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白衣侍女,臨去時留下的話,出自感激之心,自是可信,朱宗潛可不能等閒視之。
他默默思忖了一會,轉身入林,筆直直穿而過,來到大路之上。這時往右走便是返回洛陽的方向。
但他逕向左方奔去,大約走了兩里左右,路邊有座廟宇,一個僧人走出來,向他揚揚手。
朱宗潛跟他繞到廟後荒涼的野地,但見佟長白和法音大師等人,都坐在樹蔭後等候。
他大步走過,法音大師起身迎接,合什道:「佟檀樾方才說出大鬧洛陽之故,敢情是查出那些豪族恃勢橫行,魚肉良民,近來與官府勾結,更是弄得不成樣子,許多良民家破人亡,也有許多婦女遭遇了不幸,佟檀樾這才打抱不平,大鬧洛陽,貧僧等這一干涉,不免會使他誤以為敝寺助紂為虐。這等誤會一旦形成,只怕很難再解釋清楚。朱大俠的指示,實是功德無量,貧衲這廂有禮了。」
朱宗潛連忙還禮道:「大師們當初不明內情,亦是激於俠義之心,這才挺身而出,志行可佩,這件事請勿掛齒。」
法音大師輕喟一聲,說道:「貧衲離山之時,敝寺掌門方丈曾經告誡道:『世間之事,往往錯綜複雜,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實是難以透視揣測。爾等此次下山,投入江湖之內,務必小心謹慎,凡事反覆再想,既須從大處看,亦須從小處看,方可以下結論。』掌門方丈雖是曾經如此告誡過貧衲,但事實上貧衲卻未能依誡而行,甚感慚愧。」
朱宗潛微微一笑,想道:「這位老和尚一輩子參禪習武,甚是淳厚老實。」當下說道:
「貴寺掌門方丈大師德行高尊,智慧廣大,晚輩得聞其言,幸何如之,晚輩又記得大師說過與一影大師交厚,只不知他目下在什麼地方?」
法音大師神色一肅,說道:「一影兄業已失蹤了。」朱宗潛吃一驚,道:「有這等事!」法音大師道:「一影師兄曾將開封府內,朱大俠如何揭發黑龍頭沈千機、史良二人等詳細情形寫了報告,派人馳報敝寺掌門方丈。此時敝寺有點事情,掌門方丈遂命貧衲下山,到聯絡地點找尋一影師兄。豈知一影師兄全無蹤影。根據他平日處事的習慣,參照一些跡象,貧衲甚疑他已發生了事故。」朱宗潛啊了一聲,閉目尋思,以前的事情經過全部在心頭重現一遍,卻看不出什麼異兆。
他睜開眼睛,問道:「大師瞧出什麼地方最是可疑?」法音大師緩緩道:「貧衲昨天碰見一位武當派的道兄,倘會到敝寺作客二次,是以識得,這位蒼木道兄暗暗透露一件密,那就是他竟找不到歐大先生。他說:歐大先生平生行事縝密小心,無論走到那裡,掌門真人派出之人一定能找到他,因此,他除非發生了不幸,或是被敵人擒走,才會發生找不到的事情。」朱宗潛內心十分震動,假如少林、武當兩位當代高手都失蹤了,實在是令人無法臆測。
他同時也知道了這兩大門派一直密切注視著江湖之事,像一影大師、歐大先生他們,俱有一套特別的聯絡方法,與師門不斷的保持聯絡。
故此,他們一失蹤,少林、武當兩派立時曉得,不比旁的高手,可能失蹤了多年,尚未被人發覺。
朱宗潛不禁閉目沉思起來。
佟長白站起身,眼中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伸出手推了大行和尚一下,道:「去問問你師父談完了沒有?」大行和尚苦笑道:「小僧如若過去詢問,便是不敬尊長之罪,佟老檀樾身份不同,無妨去問,恕小僧不能效勞了。」佟長白哼了一聲,道:「臭規矩真多,難為你們怎生受得住?媽巴子的,他們談了半天,還沒有談完嗎?真是嚕囌不過!」他雖是說得凶霸霸的,更帶著髒話,但一聽而知他是在發牢騷而已,大行、大業二僧自是不會怪他。
大業道:「檀樾為什麼不過去問一問呢?」佟長白用那紅蘿蔔那麼粗的手指,遙遙指住朱宗潛,道:「瞧見沒有,那個傢伙在想事情,咱一過去,豈不是打斷了他的思路?」他見兩僧露出訝色,便又道:「哼!諒你們也不明白,朱宗潛這小傢伙聰明得緊,一肚子都是精靈古怪的主意。這刻既然在大動腦筋,一定事情重大,萬萬不可打擾了他。所以咱才叫你們悄悄去問那老和尚。」大行大業總算明白了,卻又不由得對朱宗潛另眼看待。
只因以佟長白這等一代魔頭,居然也如此推崇服貼,這個人的厲害已是不言而喻了。
佟長白終於又坐下來,在他來說,如此的忍耐著實是平生未有之事。
朱宗潛已想了很久,這時睜眼道:「晚輩猜想那一影大師與歐大先生的失蹤,必與這個黃衣女有莫大關係。這一想法有兩個證明,一是這黃衣女武功高不可測,她手下之人,個個年輕藝高,睽諸情理,她定然尚有一些年紀較大,武功更強的手下。因此,這一路人馬實力之強大,舉世無匹,失蹤了的前輩們若是走單之時,被她率眾擒下,並非奇事。第二點,她臨走之時,擱下一句話,說是今夜三更以前,一定能把晚輩生擒活捉。這話總得有點根據,由此亦證明她必有古怪手段,她既是竭力要擒拿在下,自然也有理由對付一影大師和歐大先生了。」這一番分析,只聽得法音大師目瞪口呆。
他查訪了數日,只能證明一影大師確實失蹤,再也查不出任何線索。他正愁沒法子回寺報告,朱宗潛這一番話,他也只好相信了。
他搔一搔光禿禿的頭顱,道:「如若敵人勢力如此強大,咱們得找些幫手才行了,是不是?」朱宗潛微微一笑,道:「遠水難救近火,今夜三更以前,如何找得到幫手?倒不如集中全部精神氣力,對付這路敵人。」他曉得佟長白一定極感不耐,便招手叫他過來,說道:
「那個黃衣女子言道,今夜三更以前一定能把我活捉了去,你看她這話怎麼樣呢?」佟長白訝道:「那竟是個雌兒?」隨即凝目沉思。
過了一會,法音大師問道:「假如朱大俠躲了起來,十天八天不露一面,她如何能活捉了你?」佟長白道:「如是這麼簡單,朱宗潛早就躲起來了。不過那雌兒的話實在太離譜了一點,這麼遼闊的地方,而且人又不比野獸,如何能一口咬定在什麼時候找得到?」朱宗潛心頭隱隱有靈光閃動,當下很有興趣的問道:「是野獸便如何?」佟長白道:「是野獸就好辦啦,第一點野獸各有習性,獵食棲居都有一定的方式,一望而知什麼地方有什麼野獸,出沒的路線也往往是一定的,很少變動。」朱宗潛道:「第二點呢?」佟長白道:「第二點是野獸都各有特別氣味,若在上風一聞而知。」朱宗潛點頭道:「你說得很對,這番話竟觸發了我的靈機………我記得她暗器之中,好像有一股異香…………」佟長白、法音都不明其意。朱宗潛又喃喃道:「若然我所料不差,這等手法倒是防不勝防,必須想個辦法破解才行。不然的話,即使躲得過一趟兩趟,終久還是躲不過的。」佟長白問道:「你說什麼?」
朱宗潛笑道:「我說的話無關重要,不必多費唇舌。倒是今晚可能有一場殺,凶險激烈,定要過於早上之鬥。」佟長白聽了甚喜,厲聲大笑,道:「好極,好極,咱總覺得跟你在一起最有意思!」朱宗潛沉思半晌,才道:「但今晚之戰,只怕與以往都不相同,照我的估計,恐怕是輸多贏少,極是凶險不過。」
他說得如此嚴重,連佟長白也不敢張狂亂說,他道:「怎的說得如此氣?」朱宗潛道:「問題是咱們人手不夠,假如那個與佟兄齊名的笑裡藏刀安順,也幫助咱們,情勢便大不相同了。」法音和佟長白都大感驚訝。
朱宗潛略略說出大清早曾和安順鬥過之事,佟長白直裂嘴而笑,道:「幸虧他也敗在你手底,不然的話,咱就顯得不如他啦!」朱宗潛道:「佟兄,咱們目下已是同患難共禍福的夥伴,是以有句話奉告,望你萬勿見怪。那就是安順的武功雖是強不過你,但他有兩點強勝於你的。第一是他的兵器,稀奇古怪,不知藏有多少法寶,令人難以防範。第二點,此人狡奸多端,專門使壞,才博得『笑裡藏刀』的外號。」佟長白道:「咱知道啦!若是碰上他,咱多加小心就是。」朱宗潛道:「這就行啦,咱們去找一處有利的地勢,以便應付今晚的場面。」大業僧已從廟裡弄來齋食,大家在草地上草草進食過。然後在朱宗潛率領之下,向東北方走去。
朱宗潛似胸有成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一直走了二十多里路,經行之處,都是荒野之地,完全避開大路和人煙。
不久,走上一處崗陵,陣陣波濤之聲隨風傳來。
他們在樹上一望、但見底下七八丈遠,就是那滾滾奔流的黃河。此處乃一河灣,水勢平靜。
朱宗潛向法音大師說道:「有勞大行、大業兩位大和尚,斫斬五株樹木,枝葉越多越好,堆放在河岸旁邊。」兩僧依言去做。
朱宗潛站在樹頂,寸步不移,四下查看形勢。
佟長白閒不住,奔落去幫二僧砍樹。
朱宗潛道:「恕晚輩暫時瞞住內情,總之,現下種種舉措,都是為了盡快營救出一影大師和歐大先生。」法音道:「朱大俠即管依你之計行事,貧衲決不多言。」朱宗潛心中甚喜,道:「大師如此相信得過,晚輩更當竭盡心力,以報知己。」他呆呆尋思了好久,眼看樹木已砍好,便高聲道:「用一條繩索,把這五株樹木都連結起來,暫時放在岸邊就行啦!」他又選定坡頂亂草叢生之處,命他們小心的挖掘洞穴,一起挖了三個,分成一個相當大約三角形。
朱宗潛本人一直站在這三角形當中,毫不移動。
他又指示大行和尚到數里外的村落,找到三領蘆席,以及在遠處砍了一困竹帶回來。
他不說出這些舉動和蘆席、竹等物事的用途,一逕在三角形約三個坑洞當中的位置盤膝打坐。
眾人亦沒有詢問,各個休息。
到了黃昏之時,朱宗潛一躍起身,大聲道:「該是著手準備的時候啦!」眾人精神大振,都走攏來。
朱宗潛忽然出聲警告佟長白不可碰到他的身體,他自從在廟後碰頭之後,一直很小心的不與眾人接觸,眾人早就察覺了。
佟長白此時便忍不住問道:「幹什麼?你身上有毒,怕咱們大夥兒也染上了是不是?」
朱宗潛微微一笑,道:「猜得差不多。」他指住那些竹竿和蘆席又道:「諸位各自把坑洞用竹竿架好,上蘆席,席上上泥沙,又鏟幾塊草皮蓋覆其上,你們躲在坑洞之內、敵人雖然近在咫尺,亦難覺察。」眾人聽了,同點頭稱是。
朱宗潛又道:「等一會敵人到達此處,假如力量不強,人數不多,諸位不要理會,須得等到人多勢眾之時,先由佟兄出馬,放手拚鬥,打個痛快。到佟兄不支之時,法音大師和大業師兄才現身救援。這一著多多少少總能查看敵方有些什麼高手,以及他們是何家派路數?」佟長白滿意地大笑一聲,道:「如此甚好,咱只怕那雌兄出手,使出神奇奧的招數,迫得咱無法放手大拚一場………」朱宗潛道:「這一場她不會輕易出手了。」他轉眼向大行和尚望去,又道:「大行師兄請你藏匿在來此路上里許之處,敵人來時,不要理會,他們回去時,若然你見到敵方已把咱們的人都擒住了,可悄悄在後面跟蹤,查出他們巢穴所在。」
大行和尚道:「小僧遵命,但查明敵人落腳地點之後,又如何與朱大俠聯絡?」朱宗潛沉吟一下,道:「你若能查出,只須遠遠走開,任意找一處棲身之處,我自會找到你。」大行和尚聽了這話心中不信,不但是他,其餘的三人也覺得難以置信。
朱宗潛又道:「有煩佟兄把那些樹木丟在河水中,然後折一根樹枝回來。」佟長白奔下樹頂,伸展長臂,抱起一大堆樹木,丟入河中,順手折了一根粗枝回來。
朱宗潛說道:「在下一離此地,諸位速速依計行事,時間無多了。」說罷,呼地躍起,輕飄飄落在佟長白手中的樹枝上,說道:「佟兄,到河邊去。」佟長白全然不明他何故如此,開大步,奔到河邊。
朱宗潛道:「請把小弟拋入河中,同時亦把樹枝甩到水裡。」佟長白運起內勁,往外一推,但見朱宗潛連人帶樹枝都落到河水中。
他搔搔頭,望著朱宗潛浮起來的頭顱,道:「這是怎麼回事?」朱宗潛道:「以後才告訴你,快快依計躲在坑洞內。」不一會工夫,這片崗陵上已杳無人跡,天色漸漸陰黯。突然間五條人影掠過大行和尚的視線。
他躲在路邊一棵大樹上,凝神望去,只見這五人乃是三個白衣女子和兩個黑衫大漢。
其中一個白衣女子手執長長的皮帶,繫著一頭白色像狸貓般的小獸。
那頭白色小獸奔竄在他們五人前頭,相距兩丈,看它忽前忽後的速度,假如沒有皮帶繫住,早就去得不知去向了。
這一批人過後,不久,又有許多人影先後掠過,大行和尚暗中一數,竟然多達十二人。
看他們掠奔而過時的身法,無一不是十分高明之輩。
大行和尚眼見這許多高手湧到,所去的方向又正是朱宗潛、法音他們藏身之處,心頭大駭,暗暗盤算要不要繞個圈過去告警?
但他旋又發覺敵力之人腳程甚快,決計已來不及趕在他們前頭告警,只好放棄此念,睜大眼睛守望著那條小路。
最先的一批人已奔到坡頂,白色小獸蹲在朱宗潛打坐之處,再不走動。那個管它的白衣女嬌叱數聲,見它仍然不走。
當下縱目四望,此時,天色尚未黑齊,四周景色猶自清晰可見。但見附近樹木甚少,野草也長得不高,可說是絕無藏匿身形的可能。
白衣女打量了一陣,道:「怪事,怪事,怎麼線索忽然中斷了?莫非他從這兒便插翅飛入河中,直渡對岸不成?」
她似是這一批人馬之首,其餘約兩個白衣侍女和黑衣大漢,都默默地聆聽。她又向河邊望去,但見這河灣內水勢平靜,一些樹木浮在岸邊的水面,此外,水面上別無他物。
這些人個個藏住面孔,因此她的表情沒有人瞧得出來。轉眼間四條人影奔上坡頂,都是一式的青色長衫,黑布蒙面。
他們現身之後,雖見那白色小獸蹲伏不動,而敵人卻不見蹤影,竟也沒有詢問,便站在一旁。
緊接著先後奔上六人,他們雖然都是穿著長衫,但衣服的顏色和神態舉止,俱與那四個青衣人不同。
一望而知他們均像獨當一面的入物,是以各有特點。
最後,一個蒙面黃衣女走上來,她舉步走到那個為首的白衣侍女身邊,卻沒有開口說話。
坡頂一共有十二人之多,竟不聞謦之聲。
那後來出現的六個蒙面長衫客,各自縱目打量四周形勢動靜。其中一個兩鬢已斑的高個子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他道:「此地一目瞭然,敵人想必已渡江而去。」其餘約五人紛紛頷首,表示他們亦作此想。
這人的口吻聲音威嚴有力,一聽而知他是發號施令慣了的領袖人物,他舉手取下蒙面黑紗,道:「雖然如此,咱們還是得細細勘查一遍,假如敵人有這種神通,真躲在附近而又瞞過咱們,眼見咱們揚長回返,定須受他大加恥笑。」其餘約五人亦取下蒙面黑巾,露出面目,竟都是中年以上的人,其中一個白髮飄瀟,容貌慈祥可親。
那個領頭發話之人,頷下三綹灰髯,相貌堂堂,氣派特大。
他見五人亦點頭同意詳加勘查的話,便轉眼向那些站在一起的女子望去,口中又道:
「小姐意下如何?」黃衣女宛如不聞,但領頭的白衣侍女卻道:「此舉定然搜不出朱宗潛,但你們仍不妨搜上一搜。」右方三丈處,突然出現了一個高塔也似的人影,一個黑衣大漢忽然發覺,大訝叫道:「瞧,那是誰?」眾人紛紛望去,登時都認出此人正是今午大鬧洛陽的銅面凶神佟長白,瞧他屹立如山之態,竟不知他何時到達?以及已站了多久?
這一幫使朱宗潛等人大為震驚的人馬,這時反轉過來,被佟長白的出現撼震了心弦。
但覺他來勢神莫測,令人生出畏懼之心,銅面凶神佟長白喉嚨裡咆哮一聲,開大步,直向黃衣女走去。
那四個青衫人齊齊躍出,排成一字陣,擋在諸女前頭。
佟長白獰笑一聲,道:「你們不行,還是讓這丫頭動手的好。」其中一個青衣人怒聲道:「你嘴巴裡最好放乾淨點,否則定有苦頭給你吃。」佟長白狂笑道:「老子生平只服兩個人,一個是朱宗潛,見到了他們,說話自然客氣些,但你們,哈………哈………」笑聲中充滿不屑之意。
黃衣女舉起右手,眾人見了都不作聲。
等到佟長白笑聲一頓,她才緩緩道:「除了朱宗潛,你還服氣誰?」佟長白不理她,指住剛才發話的青衣人,道:「你是蔡三,這三個卻是你兄弟了?」蔡三等人沒有回答,那個抱著白色小獸的白衣侍女忽然開口道:「右邊第一個是三大,第二個是彭二,第三個是你認得的蔡三,第四個是李四。現在你可以回答我家小姐的話了。」佟長白睜大著凶眼瞪視著她,道:「你把面上的絲巾取下,咱就回答。」白衣侍女訝道:「為什麼?」佟長白冷冷道:「因為咱最愛看女孩子,你們都用絲巾蒙住面孔,咱心裡很不舒服。」三大怒聲道:
「你這算是那一門子混賬道理?」佟長白狂笑一聲,道:「咱以前比現在還要混賬萬倍,你們小心別惹火了老子,使出以前的手段………」彭二道:「你當真還有更混賬的手段不成?」佟長白道:「告訴你吧,老子心中一火,渾身就發癢,非把身上衣服脫個精光不可。」眾人聽了都不禁發出笑聲。
佟長白雙眼一瞪,凶威迫人,厲聲道:「小丫頭你拿不拿掉絲巾?如若不拿,咱就脫衣服給你瞧瞧。」此話甫出,呼呼連聲,人影亂閃,但貝那六個沒有蒙面的長衫客已移到最前面,迫近佟長白。
那個勢態威嚴,頷下三綹灰髯的高瘦老者冷冷道:「佟長白,此處不是你撒野橫行的所在。」佟長白瞄他一眼,見他背插長劍,當下道:「瞧你的樣子,聽你的口氣,大概是個官老爺了。」那六個長衫客雖然都是老練的江湖,但也被佟長白如此銳利高明的眼力駭了一跳,微微變色。
原來他們認定佟長白只不過是凶殘莽撞的魔頭,此所以大吃一驚。
佟長白突然揮錘疾砸,口中大喝一聲「看招」,釘錘嗚一聲,直向那高瘦老者砸去。
高瘦老者猝出不意,本能地拿劍橫架,「噹」的一聲,火花飛濺,高瘦老者退了一步,但覺手腕一陣麻木之感。
佟長白見這一錘居然不曾擊落劍人長劍,心中駭然。
他方待再掄錘追擊,忽聽那白衣侍女道:「等一等。」佟長白煞住發錘之勢,但也見到兩個長衫客聞聲垂下兵器,他早先已察視出來可疑的地方,這時更加肯定了。
那白衣侍女道:「我把面上絲巾取下,你得說出你服氣的另一個人是誰?」佟長白道:
「好,一言為定,咱也不用脫衣服了。」擋在佟長白與白衣女當中的人,聞得這話,紛紛自動側身讓過,使他們能直接望見。
白衣侍女伸手取下絲巾,身子卻順勢側轉,這一來佟長白只能見到她的側面,但見她面色青紫,極是醜陋難看。
佟長白不禁一怔,兩眼發直。
她格格一笑,道:「很難看是不是?但我卻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水仙。」佟長白半晌才定下心神,道:「這名字果然好聽,那兩個白衣女子呢?」水仙道:「你先說出那個使你服氣的人是誰?」佟長白道:「好,那是一個女孩子,也是永遠穿著白衣。」水仙聽說那是個女孩子,似是生出妒意,哼了一聲,道:「她生得很美呀?叫什麼名字?」佟長白道:「當然美啦,簡直像天上的仙子一般,叫做冰宮雪女。」水仙又哼了一聲,道:「原來就是拐走了歐陽謙的冰宮雪女,她在那兒?我想見見她。」佟長白道:「回到冰宮去了。」
水仙道:「聽說朱宗潛跟她很要好,是也不是?」佟長白道:「不錯,朱宗潛也是很服氣她。」這話他只說一半真話。
朱宗潛誠然跟冰宮雪女很要好,但服氣卻不見得,佟長白自家極仰慕服貼雪女,所以極力提高她的身價。
佟長白竟忘不了對方答應之言,指一指那兩個白衣侍女,道:「她們叫什麼名字,也讓咱瞧瞧面孔吧!」水仙道:「你對白衣服的女孩子都很感興趣,想是受了冰宮雪女的影響?」她擺擺手,那兩個白衣侍女都取下絲巾,但見她們面目秀美。
水仙道:「這一個叫玉蔥,那一個叫素。」佟長白突然接口問道:「你自己呢?叫什麼名字?」水仙訝道:「我叫水仙呀,你忘了嗎?」佟長白怪叫一聲,道:「不是忘了,而是知道你不是水仙,那個黃衣服的才叫水仙。」此言一出,眾人無不震動。
直到此時,他們方始深深知道,佟長白實是極為凶狡之人,並非一味粗莽橫行之輩。
水仙冷笑一聲,道:「這話何以見得?」佟長白道:「咱一開始就查察出你是真真正正的領袖,那黃衣丫頭,只是你的替身罷了,如若碰上朱宗潛,你就會用傳聲之法,教她說話,還有一點,那就是你這付面孔實在太奇怪了,如若黃衣的是小姐,決不收留你這種怪樣子的丫頭,咱敢打賭她的面孔一定相當漂亮,所以叫做水仙。」對方已做聲不得,佟長白又道:「你講個名字出來吧,那怕是假的,咱也有得稱呼,不然咱就管你叫醜丫頭了。」眾人都發出怒吼之聲,那青紫面孔的女子舉起一手,止住眾人,緩緩道:「好吧,你叫我一聲春夢小姐就行啦!」她話聲一頓,又道:「朱宗潛在那兒?」佟長白道:「他叫咱在這兒等候你們,轉告你們一句話。」春夢小姐道:「什麼話?」佟長白道:「他說你才華絕世,至足驚人,但太過自負自傲,所以他要在智謀上挫折你,然後才用武功擊敗你,咱把話已傳到,可要走啦!」那個高瘦老人嚴厲地喝道:「站住!」佟長白怪笑一聲,道:「你沒名沒姓,咱不理你。」高瘦老人冷哼一聲,道:「本大人姓陸,名宣忠,佟兄大概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佟長白一聽他自稱「大人」,心知他既是露身份,定有滅口之意,心念方轉,已有一個長衫客越眾而出,迫到他左方七尺以內,冷森森的喝道:「鄆水雲請佟兄指教幾招。」話聲未畢,「呼」的響起劃風之聲,一根幼細竹竿已向面前掃到。
佟長白身形一挫,縮低了尺許,龐大的身體微轉,右手釘錘「鳴」一聲掃去,口中喝道:「好啊!你是鄱陽漁隱。」那鄆水雲使的竹竿色作金黃,又長又細,宛如釣竿一般,他輪動釣竿,使出點、戳、挑、掃等手法,細膩而迅快。
兩人霎時間已拚鬥了二十餘招,招招都是生死立判,極盡凶險之能事。但見佟長白錘勢越鬥越強,鄆水雲顯然落在下風。
當下又奔出一個長衫客,但見他手提一柄精鋼短戟,撲入戰圈,宏聲喝道:「洪振來也!」他一插手,首先就硬接了佟長白一錘,發出極響亮的金鐵交鳴之聲,佟長白見對方居然硬接得住這一錘,不禁喝道:「大力神果然名不虛傳!」錘勢一變,也把洪振捲入錘圈中。
佟長白放手施為,使出全身本領,力鬥這兩個遠在二十年前已享盛名的高手。殺得痛快淋漓,極是過癮。
那鄆,洪二人的武功路數,恰是一剛一柔,配合得正好,饒是如此,竟也佔不到上風。
這時雖然只有三個人動手拚鬥,但叱聲如雷,加上不時升起震耳欲聾錘戟相碰之聲,竟也聲勢威猛,使人驚心動魄。
陸宣忠眉頭一皺,舉步向戰圈移去。
突然間一聲佛號傳來,宏亮震耳,眾人都扭頭向東首望去,暮色中但見一個僧人,手提方便鏟,巍然屹立在數丈外。
這僧人接著朗朗道:「諸位施主以眾擊寡,難道不怕傳出江湖,折損了令譽威名嗎?」
他光是說話,卻不移動,生像是準備隨時逃走。陸宣忠冷冷道:「你是那一座廟裡的和尚?」那僧人道:「小僧大業,來自少林。」陸宣忠實在怕他一轉身逃之夭夭,是以不敢下令攻擊,道:「原來是少林弟子,聽春夢小姐說你們曾出手援救佟長白,是也不是?」大業僧目光轉到諸女面上,但見她們個個長得都很美貌,不覺一怔,心想:「剛才佟長白明明說那春夢小姐長得極醜,此刻竟沒有一個醜女,是何緣故?」他一怔之下,竟也忘了回答。
忽見其中一個白衣女格格笑道:「我就是春夢小姐,你瞧清楚了沒有?」大業僧凝目望去,卻只見她的側面。
雖是如此,仍然可從她雪白的皮膚,挺秀的鼻子,以及側面的輪廓上,看出她長得很美。
要知大業僧內功深厚,眼神極足,雖是相隔數丈,又在暮色之中,仍然能瞧得纖毫畢現。
她的面貌雖有變化,但聲音卻沒錯,大業僧不禁泛起好奇之心,大步走去,意欲瞧一瞧她的正面。
陸宣忠長劍一擺,一條人影凌空飛起,一躍兩丈餘,刀光化為一道匹練,疾捲大業。
大業僧揮鏟掃去,勁力如山。那人驚噫一聲,陡然間升起數尺,一逕越過大業,飄落在他身後。
大業僧眼見來人輕功佳妙無比,刀法又極精奇,豈敢大意。
腦子裡瞬間排除一切雜慮,估計敵人落在身後的位置,一招「隨風照日」,反臂掄鏟,向身後掃去。
這一招使得恰到好處,身後敵人竟不得不煞住正欲攻出的刀招,疾退兩步。
大業僧一轉身,已瞧清楚來敵,但貝他面色焦黃,鼻尖唇薄,神情甚是陰鷙,年紀約在五六旬之間。
大業僧道:「老施主好高妙的輕功,小僧總算開了眼界,請問老施主高性大名?」那長衫老者冷冷道:「現下你插翅難逃,我也不妨說出姓名,老夫姓張名奇。」大業僧道:「原來是張老施主,小僧久仰大名。嘗聞張老施主以輕功擅名天下,有個外號叫踏雪無痕,只不知小僧說得對也不對?」張奇聽得大業這等褒贊之詞,心中大為受用,道:「想不到少林高手也得知賤名,如若我老眼不花,大和尚剛才的兩記手法,竟是貴寺絕藝之一的風濤二十鏟了?」大業道:「老施主當代名家,眼力過人,小僧使的果然是這一路鏟法。」張奇道:
「大和尚言重了,老夫甚願見識貴寺絕藝,還望不吝指教。」這時他已變得甚是客氣有禮,抱刀為禮,方始出招。大業應一聲「遵命」,迅快揮鏟封架,兩人霎時間斗做一處。
十招甫過,陸宣忠放心地透一口氣,回頭向佟長白這邊望去。但見他們戰況仍然凶險激烈如故,雙方平分秋色,誰也壓不倒誰。
他正要上前,覓隙出手制服佟長白,忽聽春夢小姐叫了一聲「陸大人」,當即回頭,問道:「小姐有何見教?」春夢小姐道:「那少林和尚武功較弱,陸大人最好率眾上前,先把他殺死,埋藏起身,便神不知鬼不覺了。是以須得加急進行。」陸宣忠道:「小姐這話甚是。」心中卻大感迷惑,全不明白她的用意何在?他果真一揮劍,率同那兩個長衫客,向大業僧奔去。
才奔出數步,西南角上傳來一聲大喝,震得眾人耳鼓生疼。隨著喝聲起處,一道人影疾撲過來。
陸宣忠這時方始明白春夢小姐的用意,敢情是誘敵現身出斗之計。
那道人影眨眼已撲到,卻是個六旬左右的和尚,身量雄偉,看一根鴨卵般粗的禪杖。
此時一個長衫客已疾迎上去。
春夢小姐格格一笑道:「法音和尚,你還有一個師侄呢?」法音大師瞥見攔截自己的長衫客手中著一對金環,心知此人就是朱宗潛會過的「紫金環」戈遠。
當即揮杖掃去,口中應道:「那大行師侄已返嵩山,女檀樾何事找他?」春夢小姐伸手掛上面紗,冷冷道:「你這話是真是假,一會兒就揭曉啦!」她舉步向佟長白走去,迫近戰圈之時,身上白衣被他們的勁風潛力吹拂起來。她站定腳步,凝目瞧了五招。
驀然間閃身切入戰圈之內,纖手迅快一伸,指尖已點中了佟長白的背後「命門」大穴。
佟長白怪吼一聲,龐大的身軀推金山倒玉柱般摔跌地上,發出響亮的聲音。那邊廂法音大師杖法一緊,把紫金環迫退了三步。陸宣忠見他如此勇猛,不禁皺一下眉頭,心想:怎的少林寺隨便出來幾個和尚,就如此厲害?
當下道:「袁兄,請去助戈兄一臂之力。」這刻只下一個白髮飄蕭,面貌慈祥的長衫客未曾出戰,聞得陸宣忠之言,朗應一聲「遵命」,提刀撲上。
口中喝道:「老朽袁負,請大師指教!」刀光閃處,已欺入戰圈之中,與那紫金環戈遠,雙戰法音。陸宣忠一邁步,已迫近大業僧。
但見這名少林僧人仗看師門傳「風濤二十鏟」的絕藝,竟與那踏雪無痕張奇鬥得難解難分,未分高下。
陸宣忠心中下駭然,從此以後,他使對少林寺另眼相看,再也不敢有絲毫輕慢之心了。
他覷準時機,然欺入圈內,長劍迅快剌出。大業方便鏟猛可砸落,擊中敵劍,陡然一凜。
原來他這一鏟勢急力猛,縱然不能擊落敵劍,也應把敵劍震開,誰知敵人劍上黏力強絕,竟把方便鏟黏住。
名家拚鬥,講究的只是這麼一線之機,張奇得此良機,運刀如風,連攻三招,登時把大業的風濤二十鏟綿密之勢攻破。
大業本來全靠這一路絕藝,才能與張奇平分秋色。現下鏟法已破去,便須見招拆招,隨機應變。
這一來自然大大不利,加上陸宣忠亦已參戰,更是不支。十招不到,便被陸宣忠一劍刺中胸口,翻身跌倒。
張奇低頭一瞧,那大業胸口並無血漬。
不禁讚道:「陸大人的刺穴手法,當真是天下無雙。」陸宣忠微微一笑,大有「何足道哉」之意。這時一名青衫人奔到,挾走大業,和佟長白放在一起。
法音雖是力鬥兩大高手,仍然察覺全場形勢。心知不妙,正待決湯突圍,逃離此地,再作打算。
那知陸宣忠等人已迅快奔來,把他團團圍在當中。緊接看那春夢小姐也走過來,說道:
「老和尚,你的武功雖是不差,但我們人多勢眾,又擒下了你一個師侄,你若是知機明理之人,趕緊停手罷戰,聽憑發落。如若不聽良言,我先在你眼前,殺死那大業,這才命眾人一擁而上,將你擊斃當場。」法音被她一番話迫得透不過氣來,他可真害怕這個女子會把大業當場殺死,只好依言煞住杖勢。
戈、袁二人亦立即停手。
法音道:「姑娘把我們怎樣?」春夢小姐淡淡道:「我打算收服天下各家派高手,假如你不降服的話,我也不會殺死你。」法音心知朱宗潛就在河邊水中泡著,這裡說話,他大概聽得見。
當下又道:「姑娘如若不用殺戮手段,貧僧想不出還有什麼法子,能令人降服?」春夢小姐道:「我自然有辦法。」她伸出玉手,又道:「禪杖給我。」法音依言遞去,春夢小姐忽然縮手,道:「假如你發誓不反抗不逃走,我就不必點你的穴道了。」法音道:「姑娘若是信的過貧僧,如此也無不可,只是這諾言須有個時限,總不能要貧僧一輩子都不反抗不逃走?」春夢小姐道:「這個自然,現下我們啟程回返洛陽,你一踏入我府門之時,此約便失去效力。」法音領首道:「使得!」當下發了一誓。
陸宣忠道:「朱宗潛果有過人之智,咱們若是能擒下此子,放眼天下,已無抗手之人。」春夢小姐道:「不錯,他的智謀武功,都在佟長白之上,我們回去好好商量一下,走吧!」眾人一同離開,不久,已掠過了大行和尚的視線。
大行和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因這一群人之中,兩個黑衣人,分別把佟長白和大業二人扛在肩頭,而法音則手提禪杖,夾雜在人堆中行走,全然沒有受到任何束縛。
這等情形,除非是法音已經投降。變成對方之人。否則他豈肯任憑大業被敵人活擒而不反擊?
大行幾乎衝了出去,問個明白,幸而終於忍住。等這一堆人走過了,這才悄悄躍落地上,小心跟躡在後。
走了六七里路,天色已黑,他們已在大道上走了一程。大行小心翼翼地跟蹤前面的敵人。
陡然間背後響起一聲尖銳刺耳的哨聲,可真把他駭了一跳,疾然旋轉身軀,只見一個六旬老者,身穿長衫,面色漆黑。
相距只有五尺左右,他手中著一口吳鉤劍,冷冷地注視看大行,吳釣劍欲發未發,招數凌厲。
迫得大行不能不提鏟作勢,以應付他的襲擊。
兩人相持了片刻,一陣步聲傳入大行其中,登時曉得那一群敵人又回轉來。但他須得集中全神對付強敵,竟不暇回顧。轉眼間,兩支火炬燃點起來,由兩個青衫人持著,分立兩旁。
春夢小姐手抱那白色小獸,緩步走過,繞到黑面老者身側,打量了大行一轉,才道:你本是參禪禮佛之人,全然不諳江湖上的門道,我勸你立刻放下方便鏟,用不著尚作負隅之鬥了。」大行道:「姑娘是誰?」春夢小姐道:「人人稱我做春夢小姐,你也這樣稱呼吧!這一位是鐵面神判逢靈,你當必聽過他的威名?」大行點頭道:「逢大俠成名多年,小僧也曾有個耳聞。」他見那逢靈劍勢略弛,趁機迅快回顧一眼,但見法音師叔站在兩丈餘遠觀看,竟不做聲。
他目光一掠即返,重又戒備敵人的吳鉤劍,是以竟瞧不出法音面上表情如何?春夢小姐道:「你既然曉得他的聲名,難道還須動手之後,方肯認輸嗎?」大行迅快的想了一想,道:「姑娘怎知小僧沒有江湖經驗?」春夢小姐笑道:「假如我是你,定要數清楚來時多少人,回去時又有多少人?兩下人數相符,才出來跟蹤。由此可知你不識江湖門道。」大行回想起來,果然忘了點算回去時的人數,以致蹤跡敗露。當下歎一口氣,垂下方便鏟,道:
「小僧已失了機先,今晚不認輸也不行了。」春夢小姐道:「你作此決定,卻又證明了你乃是很有頭腦之人。若在江湖上磨練一些時候,便須刮目相看了。」法音大聲道:「大行過來吧,咱們兩人共進退便是。」這話是說給春夢小姐聽的,那也就是說,法音可以逃走之時,大行方可以逃走或反抗。
大行轉身走過去,疑惑地向黑衣漢子望一眼。
法音道:「他們都是穴道受制。我亦因不敵,所以答應暫不逃走,免得讓人家扛走。」
大行釋然地透一口氣,低低道:「連佟施主也被人活擒,可見得這些人手段之高。弟子一時疏忽大意,以致敗露了行藏,有辱使命,還望師叔恕罪。」法音道:「是人家太高明了,過不在你。」此時火炬已滅,大眾重新上路,向洛陽城走去。
半夜時分,這一行人才抵達城關,那城門居然還未全閉,直待他們通過,這才關閉。
法音默默認住方向道路,不久,走入一座高大宅第。
兩個僕人把大門關上。此時眾人已處身在一間寬大的廳堂內,燈燭輝煌。春夢小姐向陸宣忠點頭道:「今晚想已沒事,你們可以去休息了。」陸宣忠道:「小姐之言甚是,請諸位大人各自歸寢。」袁負、戈遠等人都紛紛離開。
大廳中,只下春夢小姐等四個女子,三大等四個蒙面青衫,以及法音、大行二僧。佟長白和大業早就讓黑衣大漢不知扛到何處去了。
春夢小姐向法音道:「我這個陷阱,大概可以把朱宗潛擒住了。」法音訝道:「原來姑娘有意誘他入伏,但他未必就查得出姑娘在此。」春夢小姐哂笑一聲,道:「朱宗潛一定是藏身在河邊的水中,他跟蹤在後面,見到大行被擒之後,我們已全然不加防備,定必在暗中嗤笑於我,自以為黃雀在後。殊不知我已張羅待雀,且看他能不能逃出我的掌心?」她站起身,又道:「你們跟我來。」法音、大行二人一則曉得不是逃走的時機,二則也是好奇。便跟她走去,穿過兩重院落,忽然跨入一個佔地頗廣的花園中。
許多樹木散佈在草地上,他們從樹蔭中經行之時,光線更為黑暗,法音、大行若是趁此機會逃走,大有可能。
然而他們卻實在抑遏不住好奇之心,根本不作潛逃的打算,緊緊跟著前面的白衣人影。
走了一會,忽見一片草地,當中蓋搭著一幢木樓,雖然不大,卻相當的高,共有三層。
春夢小姐一逕登上最高的一層,室內已點燃了燈燭,佈置得甚是雅潔。法音轉眼打量四周。
但見這間屋子只有丈半見方,四面都有窗戶,俱可俯瞰地面。
春夢小姐道:「你們就在這兒瞧著吧,我須得更衣,暫時失陪了。」她出去之後,樓梯只有很輕的聲響,一忽兒也沒有了。
這間屋子內只有法音、大行二人,當即趨近窗戶察看。
四面瞧過,方知此樓建於這片寬廣園林的中心,遠遠高出於四下樹木及屋宇之上,是以視線甚是遼闊。
大行沉吟一下,道:「弟子不懂得此樓為何要建在園子中心,雖然視野甚廣,但底下四面俱是樹木,假如有人潛入,反而可以藉樹木掩蔽蹤跡。樓上之人,萬難發覺。」法音也困惑尋思,旋即恍然笑道:「這座木樓,未必是為了這等事情而建造,若論景色,便別有佳趣。」大行道:「這倒是弟子太糊塗了。」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嬌柔的聲音道:「這也未必是你糊塗。」人隨聲現,一個秀髮垂肩的青衣女娜入室,她面上蒙著一塊白紗,所以沒法子瞧得見面貌。
但聽那聲音,卻就是春夢小姐。
她憑窗而立,背影向著他們,又道:「這座木樓是我特別為了朱宗潛這一類奇人怪傑而建造的,完全與風景無關。」大行道:「如若姑娘之言屬實,這倒教小僧心中疑惑難明瞭。」春夢小姐道:「這也無怪你不明白。」說時,轉身走到桌邊,起蠟燭,點燃後插在燭台上,一共點燃了十多支,室內更加光亮。
大行忍不住問道:「姑娘何故點起這許多蠟燭?」春夢小姐笑一聲,道:「朱宗潛如若尾隨著我們,眼見我們進入此宅,第一步怎樣做,你們猜猜看?」大行道:「第一步自然越橋而入,瞧你們有何動靜?」法音倒底年紀較老,心思縝密,接口道:「若是老成持重之士,便須先查看此宅四下形勢,再作入探之計。」春夢小姐道:「這只是一般人的做法,但朱宗潛何等狡猾?他斷斷不肯貿然輕入,以防中了我們誘敵之計。因此,他一定找到緊鄰一座最高的屋頂,俯視遙望。等到本宅各處房間都先後燃點上燈光,證明我們確實居住於此,這才開始第二步行動。」法音、大行都聽得目瞪口呆,做聲不得。
直至此時,他們不能不承認這個神的女孩子,果然具有超人的智慧,人堪與朱宗潛一鬥。
設若朱宗潛略為大意,今晚實在很難逃出她的掌握了。
春夢小姐又道:「他第二步就考慮該怎麼辦?是馬上入宅查探?抑或等一天?前者有措手不及之妙。後者則可從容佈置,先在白天查看此宅出入之人,收集種種線索,即可判斷出大概情形。」大行和尚道:「姑娘話出驚人,智慧之高,令人歎為觀止。」春夢小姐大概微笑一下,但因有面紗遮隔,別人無從瞧見。
她道:「朱宗潛急於擺脫我這一股突然出現的敵對力量,以便趕緊查明他師父和沈千機的結果。因此,他無可選擇,一定得速戰速決才行。於是他決意入探本宅,查明我的來歷,以及這次在洛陽出現的動機何在。假如恰有機會,能順手殺死我,那自然是最妙之事。」大行忍不住道:「朱大俠決不會在下趁機殺你之心。」春夢小姐哂道:「為什麼?難道他喜歡我,生出憐香惜玉之心?抑是他沒有快刀鐵腕的手段?」大行怔一下,答不出話來。只聽春夢小姐又道:「假如他是心慈手軟之人,他的聲名便將加長空中的慧星,瞬息即逝。定然不能成為名垂宇宙的大英雄、大豪傑,古往今來,凡是能建殊功立大業之人,沒有一個不是鐵腕石心的,當殺即殺,決不放過。假如朱宗潛是個不凡之士,我深信他有機會的話,定必毫不遲疑地殺死我!」這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無懈可擊。但奇怪的是法音和大行都感到決不是如此,隱隱覺得朱宗潛並非是這樣的人。
不過他們卻沒有法子表達出心中的感覺,也找不出堂皇的理由來支持這種感覺,是以都默然不語。
春夢小姐停歇了一下,才道:「朱宗潛決定之後,開始繞宅查看形勢。因而見到了這一座高樓上的燈光。他立刻就推測出這兒是我所居之地,便潛入園中,打算先查看我的動靜。
自然他還有一點好奇之念,那就是我到底長得如何?佟長白說我很醜,大業卻說我不醜,誰是誰非,這倒是耐人尋味的問題。」法音道:「貧僧當時躍出一瞥之間,彷彿見到姑娘側面甚為端正,但又聽到佟施主說的話,是以至今心中仍然迷惑得很。」春夢小姐站在窗口,一陣晚風,吹拂起她青霞般的衣裳,以及長長的秀髮,極有風韻。
她徐徐舉手,露出雪白的皓腕,理一理晚風吹亂了的秀髮,動作甚是優雅嬌美。緊接著伸手取下面上的紗巾,露出面龐。
但見她膚色潔白,眉長眼大,配合得恰到好處,顯示出她聰明過人。加以唇紅齒白,甚是悅目。
但最特出的還是她那挺秀異常的鼻子,高高聳起,使得整個面部輪廓的線條,異常鮮明,使人一見難忘。
她那對大眼睛中散發出奇異動人的神采,回頭注視了法音、大行一眼,道:「你們認住了沒有?」法音首先道:「姑娘是較常人秀美而已,何須時時遮住?」大行也道:「奇怪,姑娘的容貌似是有一種令人難忘的力量。」春夢小姐露出皓齒,微微笑道:「這正是我時時不欲露出本來面目的緣故了,我………」她忽然停口不說,回頭俯望著園子,過了一會,才又道:「如若我的猜測不錯,朱宗潛應該到了這附近才對。」法音面色一變,敢情這刻朱宗潛正以傳聲之法,與他說話。
但聽朱宗潛道:「大師可向她詢問一聲,瞧瞧一影大師他們被囚禁在什麼地方?」由此可知這青衣美女智慧過人,果然把朱宗潛的行動猜測得清清楚楚。
忽聽春夢小姐又道:「朱宗潛只要潛迫到附近,就不免會露出蹤跡。我這座小樓的第二層,由四名婢女把守,各守一方,若有動靜,斷無不知之理………」她說到後來,略略流露出迷惑不解之意。
法音道:「朱大俠機替絕世,或者未如姑娘所料般入宅查看。目下左右無事,貧僧想詢問姑娘一件事,只不知姑娘肯不肯賜覆?」春夢小姐笑道:「你未說出以前,我怎知能不能回答?」法音道:「貧僧只想知道,敝寺一影師兄,現下在什麼地方?」春夢小姐沉吟一下,道:「可是朱宗潛猜測他們被我擒下的嗎?」法音道:「實不相瞞,正是朱大俠作此猜測。」春夢小姐心念一轉,忖道:「朱宗潛今晚若不露面,我就只好讓這二僧逃出,利用他們傳話,把朱宗潛誘到窟去了。」當下說道:「不錯,我已擒下五名高手,囚禁在一處叫做迷仙窟的地方。今晚若不是打算讓你們親眼目睹我生擒朱宗潛的話,早就把你們連同佟長白一道送去了。」法音道:「原來姑娘想借我們雙眼,作為你的見證,免得武林之人不信。幸而朱大俠不曾中計,否則以姑娘這等智計手段,必能如願生擒了他。貧僧提醒姑娘一聲,那朱大俠神通廣大,說不定已經赴那迷仙窟,營救被困之人,姑娘何不移駕到那邊瞧一瞧?」
春夢小姐道:「那窟住在王屋山之內,地勢隱,窟口被一片樹林遮住,遠視近看都難發覺。
兩邊則是深淵絕壑,若不知途徑,連窟口也到不了,遑論救人?」法音皺起眉頭,道:「聽姑娘這樣說,若是真話,的確很難找到,無怪姑娘如此放心大膽。」耳中只聽朱宗潛說道:
「我去啦,請大師記住,她將予你們逃走的機會,但你們要耽誤兩次,第三次有機會方可逃走。脫身之後,請逕返嵩山,自然聯絡得上。」法音心中大急,只因那「迷仙窟」到底在王屋山的那一處,春夢小姐沒有講明。
以王屋山偌大的範圍,如何能找得到稱為「窟」的地方?但他又不能出聲把他叫住,空自雙眼連眨,全然無法可施。
春夢小姐發現他表情奇異,心中霎時間掠過七八種猜測,其中一個念頭連她也覺得很荒謬可笑。
但卻唯有這個想法,使她大感威脅。當下迫到法音面前,一泓秋水般的陣子緊緊盯住對方,冷冷道:「你可是聽見朱宗潛的聲音?」法音內心大為震驚,口中卻道:「誰的聲音?
朱大俠的聲音?」春夢小姐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擺手道:「不談了,我一定太過高估他了。」法音心中應道:「你一點也沒有高估了他………」口中說道:「姑娘好像有點心神不定的樣子呢!」春夢小姐道:「假如他不中計進來的話,這個人的智慧就太高了,我也得甘拜下風,不敢再自以為可以與他作對了。」法音一想這話有理,因為只有他心知朱宗潛的確中計入園,皆因他手段極高,方能使敵人全不覺察。假如朱宗潛當真不曾中計入探,則他的智慧自然比這春夢小姐高上一籌無疑。
他夾在這兩個年輕而智慧絕世的人當中,眼看他們無聲無息之中,已鬥了幾個回合,都極盡詭奇險怪之能事,不由得不暗暗佩服,深信今日的武林,將是這兩個才華超世的人縱橫擺佈。
這個想法不免令他英雄氣短,長長歎息一聲。
果然在當天晚上,他就有一個絕好的機會,得以逃走。但他牢記朱宗潛之囑,故意放過。
第二天的上午,亦有一次機會,大行極力慫恿他潛逃,但法音全然不動心,直到傍晚之時,又有一次機會。
他們出手點住兩名黑衣武士的穴道,逃離此宅。一路上甚是順利,法音胸有成竹地漏夜出城,直奔嵩山。
當那法音趕返嵩山之時,朱宗潛也到達了山右邊境的王屋山。
其時已經入黑,他遠遠離開大路。到一個山村裡借宿。天還未亮,他就辭謝了主人,匆匆上路。
原來他昨天中午時分,已追上一輛馬車。
這輛馬車除了由兩個勁裝壯漢駕駛之外,尚有兩名騎士策馬在後面護衛。朱宗潛趁他們打尖之時,掀窺看,果然有兩人昏臥車中。其一是個和尚。因此,朱宗潛斷定必是佟長白和大業二人。
正要送往迷仙窟。於是他緊緊追躡這輛馬車,用盡一身本事,小心翼翼的不讓對方發覺。
這天晚上,對方停車過夜,他也趁機休息。早上天未亮就在進入山區的要道等候。直到天色已亮,才見到馬車迅快馳來。
馬車到了險陡山道,便停下來。
那四名健漢把車中兩人搬下來,分別縛在其中兩人的背上,車馬都繫在樹蔭下,不如理會。
朱宗潛瞧了這等陣勢,已猜出道路一定很難走,才會如此小心,而且各須一個空身之人護送。
朱宗潛這刻現身出手的話,不難救下佟長白、大業二人,但他為了窟所在,以及打算在暗中行事,所以不肯打草驚蛇。
那四人開始登山,朱宗潛遠遠跟蹤。他武功高強,又是空身,這些險陡山逕自然難不住他。
最使他提心吊膽的,反而是跟不住那四人的可能。
要知山中嶺巒起伏,草深林密,加上山風甚勁,萬木蕭蕭。任何人到了此時,耳目效用均要大打折扣。
如是離得大遠,那四人隨時隨地會隱沒在亂山之中,無從尋找。若是迫得太近,又很容易露了行藏。
因此,他簡直是使出了全身的本事,連嗅覺也用了,總算是沒有把人跟丟。
他隨時隨地注意路途方向,偶然留下隱的記號。因為在山中不比在平地,有時一些壑谷峰嶺正看時這般形狀,側看時又完全不同。是以他必須處處注意,方始不致於迷失在亂山中。
也不知穿過多少座密林,越過多少峭壁深谷,忽見那四人在山腰一塊平坦草坡上停下來。
這一片山坡一望而知是絕地。因為左右兩方俱是幽壑深淵,前路卻是一片樹林,林後則是一片插天峭壁。
朱宗潛打量了一會,立刻提一口氣,繞路斜抄,迅快奔去、他身手何等迅快矯健?
轉眼間已從他們左側數丈處閃入樹林中。
他認準方向,往前疾走。不久,已穿過了這一片樹林。但見林外又是一片寬闊的平地。
峭壁就在平地的盡頭,矗立刺天,竟不知有多高。峭壁下有一個巨大的石洞,洞門口有兩扇粗糙厚重的木門。
朱宗潛藏身樹後,細細打量這一座隱的洞府,陡然發覺這等地方,格局怪異,地形奇特。
如若洞府內曲折深廣,亦是在意料之中。
他望了一會,忖道:「這等所在,當然會設有崗哨警衛,大概是在洞府上面三數丈高的凹入處,居高臨下,有人穿過這一片曠場的話,決難逃過他的雙眼………」這個難題可把他難倒了,除非是等到夜間,或可瞞過崗哨耳目。
他仍然不肯輕易放棄立即潛入洞府內的念頭,仔細地觀測風向,片刻間已有了主意。
他發現今日刮的是西北風,異常寒勁。
這座洞府正是向著西北方。因此,那峭壁上面凹處之人,被這勁寒的山風不住撲面猛吹,時候一久,定然禁受不住。
再加上這兒從來沒發生過任何事,空山寂寂,令人寂寞煩悶。因此,警衛之人必定縮在裡面躲風睡覺。
決計不會睜大只眼望住這一塊空地。
不過以東廠的薰天權勢,以及嚴格密的組織和訓練,這些警衛也許不敢稍有偷懶。
又或是人手充足,每人只守望一個時辰,則亦不致於倦怠。
因此,朱宗潛使出他昔年在山中學會的鳥鳴絕技,高鳴數聲。但見峭壁上毫無動靜。
他當即下了決心,提一口真氣,使出「八步趕蟬」身法,出了樹林,奔入那一片空地。
轉眼間已奔到洞府門口,居然無人發出警報。
但見那兩房大門沒有關緊,留得有一道尺許寬的縫隙。右邊的門板上寫著「迷仙」二字,左邊寫著「窟」二字。
至此已可確定必無差錯,他先探頭入隙,定睛望去。
但見裡面的地方,甚是高敞寬大,佈置得宛如廳堂,光線尚算充足,得以一望無遺。
廳堂內闐然無人,他閃身入內,四下一瞧,只見左右兩邊俱有一條甬道。他先向左邊走去。
躡足踏入甬道,約摸走了三丈左右,眼前突然開闊明朗,原來又是一個高大寬廣的洞窟。
這裡面寂靜無聲,似乎也沒有人。但他目光一掠之後,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靠右方巖壁下,用木頭編成欄柵,分隔為十多間,每一間約是丈許見方。
由於這些木柵只有七八尺高,上空並無阻隔。
因此,除了牛羊豬馬之類的牲口,可以圈禁在內以外,若然用來囚禁人類,便是大姑娘也能攀越出來。
那知這十餘間木柵欄之內,竟有五間有人。朱宗潛一眼望去,認出其四,只有一個未曾見過。
他認得的四個人是一影大師、歐大先生、杜七姨和盛啟。這四位俱是當今武林赫赫有名的高手。
另一個則是個六旬老者,面色漆黑,身上披著一件銀白色的長衫,背上斜背一口大刀。
這五人身上俱無束縛,兵器都在身邊。
以他們的武功,即使無法破柵而出,也不難躍出柵外。這刻他們或站或坐,都默不作聲。
朱宗潛一看這裡面沒有旁的人,當即躍了出去,向他們揮手招呼。誰知這五人眼睛全不轉動,沒有一個人向他望來。
朱宗潛何等聰明,立時醒悟,奔到囚禁一影大師的柵外,但貝他眼神呆滯,緩緩的移到朱宗潛面上。
朱宗潛大為震驚,忖道:「他們果然都受了暗算,以致神智癡呆,怪不得用不著以牢固的石崖禁錮他們。這可糟了,我雖然千辛萬苦的找到此地,卻無法下手救人。」那一影大師呆呆的瞧他一會,眼中突然射出神采,似是恢復靈智,認出了他是誰。
朱宗潛大喜過望,一聳身已躍了入去,道:「大師可認得在下嗎?」一影大師舉手指指耳朵,又指指嘴巴。
朱宗潛忿然變色,想道:「原來他們卻變成聾啞之人,那春夢小姐的手段好生毒辣啊!」只見一影大師站起身,用手指住地面。
朱宗潛過去一瞧,那兒正是他早先盤膝而生的地方,乃是一片平滑的石頭地面,上面隱隱有好些字跡。
朱宗潛一眼掠過,已看明白他寫的是:「吾等不但啞失聰,並曾服下藥物,終日神智昏迷,心中時時湧起殺機,慎之,慎之。」朱宗潛凜然變色,迅快想道:「由此推想,假如目下那春夢小姐在此,定可指令他們出手殺死來此營救他們的人,這一條毒計更加陰毒可怕!」他被「藥物」二字觸動了靈機,立時取出康神農所贈的「陰極針」,心想康前輩傳授的驅毒手法,不知對這種藥物有效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