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船 正文 第八章 善惡難分
    又過了很久,她神色嚴肅的開口道:「小妹深信磊石哥的話,不過磊石哥,你這個事實,卻不能對我和大哥以外的任何人說!」

    仇磊石不解道:「為什麼?」

    曉梅道:「武林中,江湖上,殺人父母屠人家小的人,多的難以計數,就許有『馮京,馬涼』之誤,而枉結仇家!」

    雷嘯天聞言點頭,道:「三妹,愚兄由衷的佩服你了,說的再對沒有!」

    曉梅一笑,繼之又道:「因之,小妹要求磊石哥,今後不論再對誰,別說此事的真話,另找一個寄居『天下一家』店的原因。」

    仇磊石頷首道:「除對大哥及小妹外,小兄是不會說出真情來的!」

    曉梅姑娘含情的一笑,沒有開口。

    雷嘯天把話題一變,道:「小妹呀,該大哥問你了吧?」

    曉梅一笑道:「在大哥二哥沒問之前,小妹先自己說一下身世,這樣省很多事,然後還想問什麼再問。」

    雷嘯天和仇磊石點點頭,曉梅姑娘接著又道:「小妹姓艾,家兄艾天齊,家父艾震宇,『天下一家』店的店東,就是家父,這紅柳莊,也是家父的產業!」

    仇磊石和雷嘯天,雖已發覺曉梅尊大人威望甚重,但卻作夢也沒有想到,艾家就是「天下一家」的主人!

    雷嘯天寄居該店,旨在尋父,本無成見,只因自那高氏兄弟,宇文顯總管等人過份跋扈,方始對該店發生疑問。

    仇磊石卻不然了,恩師所留秘冊之上,曾一再暗示,該店東可疑,固然沒說就是兇手,仇磊石卻已懷成見。

    如今這純真坦直良善的盟妹,竟是該店主人的掌上明珠,這怎不叫雷嘯天、仇磊石,駭驚而呆怔!

    仇磊石和雷嘯天,一時之間,竟覺得再也沒有可以反問的話了,因此好半天,都沒有開口!

    終於仇磊石打破沉寂,道:「好,小妹,如今你我及大哥,已是禍福生死同當的兄弟妹了,小妹之父,也就等於小兄等的父親……」

    曉梅插口道:「我喜歡磊石哥直截了當的說話!」

    仇磊石俊臉一紅,道:「小妹,我只問你一句話,要真誠而沒有主見的回答,令尊及這『天下一家』店,是好還是壞?」

    曉梅坦誠的說道:「家父仁慈至極,是天下少有的好人,家兄生性偏急剛愎,行事由性,好壞半之,但好總多過壞!」

    仇磊石叮問一句,道:「那『天下一家』店呢?」

    曉梅道:「成立此店的宗旨,在於收留落魄江湖的武林中人,這樣,他們食宿無憂,當不敢再有惡行。」

    好個伶俐聰明的姑娘,不作正面答覆,但僅僅這幾句話,等於已評判了「天下一家」店的好壞!

    她話鋒微頓,接著又道:「磊石哥與大哥應該知道,天下事有利者必有弊,任憑是什麼好事,無有能出此規範的,『天下一家』店亦然。因日久之下,管理漸鬆,各地主持者,遂自作威福,一般亡命徒,也以此作為避難之所了,但總論起來,家父創此店時,卻有崇高的夢想,宗旨也是善良的,望能信我的話。」

    雷嘯天道:「分店共有多少?」

    曉梅搖頭道:「小妹因懶得過問此事,沒有關心,現在說不出數目來,不過,小妹可以答應大哥,不久就能告知確數。」

    雷嘯天道:「其實愚兄也是隨口一問。哦,對了,此店開支這樣大,令尊家業雖然雄厚,怕也不容易維持吧?」

    曉梅一笑道:「大哥可知道河南鄭州出金?」

    雷嘯天點點頭,曉梅又道:「那是家父的,凡各大城鎮,帶有『艾』字表記的酒樓、典當、錢莊,都是家父的產業,維持此店足夠!」

    雷嘯天突然有所憶及,神色爽朗的含笑問道:「被武林中人,稱之為『仁義活財神』,又有人稱其為『萬家生佛』的『艾笑佛』,是否是令尊?」

    曉梅也含著真稚的笑靨道:「正是家父。」

    雷嘯天如釋重負的長吁一聲,道:「這就對了,不瞞三妹說,愚兄對令尊已生疑念,但是現在既知令尊就是『艾財神』,所疑盡去矣!」

    仇磊石卻不知「艾財神」事跡,雷嘯天遂說所知「艾財神」種種往事,原來是位富甲天下仁厚的長者。

    武林中人或江湖豪客,只要問及「艾財神」,無不肅然起敬,尊之為當代罕見的忠義君子!

    仇磊石不能不信任大哥之言,但恩師遺冊,卻對這位「艾財神」獨持異見,因之令仇磊石大有莫知所從之感!

    決心今後冷眼觀察,仔細探聽,他甚願最後所得,是與大哥之見相同,這樣當不致愧對小妹了。

    談話至此結束,雷嘯天和仇磊石回轉黃樓,雙雙仰臥榻上,仇磊石按捺不下心情的激動,霍地摘下懸掛床頭的寶劍,卡簧響處,秋月脫雲而出,寒光映射瓊宇,他挺劍作勢而刺,隨勢低沉的吟著……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驀地,雷嘯天一聲斷喝,道:「二弟住手!」

    仇磊石聞聲而停,瞥目處,駭然而愣怔!

    雷嘯天不知何時避向室內一角,神色惶惶,滿面驚怖駭悚的,直瞪著一雙環眼,注視著仇磊石!

    仇磊石一掃視室內,不由慚然,只見那桌、椅、床、帳,皆碎成片片,頹散地上,窗欞斬成百段,無一整全!

    他適才只顧舞劍吟詩,卻不自覺發揮了罕絕人寰的「天龍子」聖劍九式,何物能當其鋒,衣物皆化粉碎!

    萬幸在他剛施到第四式時,雷嘯天斷喝一聲喊住了他,否則,雷嘯天勢將難逃仇磊石劍氣碎身之厄!

    仇磊石既慚又悔,垂首道:「小弟一時心內魔擾,竟使大哥受驚,罪……」

    雷嘯天驚魂乍定,竟然一變為爽朗激昂,揮手道:「不必說了,二弟,好劍法,好厲害的劍氣……」

    話未說完,藍影一閃,室門口出現了面色凝重,手握著一柄銀光閃閃的寶劍的曉梅姑娘!

    她一眼看到仇磊石無恙,懸心石落,星眸掃視室內一遍,花容頓然失色,驚凜的問道:「又有刺客?人呢?」

    仇磊石羞慚的一笑,道:「哪有大白天一再行刺的刺客……」

    曉梅小蠻靴一跺,道:「這人能有如此深奧的劍術,還有什麼白天黑天!」

    仇磊石心中一動,道:「小妹怎知這人劍術高超?」

    曉梅道:「我又不是瞎子,紅樓和黃樓相距不到十丈,我時正眺望雲天,突見這屋子裡面劍華飛轉,心頭大凜,又見大哥赤手空拳,飛旋閃進,卻不見你的影子,料知有變,撤劍就來了,不過……也真奇怪……」

    仇磊石帶有歉意的看了雷嘯天一眼,又問曉梅道:「不過什麼?又奇怪些什麼?」

    曉梅道:「我曾注目那如同矯龍般的劍華幾眼,這人似乎並沒有不利大哥之意,好幾次明明可以傷了大哥,卻……」

    仇磊石接口道:「奇怪的是什麼事?」

    曉梅道:「我奇怪你好端端的一點沒有受傷,大哥也是,不過你看這屋內的物件,卻皆已被劍氣斬毀,好可怕呀!」

    仇磊石俊臉一紅,道:「小妹仗劍而來,莫非自信能是這人的敵手?」

    曉梅鄭重的搖搖頭道:「我差的多,要是家父在此,或者能夠擋得住這個人,不過久戰怕也不是這個人的敵手。」

    雷嘯天聽得驚心動魄,如今,他簡直不敢想像,自己這個結義的盟弟,到底有多高深的功力了!

    仇磊石接著又問道:「你既知不是這人敵手,仗劍而來豈非送死?」

    曉梅道:「那到不一定,小妹雖非這人敵手,但若全力以赴,勉強擋得幾招,那時大哥必然撤劍而攻,或能自保。」

    仇磊石卻搖頭道:「小妹想得太簡單了,這人要是真想仗劍殺人,小兄敢說,天下少有能擋過他三招的高手!」

    曉梅道:「對了,這人呢?」

    仇磊石道:「你見過這個人來?」

    曉梅道:「只見滿室劍華劍氣,不見人影!」

    仇磊石道:「對呀!小兄自然也無法看清這人,況小兄來遲了一步,這人在小兄來時,卻突然而去!」

    曉梅黛眉緊鎖,道:「怪,此事今夜應該告訴家父,否則……」

    仇磊石急忙攔阻道:「小妹最好不要向伯父提起。」

    曉梅奇怪的問道:「這是為什麼呀?」

    仇磊石淡淡說道:「有句俗話,『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曉梅默默一笑,瞥了仇磊石手中的寶劍一眼,道:「我只當磊石哥心中別無他物,誰知……」

    雷嘯天接上一句,道:「三妹這可弄錯了,你二哥心裡的『古董』可多啦。」

    這句話說的仇磊石臉又一紅,曉梅卻已低垂下了粉面,雷嘯天話鋒一變,問曉梅姑娘道:「愚兄只知令尊豪富,仁厚善良傳遍天下,卻不知竟也是位身懷奇技的前輩高手,想來令兄功力自也可觀?」

    曉梅道:「小妹家中人口不多,就只有三個人,論功力武技,自屬家父最高,家兄卻是最低的一個。」

    雷嘯天哈哈大笑,道:「這可真有意思,作哥哥的總比不上妹妹!」

    曉梅聰慧,聽出雷嘯天有自比之意,一笑道:「以小妹看來,並不見得!」

    雷嘯天搖頭道:「愚兄自知弗如,小妹不必以言語慰我。」

    曉梅瞟了仇磊石一眼,道:「小妹雖然少走江湖,見識卻並不少,大哥善藏精鋒,如九霄神龍,有朝一日威展之時,必若雷霆之震!」

    雷嘯天心頭一凜,忙不迭的說道:「三妹是高看了愚兄。」

    曉梅道:「大哥謙虛無用,刮目待之好了!」

    話鋒一變,星眸含情的又瞟仇磊石,道:「至於磊石二哥嘛……說實話,是人中之龍,功力技藝淺薄如小妹這樣的人,不敢妄言二哥的深淺!」

    仇磊石突然一改常態,文謅謅的說道:「此言乃『想當然』歟?抑或有所見乎?」

    曉梅也含笑還他一句道:「非想當然,亦無所見,乃心犀相通也!」

    仇磊石默默無言,雷嘯天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心有靈犀一點通』!哈哈……」

    曉梅粉面驟紅,一言不發轉身奪門而去,人到了樓下,方始放慢腳步,並對著碎裂的窗戶道:「小妹就去叫人來換屋裡的東西,和修理窗戶,磊石哥記住,那個人再來的時候,請他劍下留情別讓人著急!」

    雷嘯天看了仇磊石一眼,道:「二弟,瞞不過三妹的!」

    仇磊石羞澀的一笑道:「小弟知道,但總比無法解釋偶然瘋狂的舉止要好些!」

    雷嘯天微笑無言,不久,有人前來搬去殘斷的物件,換上了新的桌、椅、床、帳、窗戶。

    仇磊石並未注意,雷嘯天卻暗暗奇怪,因為自己那張床上,被、褥齊全,仇磊石那一張床,卻空無一物!

    他正思索原由間,兩名丫環,捧一套被、褥、單、帳而來,替仇磊石鋪疊妥當,都笑著而去。

    那被褥單帳,不但色調高雅,散發幽香,雷嘯天人粗心細,由這被、帳之上,證實小三妹的一顆芳心,確實是已經繫在了二弟的身上。

    仇磊石並非不解之人,心底激起絲絲漣漪,說不出是喜,是憂,紅著一張臉,呆立窗口,望著不遠處的紅樓。

    晚風吹得浮雲散!

    柳絲搖擺使人亂!

    塘邊,道旁,曉梅迎接著她那慈祥的父親。

    老人身量夠高,白髮銀髯,紅紅的一張臉,一身古銅顏色的長衫,如道學宿儒,絲毫沒有武林人的氣息。

    老人是乘馬而來,身後隨侍著三十二名銀衣人物,年紀俱在五旬上下,一色的黑馬,馬黑衣白,襯托顯明!

    柳逸風率眾相迎,恭敬無比,老人只對他笑笑,卻緊握著愛女的手,父女相偎,緩步而行。

    因之那隨侍的人,和柳逸風等,也在身後相陪,一行除偶然聽到老人父女談笑外,不聞其他響動。

    曉梅姑娘偶一回顧身後,皺眉對老人道:「爹,叫他們先走嘛!」

    老人一笑,以右手輕揮,道:「你們都先走吧。」

    隨侍之人恭應一聲,柳逸風也頷首說是,招呼餘眾,先一步向「紅柳莊」中趕去,老人卻適時又道:「逸風,我有句話說。」

    柳逸風聞言止步,道:「老人家請吩咐。」

    老人道:「令郎對梅兒無禮之事,不要掛在心上,小孩子不知厲害,說過就算,其實我倒很喜歡令郎那種倔強勁!」

    老人非但貌相仁慈,言語也非常溫和,但是不知什麼原因,這溫和的話聲,竟使柳逸風全身發抖!

    柳逸風忍著畏懼,悲傷,道:「屬下早該將他以門規處治,只因……」

    老人搖頭道:「我說過,這件事不必提了,何況當時梅兒話太沒有分寸,好在令郎有你管教,梅兒有盟兄指導,很夠了!」

    柳逸風臉色大變,垂首久久不敢開口。

    老人似有通天徹地之能,幾句話,說出當時事情發生的經過。包括仇磊石令曉梅向他道歉的一切!

    老人道:「沒事啦,讓我和梅兒單獨談談!」

    柳逸風答一聲,道:「屬下回去,就按門規處治蠢……」

    老人長長的壽眉霍地揚飛而起,道:「你還沒聽懂我的話,我是真心說,這事不提了!」

    柳逸風如釋重負,謝道:「謝老人家的恩德,屬下告退!」

    他去了,回轉了「紅柳莊」,心中卻有種莫名其妙的惆悵,若非親耳聽到,他真不能信老人今日這般仁慈!

    慢踱著方步的老人,牽著愛女的手,笑道:「你那兩位盟兄可好?」

    曉梅把嘴一噘道:「好,就是差一點要不理我了!」

    老人哦了一聲,道:「為什麼?」

    曉梅道:「爹,女兒先問你幾件事可成?」

    老人一笑道:「女兒有事來問爹爹,是理所應當,怎麼不成。」

    曉梅嬌笑著,道:「爹最疼我。」

    老人哈哈一笑道:「不一定,爹也許更疼你哥哥。」

    曉梅道:「疼哥哥也應該嘛,哥哥就是那個冷冰冰的樣子讓人討厭,爹幹嘛不勸他改一改有多好。」

    老人微微一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曉梅道:「這次好端端地,又把我往酒樓上一扔不管了!」

    老人神色一變,道:「嗯,這次我要好好的管管他了,哼!」

    曉梅見老父似是生了氣,又道:「其實我該謝他,要不是他扔下我就走,我也不會結識那麼好的兩位盟哥,爹,這次算了吧。」

    老人被引得笑了,道:「你兩位盟兄都那麼好呢,還是姓仇的那個特別好呀?」

    曉梅嬌嗔道:「人家不來了,爹也欺負人家。」

    老人哈哈的得意笑著,突然,神色又是一變道:「今夜三更,你哥哥會來紅柳莊對不?」

    曉梅頷首道:「嗯,哥哥以『紅兒』傳言,恰好叫孩兒收到。」

    老人道:「來時,我非重重罰他不可!」

    曉梅急忙道:「爹,哥哥其實很關心我……」

    老人微一擺手,道:「爹不是為這個罰他,他明知『人寰雙魔』又在江湖出現,奉命注意此事,酒樓相遇,竟不識厲害,逞強好勝,若不是乖女兒,你幾句話打發走了那個大頭老魔,豈不丟爹的臉!」

    曉梅道:「爹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老人一笑,沒答此問,反而問曉梅道:「你不是說有事問嗎?」

    曉梅嗯了一聲道:「爹,宇文顯這個人怎麼樣?」

    老人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起這些素日討厭的事和人來的?」

    曉梅道:「爹可知道女兒那兩個盟兄是誰?」

    老人早已知曉,故作不知道:「這我怎會知道!」

    曉梅道:「就是住在杭州分店中的客人!」

    老人哦了一聲,道:「那也平常的很呀!」

    曉梅道:「才不平常呢,爹,您說華惕這個人怎樣?」

    老人笑笑道:「見我之時,此人像鼠,離開我的腿下,就是老虎!」

    曉梅哼了一聲道:「哥哥聽了宇文顯和華惕的話,妄傳『艾』家表記,派出高手,四面八方截捕我這兩位盟兄呢!」

    老人已知此事,仍作不曉,道:「為了什麼?」

    曉梅遂將聽自兩位盟兄所訴,自投店起,到結盟承諾送自己回金陵止,很詳盡的說了一遍。

    老人突然問道:「結盟之時,你兩個盟兄可曾知道你是誰?」

    曉梅道:「不知道,還是今天下午,女兒接獲哥哥傳言後,才相詢盟兄們寄居分店的經過……」

    接著,曉梅將與雷嘯天仇磊石所談,又詳細的說了一遍,但她卻隱瞞了仇磊石找尋仇人一節。

    事是真實的事,話是毫無虛假的話,況且曉梅姑娘從來就不說謊,老人又熟悉宇文顯等人心性,已有打算。

    老人瞟了愛女一眼,突然問道:「梅兒,你多大了?」

    曉梅一呆,道:「十七呀!」

    老人哈哈一笑道:「還小,為父的要你在身旁再留一年,在這一年內,不管你那磊石哥有多好,記住,你還是我的!」

    曉梅臉紅了,不依不饒起來,老人一笑又道:「好好好,等一下我見了你那磊石哥,和他商量商量,就算是向他借你陪為父一年,這樣可以了?」

    曉梅一張臉偎在老人懷裡,動也不動,更不開口,芳心卻欣喜無比,老父這幾句話,無異是默認了快婿!

    「紅柳莊」那寬廣無比的議事大廳上,擺下了燕尾式的坐位和酒菜,黑鴉鴉坐滿了人!

    燈紅,酒綠,但卻悄然無聲!

    正中,擺著一張條桌,當央那條桌後,設著兩個座位,坐著來自金陵城的武林巨富,艾家父女。

    右首桌後,設一座位,空無人在。

    左首條桌,座上是雷嘯天和仇磊石。

    時近三更,非但舉座無人動筷,也無人出聲,不知是在等待何人,還要再等上多久!

    正三更,外面突然傳來疾馳的亂蹄聲,老人目光瞥了柳逸風一眼,右手輕拍身旁的愛女,道:「是天齊來了,逸風去告訴他,要他解劍進來!」

    柳逸風悚然應是,疾步外出。

    剎那雷嘯天和仇磊石,在「水月酒家」,俱曾見過的美少年,艾天齊,恭恭敬敬的慢步隨著柳逸風進來。

    艾天齊對老人叩禮後,剛要開口,老人已揮手道:「宇文顯和華惕呢?」

    艾天齊答道:「現在廳外候令!」

    老人冷冷的說道:「叫他們等在外面,你坐下,大家都在等著你呢!」

    艾天齊答應著入座,自有人通知了宇文顯和華惕。

    佳餚美味,開始送上,這餐飯無人出聲,在悄靜之下用過,這是例來所沒有的事,連艾天齊都在擔驚害怕!

    雷嘯天和仇磊石身居客位,不到開口之時,不肯失儀,但他兄弟早有默契,更無所懼,因之吃的很香。

    老人暗中注意,心裡贊服,不為威武所屈者,大丈夫也!

    再看座下眾人,一個個如坐針氈,不由暗暗生氣。

    這餐飯吃的很快,當杯盤碗筷等物,收拾了去,換上香茗之後,老人打破了寂靜,說道:「喚宇文顯和華惕進來!」

    艾天齊踏進大廳,已知不好,他見過雷、仇二人,目睹二人竟作老父的貴賓,料到有變。

    廳外的華惕和宇文顯,本來算定有一頓豐盛享受的,豈料被阻於廳外,不敢離開,餓得肚腸直叫。

    如今聞傳而進,哪知剛剛踏進廳內,正和雷嘯天仇磊石目光相對,頓時心頭一涼如墜冰窖之中!

    不敢不前,不敢失禮,給老人叩安。

    哪知老人冷冷地阻止了他們,道:「別行禮,站在那兒,老夫有話要問你們!」

    宇文顯和華惕,心頭猛顫,已知不是好兆頭。

    老人話鋒一變,笑著,溫和的向四座說道:「諸位有的是見過犬子小女了,但有人卻還不認得他們兄妹,如今向諸位指明,茲後望多照應。」

    艾天齊和曉梅雙雙站起,瞬即坐下。

    老人接著又道:「小女,結有盟兄,乃當代俊傑,今日良機難得,一併向諸位介紹一下,亦盼以後多照應他們。」

    雷嘯天和仇磊石不得不站起身來,因為老人是誠心敬意的引介群俠,遂各報姓名,說句自謙話歸座。

    老人卻專對雷嘯天和仇磊石道:「兩位人中之龍,老朽不敢托大,咱們這麼辦,小兒女們和兩位論你們的,老朽和兩位論我們的,哈……」

    言語親摯,態度豪放,使雷、仇二人由衷起敬。

    老人話又一轉,向四座道:「老夫不敢委屈諸位久候,諸位請儘管自便。」

    滿座無不心知老人之意,紛紛告退,剎那,廣大的一座大廳中,只剩下了柳逸風、雷、仇、宇文顯、華惕及艾家父女,共八個人。

    柳逸風親自緊閉門窗,立於一旁相侍,老人卻對雷嘯天和仇磊石微微一笑,以溫和的語調道:「家有家法,門有門規,老朽有慈祥溫和的一面,也有嚴厲無情的一面,皆願兩位目睹。」

    語聲中,老人目視其子,道:「杭州分店的帳目,可曾查清?」

    艾天齊起座,道:「早已查清,如宇文顯所報,無不妥處!」

    老人一笑,轉向宇文顯道:「你姑母不幸病故,老夫深為悲痛,想你已經得到消息了吧?」

    宇文顯在杭州分店內,威風不可一世,如今面對這老人,卻連大氣都不敢喘,戰戰兢兢的答道:「屬下已知?」

    老人道:「你姑母生前,待你如何?」

    宇文顯不知老人此問之意,道:「十分疼愛。」

    老人冷笑一聲道:「不見得吧!」

    宇文顯不敢答話,老人接著又道:「你應該有所表示才對,為何不見孝制之物?」

    宇文顯本就能言善辯,有些急智,恭敬的答道:「屬下要在發喪過後,成服。」

    老人冷哼一聲,道:「算你能辯,不過還有你辯不了的事呢!」

    話鋒一頓,目射寒光問華惕道:「你今年總輪值,杭州分店查過了?」

    華惕老奸巨猾,自突見雷嘯天和仇磊石在座,已知大事不好,早就想好一切應付言語,聞詢即答道:「屬下還沒有查。」

    老人道:「因何不查?」

    華惕道:「屬下去時,恰正宇文顯總管稟知有不明之人,懷奇絕武技,將侯騰雲擊敗,必須查明對方身份,屬下為此而忙,沒有先一步查閱帳目。」

    老人看了他一眼,道:「所謂可疑之人,是雷、仇二位?」

    華惕頷首道,「是的,當時屬下不知雷、仇兩位,是姑娘盟兄。」

    老人道:「當時本來不是,華惕,雷、仇二位何處可疑?」

    華惕道:「宇文顯說,他們來歷不明。」

    老人笑問雷嘯天道:「你們兄弟沒有報出師家和門戶?」

    雷嘯天恭敬的說道:「俱皆報過,並經武技分級,有記冊可核!」

    老人怒問宇文顯道:「宇文顯,雷朋友說的可是實話?」

    宇文顯認錯道:「是實話,不過屬下因見仇朋友功力太高,起了疑心,如今想來自屬多餘,但屬下確是為了安全著想!」

    老人話鋒突然一變,道:「杭州分店一共住了多少人?」

    宇文顯一時答不上話來,老人哈哈大笑著說道:「不能回答了對嗎?」

    老人面色陡地一變,對柳逸風道:「喚進高韜!」

    一聲「喚進高韜」,宇文顯已神色陡變,華惕大吃一驚,眼珠一轉,立即恭敬的向老人一禮,道:「屬下尚有稟陳。」

    老人嗯了一聲,示意華惕儘管說,華惕道:「屬下去後,宇文顯已知不妥,曾許屬下三萬金為敬,被屬下嚴辭所拒,命他火速將銀兩歸公,但也答應他不向主人稟明,使其得能自新。」

    老人冷冷地說道:「三萬金何在?」

    華惕道:「這屬下就不知道了。」

    老人冷哼一聲,道:「你認為現在說出這些話來,就能遮過你身犯大忌弒師的罪了?哼,你那是在白日說夢話!」

    華惕神色大變,適時,高韜由外面進來,並將一厚冊送交柳逸風呈於老人,老人看都不看,拋到宇文顯面前,道:「你仔細看看,這是你幾年來的真正賬目,字是不是你寫的,要弄明白,數目對不對,也要看清楚!」

    宇文顯看都不必再看,正是他自己妥善保藏的帳本,砰的一聲跪倒在地上,渾身顫抖叩首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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