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劫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破邪陣再現身外身
    突然間,他的身形竟然騰空而起,高逾二丈,然後橫裡一掠,眨眼間就落在望天門牌樓之上,跟著幾個起落,便到一堆巨石鱗峋的高坡。

    放目往下一看,高坡底下是一塊四、五丈寬的低窪之地,一陣陣驚人的金鐵交鳴之聲,就在這低窪之地傳出。

    只見四名黑衣蒙面的高大漢子,各執長劍,正在全力圍攻一位如花似玉的妙齡女子,那少女顯然是鏖戰已久,而且已經受了傷,只見她跌坐在地,一身素白的衣服赫然血跡斑斑,狼狽不堪。

    但她仍然奮力頑抗,手中一根銀蛇似的長鞭,上下翻捲,暫時將自己近身之處封住,使那四名黑衣蒙面的高大漢子一時間無法近身。

    那青年出現在巨石之上,不帶任何聲息,是以在窪地中搏鬥的五個人,連那素衣少女在內,竟無一人發覺,倒是那青年在一眼看到那素衣少女之時,竟然全身一震,忍不住就要脫口驚呼,但嘴巴才張開,卻又像著了魔似的忽然僵住。

    原來搏鬥場中,另有一樣奇異的東西將他吸引住,那就是素衣少女的身旁四周,竟然插了四支巨形火炬,此時雖然天色已亮,但那四支火炬並未吹熄,火舌正隨著清涼的晨風在微微的晃動。

    青年心中似是恍然大悟,忖道:「難怪她不敵受傷了,原來是著了這些人的道兒。」

    心念轉動,立即閃身隱入一塊巨石之後,決定先在暗中一看究竟。

    從那四根火炬燃燒的情形看,那素衣少女和四名黑衣蒙面大漢的搏鬥,顯然系從半夜裡就已經開始,而此刻,四名黑衣蒙面人的長劍,雖被素衣少女的銀鞭封住,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那少女此刻已瀕於精疲力盡,而那四名黑衣蒙面大漢,也正在採取消耗對方精力的打法,只要再過一時半刻,那素衣少女就會精疲力盡,無法動彈而只有任人擺佈的份兒。

    一念及此,青年的心口處莫名其妙地突然感到一陣隱隱作痛,暗自冷笑一聲,猛地彎身拔出靴上的短到,閃身走出巨石。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剛剛出現在巨石旁邊,耳邊忽然聽到一陣衣衫破空之聲,心中一動,連忙又悄無聲息的隱入巨石之後,將身形藏住。

    衣衫破空之聲由遠而近,一條高大的人影如巨鳥似的凌空躍落窪地,陰沉沉地喝道:

    「好沒用的東西,這是什麼時候了,難道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不成?」

    四名黑衣人蒙面大漢中一人應聲道:「你不知道,這賤人手倔強得很,要想留下活口,那真是談何容易。」

    來人嘿嘿一笑,道:「我倒不相信,待老夫試試看她有何扎手之處?」

    說罷,鏘一聲拔出了長劍,大踏步走近素衣少女五六步,一招「五鳳朝陽」,立時幻起一片耀眼的劍光,向素衣少女的身上罩去。

    素衣少女跌坐在地,身形無法移動,見狀嬌叱一聲,抖起手中長鞭,硬向對方的劍勢迎去。

    來人這一招「五鳳朝陽」威力奇大,素衣少女的長鞭雖然勉強將對方的攻勢封住,但長鞭出手之際,已是嬌喘連連。

    來人冷笑一聲,撤到換招,同回咧,連攻三劍,一劍比一劍驚人。

    隱在巨石後面的青年,不由心中暗驚,看來人約有五十來歲光景,卻是面白無鬚,穿的也是一身黑色衣服,雖然並未蒙面,但看起來卻比蒙面人更透出幾分陰森怪異之氣,而青年吃驚的是,那人攻出的劍法,功力深厚,招式怪異,他雖然極其留心的觀察,但卻絲毫看不出對方所使用的是哪一家的路數。

    無須老人一直攻出數招,素衣少女雖然還可招架,但卻是一招比一招吃力,瞬息之間窘態畢露,險些又為對方的長劍所傷。

    就在這時,青年人的耳邊又聽到一陣急速的腳步聲,從剛才自己來時的方向奔來,眨眼間便從巨石旁邊奔過,兩個起落便到了搏鬥場中。

    青年人從巨石後向外窺看,心中不禁連連冷笑,原來那人四十來歲,一身儒眼打扮,此刻氣喘如牛,顯然是竭力奔跑了好一段路程趕到此地來。

    他一躍落場中,立即上氣不接下氣地叫了一聲,道:「奇……奇怪!」

    那無須老人正在掄劍攻擊素衣少女,聞言倏地收劍,一看對方,臉上不禁略略一怔,但隨即又臉色一寒,冷冷道:「原來是你,你奇怪些什麼?」

    儒眼中年道:「我以為你們正在此地攔住姓沈的,沒想到卻是一個女子。」

    無須老人臉色一變,大聲道:「姓沈的不是由你們侍候的麼?」儒服中年手足失措,囁囁道:「我……我們盯不上他……」

    無須老人大吃一驚,情不自禁地遊目四顧,像是搜索什麼,然後聲音一沉,衝著那儒服中年問道:「人呢?」

    儒服中年囁囁道:「早我們半個時辰上山來了。」

    無須老人嘿嘿一笑,手中長劍突然往前一送。

    這一招出其不意,兩下相距又近,儒服中年竟來不及應變,便已被長劍貫胸而過,連哼也不曾哼一聲,便已當場斃命。

    無須老人很快地拔出長劍,衝著四名蒙面黑衣大漢揮揮手,道:「上吧,咱們不必再留活口,盡快把這賤人結束掉,愈快愈好。」

    話聲甫落,自己當先縱身躍向素衣少女,手中長劍抖出朵朵驚人的劍花,向素衣少女當頭罩去。

    四名蒙面黑衣大漢,亦分站四個方位,掄劍自四面八方向素衣少女攻到。

    五人同時發動攻勢,同時用上了殺人毒招,素衣少女剎那間便完全被籠罩在驚人的劍氣之中,危在頃刻。

    躲在巨石後面的青年,心中一驚,隨著這一驚,人已不自覺地騰空而起,在半空中大喝一聲道:「琳妹別怕,我來了。」

    這一聲大喝,真似晴天霹靂,震人心魄,罩向素衣少女的驚人刻勢,竟隨著這一聲暴竭而剎那之間大為減色。

    說時遲那時快,那青年身在空中,手中握著的只不過是一把長不及半尺的短劍,但只見他居高向下一劃,立時寒光暴射,森森劍氣竟分別自黑衣蒙面大漢等五人的頭頂上電射而至,令人感到透骨之寒。

    五個人顧不得再攻擊素衣少女,不約而同撒劍換招,紛紛回身舉劍招架。

    但聞一陣驚人的金鐵交鳴之聲,寒風四起,那青年的身形不知何時已飄落到素衣少女的身旁,吃然而立,手中短劍仍然寒光跳躍不定。

    就在這時,素衣少女手中的銀鞭竟然乘隙出擊,只見一道銀光電射而出,陡然間纏住了一名黑衣蒙面大漢的頸項,接著嬌叱一聲,那名蒙面大漢的身子立時應聲被捲起丈高,然後像斷線風箏般被拋出數丈以外,跌落在巨石之上,慘叫一聲不再動彈。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剩下的三名黑衣蒙面大漢連連後退,倒是那無須老人相當沉著,衝著從天而降的青年沉著喝道:「你是什麼人?」

    青年冷冷一笑道:「你心裡明白得很,何必多問?」

    無須老人冷森森道:「我勸你不要和老夫轉彎抹角打啞謎,還是直接回答老夫的問題好。」

    青年冷嗤一聲,指指躺在地上的儒服中年的屍體道:「此人跟蹤我好幾百里路,你何不問問他?」

    無須老人面無表情,冷冷道:「此人剛才就和你一樣,不知死活,好管閒事,所以才落得這般下場,我看你應該引以為戒,乖乖答覆老夫的問題才是。」

    青年臉色一整,面露怒容,喝道:「你們的身份,就憑這四支火炬,我就已經瞭若指掌,你們今天一個也休想再逃得出去。」

    說罷左手猛地從背上拔出長劍,大踏步向無須老人行去。

    無須老人見狀忽然臉色一緩,笑道:「少俠且慢,咱們素不相識,何苦要兵刃相見?」

    青年似是沒想到對方的態度能在片刻之間轉變得如此之快,是以不禁一怔。

    無須老人跟著又道:「老朽確實和少俠素不相識,少俠如果要兵刃相見,也應該賜告姓名才是。」

    青年冷冷一笑,道:「好吧,你聽清楚了。本人乃七海屠龍沈木齡之於沈宇便是。」

    此語一出,無須老人忽然哈哈大笑,歷久不絕。

    青年大為不悅,沉聲喝道:「這有什麼好笑的?」

    無須老人收起笑聲,一臉正經道:「我笑咱們居然大水沖倒龍王廟,自家人不認得自家人。」

    青年冷冷道:「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本人從沒有像你們這種陰險奸詐手辣心黑的朋友。」

    無須老人臉色一整,微露不悅道:「你真個是沈宇不是?」

    青年冷然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性,難道我還會冒充沈宇不成?」

    無須老人吁了口氣,道:「這就是了,你既系沈宇,咱們就是一家人。」

    語氣鏗鏘,如斬釘截鐵,這倒使沈宇不禁一怔,忍不住道:「這就奇了,我沈宇倒想不出會和你們這種人扯上了什麼關係?」

    無須老人道:「你不知道並不奇怪,但我且問你,你身後的那女子是誰?」

    沈宇不禁回過頭去看看那素衣女,只見她此時正閉目盤坐,秀髮散亂,惟伴不堪,顯然她是在長時間負傷拚鬥之後,剛才又出盡全力擊斃了一名黑衣蒙面大漢,是以體力透支,再加上負傷纍纍,此時已陷入了半虛脫狀態。

    一股莫名的痛疼,又湧上了沈宇心頭,但此刻他卻無暇兼顧,只回過頭去面對無須老人道:「這是我的義妹艾琳,你問這個作甚?」

    無須老人道:「據老夫所知,她是艾克公之女艾琳,你心中雖然把她當作義妹看待,但她卻一直把你當仇人看待,無時不欲取你的性命而後甘心。」

    沈宇勃然大怒道:「這是我們家內之事,不用你來過問。」

    無須老人正色道:「不錯,這是你們家內之事,可惜這事現在已經關係著整個武林的前途,別人要想不過問也是不行。」

    沈宇冷笑道:「我們家內事與武林有何根於?這簡直是笑話。」無須老人忽然輕輕一歎,心平氣和道:「少俠且莫衝動,現今這泰山之上,已是充滿了殺機,尤其是晌午時刻那一場決戰,已是整個武林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少俠你在這一場決戰中舉足輕重.關係至大,我們就是奉命暗中保護你的安全而來的。」

    沈宇冷笑道:「這更是無稽之談,我沈宇年輕學淺,想不出能對這場決戰有何重要之處?」頓一頓,又冷冷道:「再者,若說到要保護我沈某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誅了你們這群人面獸心的畜牲,再把那幕後指使操縱你們的罪魁禍首找出來。」

    沈宇說得詞厲色嚴,但無須老人卻毫不動氣,道:「指使我們前來的人就是神劍胡一翼老前輩,少俠你也要找他們出來撕殺麼?」

    沈宇心中忍不住連連冷笑,但此刻卻是靈機一動,決定暫時不必揭開對方的假面具。

    無須老人見沈宇不說話,於是輕輕一歎,又道:「厲斜的魔刀,這兩個月來又精進了不少,單他一個人已使我們感到勝敗難分,現今卻加上一個蘭心玉簡陳若嵐和他聲氣相通,此外據說還有一夥身外化身的傳人,友敵不分,所以已使我們這邊處於劣勢,而且情況複雜紛亂,神劍胡一翼認為此時非得借重少俠你鼎力相助不可。」

    沈宇冷笑道:「神劍胡一翼都沒有把握勝得過厲斜,我沈宇又何能為力?」

    無須老人正色道:「少快謙虛了,現今武林之中已是盡人皆知,少快你已受過愛恨雙仙的親傳,愛恨雙仙系一代武林奇人,他們武功中的柔情劍法,正是大屠門魔刀的致命剋星,只要你肯出手為武林除害,厲斜必敗無疑,只不過……」

    說到此處,忽然住口。

    沈宇心有打算,是以問道:「只不過什麼?」無須老人揚劍指了指沈宇旁邊的艾琳道:

    「此女子一日不除掉,我們的一線希望恐怕隨時隨地都會落空。」

    沈宇不禁低頭望望腳邊的艾琳,只見她雖然仍盤坐在地,但臉色蒼白,雙目緊閉,一看便知她此時正在極力的支撐著自己,疲累再加上劍傷,倒虧她還能忍受得了。

    沈宇忍不住就要將她抱起,找個地方好替她行功療傷,但一想小不忍則亂大謀,只好咬牙狠心,回過頭來對無須老人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說她隨時隨地都會取我的性命了?」

    無須老人點頭道:「不錯,所以胡老前輩一獲知她在此地守候你的消息,就立即指派我們前來設法加以阻止,能把她勸服或軟禁最好,不然的話也只好予以撲殺了。」

    沈宇冷嗤一聲,道:「笑話,如果你們認為我的武功已經可以和厲斜相比,這艾琳又如何能取得我的性命?」

    無須老人輕歎一聲,道:「天下事大多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少使作此刻雖是武功蓋世,能擋得住千軍萬馬,但神劍胡一翼卻算準你選不過一個情字,你這個情,完全操縱在這個女子的手上,她武功雖遠不如你,但只要她利用上這個情字,她就隨時隨地都可以要你的性命。」

    沈宇心中不禁一驚:這一點倒是說得不錯,想當初艾琳對自己苦苦相迫,為了這事自己曾經逃亡天涯.當時艾琳的武功未必就能勝得過自己,但自己卻始終未曾想到過,一旦艾琳在撲殺自己的時候,自己可以出手反抗這一點上。當初是如此,現在又何嘗不一樣?一念及此,他覺得這一夥神秘人物更不簡單,他們顯然事先已作了種種慎密的安排,考慮周到,不論發生任何變化,都能自圓其說,加以掩飾,而裡每個人都有巧言辨色矯揉造作的本領。

    若非沈宇早來一步,曾親眼看到他出手殺死了自己的同黨,此刻難免就會受到對方的蒙騙了。

    無須老人見沈宇不說話,以為已經將他說動,輕咳一聲,又道:「少俠如果深明大義,願以天下武林為重,就應該摒棄兒女私情,忍一時之痛,這女子讓我發落。」

    沈宇已經洞悉其奸,但心中卻另有打算,是以臉色一緩,道:「原來胡老前輩早有此觀察入微的打算,我差一點兒誤會了。」

    無須老人微微一笑,道:「我也不能怪少俠,俗語說不打不相識,我們今天應了這句話兒。」

    說罷,忽向靜立一旁的三名蒙面黑衣大漢呶呶嘴,打了一個暗號。

    三名蒙面大漢立即提劍一湧而上,迫向正在閉目跌坐的艾琳,閃電般各出絕招,襲取艾琳的性命。

    沈宇何等機警,只見他右手一抬,奇禍短劍立即發生了神威,一股銳不可擋的劍氣,直迫三名黑衣蒙面大漢。

    三人同時一驚,身不由主的紛紛縱身後退。

    無須老人微感錯愕道:「少俠這是作什麼?」

    沈宇心中冷笑,表面上卻不露聲色道:「她此刻已無反抗的能力,要取她性命易如反掌.我們又何必急在一時?」」

    無須老人臉色一整,道:「莫非少俠心中仍受兒女私情所困擾不成?」

    沈宇仰首朗朗一笑,道:「我沈宇是什麼人?此刻身負武林重任,豈會再受兒女私情所誤。」

    說罷故意將在手中的長到還入劍鞘,道:「此賤入交由我沈宇處理,我保證地無法再干擾今午的決戰。」

    無須老人道:「話是這麼說,但我們卻有點放心不下。」

    沈宇挺胸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沈宇向來說得到就做得到。」無須老人乘機向沈宇一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回去向神劍胡一翼老前輩覆命了。」

    說罷也不等沈宇有所表示,立即向三名蒙面大漢一招手,很快地轉身而去。

    沈宇猛地追上兩步,叫道:「各位慢走。」

    無須老人不得不回轉身未間道;「少俠還有什麼吩咐?」

    沈宇抱拳道:「還未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無須老人抱拳還禮道:「不敢,老夫張朝桅便是。」

    沈宇在江湖中未曾聽過這名字,但仍然抱拳道:「原來是張前輩,失敬失敬。」頓了頓,又道:「在下心中有一事想請教老前輩,還望老前輩不吝賜教。」

    無須老人微一沉吟,道:「只怕沈少俠的問題會難倒老夫。」

    沈宇道:「不,在下的問題很簡單,只是想知道老前輩剛才所用的劍法是出自哪一個門派罷了。」

    無須老人微微一怔,但隨即又哈哈大笑道:「我以為是什麼,原來是這個。」臉色一整,正經地道:「不瞞少俠說,老夫用劍只是胡亂比劃,難登大雅之堂,哪裡能談得上什麼門派。」

    沈宇搖頭道:「不然,我剛才因早來一步,曾暗中留意過前輩的劍招,招招奇橘凌厲,在下所學的也是劍術,對此自認略知一二,但剛才前輩所用,卻是在下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是以才敢冒昧請教。」

    無須老人哈哈笑道:「少俠言過其實了,老夫的劍招老實說只是抄襲而來,若說有什麼特別之處,也只是取自一般到招而略略有所改變而已。老夫多活了一把年紀,專門在力氣上下功夫,所以看起來才有幾分威力。」

    沈宇臉色一整道:「前輩若不見怪,在下倒想說一句重話。」

    無須老人笑道:「少俠有話只管直說無妨。」

    沈宇道:「前輩口口聲聲說我們是一家人,其實卻處處把我沈宇當外人看待。」

    無須老人微微一怔,道:「少俠說此話可有什麼根據沒有?」

    沈宇忽然用手指了指那四支火炬道:「你可知道這些是什麼、』無須老人笑笑道:「這當然是照明用的火炬了。」

    沈宇搖頭道:「是火炬不錯,但卻並非用作照明之用。」

    無須老人臉色微變,但一閃即逝,笑道:「少俠真是好作驚人之語,火炬不作照明之用,還能作什麼用?」

    沈宇臉色一整,道:「那用處大了。我義妹艾琳的武功,當今之世已罕有敵手,昨夜她和你那四位同夥之戰,若不是你們事先安排了這四支火炬,現今倒地不起的恐怕應是你們而不是她。」

    此話一出,無須老人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驚惶,道:「少快簡直是胡說八道。」

    沈宇擺擺手笑道:「你不用急,待我把話說明白了,你就會相信我們原是真正的一家人。」頓了頓又道:「半年前我曾遇到一位隱跡多年的高人,我們兩人秉燭夜談,引為知己,他就把這個迷離火陣傳授給我…」

    無須老人沒等沈宇把話說完,便急問道:「那高人是誰?」

    沈宇臉色一整,故作正經道:「很抱歉,那高人曾再三囑托,他的姓名不可再在江湖上出現,不過閣下既然也會使用這迷離火陣,當然會猜得出他到底是誰了。」

    沈宇一邊說著,一邊有意無意的向前行了兩步,略為靠近了無須老人,續道:「迷離火陣屬於秘傳,非同門中人,不可能會知道,你只要稍為想一想,便會知道我那位朋友是誰了。」

    無須老人果然沉思起來。

    沈宇就趁他稍一分神之際,立即一個箭步審身而上,快通閃電,左手一伸,一招「神龍探爪」,扣向對方腕脈。

    無須老人大吃一驚,危急中手腕一挫,長劍竟然挑起,恰好迎向沈宇。

    這一招應變神速,大出沈宇意料之外,當下顧不得再拿人,只好猛聚真氣,將自己前衝之勢硬生生剎住。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無須老人一聲長笑。身形已倏然間向後退開丈餘。

    沈宇不由暗怪自己錯估了對方的武功,知道要活擒這無須老人已經無望,於是立即轉變目標,縱身一躍,撲向剩下的三名蒙面大漢,手中奇禍短劍猛地一劃,但見寒光點點,同時襲向三人。

    沈宇打算在出手之間先傷了這些人,不讓他們再有逃走的機會,所以一出手就用上了愛恨雙仙唐秀琴的奇毒招式,可笑三名黑衣蒙面大漢不知厲害,竟然冷笑一聲,紛紛舉劍招架。

    沈宇倏地沉喝一聲,寒光一閃而沒,三名大漢卻同時連聲慘叫,長劍紛紛墜地,仔細一看,原來三個人的手臂竟被沈字的奇禍短到齊肩削斷。

    沈宇身形不停,飛快地掠到三人身前,揮手點向三人的穴道。

    這只不過是眨眼間的事,只見無須老人站在遠處,忽然舉手一揚,兩顆鵝卵般大小的圓球倏地向外彈出,一個直取沈宇,一個則襲向閉目盤坐的艾琳。

    沈宇雖然正在攻擊三名蒙面大漢,但始終未曾放鬆無須老人,此刻一見無須老人擲出之物,饒地藝高膽大也不禁心頭狂跳。

    當下大喝一聲,捨開三名蒙面大漢,回身全力撲向艾琳。他情急驚慌,出盡全力,只見他疾如閃電,一下子將艾琳抱起,向前衝出了數丈之遙。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剛剛抱起艾琳縱身躍開的剎那間,只聽到兩聲震耳欲聾的驚人巨響,艾琳剛才盤坐之處,竟然爆起了驚人的烈焰。

    而那三名大漢,早已全身著火,同時發出駭人的哀嚎,在地上滾了幾滾,便已聲息全無,只剩下一股焦肉的難聞氣味。

    沈宇驚魂甫定,舉目一看,那無須老人已不見了蹤影。而他懷抱中的艾琳,卻忽然微弱地掙扎了一下,嬌聲道:「快放我下來。」

    聲音嬌軟無力,但卻滿含嗔責之意,沈宇心中一驚,低頭看去,只見艾琳杏眼含嗔,不知何時已睜大了一雙明澈的大眼睛,略帶威嚴地盯住沈宇,道:「看我幹什麼?我叫你放我下來,你到底聽到了沒有?」

    沈宇慌不迭忙將艾琳輕輕放落地上,柔聲道:「琳妹,你傷得如何?」

    艾本閉起雙目,沒有理會沈宇。

    沈宇輕輕一歎,道:「這是什麼時候,你還要和我賭氣?」

    艾琳依然緊閉雙目,沒有吭聲。

    沈宇不禁頓足道:「剛才已經白白給那廝逃走,你再這個樣子,我看我們家的血海深仇就永遠沒法報得了。」

    這句話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只見艾琳睜開雙目,嬌哼了一聲,道:「誰跟你氣了。」

    沈宇心中暗喜,道:「如果剛才不是你跟我鬥氣,我早已經將那傢伙逮住了。」

    艾琳氣呼呼道:「胡說,那傢伙在擲出火球的時候已經逃走,除非你有縮地術,否則你休想追得上他。」

    沈宇笑了笑,然後忽地故作神秘道:「你可知道那傢伙是誰?」艾琳沒好氣道:「當然知道,他叫張朝桅。」

    沈宇搖搖頭道:「我問的是他是什麼身份,他和你我兩人又有什麼關係?」

    艾琳一時沒法回答。

    沈宇臉色一整,嚴肅道:「信不信由你,那人九成和我們的血海深仇有關,那個在他後面操縱他的人,我敢說就是當初在暗中設計誣害我父親的劊子手。」

    這幾句話像一股巨大的衝力在撞擊艾琳的心胸,但她卻極力按耐心中的激動,道:「你憑什麼知道的?」

    沈宇輕輕一歎,道:「我且問你,剛才他和我說的那一大堆鬼話,你會相信麼?」

    艾琳想了想,道:「信不信是另外一回事,但他所說的話並不是不可能發生。」

    沈宇笑了笑道:「是哪一部分可能發生?是位隨時隨地都會取我性命的話會可能發生?

    抑或是他們為了要保護我而決心先消滅你的話可能會發生?」

    艾琳毫不考慮道:「兩者都可能會發生。」

    沈宇不禁證了征,但隨即又苦笑了一下,道:「難道說,在我們都知道我們的仇人是誰之後,你還是解不了你心中對我的怨恨,你還是要取我的性命而後才能甘心麼?」

    艾琳一時低下頭,沉默不語。

    沈宇忽然語氣鏗鏘道:「我敢說,我父親是無辜的,我沈宇也是無辜的,兇手另有其人。」

    艾琳不禁抬起頭來看看沈宇,道:「你不過只是聽了厲斜所說的話,就此信以為真罷了。」

    沈宇暗道:「如此說來,她也聽到了厲斜所播放的傳言了。」當下輕輕一歎,道:「不錯,我曾間接的聽到過歷斜的話,厲斜所說的話並非空穴來風,他自然有他的道理,但老實說我未完全就此把他的話信以為真,直到現在,我自己卻得到了有力的證明。」

    說到這裡,語音忽然一變,更加充滿了感慨,道:「我沈宇多少年來為了蒙上不白之冤,一直過著逃亡奔走忍辱含垢的生涯,我甚且不敢在人前抬頭挺胸,不敢在人後說一句大話,我自覺到我的渺小無能,但此刻我卻敢大聲的告訴你,只要你不迫我太甚,我自信很快就能將你我的家門深仇昭雪於世。」

    沈宇說到最後一句時,不知怎的,艾琳已是粉頸低垂,而且悄然落下了幾滴清淚。

    她何嘗不知道沈宇這些年來隱姓埋名,四出逃亡,受盡了無數的屈辱和痛苦,但又有誰知道她艾琳這些年來內心深處所煎熬著的痛楚?父母長兄慘死,剩下自己唯一可以寄托廝守的愛人,自己覺又不得不四處去追殺迫害,又有誰知道她多少日子來常為了這之中的矛盾痛苦而心力交瘁?沈宇固然是受盡了委屈,但難道這是她艾琳願意要這樣的麼?想想這些年來自己的孤苦伶仃,滿腔的矛盾和痛苦竟然無處可近,他沈宇還是一個堂堂男子,而她艾琳畢竟還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而已。

    一念及此,艾琳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一時間兩肩抽動,竟然掩面抽噎起來。

    沈宇大吃一驚,惶恐道:「琳妹,琳妹,你…你這是幹什麼?」艾琳猛地抬起頭來,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道:「你口口聲聲說你冤枉,好吧,是我冤枉了你,現在你的武功已高過我,我又受傷在此,你大可以動手宰割,也好洩去你心中之根。」

    沈宇頓感手足失措,急道:「這是什麼話,這是什麼話?天知地知,我沈宇雖然飽受了冤屈,可是卻從來沒有恨過你。」

    沈宇不說還好,這一說艾琳更感到悲從中來,多少年來自己強咬牙關苦忍著的一肚子辛酸淚水,此刻就像堤防缺口般一下子氾濫開來,由抽噎而變成了嚎啕大哭。

    沈宇見曾見過女子如此傷心痛哭過?尤其是跟自己自幼至大兩心相印的艾琳。是以一時間竟驚愕得呆若木雞,征在當地,一任艾琳愈哭愈是傷心。

    就在這時,沈宇先前所隱身的那塊巨石之後,忽然閃身走出一個人來。

    那是一位年輕少女,穿一身淺綠色的衣裳,背插長劍,配上一張美如桃花的臉蛋,更顯得容光照人,超塵脫俗。

    那少女蓮步姍姍,直向沈宇和艾琳兩人停身之處走來。艾琳只管悲聲痛哭,沈宇則像遭了雷殛,是以兩人都沒有驚覺。

    那綠衣少女步履姍姍,看似走得很慢,但實際上卻是來勢甚速,一下子便到沈宇和艾琳倆人的身邊。

    她看看沈宇失魂落魄的神情,又看看艾琳只管掩面痛哭的模樣,忽然噗呼一笑,道:

    「這望天門是什麼地方?這是什麼時候?你們這般魂不守舍,當心腦袋要搬家。」

    沈宇大吃一驚,手中奇禍短劍下意識地一抬,只見一道驚人的刀光,立即閃電般向綠衣少女直追過去。

    綠衣少女似是早有防備,但卻萬萬沒料到沈宇一抬手之間,劍勢居然大出常軌,威力竟是自己前所未見。

    這一下綠衣少女心中大駭,眼看對方的劍勢避無可避退無可退,不禁花容失色,呆然而立。

    沈宇倏地一聲沉喝,硬生生地將使出去的劍勢收回,因為就在這一剎那之間,他已看清楚了那綠衣少女的面目,當下慌不迭忙拱手一揖,歉然道:「原來是胡玉真姑娘。」

    綠衣少女驚魂甫定,卻是氣上心頭,嬌嗔道:「似你這般失魂落魄,冒冒失失,難怪艾琳妹妹會被你惹得哭了,要是我,早不被你氣死才怪。」

    沈宇一時俊臉通紅,訥訥說不出半句話來。

    綠衣少女嬌哼一聲,道:「過去我曾經糊里糊塗的同情你,但今天才曉得你這人毫沒心肝。」

    這時艾琳見有人來,已經收起了哭聲,胡玉真連忙彎下身子,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柔聲道:「琳妹妹,你也不用傷心,他們男人就是那個樣子,凡事只會想到自己,從來不會替別人家想想。」

    沈宇始終不瞭解艾琳何以會哭得那樣傷心?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對?此刻見艾琳已不再哭,便放大膽子柔聲道:「琳妹妹,如果我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希望你能坦白對我講,也好讓我知道如何改過。」

    艾琳此時正抽出了手巾在低頭拭淚,聞言沒有說話,胡玉其卻霍地站了起來,兩手叉腰,嬌聲道:「你簡直是糊塗透頂,該打。」

    胡玉真氣勢迫人,沈宇情不自禁向後退了一步,但卻心有不甘,挺挺胸道:「在下因何該打?」

    胡玉真嬌哼一聲,道:「我且問你,你這些年來過的是逃亡奔走忍辱含垢的生涯,你不敢在人前抬頭挺胸,不敢在人後說一句大話,是也不是?」

    沈宇心中一驚,暗道:「原來她已經來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自己剛才所說的話都被她聽去了。」於是只好點頭承認道:「不錯,在下這些年來過的日子確就是那樣。」

    胡玉真冷笑道:「可是,你曾否體會琳妹妹過的又是怎樣的一種日子。」

    沈宇心中一怔,暗道:「這倒該死,這麼久來我何以竟從未想到過這件事?」

    胡玉真忽然輕輕一歎,幽幽道:「你只知道你自己過的日子沉重痛苦,只知道你自己受了委屈,但你卻不去想想,琳妹妹過的日子比你更痛苦,她心中的委屈比你更沉重。而你卻口口聲聲說不恨她,就好像她欠你好多好多,你不要她償還,你是寬懷大量,以德報怨的仁人君子,相形之下,她就千不該萬不該了。」

    幾句話說得沈宇面紅耳赤,手足失措,吶吶道:「這個…這個胡玉真又道:「老實告訴你,琳妹妹哭的倒不是這些年來內心的矛盾痛苦,而是哭她心中的痛苦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虧你還能開口閉口的說你蒙了不白之冤,但她又能說些什麼?她又能對誰說去?」

    這一說明有如大夢初醒,沈宇心中像遭了繩絞,轉身噗一聲跪落艾琳的面前,便咽道:

    「琳妹妹,這些年來可真也苦了你了。我…我真的從來沒有想到過……」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一想到這些年來艾琳的處境和立場比自己更尷尬難堪,她內心的矛盾痛苦比自己負荷更為沉重,沈宇不禁黯然落下幾滿英雄淚來.自己的遭遇,以一個堂堂男子漢,仍覺得難以承受,更何況她是一個弱女子。

    胡玉真一見,這可好,艾琳才不哭,卻又輪到了沈宇流淚,當下心中大為不忍,連忙道:「好了,好了,放著正事不辦,卻盡學這些兒女情態於什麼?此刻秦山之中到處佈滿了耳目,當心被人家暗中看到了笑掉大牙。」

    沈宇站起身來,衝著胡玉真深深一揖,道:「謝謝胡姑娘的指點。」

    胡玉真並不理他,卻彎下身去看艾琳,道:「琳妹妹,你的傷勢到底怎樣?」

    一言提醒夢中人,沈宇不禁暗罵自己一聲該死,連忙跟著急急問道:「琳妹妹,你的傷勢如何了?」

    艾琳早已擦乾了臉上淚痕,此時仁感心中已舒暢得多,她到底不同於一般女子,是以也不忸怩作態,聞言徐徐道:「我只是受了些許外傷,再加上竟夜勞累吧了,只要稍坐片刻,便不礙事。」

    說罷閉起雙目,盤膝行功起來。

    胡天真微微一笑,看看沈宇,道:「聽你們剛才兩人的談話,你好像已經找到你們倆人的殺父仇人了?」

    沈宇知道胡玉真一向很替自己擔心這件事,尤其是剛才一番話,便替自己解開了和艾琳倆人之間多年來的芥蒂,她和自己之間可以算得上是一位毫無男女私情的紅顏知己,是以沈宇毫不隱瞞地說道:「真正仇人雖然仍未找到,但我已經有了可靠的線索可尋。」

    胡玉其道:「能不能說出來聽聽,讓我也來替你參詳參詳,當然,如果你認為時機還未成熟,需要保密的話,我也只好委屈一下我的好奇心了。」

    沈宇淡然一笑,道:「胡姑娘此話見外了,在下承蒙姑娘的關懷,沒有不可坦白奉告的話。」

    說著,忽然指指場邊的四支火炬,道:「姑娘可見過這些東西麼?」

    胡玉真循著沈宇的手指望去,只見四支火炬分四個方位點燃,雖然已是白天,但仍可看到搖晃不定的火炬,於是回過頭來笑道:「這只是四支火炬,哪有未見過之理?」

    沈宇道:「不錯,那只是四支普通火炬,但你可知道這些火炬插在那裡有什麼作用?」

    胡玉其奇道:「你這樣一問,我想這些火炬除了可以照明之外,一定還有別的奧妙在內了?」

    沈宇點頭道:「不錯,這些火炬插在那裡,如果在黑夜,由於光線交錯投射,便會使人產生錯覺,往往會認錯了方位。」

    胡玉其大奇道:「有這等事片沈宇道:「如非這樣,試想以琳妹妹的武功,又豈會落敗於對方。」

    說到這裡,艾琳忽然睜開眼睛,道:「原來這樣,難怪昨天晚上我長鞭出招的時候,好幾次明明不讓對方有招架閃避的機會,但到最後竟是招招落空,反讓對方佔盡了先機。」

    沈宇輕輕一歎,道:「琳妹妹你能和他們周旋這麼久,可見你的武功又有驚人的進步了。」

    艾琳嬌哼一聲,冷冷道:「你少捧我。」

    說罷又閉起雙目。

    沈宇回過頭來對胡玉真道:「這並不是我有意捧她,事實上我也曾領教過這種迷離火陣的厲害,試想雙方動武相搏,錯看了敵人的位置和攻勢,其後果就可想而知了。」

    胡玉真忍不住歎道:「要是換上我,恐怕走不過三五招便保不住性命了。」頓了頓,又遭:「可是,這迷離火陣到底又和你們家的仇人有什麼關係呢?」

    沈宇道:「現在對方先是用出了迷離火陣,最後又擲出了霹靂毒火,這一下我就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了。」

    胡玉真忍不住問道:「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沈宇沉吟了一下,道:「並非是我不願告訴你,事實上正如剛才胡姑娘你所說的,這泰山之上,現今暗地裡正是耳目遍佈,現在說出來,恐怕為時尚早。」

    胡玉真大失所望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意思勉強你說了,只是聽說厲斜也知道這些人的來龍去脈,可不知道是真是假?」

    沈宇臉色一整,道:「不錯,他比我先知道。其實認真說起來,此次我們能發現仇家蹤跡,還直靠了他的幫助。」

    胡玉真不明白箇中的微妙關鍵,聞言不覺大感奇怪,道:「有這種事麼?」

    沈宇正色道:「在下從來不曾打誑騙人過。」

    胡玉真歉然道:「我並不是說你會騙我,只是在我的心目中,我一直以為厲斜和你倆人是冤家對頭,沒想到他竟然會幫你。」

    沈宇道:「我也覺得奇怪。」

    胡玉真想了想道:「我想厲斜一定有他的目的在裡面。」

    沈宇道:「你想他會有什麼目的呢?」

    胡玉真低頭想了想,然後恍然大悟道:「對了,他一定想透了正午時刻那一場惡鬥,他的力量太過孤單,他想把你拉過去作為他的幫手。」

    說到這裡,忽然滿臉疑問,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緊緊地盯著沈宇,放低聲音問道:「中午那一場決鬥,你會幫他的什麼?」

    這個問題對沈宇來說,那簡直是太難以回答了。毫無疑問的,沈宇這次能發現仇家的蹤跡,可以說完全歸功於厲斜的安排,而發現仇家替自己的父親雪冤,對沈宇而言,這一生之中,沒有再比它更為重要的事,他甚至不惜犧牲性俞,也要還他父親的清白,所以,厲斜這一番安排,無形中等於對沈宇有再造之思,於情於理,沈宇沒有不幫厲斜之理。

    但厲斜今午那一戰,卻是公然與天下武林為敵,而且在大家的心目中,都已公認這一戰是正和邪的決戰,而厲斜卻是屬於邪的那一邊。

    胡玉真見沈宇皺眉不語,表情不禁顯得更為緊張,急急又追問道:「你到底幫不幫他?」

    沈宇長長地吁了口氣,道:「那得看清形而定。」

    胡玉真臉色一正,道:「你看什麼情形而定呢?」

    沈宇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厲斜肯收起嗜殺的性情,我或許會設法放他一條生路。」

    話聲甫落,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陰森長笑,有人冷冷道:「笑話,我厲斜幾時要人放過生路、』隨著話聲,只見一條黑色人影倏然間飄到沈宇和胡玉真等三人的面前站定,身法奇異,迅如閃電。

    沈宇心中大駭,情不自禁地橫跨一步,身形護住了正在盤地而坐的艾琳。

    抬頭望去,只見來人一身黑袍,背插長刀,頭戴一頂寬邊這陽笠,壓得低低地,將大半邊臉孔擋住,一雙凶焰閃閃的眼睛,就在這陽笠下瞬也不瞬地盯著沈宇。

    沈宇很快地使自己恢復平靜,淡淡道:「閣下是什麼人?」

    那人一陣嘿嘿冷笑,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了麼?」

    沈宇臉上掠過一絲惶色,道:「在下向來不會假惺惺,我確實不知道你是何許人,你還是通報姓名吧!」

    黑衣人又是一聲陰陰冷笑,道:「沈兄大概此時的身價已是大不相同,所以把老朋友也給忘了,本人姓厲名斜便是。」

    此語一出,沈宇這才想起對方在現身之前所說的那句話,只因剛才對方現身時那種身法太過奇異迅速,使他心中大感驚駭,所以一時倒把對方曾自稱為厲斜的話給沖淡了。此時聞言不禁又重新向黑衣人打量一遍。

    沈宇對厲斜的印象很深刻,但自厲斜遭九黎派的人暗算以後,很久已不曾會過面,此時但感覺眼前這黑衣人在服飾。形狀等和以前的厲斜竟通然不同,但卻和江湖中所描述的一模一樣。

    黑衣人見沈宇不住的上下打量自己,不禁仰首一曬,道:「如何?多時未見,是對我這老朋友有什麼看不顧眼的地方麼?」

    沈宇臉色一整,道:「你不是厲斜?」

    黑衣人似乎微感錯愕,但隨即卻又冷冷一笑,道:「我既不是厲斜,你看我又應該是誰?」

    沈宇平靜道:「你的聲音不像厲斜的聲音,你也沒有厲斜那種氣質。」

    黑衣人不禁哈哈一笑,道:「世間萬物本來就是變化無常,連滄海都可以變成桑田,我厲斜又豈能會永遠一點兒不變?就拿你老兄來說吧,你還不是變了許多。」

    沈宇忍不住道:「我什麼地方變了?」

    黑衣人道:「變得太多了,比方說,你現在的身份地位就變得和以前大不相同,以前你等於是一隻喪家之犬,性命賤如草芥,現在卻是自命不凡,以能左右整個武林安危自居,並且還膽敢口出狂言,說得好像我厲斜的生路完全由你沈宇來決定施捨與否。」

    沈宇冷笑一聲,道:「這倒並非是我沈字自命不凡,如果那厲斜到時候果真執迷不悟,不管我有沒有本事左右武林的安危,我也要竭盡所能的和他周旋到底。」

    黑衣人冷哼一聲,喝道:「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敢和我周旋了?」

    說罷倏地向後退了一步,肅然而立,一雙凶光閃閃的眼睛,在遮陽笠下緊緊盯著沈宇。

    沈宇立即感到一股迫人的寒氣向自己身上湧到,心中一驚,立即暗運內力,護住全身,口中卻淡淡道:「閣下不必緊張,我們這一仗是打不成的。」

    黑衣人冷笑道:「剛才還口出狂言,難道現在你又膽怯了不成?」沈宇道:「笑話,本人雖曾經過喪家之犬的生涯,但卻從未想過膽怯二字。」

    黑衣人冷嗤道:「那麼你又為何不敢和我動手?」

    沈宇道:「閣下會錯意了,絕非是我沈宇不敢和你動手,我只是覺得,如果你真是厲斜的話,我們現在就動手似乎還為期尚早,如果你不是厲斜,我們又為什麼要動手呢?」

    黑衣人忽然仰首哈哈一笑,然後又很快地臉色一沉,冷冷道:「多日不見,想不到你還變得舌底蓮花,成了巧辯之徒了。告訴你,天下事絕不會是隨你心想怎樣就怎樣的,若照我的看法,不管我是歷斜也好,不是厲斜也好,眼前我們兩人之間,總得有一個人要身首異處。」

    說罷右手微微一舉,但聞哈一聲響,手上已多了一把寒光耀眼的長刀。

    胡玉真一直冷眼旁觀,此刻不禁心頭大駭,因為黑衣人這個拔刀的動作,手法奇異快捷,自己連看都未曾看清楚,對方竟然已長刀出鞘,單是這一個動作,胡玉真便知道自己絕非對方的敵手。

    黑衣人長刀一經出鞘,立時追出一股驚人的寒氣,沈宇屹然而立,但長衫竟然無風自動,向後飄舞起來。

    胡玉真情不自禁地被迫向勞移開了一步。

    沈宇神色平靜,但一雙目光卻凝視著對方面部的表情,一邊高聲道:「胡姑娘,勞駕你將琳妹妹移開……」

    話聲未了,黑衣人已倏地一聲清嘯,手中長刀陡然發難,一道驚人的寒光閃電般向外去出,竟同時襲向沈宇、胡玉真和艾琳三人。

    胡玉真正想彎身抱起艾琳向後撤退,忽然感到一股銳利的寒風自身側襲到,心中一驚,已無暇再兼顧艾琳,危急中猛地倒吸一口真氣,用移位掠影的身法,一下子向旁移出了丈遠。

    等她身形移開,卻又大感懊悔,心想我這樣一走,艾琳豈不是立即遭殃?心中正在懊恨,耳邊卻聽到一聲鏗鏘之響,聲音雖然不大,但卻歷久不絕,震人心肺。

    胡玉真心中又是一驚,等她身形站穩,急急回頭望去,卻見黑衣人已經向後退開了丈遠,一身黑袍飄動起伏,像是喘氣不已。

    沈宇則在原地未動,但手中已是空空如也,那把原來握在右手中的奇禍短劍,此時已掉落面前。

    沈宇的右手猶在斜斜向旁橫舉作刻橫削之勢,僵如木石,一動不動。

    再看艾琳,則已倒臥在地,一動不動。

    胡玉真心中一驚,猛地縱身躍向艾琳,一手將她抄起,然後又猛地躍回原來的地方。

    等她將艾琳放落地上,定神一看,不由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原來艾琳此時已睜大了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側著頭一瞬不瞬地盯著沈宇和黑衣人。

    胡玉真如釋重負道:「琳妹妹你沒事?」

    艾琳輕輕地噓了聲,示意胡玉真不可高聲,然後移動身子坐起來,用手指了指沈宇和黑衣人,輕聲道:「你看看他們。」

    胡玉真抬頭望去,只見沈宇和黑衣人宛如泥塑一樣,一動不動,剛才的姿態竟然持續至今,未有絲毫變動。黑衣人和沈宇兩人此時相距大約一支左右,沈宇兩手空空,但右手仍然斜向努舉,作出舉劍橫削之態,黑衣人則肅然直立,黑袍飄動,手提長刀,刀鋒指向地面。

    若不是胡玉真剛才曾親眼目睹過他們兩人的動作和對話,此刻真不敢相信僵直的兩人會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軀。

    奇怪的是沈宇的短劍已經脫手落地,手無寸鐵,而黑衣人則長刀在握.但卻沒有乘機搶攻。

    胡玉真忍不住站起身來,輕聲道:「琳妹妹你自己留神點兒,讓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艾琳很快地伸手扯住了胡玉其的衣服,道:「這萬萬使不得。」胡玉其奇道:「為什麼?沈宇劍已脫手,情況危急,此時不趕快幫忙,等對方一旦發動攻勢,再幫忙就來不及了。」

    艾琳輕輕一歎,道:「此刻要幫忙已經來不及了,你不看沈宇身上還有長劍寶刀,他沒有趁這機會出鞘,必定有他的原因。」

    話聲未了,只見黑衣人的身形已微微向前移動,朝著沈宇走過來。

    他的動作緩慢,每走一步,看似極端沉重阻滯,一副異常吃力的樣子。

    沈宇的身體仍然是紋風未動,但問旁斜舉的右手,卻隨著黑衣人的向前移動而慢慢收回,黑衣人吃力的向前走了四步,沈宇的右手也正好由旁舉變成了前伸。

    黑衣人突然停一了下來,那雙一直連瞬也不瞬的眼睛,此時卻是連連翻動,像是在思索考慮什麼重大的事情,然後忽地射出一股駭人的凶芒,繼續緩慢地向沈宇迫近。

    說也奇怪,他和沈宇兩人之間,有一樣無形的東西連在一起,他不動的時候,沈宇也不動,他一動,沈宇也跟著動,那原來已經收回變成前伸的右手,此刻隨著黑衣人前走的動作,繼續向左帶動,同時,右腳也跟著慢慢地抬起。

    等黑衣人好不容易再走一步的時候,沈宇抬腳向前跨了一步,足尖落處,正好是距那奇禍短劍兩寸之地,同時,身形也微微向前傾斜,正好是一副準備彎身抬劍的姿態。

    黑衣人又突然間停了下來,沈宇也跟著不動。

    黑衣人一雙駭人的目光死盯著沈宇,而沈宇的目光則凝視著地上的那把奇禍短劍。

    兩人之間此刻的距離不過只剩下四步左右,艾琳和胡玉真竟然不自覺的張開了嘴巴,瞪大眼睛,停止了呼吸。

    她二人都是當今罕見的一流年輕高手,此時已看出了黑衣人和沈宇倆人之間的驚險之處。

    如果黑衣人在這四步之間.能搶在沈宇拾劍之前出招,則沈宇必死無疑,相反,如果沈宇在黑衣人迫近之時,在出招之前拾起短劍,則以他目前所處的位置和角度而言,短劍由下而上,正好指向對方迎來的要害,黑衣人也就斷無倖存之理了。

    這之中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完全要衡量自己的速度,再估量對方的速度,還要比較彼此之間的距離、位置和角度,分毫不能有所差錯,難怪黑衣人和沈宇兩人的動作是如此的緩慢沉重,原來舉手投足之間,實在已包括了互相試探。衡量、估計和判斷在內。

    兩人相距只有四步距離,黑衣人不再向前,沈宇也不再彎身,互相僵持,良久良久,倆人突然間同時一聲暴喝,一改那緩慢沉重的動作,快通閃電,但見刀光劍影,一閃而逝。

    那黑衣人來時緩慢,退時卻快,只見黑影飄動,眨眼間又回到原來的地方,而且和先前一樣,全身黑袍震動不已。

    沈宇又回復了一副舉劍橫削的樣子,所不同的是,這時的手中已穩穩握住了那把精光閃閃的奇禍短劍。

    黑衣人不禁仰天一聲長笑,道:「好劍法。難怪你會口出狂言,以能左右整個武林安危自任了。」

    沈宇冷冷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人?」

    黑衣人收起了笑聲,冷然遭:「你這話問得太多餘了。」

    說罷但見身形一晃,竟然再次向沈宇撲到。

    這一次和剛才那緩慢沉滯的動作宛如天訓之別,丈餘間的距離,一晃身便到了沈宇的面前,同時,一道驚人的銀光也跟著向沈宇頭上罩下。

    沈宇早有準備,身形閃電般向旁橫開數尺,短劍一招「吳剛伐桂」,橫向對方的腰間削去。

    這一招潑辣霸道,竟是恨仙唐秀琴的獨門路數,再加上奇禍短劍本身的凌厲鋒芒,頓使來勢凶凶的黑衣人大吃一驚,急忙收招後退,肅然而立,目光炯炯地盯著沈宇,不言不動。

    就在這時,忽然響起一陣步回聲,巨石後面,出現了一頂黑色的轎子,由四名全身黑色勁裝的彪形大漢抬著走出來,一直走到黑衣人身後停下。

    黑衣人似是渾然不覺,雙目仍然死盯著沈宇。

    忽然,這黑幔低垂的轎子內傳出了一陣似人似獸的低吟聲。

    那聲音動人心弦,只見黑衣人遮陽笠下那一雙凶光閃閃的眼睛,竟隨著那聲音慢慢變得通紅,像是要冒出火焰來一樣。

    沈宇心中一動,大喝一聲道:「原來是身外化身的孽種。」

    這一聲大喝,宛如春雷初動,那黑衣人雙目中驚人的火焰忽然大減。

    沈宇又冷冷一笑,沉聲道:「那黑轎之內坐的是什麼人?」

    黑衣人長嘯一聲,身形忽然電射而至,手中長刀迫出一股驚人刀氣,剎那間向沈宇洶湧攻到。

    沈宇勃然大怒,不再閃避,揚起手中短劍硬向對方的刀勢迎去。刀勢相觸,激出一陣驚人的交鳴之聲,沈宇和黑衣人兩人同時被對方向後震開。

    沈宇心中一驚,心想那矯內操縱之人,內力已達驚人之境,難怪神劍胡一翼會傷在他手中,這孽種若不除掉,今後武林恐將後患無窮。

    心念轉動,不等黑衣人站穩,立即飄身而上,手中短劍如靈蛇吐信,直取對方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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