峰那姓黃的賤人竟沒有死……”

    瞎眼婆子神情一震,不待他說完,搶著低聲道:

    “噓!玉梅現在房裡睡覺,你先安頓好伯度,咱們再談!”

    程堯一面應著,一面扶林三郎進屋,將他安頓在一間簡潔的客室中,然後和瞎眼婆子悄然退去……

    林三郎待他們走後,偷偷翻身下床,躡腳出房,來尋玉梅。

    穿過正房,便是瞎眼婆子的經堂,靠左一間,是程堯的臥室,右面是瞎眼婆子臥房。

    林三郎在三間房中找了一遍,沒有見到玉梅,知她必然住在瞎眼婆子臥室後面一間小屋中,剛閃身進了瞎眼婆子的臥房,陡聽鋼拐“叮叮”輕響,那瞎眼婆子竟突然隨後也掀簾走來!

    林三郎大驚,趕緊閉住呼吸,貼牆而立,卻見那瞎眼婆子輕腳輕手走到裡間小屋門外,側著身傾聽了一會,又點頭笑笑,然後一掀門簾,跨了進去……

    林三郎不知她在干什麼?又不敢妄動,怕被她聽出聲響,起了疑心,正在狐疑,忽聽房裡傳來一聲輕微的“嚶”聲!

    他心頭猛地一跳,驚忖道:別是那老婆子在對玉梅下什麼毒手

    這個念頭,在他腦間一掠,剎時熱血賁張,腳尖輕輕一點地面,閃身便向房門掠去——

    哪知他才到門邊,倏聽一聲鋼拐點地之聲,門簾掀處,那瞎眼婆子快如閃電般搶了出來!

    兩人險些撞個滿懷,虧得林三郎“太極步法”玄妙莫測,急切間擰腰旋身,背心緊緊貼住牆壁,那瞎眼婆子似被他衣角帶動的風聲驚覺,倏地停步,傾神聽辨!

    如今林三郎內功已有基礎,屏息不動,閉住呼吸,可說絕無絲毫聲響,那瞎眼婆子聽了片刻,沒有再聞得異聲,只當剛才是自己奔得太急帶起的風聲,也就不再起疑,拄著鋼拐,出屋自去!

    林三郎松了一口氣,閃身進房,見這房間不過數尺見方大小,靠左一張小皋,另外傍依牆壁,放著一張小巧的單人臥床,床上有一個人面向牆壁,側身息臥!

    他掠到床邊,探頭細看,見那息臥之人正是玉梅,她那一頭烏雲似的秀發,散亂地披在繡枕上,鳳目緊閉,臉上顯得清瘦了許多!

    林三郎輕聲叫道:

    “梅姑娘!梅姑娘!”喚了兩聲,玉梅竟似毫無知覺。

    —林三郎駭了一跳,探手試了試她的鼻息,卻覺得十分悠緩而微弱,忙在她“脊心”穴上輕輕拍了一掌。

    玉梅“嚶”了一聲,嬌軀轉動,翻了一個身,又欲睡去……

    林三郎低聲道:“梅姑娘,你醒一醒!”

    玉梅陡然渾身一震,睜開眼來,一見林三郎正站在床邊,登時欣喜地失聲叫道:

    “呀!是你……”

    林三郎急探左掌,蒙住她的櫻唇,沉聲說道:

    “不要緊張,我特地趕來救你出去,有件大事,要你趕快親去一趟!”

    玉梅有些迷惑,喃喃道:“救我?有事要我親自去……”

    林三郎道:“正是,這件事關系你身世之謎,務必要快些趕到,你能立刻跟我走麼?”

    玉梅伸出玉臂,將林三郎一把抱住,伏在他懷中道:

    “這些日子真想死我啦!那天爹爹查出是我偷了他的藥,便匆匆帶我離開了大洪山,臨走時,我也沒法抽身來告訴你,你手上的毒已好了嗎?”

    林三郎心裡甚急,點頭道:

    “多謝你的解藥,手上的毒早就解了,梅姑娘,咱們得快走!”

    但玉梅此時完全沉緬在一片溫馨柔情之中,一面撫弄著林三郎的雙手,一面喃喃囈語道:

    “真的!你的手已經全好啦!你不知道我自從到這兒來,整天被奶奶守著,一步也不許離開,除了睡覺,就沒有旁的事好做,連谷裡也不准我去!……啊!對啦!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呢?誰告訴你的……”

    林三郎心急如焚,只怕被瞎眼婆子或程堯進來碰到,那時難以脫身,忙搖搖她的肩膀,沉聲道:

    “梅姑娘,這些話咱們離開了此地再說不遲,目下你爹和奶奶就在近處,咱們快逃出谷去,別被他們發覺了!”

    玉梅訝道:

    “你要帶我到哪兒去?不讓爹和奶奶知道嗎?”

    林三郎道:

    “你不是懷疑自己的身世嗎?我已經見到你的生身親母,要帶你去見她……”

    玉梅一跳而起,驚叫道:

    “你說什麼?”

    林三郎又復述—遍,催促道:

    “她老人家正等著見你,她為你受了了十余年非人的苦楚,你願意跟我去看看她麼?”

    玉梅臉上神情瞬息數變,駭詫地道:

    “我的母親?她在哪兒?她是什麼樣子呢?”

    林三郎道:

    “她現在就在大洪山中,只要你願意,我立刻就帶你去見她!”

    玉梅欣喜的跨下床來,興沖沖道:

    “好!你馬上帶我去……”

    但忽又住口,張目向房中掃視—瞥,傍徨的道:

    “咱們這一去,就不能再回來了,我該帶些什麼東西呢?唉!

    奶奶和爹都待我不錯,我若不辭而別,他們一定會很傷心的!”

    林三郎急道:

    “事到如今,再不能顧慮許多了,咱們說走就走,要是猶豫,便無法脫身!”

    玉梅還在遲疑道:

    “他們養了我十幾年,我總該留一個信,告訴他們一聲……”

    林三郎一橫,探手拉住她的粉臂,急急向房外便走,一面沉聲說道:

    “他們已知道你母親藏身之處,再若遲延,或許會趕去暗下毒手,殺了她老人家……”

    一句話未說完,陡聽外間大門“呀”地一聲響,一陣腳步聲由外而入…… 

    林三郎忙旋身軀,拉著玉梅貼牆而立,不片刻,就聽見程堯的口音說道:

    “這是姓林的親口所說,必然不假,他此來目的,便是要向玉梅……”

    說到這裡,忽然一頓,低聲道:“玉梅呢?她可聽得到?”

    又聽瞎眼婆子的聲音說道:

    “不要緊,她正在房裡睡覺,我又點了她睡穴,一時不致醒來……你說那賤人尚在人世,這事萬不能讓梅丫頭知道,否則養虎反噬,後患不小。”

    程堯的聲音道:

    “只等孫兄傷勢一愈,我便和他趕回大洪山,務要尋到那賤人,斬草除根,絕了後患!”

    談話聲略停片刻,大約二人都已進了正房,突又聽見瞎眼婆子陰森地說道:

    “既然斬草除根,何不干脆將梅丫頭廢了,我總覺這丫頭心思甚多,只怕終不會長跟咱們……”

    林三郎聽到這裡,心頭一震,握著玉梅的手微微一緊,側目看她,都見她也是神情激動,顯得又氣又忿,眼中熱淚盈盈,咬著牙根在極力忍耐……

    隔了一會,程堯又歎了一聲,說道:

    “並非我不忍殺她,只因一來您我四目俱瞎,沒個有眼睛的人伴著,總是不便,二來那姓林的小輩已死,只要再除了那賤人,這段隱事,便永不會洩露,留著她,於您我多少有些幫助……”

    瞎眼婆子似乎不耐,冷笑道:

    “我知你一定還是懷念那賤人,梅丫頭是她骨肉,你自然不捨得殺她,但這丫頭既非咱們程氏後代,遲早總會叛離咱們的,在大洪山她不是就引來外人,又偷了你的藥丸麼?”

    玉梅聽到這裡,再也按捺不住,忽然“哇”地一聲,哭出聲來

    這一來,立刻將外間的程堯和瞎眼婆子驚動,只聽那瞎眼婆子沉聲說道:

    “不對!房裡有變……”

    說聲未落,鋼拐“叮”地一聲響,人如風卷般電閃搶進屋來。

    玉梅用力掙脫林三郎的握持,瘋了似的奔到瞎眼婆子身邊,張開雙臂,向前一摟,哭叫道:“奶奶,您好狠的心……”

    瞎眼婆子面上變色,腳下一飄,橫躍三尺,緊了緊手中鋼拐,陰笑道:

    “你已偷聽到了實情,從此留你不得!”

    說著,拐身一橫,一招“風卷落葉”向玉梅攔腰掃了過去!

    玉梅此時傷心欲絕,淚眼模糊,連閃避也不閃避,仍然張開雙臂,要去摟抱那瞎眼婆子……

    林三郎見了大吃一驚,慌忙揉身而上,左手“火中取栗”疾扣拐頭,右手猛使一招“蜚短流長”,發出一股潛力,將玉梅撞得一斜,同時沉聲喝道:

    “梅姑娘奪路快走!”

    無奈這當兒,程堯早已橫身攔在房門口,那瞎眼婆子掄拐如風,拚力向林三郎一頓猛劈狂掃,附近桌椅等物打翻了一地。

    只有玉梅仍舊如癡如呆,怔怔地立在屋中央,對林三郎的呼叫,充耳未聞。

    程堯瞎眼亂翻,已辨出玉梅立身之處,陡地雙肩微晃,欺身過去,輕輕易易一把扣住了玉梅的脈門穴道,然後大聲喝道:“住手!”

    林三郎回頭望見,慌忙奮力拍出兩掌,晃身疾退,反手一招“太阿倒持”向程堯當胸撞……

    程堯冷冷一笑,疾帶玉梅,竟將她擋在自己前面,獰聲道:

    “你再敢逞強,老夫一加內力,先震斃了這丫頭。”

    林三郎只得硬生生挫腕收勁,將已發的勁力撤了回來,憤然道:

    “她雖不是你的親生骨肉,但總與你們一起生活了十余年,難道你真的忍心將她斃在手中?”

    瞎眼婆子提拐撲了過來,疾探左手,也扣住玉梅右腕,怒叱道:

    “你是誰?竟敢橫身參與咱們的私事?”

    原來她只知林三郎已死,如今變起倉促,萬料不到仍是林三郎所為,只當另有其人。

    林三郎冷笑道:

    “我便是林三郎,老遠從大洪山趕來,就為了揭穿你們這一幕陰殘無恥的事。”

    程堯臉上變色,詫道:“姓林的,你沒有死?”

    林三郎道:

    “你那點鬼蜮伎倆,怎能害得了我,那一位中掌喪命的,正好是你好友孫伯度!”

    程堯駭然大驚,左掌一翻,猛可裡一掌劈了過來,叱道:

    “好奸詐的東西,連老夫也上了你的當了!”

    林三郎側身閃避之際,程堯已將玉梅交給瞎眼婆子,從懷裡掏出一面絲巾,回頭說道:

    “娘,您帶梅丫頭先退出去,我擒住這小輩,一並處置。”

    瞎眼婆子鋼拐橫護胸前,一只手緊緊扣著玉梅,匆匆退出房去。

    林三郎明知程堯這條絲巾上必然又有奇毒的迷藥,忙塞三粒解藥,含在口裡,一面蓄勢而待,只是他眼見玉梅落在瞎眼婆子手中,不禁暗暗焦急,想不出一條可行的援救之策來。

    林三郎口裡含著解藥,心中並不慌張,但驀地心頭一動,卻故作驚惶地一頓腳,翻腕一掌拍在窗檻上,“嘩啦”一聲暴響,將窗檻劈碎。

    程堯先聽到他的跺腳聲響,繼聞窗檻破裂,暗猜林三郎必是畏懼自己的迷魂帕威力,業已破窗逃出屋外,冷笑一聲,騰身就追,口裡叱道:

    “小輩,今日怎能容你再出脫手去……”

    哪知林三郎雖然擊破窗檻,卻並沒有逃出屋外。

    程堯騰身急迫,人在空中,加以窗口狹小,正好上了他的圈套,趁程堯身形剛要穿越窗口,陡地左掌一推,發出一股強勁的掌風,阻住去路,右手疾翻,一招“水中撈月”,向他脈門上扣去!

    程堯遽被勁風陽路,心頭微駭,翻腕硬接,正准備藉力飄退,不想林三郎雙手分搏之術玄妙絕倫。

    倏忽間身後指風又到,一時間,叫他弄不清林三郎到底在屋裡或是屋外,連忙一抖“迷魂帕”,向後疾卷,……

    他自然決未料到林三郎身懷解藥,對他這自認霸道無匹的“冷香散”迷藥已無動於衷,右腕方才抖出,驀然耳中飄來一聲冷笑,腕間脈門已被林三郎一把扣住!

    林三郎五指一收,恍如五道鋼箍緊緊捏在程堯的“陽溪”穴上,沉聲說道;

    “要命的就不要動,我只要手上一加力,老前輩不死也得重傷。”

    程堯瞎眼亂翻,憤憤道:“小輩,你敢!”

    林三郎道:

    “我有什麼不敢!但你如願釋放玉梅姑娘,我也不傷你性命。”

    程堯氣得渾身亂顫,罵道:

    “你與我們姓程的何仇何怨?一定要插足我們程家的私事之中……”

    林三郎笑道:

    “路見不平尚且拔刀相助,何況你們根本就沒有父女祖孫之情,現在廢話少說,你肯不肯嗎?”

    一面說著,一面手上突然加了三成真力……

    程堯渾身酸軟,額上冷汗直冒,痛苦的咬牙苦撐,口裡卻終不肯答應。

    林三郎心裡倒反而有些不忍,忖道:我這雙手總算是得他解藥治愈的,得人點水之恩,尚須湧泉而報,我決不能真的要了他的性命。

    思念及此,遂又略為松了松手,說道:

    “我並不想殺你,但你如一定不肯釋放玉梅姑娘,那時說不得也只好下手了。”

    程堯切齒道:

    “你該知道我程某人向來眥目必報,手段狠毒,今日你雖然占了上風,但總有一天,我要叫你受盡千般苦楚,欲求一死,也不能得到……”

    林三郎笑道:

    “這個不必你預先警告,在下既然做了這件事,你以後只管找我尋仇!”

    程堯沉吟半晌,頹喪地道:“好吧!咱們錯過今天,終有相見的一朝!”

    林三郎扣著他緩緩走到門口,卻見那瞎眼婆子一只手扣住玉梅腕脈穴道,一只手擎著鋼拐,用拐頭抵住玉梅背心“靈台”大穴。

    她顯然已經聽到房中的對話,惡狠狠一挺鋼拐,冷冷道:

    “姓林的,你只要敢傷他一根毫毛,休怪我老婆子下手歹毒

    ……”

    程堯歎道:

    “娘,放了這個丫頭吧!今天權且容他們逃出手去,錯開今天,不怕他們能逃上天去!”

    瞎眼婆子神色微變,憤然道:

    “縱虎歸山,後患無窮,今天放了她,非但這十余年心血白費,只怕反而……”

    程堯不待她說完,搖頭打斷了她的話道:“這些我知道,娘!您就只管放了她!”

    那瞎眼婆子無奈,右肘一收,將鋼拐“篤”地插進地中,左手把玉梅身子向前一帶,松開手指,但卻趁她旋身立足未穩之際,迅捷無比的抬起左手,駢指如戟戳了她背後三處“太陽膀胱經”系的幾個大穴……

    玉梅只機伶伶打了個寒顫,當時並未覺得有什麼異樣,哭道:

    “奶奶,爹爹!您們不要恨我,我也不會恨您們,只等我……”

    瞎眼婆子陰森森冷笑道:“今天算你命大,得了彩頭還不快滾,尚待如何?”

    玉梅含淚住口,回眸凝視了林三郎一眼。

    林三郎更因面前有程堯擋住,未能看見瞎眼婆子已對玉梅暗中下了毒手,急聲道:

    “梅姑娘先請退出屋外,到谷口等我!”

    玉梅點了點頭,灑淚低頭退去。

    林三郎又轉面向程堯說道:

    “希望您們盲而有信,不必妄圖在谷中追截我們!”

    程堯冷笑道:

    “你怕什麼?放心滾吧!錯過今天,老夫自能將你們擒回來,那時你就知道老夫的手段了!”

    林三郎還有些不放心。又將程堯手中的“迷魂帕”搶來塞在自己懷裡,駢指點了他的“期門”穴,然後松開左手,右掌略一用勁,將程堯向瞎眼婆子推送過去,自己趁機晃身退,閃出房外,向谷口奔去!

    趕到谷口,卻見玉梅正低頭站在孫伯度身邊,顯得神思懨懨,滿面蹙容,抬頭看見林三郎,才嫣然一笑,指著地上的孫伯度道:

    “他並沒有死呢!咱們要不要弄死他?”

    林三郎握住她的玉腕,略不稍停便奔進谷口甬道,一面低頭道:

    “咱們與他無仇,放他過去吧,現在要盡快走,別被他們從後追來,難以脫身!”

    玉梅隨著他踉蹌前奔,不多一會,出了甬道,仰天癡癡又問道:

    “林哥哥,你說我親生母親現在哪兒?”

    “她老人家現仍在大洪山中,我現在就引你去見她!”

    玉梅又歎道:

    “唉!只怕我就算見到她,也不會認識的!”

    林三郎笑道:

    “至親骨肉,縱然未見過面,相逢之下,也一定感覺不同,等你見到她老人家,自然便能回憶起來。”

    玉梅又道:

    “她長得好看嗎?是不是瞎子?”

    林三郎微微一震,心念疾轉忖道:我若告訴她黃老前輩也是個瞎子,或許她不肯跟我去見她,不如暫時哄她一哄。便道:

    “黃老前輩與你模樣十分相似,我承她老前輩助長內力,才能來這兒救你。”

    “我問她是不是瞎了眼的?你怎麼不回答我呢?”

    “這個……大約總不會是的!”

    “大約?”玉梅似乎一震,竟然停了腳步,歎道:

    “我知道了,她一定也是瞎了,所以你才騙我……”

    林三郎忙笑道:

    “誰說呢?你要是不信我的話,只管去當面一見就能明白了。”

    這時候,他們已經奔出小洪山,距離江邊不遠,玉梅忽然停步道:

    “我不要去了,想來她也不會是我的母親,因為我的父母必定不會是瞎子。”

    林三郎聽了大急,回頭望望來路,沉聲催促道:

    “我的好姑娘,是與不是,你去了才能知道,她老人家與你分手時,你不過才滿周歲,但她能記得你身上暗痣,這事怎會假的呢?”

    玉梅道:“她說過我身上有什麼暗痣嗎?”

    林三郎搖頭道:“她一定得當著你的面告訴你,你才會相信。”

    玉梅嘴唇一抿道:“她一定是騙人的,我不去了。”

    林三郎急道:

    “好姑娘,你就看在我老遠趕來,冒了萬險救你出來,跟我去一趟,是與不是,你當面裁決,誰也不會勉強你……”

    那知話尚未說完,陡聽一陣陰沉沉的冷笑聲說道:

    “邪魔外道,果然不是好東西,原來急急趕來是想誘拐人家黃花閨女!”

    林三郎循聲舉目望去,只見江邊並肩立著男女三人,其中一個僧人打扮,另外一男一女,卻正是自己來時同舟渡江的紅衣女子和那頭大身矮怪人!

    那三人大約又是在等候渡船,不想冤家路窄,偏巧又和林三郎狹路相逢。

    這時候,林三郎一心擔憂程堯和神拐姥姥躡蹤迫來,聽了這話雖然生氣,不得不盡力按捺住,只怒目橫了羅元茂一眼,沒有回口!

    羅元茂嘿嘿笑道:“無恥小輩,難道還心中不服嗎?”

    玉梅見那矮子三番兩次用話挑撥林三郎,心裡奇怪,便低聲問道:

    “林哥哥,你認識這幾個人?”

    林三郎憤然搖搖頭道:

    “我與他們同舟渡江過來,不想又在此地遇上,他們見你不肯跟我去,便故意拿話擠兌我,咱們不理他就是!”

    羅元茂忽又插口冷笑道:

    “小姑娘,你別信這小子甜言蜜語,他騙你跟他去,准沒存著好心。”

    玉梅心頭大怒,抬起眼來,目光卻和那紅衣女子的眼神一觸,不禁心中一動,輕聲訝道:“咦,這女子相貌好熟!”

    她忽然記起自己從苗森身上搜來的那張畫像,畫上女郎確與這女子模樣裝束,都十分相似,於是忙從身邊把那張畫像取了出來,展開與那紅衣女子對照,越發證明自己猜得一點不錯,輕聲對林三郎道:

    “林哥哥,你看這畫上的人,可是那穿紅衣的女子?”

    林三郎仔細審視,,也連連點頭道:

    “真是一點不錯,莫非就是她……”

    他們這樣展畫對照,又低聲細語,登時引起了羅元茂的疑心,只見他肩頭一晃,身如飄絮般欺身而上,探手便來搶那畫像,開口笑道:

    “什麼東西這麼好看?也給羅某人瞧瞧!”

    玉梅慌忙收了畫像,林三郎一橫身搶攔在前面,左腕疾翻,反扣他腕脈,沉聲叱道:“你要干什麼?”

    羅元茂見他出手快捷無比,心頭微微一震,沉腕收臂,身形一旋,右手早巳穿掌拍出,笑道:“小於果然有兩手,你接我一掌試試!”

    林三郎早已恨他入骨,只因那夜暗中竊聽了他與紅衣女子對話,猜他可能不是師父的同門,一直隱忍未便發作。

    如今見他居然不顧以大欺小,遽爾出手,便也不再客氣,右掌一挫,也是一股勁風迎擊過去!

    兩掌相觸,頓時一聲“蓬”然暴響!兩人各被震退了兩步。

    羅元茂臉上剎時變色,皆因他號稱“鐵掌追魂”,一向以掌力雄渾稱雄江湖,這一掌雖未使出全力,江湖中普通一點的人物已難接架,不想竟被這乳臭未干的小伙子揮掌震退,這張臉還能向何處存放,不由從心裡冒起一股殺機,精目連轉,向林三郎臉上疾掃數遍,冷冷道:

    “小輩,你是何人門下?”

    林三郎昂然答道:“你管不著!”

    羅元茂臉上一陣紅,沉聲叱道:

    “好狂的小輩,你若能接得老夫三掌,算你命大,要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看掌吧!”話聲一落,左腳向外一劃,右臂一圈,“呼”地一掌猛劈了過來!

    羅元茂果然不愧“鐵掌迫魂”,但見他巨靈之掌疾翻,剎時卷起一股勁風,電閃般向林三郎當胸撞到……

    林三郎心中氣忿,霍地吐氣開聲,蹲檔提臂,又是一招硬接!

    掌力相交,林三郎登登連退了三四步,一條右臂又酸又麻,這才心中駭然!

    哪知羅元茂不待他喘過氣來,厲聲喝道:“好小子,再接這一掌!”

    喝聲中騰身而起,振臂一揮,又是一股勁風,急罩而至。

    林三郎右臂已有些運轉不靈,但好強之心不泯,猛地一聲斷喝,雙臂齊舉,竟然又硬接了一掌。

    暴響一聲,林三郎又倒退三步,內腑一陣劇烈的翻動,面上慘白一片,但他以雙掌對敵羅元茂單掌,也將羅元茂震得從空中退落到五尺以外,嘿嘿怪笑幾聲道:

    “咱們還有一掌之約,小子,你敢再接羅某人一掌嗎?”

    林三郎一面運氣調息,壓抑內腑翻動,一面不服地道:

    “你只管施為,不必多說!”

    羅元茂厲喝一聲:“好!”

    雙掌交錯,揉身又撲了過來……

    林三郎自知此時萬無法硬接他那雄猛無儔的掌力,但一股傲氣卻按捺不住,連忙提氣舉臂,將全部功力盡都運注在雙掌上,大聲喝叱,一齊發出——

    眼看勁力一交,生死立判,驀地一陣紅影閃晃,謝鳳仙快如電掣般掠身而到,飄落在羅元茂和林三郎之間,挫掌急轉,將那即將相觸的兩股勁力分向左右卸去,同時沉聲叱道:

    “七師弟快住手!”

    那羅元茂掌力才發,聞聲慌忙撤掌收勁,硬將發出的掌力收了回來,而林三郎卻因全力發掌,一時無法收煞,直被謝鳳仙曳引牽得向前一個踉蹌,拿樁不穩跌倒地上!

    玉梅只當這女子也來幫忙,登時大怒,柳腰一擺,也搶了出來,嬌喝道:

    “不要臉,兩個打一個嗎?”

    謝鳳仙淡淡笑道:“你我素不相識,大家等船不期而遇,實在犯不上以性命相搏,這位小兄弟已負了內傷,更不宜再妄動真力,現在船也來啦!你我後會有期!”

    說著,揮手招呼羅元茂向渡頭行去,果然渡船已經泊岸,三人躍上了船,羅元茂還回頭向林三郎笑道:“小子,還有一掌未比,咱們哪一天再遇上,本利一並結清!”

    狂笑聲中,渡船離岸,向江心而去!

    玉梅氣得向江裡恨恨呸了一口,扶起林三郎,卻見他臉色蒼白,神情十分困倦,仿佛真力已經用盡,形如虛脫,忙掏出藥瓶來喂了他兩粒藥丸,替他緩緩推宮過穴。

    林三郎長歎道:“那矮子內力雄渾無儔,不在我師父之下,我力拼兩掌,內腑已受了震傷,渡船未返之前,咱們快找個隱蔽之處藏一藏,別讓程堯迫來,落得束手受擒!”

    玉梅替他推拿一遍,扶他轉到一塊大石後休息,剛安頓妥當,忽聽一陣急迫的衣袂飄風之聲由遠馳來,眨眼間已到江邊。

    玉梅探頭看時,不禁心裡一陣狂跳,原來一行奔來三人,為首的是孫伯度,後面緊跟著正是神拐姥姥和程堯兩個瞎子

    她嚇得連忙縮頭藏在石後,心裡發慌,不知程堯給他吃了什麼藥,競將那垂死的孫伯度轉瞬間救活,並且連袂追到江邊!

    三人馳到江邊停步,孫伯度道:“這兒就是渡頭了,那渡船才離岸不久,總得一刻功夫才能回來,咱們到那塊大石上去歇一會吧!”

    玉梅聽了,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想這孫伯度當真可惡,什麼地方不好休息,偏偏選中這塊大石,忙探手扣了三枚“追魂銀針”,准備不得巳時,先下手打倒孫伯度,絕了爹爹和奶奶的眼睛!

    神拐姥姥性情最爆,恨恨一跺鋼拐,不耐地道:“還休息什麼?

    我恨不得立刻趕上那兩個小畜牲將他們抓回來痛快整治一番,伯度,附近可還另有渡河的地方嗎?”

    孫伯度道:“附近百裡,只有這一處地方可渡,急也不在一時,姥姥但放寬心,諒他們去得不遠,定能追上!”

    程堯也道:“娘!不要著急,他們此去定是前往大洪山,咱們直追回大洪山,沒有追不到的道理!”

    神拐姥姥卻道:“伯度,你且到附近江邊找一找,看看可有旁的船只能用的?我實在不願讓那丫頭與姓黃的賤人會了面,那時我們縱能追上她,也晚了一步了。”

    孫伯度無法,只好獨自沿著江岸,向前搜尋渡河的船只。

    神拐姥姥和程堯立在江邊,不住咒罵,恨不得飛過江去!

    玉梅心裡焦急非常,低頭看看林三郎,見他臉色剛才復原,便附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奶奶他們已經追來了,現在守在江邊,你的傷勢好了沒有?”

    林三郎吃了一驚,躍起身來,探頭一看,焦急地道:“這可怎麼辦?附近只有一處渡口,被他們守住,我們怎能過去?”

    玉梅低聲道:“只有讓他們先過河去,咱們再走。”

    林三郎心念疾轉,輕聲道:“也好,等他們渡過河去之後,咱們索興要船夫順江直放豐樂河,從那裡捨舟登陸,實際比走陸路還要快些。”

    正說著,玉梅忽然望見那渡船已經返回,正准備泊岸接人,船上空空並無旅客,不禁心中一動,低聲道:“現在船已回來了,趁孫伯度沒趕到,他們又看不見,咱們何不搶船先走?”

    他們隱身大石正在渡口下流不遠,江水洶吼,倒不愁被程堯聽見聲音,玉梅躍登石上,掏出一塊鮮綠色的絲巾,迎風向江中招動!

    果然她這碧綠色最顯目,船夫瞧見,便將渡船向下流略放一竿,移近岸邊時,已距那塊大石不遠,玉梅偷偷看看程堯和神拐瞎婆子仍未發覺船到,忙拉了拉林三郎,兩人猛可裡躍出大石,急步奔到江邊……

    這陣腳步聲已將神拐姥姥驚動,但她只當是孫伯度回來,沉聲問道:“伯度,可曾找到渡船麼?”

    就在這一句話的剎那,林三郎和玉梅已經掠登渡船上。

    林三郎急急沉聲向船夫道:“趕快離岸,越快越好,咱們多加銀子謝你!”

    船夫指著程堯他們道:“兩位略等片刻,那邊還有一位老太婆和一位瞎眼先生,不知他們可是要過江的,我去問他們一聲。”

    林三郎沉聲叱道:“他們只在江邊玩玩,並不渡河,你不必去問了!”

    船夫半信半疑,剛將.渡船撐離江岸,陡見孫伯度如飛奔了回來,大聲叫道:“船家,趕快停船靠一靠,咱們也要渡江!”

    神拐姥姥和程堯也都驚覺,大聲叫道:“船在那兒?快靠過來,咱們要過江去!”

    那船夫便想搖船泊岸,玉梅心慌,柳腰疾擺,搶到他身後,伸手抵住他背心“命門”大穴,沉聲道:“要命的就趕快把船搖開,你若敢不聽吩咐,我立刻就殺了你!”

    那船夫訥訥不敢不依,小舟順流而下,一瀉千裡,轉眼離岸甚遠,但孫伯度已經望見船上的林三郎和玉梅,怪叫連聲,引著程堯二人,如飛般沿岸急追下來。

    他們輕身之術雖然佳妙,總不能與江流比擬,沒命追了一程,漸漸已被湍急的江水撇開老遠,林三郎和玉梅這才松了一口氣,催舟急下,奔向大洪山。

    第三天午後,他們已經趕抵大洪山,玉梅仰頭癡望那高聳入雲的山峰,滿懷感觸,默然不語,林三郎又極力安慰了她一番,才領著她進山徑赴翠屏峰下那片幽谷。

    輾轉找到峰下,玉梅留神張望,只有一個衰老不堪的老婦人孤獨頹喪的依樹而坐,遠遠望去,就像一尊石像般動也不動!

    玉梅立時止步,輕聲道:“她……她就是……我的母……親……?”

    林三郎含淚點頭道:“正是,她老人家被程堯陷害,弄瞎了雙眼,又砍斷兩腿,從翠屏峰上推落下來,天幸未死,在這兒苦守捱過了十余年,姑娘,咱們過去拜見她吧!”

    哪知他伸手拉拉玉梅,玉梅卻一掙而脫,不肯過去……

    黃素貞聽見人聲,用力掙扎了一下,挪動身子,有氣無力的問道:“林三郎,是你回來了麼?”

    林三郎只得獨自奔過去,垂首下跪,輕聲道:“老前輩,是我趕回來了,您老人家蒼老了許多?神色又這麼頹敗……?”

    黃素貞苦笑著歎了一口氣道:“你把梅兒也帶來了嗎?”

    林三郎忙回頭向玉梅招招手,答道:“梅姑娘也來了,但她一時已經認不出您老人家……”

    黃素貞伸出枯槁的手臂,激動地叫道:“啊!孩子,你在哪兒?

    快過來讓娘抱抱,唉,十四年了,你叫娘想也想死了!”

    玉梅本在猶疑,陡聽了這幾聲親切的呼喚,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投身撲在黃素貞懷中,緊緊摟住她叫道:“娘!娘您怎會受這種苦……?”

    黃素貞臉上泛起一抹欣慰的笑容,那枯槁的手掌,在玉梅身上頭上不停的摩娑,口裡喃喃說道:“乖女兒,娘還怕你不認我這苦命的母親了呢!娘清楚記得你後腰偏左的地方,有一顆朱紅暗痣,胸前也有一顆,這話可對麼?”

    玉梅連連點頭,嬌羞地道:“對!娘!是誰害您在這受了許多苦?怎麼我在峰上住了幾年,竟一些也不知道呢?”

    黃素貞忽然泛起怒容,恨聲將程堯陷害經過述了一遍,又道:“這件事全是那瞎眼老婆子一手造成,她一心要害死我,無非要留你在她身邊,怕娘會告訴你這些往事,可憐我雙眼被她戳瞎,又令程堯砍斷我兩腿,被他們母子推落懸崖,梅兒,這件血仇,你務必要替娘報復……”

    說到這裡,忽然一驚住口,臉上頓時變色,失聲叫道:

    “呀!是誰閉了你陽經膀胱幾處穴道的?”

    玉梅反倒茫然無知,搖頭道:“沒有呀!誰閉了我的穴道……?”

    黃氏神情凝重伸手在玉梅背腰等處揉摸數遍,失驚道:

    “不好!果然是被人暗算了要穴,陽經一閉,不出旬日,內血受阻必然爆發內傷,那時再難解救,梅兒,你快運運氣試試‘三焦’、‘關元’和‘膀胱’幾處陰穴!”

    玉梅深深納了一口真氣,循身一周,果然才到“三焦”“俞處”,血氣便不能通達,運功連沖兩次,也沒有沖開穴門,不由大驚道:

    “真的!幾處俞穴都不能通過!”

    黃氏切齒恨道:“這必是那狠毒的瞎眼婆子做的手腳,竟用陰殘的手法閉了你這幾處大穴,這婆子好毒的手段!”

    林三郎聽說玉梅負傷,心頭大驚,忙道:“老前輩,事出不過才三數天,不知還有方法解救沒有?”

    黃氏歎道:“這必須以深厚內力貫注入傷內腑者,行功三晝夜,或能解得那三處穴道,可惜老身內功盡失,無法為梅兒助功打通穴道了。”

    林三郎忙道:“晚輩承老前輩賜血授與內功,這幾日自覺內力綿綿,不知能否由晚輩替梅姑娘助力通穴?”

    黃氏沉吟半響,長歎道:“論理本無不可,但你與她男女有別,名份不正,只怕有些不便!”

    林三郎道:“這是為什麼?難道助她一些內力,也要……”

    黃氏點頭道:“只因她所閉之穴,全在陰經膀胱一脈,助力之人必須由臍眼之間將內力貫送給她,臍眼位近膀胱,又依丹田,方能有效,你想你們男女有別,赤身相擁,雖說武林中人助療傷勢不拘小節,傳揚出去,也會叫人笑話!”

    林三即聽了羞得滿臉通紅,默然不便再說,玉梅也桃腮泛赤,嘟著嘴嬌嗔道:

    “娘!生死有命,急它做什麼?”

    黃氏歎道:

    “傷勢怎能不治?十日一過,那時不但無法解救,你臨死還要遭受諸般苦楚,只是目下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助力之人罷了。”

    林三郎在旁聽了,真是愧悔難安,忖道:梅姑娘為了盜藥替我解毒,不惜千金玉體,行使苦肉計,干冒危險,將我已經殘廢的雙手治好,難道她今天身受危難,我林三郎就袖手不顧了麼?

    他轉念又想道:武林兒女,原都不拘小節,這種療傷之法雖然是為了救人,但總是沾辱了梅姑娘冰清玉潔的身子,我要行這事,只有當場自刎,以全梅姑娘的名節。

    想到這裡,便紅著臉問道:

    “老前輩,除了這一個方法,難道不能再有第二個助力通穴的可行之途麼?”

    黃氏搖頭道:

    “可行之法雖有,但那更比這個辦法過份,更不便施行,老身行將就木,只此一女,難道能有救她的方法而不肯說麼?”

    林三郎一橫心,正色道:

    “晚輩感念梅姑娘和老前輩厚恩,願捨一命,助梅姑娘打通三穴,然後反掌自刎,以全梅姑娘清白名節。”

    玉梅嚇了一跳,叫道:“什麼?你要死,我不許你死,寧可不要療什麼鬼傷!”

    黃氏沉吟良久,忽然笑道:

    “老身倒有個兩全之策,何如由我做主,你們就此當我交拜,結成夫婦,名份一正,便不礙療傷之事了,但不知你們心裡願意不願意?”

    玉梅嬌羞不勝,粉頸低垂,默然不語,卻偷偷用眼去瞄瞄林三郎。

    哪知林三郎是個直心腸,聽了這話,連忙搖頭道:

    “這如何使得?梅姑娘千金之體,晚輩與她相比,不啻烏鴉配鳳凰,再說為了療傷而行婚事,何異削足適履,恕晚輩不敢應承!”

    玉梅久對林三郎有情,只當他必會答應婚事,萬不料他竟說出這種話來,登時柳眉一揚,含怒道:

    “你不肯拉倒,何必搬出一大套道理,我知道你心裡另有女人,跟我好全是騙我的……”

    林三郎忙拱手道:“在下若有他心,必遭天誅地滅,姑娘千萬不要誤會!”

    玉梅越感委曲,熱淚盈眶罵道:

    “你早該天誅地滅啦!早知你是這種人,誰還肯替你偷什麼解藥,讓他們殺了你倒干淨。”

    黃氏笑道:

    “梅兒不必氣惱,他的意思不是不願,只覺這般草率從事,有些虧負你罷啦!但如今迫於事實,不得不從權辦理,幸得老身尚在,雖然六禮不全,總算讓我親持其事,現在只算替你們正了名份,將來花燭完婚,且再揀吉日,三郎,你也不要太固執!”

    林三郎一時心念紛紜,不知該如何作答,按理玉梅這般如花容貌,又對他有恩,黃氏賜血授藝,俱含深意,他豈有不明白的道理,但他心中卻總覺自己與玉梅有些格格不能相合,尤其玉梅賦性高傲,自幼受程堯熏染,非單任性古怪,而且出手狠毒,看來終非佳侶,只是這些話他只能悶在心裡,無法說出來罷了!

    黃氏見他沉吟不答,也覺有些詫異,連連追問他的心意,林三郎只得點頭道:

    “梅姑娘對我有再生之德,老前輩又有賜血之恩,林三郎父母雙亡,孤身一人,聽憑老前輩作主就是。”

    黃氏點頭道:

    “終生大事,非比兒戲,現在為了救她,你縱有不願,也只好委曲些,好在老身只替你們正名,並不是為你們完婚,以後的事你們自己再商量吧!”

    林三郎惶恐伏地道:

    “在下性命俱是老前輩與梅姑娘所賜,萬不敢再有二心,老前輩這麼說,反叫林三郎愧慚無地了。”

    黃氏笑道:

    “這樣最好,老身知你是個忠厚可靠的人,才願將小女終生交付,今後你們並肩行道,她有不對的地方,還要你多多教誨規勸她!”

    玉梅這才轉怒為喜,噗嗤笑道:“誰要他教誨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

    黃氏正色道:

    “話不是這麼說,夫妻相敬如賓,也得知道三從四德的道理,三郎雖不比你大多少,行事言談,處處不忘忠厚,你自小多得嬌寵,正該多依他的規勸才對。”

    玉梅這才含笑默然,二人向黃氏恭恭敬敬拜了四拜,算是成了禮。

    林三郎背著黃氏在峰下一處隱蔽之處,尋到一個山洞,將黃氏安頓在洞口,另在洞裡鋪了干草,權充臥房,黃氏審慎的面授了助力療傷的方法,說道:

    “梅兒陰經三穴受制,這個傷甚是不輕,你們必須卸衣相擁,臍眼緊接,各自潛運內力沖穴,三晝夜中既不能飲食,更不能中斷,否則一旦走火入魔,兩人俱受其害,尤其行功之際,三郎萬萬不能神涉情欲,這一點最是困難,也最要緊,你們自信能做得到嗎?”

    林三郎正容道:“晚輩自當竭力克制,您老人家放心吧!”

    黃氏又取出一瓶藥丸,分給二人吞五粒道:

    “這五粒藥足當得三日的食糧,你們靜心在洞裡行功療傷,開始不要太急運功,必待神靜情止之後,才能開始,洞外自有老身為你們守望護關,縱有天大的事發生,也不必擔心,三穴一通,你們心念相凝,氣血互用,對內功更大有助益。”

    林三郎和玉梅唯唯受教,退到洞裡,這洞中陰暗異常,口小洞寬,正是個最好的行功之所,玉梅坐在草上,羞得用手棒著臉,默不作聲,倒是林三郎心地坦然,緩緩卸去自己的衣裳,玉梅從指縫中偷偷打量他身上健美均勻的肌肉,鼻中觸到他那男性特有的氣味,一顆芳心忍不住砰砰亂跳,心躁喉干,嬌羞不勝。

    林三郎僅留著一條底褲未脫,見玉梅仍然棒著臉不動,便低聲說道:

    “梅姑娘,你也卸了衣服吧!咱們能早些開始,傷勢會早些痊愈的!”

    玉梅身子一扭道:“我不要!難為情死了!”

    林三郎肅容道:

    “行功療傷必須如此,這有什麼難為情的?何況你我已是夫妻,更不應有這種想法,快別鬧氣了,把衣服脫掉吧!”

    玉梅羞得雙手搗面,全身緊縮,真怕林三郎對她動手剝衣衫。

    林三郎可也急了,道:“我的好玉梅呀,時光寶貴,再遲對咱們只有不利,你這樣害羞我也惘惘然不知要如何了。”

    林三郎邊說邊撥開玉梅縮在一起的身子,如今既是夫妻,他也顧不得許多了,他更想著神拐姥姥與程堯,也想到孫伯度,這三人如趕到大洪山,想那程堯母子在這大洪山住這幾年,必然很快找來,到了那時便麻煩大了。

    林三郎不但撥開玉梅的手,也解玉梅的羅衫,當他的手碰到那比玉還滑的肌膚時,就聽玉梅“嚶”的一聲道:“唔,不要……不……”

    林三郎比玉梅還緊張,怎麼女人的肚皮這麼軟,他把手掌按在玉梅那關元陰經膀胱三穴上,輕輕的滑了幾下,直到他碰及一叢小小撮的陰毛處,林三郎幾乎氣結,他以為這是在做夢。

    那玉梅姑娘已沉醉了,女人是經不過男人這麼樣的撫摸,更何況玉梅心中早已有了林三郎。

    就在林三郎的手滑過那一小撮“草坡”的時候,玉梅口中忍無可忍的低叫:“三郎……唔……”

    這是要行功吶,如是行房就不一樣了。

    兩小聽黃氏的話,就在洞內相擁一起,他們以臍眼相接,那林三郎千方百計的把內力緩緩不斷輸到關元,再經陰途自臍眼沖進玉梅的臍眼中。

    那玉梅有感覺,心中發熱難啟齒。

    林三郎有沖動,但他咬牙在苦撐。

    一雙男女脫衣抱壓在一起,既不能享受男女之愛的夫妻敦倫,又必須那樣的抵觸一起,這不是妙事,這是叫人醉不醉的強壓欲火,林三郎的下面就蠢蠢欲攻。

    這光景還不是一半個時辰能完功的事,需要三天,三天如此,這二人有得抱的了。

    玉梅漸漸有了反應,她的反應是精神奇佳,林三郎發現這光景,他心下自然高興。

    玉梅在自覺穴道輕松中,忽的抱緊了林三郎,男女之間到了此時,那就是天塌了下來也認了。

    林三郎終於得了甘露,他愉快的忘了他是誰。

    玉梅道:“我本就愛你的,現在我把一切全都給你了,你……以後……”

    林三郎點頭道;

    “你對我這番厚情,我終生也不會忘記!”

    玉梅將粉頰輕輕揉著林三郎的下顎,小鳥依人般偎在他的懷中,如醉似癡低語道:

    “你會一輩子跟我好嗎?會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你不知道剛才我有多難過,要是你真的不要我,我會死在你面前……”

    林三郎此時感觸萬端,長吁一口氣,將飄蕩的靈魂重新收回,輕輕拂著玉梅的秀發,低聲道:

    “別胡思亂想了,能得你這樣的妻子,這一生還有什麼可求的?

    快將心靜一靜,咱們早些行功吧!”

    黃氏依在洞口,聽到這裡,不禁也暗贊道:“難得!難得……”

    夕陽銜山,一日又盡,洞中語聲沉寂,只有低低的呼吸聲音,不時飄出洞外。黃氏這才松了一口氣,也靜坐行功調息起來!

    轉瞬間,過了兩天。

    到第三日午後,玉梅三處穴道已沖開兩處,二入神凝氣通,非但不覺困倦,反而精神奕奕,默默運功合力沖擊那最後一處“三焦”

    俞穴,黃氏獨坐洞口,不時側耳四處傾聽,竟比洞中療傷的兩人還要緊張。

    驀地,忽聞一陣低微的“沙沙”足聲由遠而近,不多久已到了谷中!

    黃氏心頭一震,趕忙退進洞口,凝神傾聽,發覺那來的竟不只一人。

    忽然一個激動的聲音說道:

    “咦!這樹旁是誰用筋條編結的大網?莫非果然有人在谷底居住麼?”

    停了片刻,另一個陰沉的嗓音說道:

    “那小畜牲說得不錯,若非有人居住,誰會結這大網,看來那賤人當真未死,而且就在這附近!”

    黃氏聽這嗓音,登時大駭,原來那聲音她最熟悉不過,正是自己的彌天仇人——程堯。

    她心中既怒又怕,皆因此時玉梅療傷正在緊要關頭,自己將血換賜林三郎之後,已與凡人無異,萬一被程堯發覺這個山洞,那可怎麼辦才好呢?

    想到這裡,她不由心中狂跳,盡力依壁閉住呼吸,不使有些微的聲音被他查覺。

    陡然又聽見神拐姥姥沉聲叱道:“既然知道那賤人就在近處,伯度,還不快搜!”

    剎時足音紛紜,顯然程堯等人已開始左右搜索!

    不多一會,一陣足音到了洞外,鋼拐“叮叮”連響,不斷地敲擊著地上每一叢草叢,每一塊石塊,漸漸已移到洞口……

    黃氏屏息而待,手心不斷洩出冷汗,暗忖道:這老賊婆雙耳最靈,此時玉梅療傷正在緊張關頭,要是被她聽到呼吸聲響,事情就難辦了!

    心念未畢,果然這瞎眼婆子的腳聲在洞外停步……

    黃氏駭然大驚,忙探手從地上抓了兩塊石頭,緊緊扣在掌心,凝神而待!

    停了片刻,那瞎眼婆子忽然發出一陣陰側側的笑聲道:“在這兒了!你們快來。”

    哪消片刻,孫伯度和程堯都先後趕到洞口,瞎眼婆子橫拐立在洞前,沉聲叱道:

    “姓黃的賤人,還不滾出來,躲在洞裡,便能逃過一死麼?”

    叫罵了幾聲,黃氏在洞口啞口不答,那瞎眼婆一頓鋼拐,便想搶進洞去,孫伯度慌忙探手將她攔住,沉聲道:

    “姥姥且慢,這洞口低矮,要是被那賤人伏在暗處突施暗擊,豈不上她惡當!”

    程堯道:

    “娘不要冒險過去,待我用冷香丸趕她出來,孫兄請用小石替我指引洞口!”

    黃氏在洞中忙塞了兩粒解藥在口裡,同時抖開衣袖,准備逐趕迷香,不使侵擊到洞裡的林三郎和玉梅。

    突然一縷勁風激射進來,黃氏聞風辨位,翻腕接住,乃是一粒石子,緊接著那第二縷疾風劃空而入,黃氏抖袖一卷,將那粒“冷香丸”兜住,反手向外一彈,那業已溶化的藥丸隨風四散,彌漫在洞口

    程堯正在全神傾聽洞中動靜,不料陡聽身後響起一聲冷叱,叫道:

    “那一位可是翠屏峰上程前輩嗎?”

    三人齊吃了一驚,霍地旋身過來,孫伯度一抬頭,只見數丈之外立著三名蓬頭垢面的老年叫化,其中兩人合抬著一乘簡陋的籐床,床上盤膝坐著一個首如飛蓬的奇丑怪婦。

    那老婦人滿臉全是層層疊疊的瘡疤,一雙腿紅腫宛如豬尿泡,雖然盤膝而坐,紅腫的小腿仍然隱隱露出衣襟!

    孫伯度並不認識那奇丑老婦是誰?但卻一眼認出另外三名叫化,正是丐幫南支中三位輩份最高的長老!

    那手橫打狗棒的洪長老大踏步前移幾步,拱手道:“前面可是孫兄?”

    孫伯度道:

    “正是在下,洪兄不在江南持掌貴幫單子,卻怎的到這荒山野谷中來?”

    洪長老道:

    “孫兄同行之人,可是隱居大洪山翠屏峰上的程前輩?”

    程堯滿臉不悅的道:

    “是又如何?你們潛進大洪山,尋程某何干?”

    洪長老用手一指籐床上的老婦人,說道:

    “洪某等已在大洪山中尋了好幾日,欲煩程前輩妙手回春,替敝幫新任幫主療治腿上毒傷。”

    程堯微詫道:

    “丐幫呂幫主曾與程某有一面之識,不知貴幫何時又換了新任幫主?”

    洪長老道:

    “敝幫前任呂幫主已不幸喪命,新任幫主仍呂幫主同門,洪某願替二位引見!”

    程堯臉色一沉道:

    “程堯與貴幫新任幫主緣吝一面,目下更有要事在身,恕無暇代為效勞!”

    這話一出,三名丐幫長老登時臉上泛出怒容,那籐床上的丑婦人忽然尖笑數聲,緩緩說道:

    “程兄不必拒人千裡,苗某對本門呂師兄遇害一事,知之甚詳,只是不願公諸天下,免引起丐幫同門與程兄為敵,何不把你那解毒藥丸分賜一粒?兩家了卻仇怨,永結盟誼之好!”

    瞎眼婆子在一旁聽見,心頭驀地一動,橫拐躍上前去,厲聲叱道:

    “住口!呂一真早離了大洪山,你別想含血噴人,故定人罪。”

    那丑陋老婦格格笑道:

    “瞎眼婆子你倒推得干淨,你與令孫女合力毒害呂一真,又用化骨丹將他屍體化去,只當這件事做得神鬼不知,卻不料我苗森早已洞悉經過,休想再瞞天下人耳目。”

    瞎眼婆子聽了“苗森”二字,頓時又是一震,驚忖道:聞得林三郎的師父叫做苗森,怎麼這新任丐幫幫主又叫苗森,難道呂一真說的都是假話?

    其實她不知道這個苗森正是林三郎那心狠手辣的師父,只因誤吞了變性的奇藥,由男變成了女人,陰差陽錯,竟做了丐幫幫主!

    原來那日洪長老三人將林三郎逼落懸崖之後,仍然不肯死心,在峰頂一再搜索,發現了苗森隱匿的山洞,洪長老當先提棒搶進洞中,只見一個蓬頭婦人,卷臥在洞底,渾身血污,狀如死屍,洪長老不知道這人就是自己的死對頭,一時大意,便伸手替他拍開了穴道:問道:

    “你可是程家傭婦?因何躲在這山洞裡?”

    苗森假作歎了一聲道:

    “我被呂一真點了穴道,丟在洞裡已好幾天了……”

    洪長老一聽大驚,忙問道:

    “當真?你可知道那姓呂的現在哪兒麼?”

    —苗森故意呻吟兩聲道:

    “他必是去追一個姓苗的去啦!”

    洪長老更加信以為真,大聲向洞外叫道:

    “孫兄李兄,你們快來,咱們把這傭婦弄出洞去,這人必知呂幫主的去向!”

    哪知待孫李二人走進洞來,三人合力扛抬苗森,費了許多氣力,卻扛他不動,李長老不耐道:“你們別拉扯,干脆由我來背她出去!”

    苗森等他靠近身邊,忽然駢指如戟,閃電戳在他腰側“章門”穴上,緊跟著雙掌疾揮,騰身而起,橫擋在洞口,嘿嘿笑道:

    “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硬撞來,三位長老可識得苗森某人麼?”

    洪長老和孫長老齊吃一驚,錯掌問道:“你是苗森?”

    苗森嘿嘿笑道;

    “一些不錯,你們如果要命,就此尊我為丐幫幫主,苗某手底超生,不予殺害,否則要想出這石洞,勢比登天述難?”

    兩人機伶伶打了個寒顫,他們明知不是苗森敵手,沉吟片刻,洪長老忍不住問道:“你……你怎麼忽然變了女人?”

    苗森狠狠一錯鋼牙道:

    “老夫被劣徒陷害,誤食了程堯的變性毒藥,落得這般模樣,正愁無法尋到劣徒,呂一真早被程堯害死,你們如肯舉我為主,就是生路,不然我先將你三人斃了,自去尋那叛徒算賬。”

    洪孫二人私議一陣,拱手道:

    “苗前輩武功機智,自然足以當得幫主大位,但如呂幫主未死,卻叫我等無法對丐幫弟子交待,不知呂幫主死訊,可是真確的麼?”

    苗森笑道:

    “這個你們盡可放心,呂一真已被程堯毒害,屍體亦被化骨丹化為血水,咱們只要尋到程堯,此事自然大白。”

    孫洪二人憤然道:

    “既如此說,我等寧願公推苗前輩繼位丐幫幫主,只求苗前輩能代呂幫主報復血仇,不使丐幫名譽,折辱在大洪山中。”

    苗森點頭道:“這有何難?你們去准備一張籐床,三人抬我離開此地,咱們不但要尋程堯,更要搜查我那孽徒下落,苗某還有幾件重要物件,尚在他身上。”

    孫洪李三人齊聲應諾,果然用樹籐制了一張籐床,抬了苗森各處迫尋林三郎下落,這時候正值林三郎二次上山來尋苗森,一前一後,剛巧錯過,後來林三郎黯然離開大洪山,苗森卻正率領丐幫三名長老離翠屏峰,到峰下去找尋林三郎的屍體去了。

    他們一行四人,一人提棒開路,輪流抬著籐床,沿途搜尋,行得極慢,費了幾天功夫,待他們找到谷底,遠遠望見程堯等正堵著一個石洞叱罵咆哮,苗森預先叮囑三人道:

    “咱們先禮後兵,要他交出解藥之後,再提呂一真的事。”

    洪長老認出孫伯度,應聲上前,這是前情,表過不提。

    再說瞎眼婆子心念一陣疾轉,不由怒道:

    “就算是我殺了呂一真又待如何?我既敢殺他,就不怕你們丐幫尋仇。”

    洪長老勃然大怒,打狗棒一擺,躍了出去,厲聲叱道:

    “瞎了狗眼的婆子,你也太把丐幫的人看扁了!洪某是對你客氣,尊你們一聲前輩,你不要不識好歹,出言無禮!”

    瞎眼婆子氣得渾身亂顫,兩腳一頓,嗖的凌空拔起,循聲撲去,人在空中,鋼拐已振起漫天拐影,向洪長老撲頭蓋去……

    洪長老厲聲暴喝,打狗棒一掄,猛地向上一招硬接!

    “蓬”然一聲悶響,洪長老雙臂一陣奇痛,打狗棒一拆兩段,駭然疾退,低頭看時,虎口已被震裂正汩汩出血,瞎眼婆子腳落實地,嘿嘿怪笑道:

    “我當丐幫都是什麼了得人物,原來也不過如此而已!”

    孫李二人聽了大怒,放下籐床,也提棒躍了過來,齊聲叱道:

    “老賊婆,你且慢得意,咱們還想領教幾招!”

    孫伯度掠身上前,大聲說道:

    “彼此全不是外人,何苦一言不合就兵戎相見?兄弟做個魯仲連,替你們兩家化解這場紛爭……”

    孫長老冷笑道:

    “閣下這話怎不早說,如今洪兄負傷,你這話不嫌太遲了些嗎?”

    程堯緩步上前,向神拐姥姥說道:

    “娘!這種無知之徒,何勞您老人家親自動手?孫兄也請後退,我倒願會會丐幫中人,看看究竟有些什麼驚人藝業?”

    孫李二人同聲斷喝:“好!你就試試看!”

    叱聲中雙棒一分,一左一右搶了過來,兩條打狗棒一個盤旋,暴點程堯“期門”,“章門”兩處大穴。

    程堯面含冷笑,不閃不避,直到那棒尖已堪堪沾到衣角,方才聞風辨位,霍地一擰腰肢,孫李二人雙棒走空,那程堯絕不怠慢兩掌疾分,同時拍出兩股勁風!

    三人走馬燈式互換了七八招,陡聽程堯一聲大喝,左臂突沉,一把撈著李長老的棒端,低喝一聲:“撒手!”

    李長老拚力奪棒,但覺一股潛力循著棒身逆襲而上,腕間一麻,只得松手棄了打狗棒,晃身暴退丈余…… 

    程堯右手捉著打狗棒,呼地一個急轉,棒橫掃在孫長老的打狗棒上,“蓬”地一記硬接,兩人各被震退兩步。

    驀地一條人影飛掠而到,一股勁風,猛地卷向程堯,那程堯雙目不見,陡覺有人偷襲,左腳斜跨一步,手中打狗棒疾迎而上,厲喝道:“是哪個無恥的東西……”

    哪知喝聲未畢,遽然一聲尖笑,打狗棒已被對方一把抓住,緊跟著勁風迫體而至,慌得程堯忙翻左掌硬接,暴響聲中,直被震得松手棄了打狗棒,登登登退了三步,那人卻藉著奪來的打狗棒一點地面,凌空倒翻,又退落在籐床之上,尖聲笑道:

    “程兄可知今日丐幫之中,也不是沒有能人了吧?”

    程堯駭然變色,冷冷說道:

    “原來丐幫幫主,也不過是個偷雞摸狗之徒,程某心中卻是不服。”

    苗森笑道:

    “要叫你心服甚是容易,你們三人聯手,只要能使苗某人離開這籐床一步,咱們立刻便走,往事一筆勾消,但苗某人向來出手甚重,要是一個收招不及,傷了諸位,那時卻怨不得在下心狠手辣。”

    程堯尚未答話,瞎眼婆子早已掄拐撲到,一拐猛砸下去,叱道:

    “好狂的口氣,你就接老娘一拐試試!”

    苗森格格大笑,端坐在籐床上動也不動,覷定她拐頭即將沾身,忽然疾抬左臂,左手“水中撈月”右手卻是一招“月暈風動”!這種分搏奇招,原是他在羅浮山鑽研數十年獨創,施展並來,自然又比林三郎熟練得,神拐姥姥掄動鋼拐一陣狂掃,七八招下來,竟然連他二片衣角也未沾到,反不時被他突出奇招,迫得連連閃退!

    程堯低喝一聲,也揉身搶了上來,兩個瞎子你進我退,輪番搶攻了十余招,依然勝不得苗森。

    孫伯度望見,心頭駭然,大叫道:

    “苗幫主果然好掌法,孫某也遵命現丑,向幫主討教幾招。”

    苗森尖笑連聲,雙掌交揮,力戰三人,果然連一寸也沒有移動過,倒把旁觀的幾位丐幫長老看得目登口呆,駭訝不已。

    程堯奮力搶攻二十余招,半點未曾占到上風,心裡已暗暗佩服,孫伯度更不用說,早有收手罷戰之心,只有神拐姥姥終生未服過人,兀自持拐狂攻不已。

    四人戰了足有半個時辰,神拐姥姥業已氣喘噓噓,苗森陡地大喝一聲,左腕一翻,與那瞎婆子硬拚了一掌,當場將他震退三步,孫伯度心中一動,連忙藉勢抽身,收掌躍退,朗聲道:

    “姥姥何必只顧戀戰,洞裡還有那賤人未除,不如彼此罷手,合力除了姓黃的賤人再說!”

    瞎眼婆子仍然怒容滿面叱道:

    “這姓苗的必是林三郎的師父,他此時趕來,定是想救那小畜牲!咱們不要上了他的當!”

    苗森突然臉色一沉,急聲問道:“林三郎果然在這山洞中嗎?”

    孫伯度道:

    “他三天前從小洪山潛回此地,極可能正藏在洞中,苗幫主如能袖手旁觀,應允不插手援救令徒,兄弟願勸程兄盡力為幫主去毒療傷,皆因令徒現已牽涉在程兄私事紛爭之中,屢次出手與我等為敵,苗幫主要是肯捨此劣徒,結交程兄為友,何愁傷勢不愈?”

    苗森聽了,忽然仰天尖聲大笑,那笑聲銳利刺耳:經久不歇,好半晌,突地笑容一斂,切齒說道:

    “那孽徒害得我好苦,我恨不能將他擒住碎屍萬段,方洩此恨,既如此說,不勞諸位費力,苗森便要擒他出洞,當面懲治給諸位看看。”

    孫伯度聞言喜不自勝,拱手道:

    “能得苗幫主如此,想來程兄亦願代為效勞,替幫主解去奇毒!”

    苗森陰笑道:

    “那麼你們且請讓開,待苗某親擒那孽徒出來。”

    說著,舉手一揮,孫長老和李長老抬起籐床,迅捷來到洞口,苗森厲聲向洞中叱道:

    “林三郎,你還不給我滾出來麼?”

    黃氏在洞裡一直全神傾聽外面動靜,先聽見苗森率領丐幫長老趕來,一言不合與程堯動了手,心裡正暗暗高興,不想又被孫伯度幾句挑撥,激得苗森轉移目標來擒林三郎,眼見林三郎為玉梅療傷尚未完畢,若是被他闖進洞來,卻怎麼辦才好呢?

    她心念一陣疾轉,只得硬著頭皮,應聲答道:

    “姓苗的,你枉為一幫之主,竟被小人挑撥,信以為真,這洞裡只有老身一人,哪來什麼姓林的!你再在外面窮吼,別叫人笑掉了大牙!”

    苗森一愣,回顧孫伯度道:“林三郎果然在洞裡沒有?”

    孫伯度一口咬定道:

    “苗幫主休聽那賤人一面之辭,林三郎在不在洞裡,叫她先滾出來,咱們一搜便知。”

    苗森頷首道:

    “這話有理,洞裡是誰?何不立刻出來,讓咱們搜一搜?”

    黃氏應道:

    “你真是蠢得可憐,姓程的正欲借你之力,陷害老身,你堂堂幫主,在他們手中,竟比三歲嬰兒還要幼稚!”

    苗森怒道:

    “你只管放心出來,姓苗的若是搜不到林三郎,保你仍然安返洞裡,你們的事苗某不想過問,但你這樣據洞抗拒,難道苗某就不能進來了麼?”

    苗氏冷冷答道:

    “你一定要代他們出頭,助紂為虐,老身只好連你一起得罪……”苗森勃然大怒,揮手道:

    “李長老,請你進洞去捉她出來。”

    李長老應了一聲,倒提打狗棒,左掌橫護胸前,一低頭,便搶進洞口……

    黃氏聽得腳音進洞,一橫心,揚手將一粒石子貫勁射出,低喝一聲:“打!”

    她此時雖然內力已失,手法仍極高明,那石子不歪不斜,徑奔李長老前胸“玄機”要穴……

    洞口狹窄,無法躲避,李長老自然不知黃氏腕力薄弱,嚇得縮脖子,退出洞外,那粒石子“噗”地打在洞壁上,堪堪沒有射中李長老。

    苗森怒道:“一粒石子有什麼可畏的,孫長老,你去替我捉她出來吧!”

    孫長老躬身應諾,理了理頭上白發,棄了打狗棒,雙掌一錯,低頭鑽進洞去!

    黃氏又低喝聲:“打!”抖手射出一塊石子,卻被孫長老翻腕接住,趁機閃身進洞,疾探右臂,五指箕張,徑扣她的“肩井”穴。

    黃氏明知不以死拚,難以阻擋洞外攻勢,假如此時被他們攻進洞中,玉梅和林三郎都將走火入魔,難逃厄運?心念之間,肩頭微微一晃,左手向上一撩,反切孫長老的脈門,右掌閃電般出手,也向他“曲池”穴上扣去!

    兩人也快速絕倫互拆了四五招,黃氏怪招迭出,反手搭上孫長老的“大淵”穴,孫長老手法亦非等閒,旋臂一卷,也同時扣在黃氏“五裡”穴上…… 

    黃氏存了拚命之力,不待孫長老發出內力,猛一伸頭,張嘴一口咬在孫長老左肩上,用力一撕,扯了血淋淋一大塊皮肉!

    孫長老失聲痛呼,忙不迭松手仰頭倒滾,鮮血直冒,滾出洞外,捂著傷口搖頭道:

    “幫主明鑒,那女人直與瘋狗一般,口手並用,在下實在奈何她不得。”

    苗森冷笑道:“我就不信她有多大能為,讓我親自會會她!”

    說著,雙手一按籐床邊沿,身形騰起,落在洞口!

    黃氏連退二位丐幫長老,已累得喘息不止,趁這時候探頭向洞裡傾聽,只覺林三郎與玉梅鼻息沉重,呼吸十分短促,顯然正在沖穴緊要關頭!

    她只好咬咬牙,橫身在洞口,決心以死相拚,不讓苗森沖進洞來。

    說時遲,那時快,苗森身子剛剛飄落,左手疾翻,抖手先向洞口劈出一記勁風!

    黃氏慌忙仰身倒避,卻不料苗森身隨掌進,右手用力在地面上一撐,整個身子已隨著掌風搶進洞口!

    他左手才收,右手絲毫未停,翻腕疾揚,又是一股劈空掌力狂卷進洞,緊跟著左手一撐,又向前挪移四五尺,早已搶到黃氏跟前。

    黃氏不敢硬接他的掌力,順地一個翻滾,反向苗森靠近,陡地駢指暴點苗森“沖門”穴!

    苗森冷冷一笑,反手一揮,“蓬”地一聲,硬生生將黃氏一掌震飛到四尺以外,背脊橫撞在洞壁上,慘哼一聲,萎然墜地……

    但她這時並未斷氣,竟不顧傷勢,施身急滾,又向苗森撲了過來……

    苗森低叱一聲,挫腕一登,呼地又是一記掌力發出!

    這一次,將黃氏劈個正著,只聽她失聲慘呼,“哇”地噴出一口鮮血,登時倒斃地上!

    苗森嘿嘿笑道:“林三郎,我看你現在還能向哪裡逃?”

    再說苗森進洞之後,孫伯度和程堯,神拐姥姥等全在傾神竊聽洞中聲響,及至聽得黃氏慘呼之聲,便知苗森業已得手,孫伯度和程堯一先一後飛身搶進山洞,神拐姥姥卻橫拐擋在洞口,沉聲向丐幫幾位長老道:“你們且在此稍候,誰也不許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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