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宇頷首道:「原來如此,但聽向前輩說來,那迷離秘宮竟是被人焚燬的了?」
向相如道:「當然啦,難道會自己起火不成。」
沈宇道:「向前輩既是曾經娶那五女桂紅蓮為妻,想必對秘宮的一切,所知甚多。只不知秘它是被什麼人焚燬?而且那麼多的人喪生?」
向相如道:「迷離秘宮正如其名,神秘之極,我當年雖然認識候天根等人,也到過宮中。可是對這一處地方,簡直毫無所知。當然桂紅蓮與我新婚之際,多多少少也透露過一些。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她所曾透露的,也就是外間之人也能曉得的。」
他面上透露出回憶的表情,又道:「其實侯天恨雖然對我表現出嫉妒,然而我現在還感到懷疑。很可能侯天恨故意裝出這種姿態,而事實上桂紅蓮的下嫁於我,甚至還是他主使的也未可料。」
沈宇道:「聽向前輩說來,這些往事,複雜的很。」
向相如苦笑一下,道:「貧道年輕之時,雖然有大浪子的外號,自問對女人可也真有一手。然而碰上迷離秘宮之八,只怕沒有那麼容易就可得手。何況她當時堅持要嫁給我,方肯與我要好,唉,換句話說,與其說是我勾引她,不如說是她把我迷住。」
沈宇道:「後來你們是意見不合分手的麼?」
向相如道:「是的,她每個月須得在這宮中住宿二十天以上,又不許我去探她,這叫貧道如何忍受得住。」
沈宇道:「晚輩越聽越糊塗啦,既然你們為了種種原因而告仳離,那麼地為何要死纏著你?據范姑娘的說法,桂紅蓮似是狂爐之人,所以一直不放過你。」
向相如道:「她何以後來不肯放過我,這原因也值得解釋,不過有一點兒你不可不知,那就是她在焚宮的一役中,容貌已毀,變成奇醜的女人。」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當年她僥倖地從烈焰中逃生,找到我。
找自是盡力延醫為她治療,並且千方百計求得許多藥物,使她卒能活命,一點也不殘廢,但也許我做錯了。」
沈宇訝道:「向前輩沒有錯,你應該這樣做呀,你焉能目睹她重傷而不加以援手?」
向相如道:「不是說這一點,而是我對她的態度。當時如果我不嫌她貌醜,仍然與地恢復夫妻關係的話,可能她會變成一個正常的女人。」
沈宇一愣,對這件事他可就不便置評了。
向相如苦笑一下,道:「那時候我還年輕,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沈宇頷首,表示瞭解。事實上這也是不難理解體會的。當一個人年輕時,又是個驕縱任性風流自賞之人,他不肯與奇醜的桂紅蓮恢復夫妻關係,實在是很正常合理的反應。
向相如繼續又道:「自此之後,我只過了幾年的太平日子,然後她又出現了,像魔鬼般跟著我,所有與我要好的女人,都死在她手中」
沈宇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忖道:「若是桂紅蓮如此惡毒,則你下手誅除了她,亦不為過。」
向相如大概猜出他的想法,苦笑道:「你要知道,她在起初之時,只是用種種明毒奇怪的方法加害我的女人,好幾個死亡,都生像是意外發生。直到我發現她作怪時,已經有四五個不幸的女人,死於她的毒手之下。」
他稍為停頓一下,又道:「我當時怒恨之極,便找她算帳,然而結果我卻險險送了性命。」
沈宇道:「向前輩一怒之下,就去找她算帳,可見得你當時自以為能贏得她的,是也不是?」
向相加忙道:「正是,正是,沈公子真是才智傑出之上,能洞矚一切,貧道深感佩服。」
沈宇道:「向前輩過獎啦,只不知現在你贏得她贏不得她?」
向相如道:「我幸而逃出她毒手之後,便潛蹤匿跡,一則養傷,二則研修武功,幾年之後,我已創出一套劍法,雖然毫不精奇奧妙,但全都是克制的手法,自信必能贏得了她。」
沈宇問道:「你可曾把這套劍法,傳與范姑娘麼?」
向相如道:「當然有啦,但迷離秘宮最多古古怪怪的玩藝,我真不明白玉珍何以會被她生擒活捉的?」
沈宇心中有數,因為他已發現了火炬偏光的秘密。
他審慎的探問道:「向前輩早就知道迷離秘宮有很多古怪秘技麼?」
向相如道:「是的,這一派向來以詭奇神怪的手法著稱。例如你踏入他們的秘宮中,怪事馬上發生。明明前面是一條道路,但卻會把你鼻子碰破。直到你碰上牆壁,你才看見那根本是一堵真真實實的牆。」
沈宇道:「向前輩知道不知道他們何以有這等神通?」
向相如道:「後來我才知道秘密是在照明的火光中,但其中原委,卻一點兒也不明白。」
沈宇道:「這就是了,據晚輩的調查,范姑娘正是因為火光而被擒。在現場掛紅蓮留下三隻火炬,人在其中,果然會錯估距離。」
向相如征了一下,才道:「若是如此,可就得怪我平日不肯把桂紅蓮之事告訴玉珍了。」
沈宇道:「向前輩不必懊惱,現在咱們營救范姑娘要緊。在下還要請問一句話,但說出來時,希望向前輩不要生氣才好。」
向相如道:「沈公子但說無妨,貧道決不會生氣的。」
沈宇道:「請問向前輩,咱們此去若是碰上掛紅蓮,你打算殺她不殺?」
向相如歎一口氣,道:「沈公子問的這句話,正是貧道在心中問自己問了千百遍的話。
但直到這刻,還沒有答案。」
沈宇諒解地點點頭,道:「這件事當真不易下個決定。」
向相如道:「沈公子可能暗笑我優柔寡斷,因為以桂紅蓮惡毒殘酷的行為,實在是萬死不足以蔽其辜。然而貧道卻有一個很奇怪的想法,那就是我懷疑桂紅蓮的種種作為,正是要激貧道殺她。」
沈宇訝道:「晚輩並不是認為絕對沒有這等可能,然而問題是她為何要這樣激你?此舉對她有何好處?」
向相如道:「沈公子自是想到,她既是弄得無怨人怨,使貧道對她只有憤恨,則殺了之後,心中當然不會難過。」
沈宇承認道:「是的,晚輩正是這樣想。」
向相如黯淡地笑一下,道:「莫說是沈公子,就算是天下最聰明之人,也斷斷猜不出這個原因。」
沈宇很快地插口道:「除非她已經發瘋了。」
他一提到發瘋,登時聯想起父親,他目前初步斷定父親殘殺盟弟之舉,乃是失心瘋之故。
向相如道:「你已猜對了一半,貧道對沈公子的絕世才智,實在極感佩服。」
沈宇道:「可是如果桂紅蓮已經發瘋,希望死在前輩手底,則她何以不直接找你,迫你決鬥。這時向前輩實是很難留手。換言之,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情況下,向前輩不易有選擇的機會。」
向相如道:「她若然找我決鬥,結局是很可能死在她的拐下,對也不對?」
沈宇點點頭,但卻感到他此一解釋,未能使人滿意。
向相如又道:「貧道直到六年前,才猛然醒起一事,於是恍然大悟她何以要死在我劍下之故。」
沈宇不敢開腔打擾,靜靜地聽著。
向相如接著說道:「原來當貧道與她尚是夫妻時,這話已是四十餘年前的事。她曾經問過我,假如她做錯了事情,我會不會親手雖死她?你一定也能瞭解,對於她所謂錯事,其時我相聯想得到的,只限於男女之間,例如她一時糊徐而與人通姦。因此我便告訴她,只要她事後知道做錯,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殺她。」
沈宇恍然地點點頭,道:「向前輩的答覆太含糊了。她除了知錯之外,應當加以改過和不許再犯的限制才好。」
向相如道:「正是因為這一點微妙的疏忽,所以我被她困擾了幾十年,還不明白她的瘋狂行為的原因。總之,當時她要我發了一個至為惡毒的誓言。我知道她深信這一套,所以她要我殺死她,然後應自己的毒誓。」
沈宇愣了一陣才道:「她若是深信毒誓一定應驗,而不惜賠上自己的性命,那一定是瘋了。」
向相如道:「難說得很,她是迷離秘宮的人,在別人這等誓語可能不靈,可是她卻不同。唉,貧道雖然不能深信其有,但亦不敢信其必無。」
沈宇道:「這樣說來,向前輩不打算親手殺了她。」
向相如道:「如果可能的話,貧道希望別的人殺死地。」
沈宇道:「她這樣一個作惡多端的女人,取她性命的話,任何人也不會於心不忍。但如果換了晚輩處於向前輩這等境地之中,我一定親手解決了她。」
向相如點點頭道:「如是迫不得已,貧道亦會下手。咱們今晚的行動,以救人為主,這一點希望沈公子同意。」
沈宇道:「當然,當然,救人自然是最要緊的。」
向相如道:「同時咱們無論哪一個碰上掛紅蓮,也不可先存誅殺她之心,最好先試探她的造詣,等下一次碰上了才作除害的打算。也就是說,咱們目下只求無過,不求有功,才是萬全之策。」
他一邊說,一邊取出油膏,藥水和鬚髮等物,接著替沈宇化裝。
他的手法純熟迅快,一會兒就弄妥了。
沈宇攬鏡自照,但見鏡中面目,已經改變了很多,與向相如相當肖似。等到他穿上衣服,向相如打量幾眼,便道:「在黑暗中,桂紅蓮決計瞧不出你是冒牌貨。」
沈宇道:「向前輩這一套易容之術,實是高明得很。晚輩也深信桂紅蓮瞧不出破綻。」
向相如道:「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桂紅蓮想不到我有替身這一著,所以她不會細心辨認。沈公子此去只要把她誘開,給貧道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搜救玉珍,大概已足夠了。」
沈宇點點頭,道:「行,事後晚輩還要不要到這兒來?」
向相如道:「咱們第一次行動,未必如願得手,是以甚望沈公子相助到底,屆時光臨寒舍,瞧瞧玉珍是否已救了出來?」
他們約定之後,向相如又告訴他一些細節,以便應付桂紅蓮。
這時已快二更時分,沈宇打頭站先行出發。他已得知路徑,以及那所尼庵內部的大致形勢,故此不久工夫,已達那所尼庵。
他越牆而人,到了第二進的一座院落,才一飄身落地,突然一陣陰森刺耳的笑聲,從房內傳出。
沈宇感到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忖道:「我自問腳下全無聲息,可是聽這笑聲,顯然屋中之人已發現了我,但不知這人是不是桂紅蓮?」
念頭轉過,隔了半刻,房門突然打開,一道人影走出來,在房外的廊上停步,望著黑暗中的沈宇。
房中有燈光射出,故此沈宇毫不費力地就把這個人看得一清二楚。但見對方這個老婦,身穿黃衣,手持枴杖,面上寵著一層沙巾,看不見面貌。可是從那難聽的笑聲推想,她的面貌一定醜陋的可怕。
沈宇看了這個老婦的裝束和那根枴杖之後,不必詢問,已知道對方必是桂紅蓮無疑。當下默默不語,凝視這個黃衣老婦。
黃衣老婦陰森笑聲一收,冷冷道:「向相如,我總算把你迫出來啦!」
沈宇得過向相如指點細節,故此應該如何稱呼對方,亦不會弄錯,於是啞聲問道:「桂紅蓮,咱們談談條件如何?」
桂紅蓮驚奇地道:「咦,你的聲音怎麼變了?」
沈宇道:「我已經老啦,身體大不如前,最近傷風咳嗽了好多天。」
桂紅蓮冷笑一聲,道:「我還不服老,你休想用這等活打動我。」
沈宇歎一口氣,道:「好,別的話不說,咱們談談條件如何?」
桂紅蓮道:「你何須與我談條件?」
沈宇訝道:「這話怎說?」
桂紅蓮慢聲道:「你不是已經研創出一套專門克制我的劍法麼?
昨夜我已被那小淫婦刺了一劍。哼,哼,你何不索性施展出來,把我殺死?」
沈宇道:「我不使用這套劍法,總不能認為這是得罪你的事情吧?
對不對?」
桂紅蓮悍然道:「依此舉正是大大的得罪了我。」
沈宇雖然是冒牌貨,但聽了這等全然無理取鬧之言,也不禁氣歪了鼻子,怒道:「胡說八道,這樣也會得罪你的話,除非你發瘋了。」
桂紅蓮反而變得平和起來,徐徐道:「你且勿生氣,須知我們所情況不一樣,假如你根本打不過我,才與我談判,則我還可以考慮;但現在你有取勝的把握,卻不動手,分明含有憐憫之意,因此我決對不能答應。」
沈宇一聽,認為不無道理,登時氣也消了,道:「原來如此,但老實說,我並沒有贏你的信心。」
桂紅蓮道:「為什麼呢?」
沈宇道:「因為你的武功已有精進,我方一抵達,你便有察覺,憑這一點,我就不敢輕易與你拚鬥了。」
桂紅蓮得意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我出身迷離秘宮,像這種希奇古怪被藝,何足道哉!這可牽扯不上武功方面。」
沈宇道:「哦,當真與武功無關麼?」
桂紅蓮道:「當然啦,我見時騙過你?」
沈宇道:「縱然如此,我還是避免與你動手,天知道你還有什麼古怪絕技。」
桂紅蓮道:「但我也決不與你談判,你有本事,就把那小淫婦奪回去。」
沈宇道:「好吧,跟你商量也是白說。」
桂紅蓮刷地躍入院中,橫拐作勢,一面厲聲道:「來,來,我們決一死戰。」
沈宇搖手道:「急什麼?我還要問你一句話。」
桂紅蓮道:「不必說了,我知道你要問什麼!」
沈宇道:「這倒是很出奇之事,那麼你就回答來聽聽。」
桂紅蓮道:「你不外想知道那小淫婦的情況,我告訴你,她從頭到腳,沒有毫髮之傷。
你只要能擊敗我殺死我,便可以得回一個活生生的人。」
沈宇冷笑一聲,道:「你完全弄錯了,我要問你的是你口口聲聲說人家是小淫婦,我倒要請教一聲,這淫婦二字如何解釋?」
桂紅蓮厲聲道:「淫婦就是她,她就是淫婦。」
沈宇冷冷道:「若然地尚是處子之身,還算不算淫婦?」
桂紅蓮愣一下,但旋即反問道:「假如她不是處子之身呢?你怎麼說?」
她這一記反擊,表面上好像強辯,但事實上凌厲無比。要知向相如與范玉珍乃是師徒而已,就算他從未碰過范玉珍,也無法肯定范玉珍是不是處子?反過來說,如果向相如確知范玉珍乃是處子之身,則他們之間的關係,雖然未曾有過燕好之歡,但顯然也超逾師徒的關係,否則如何能談到這等問題。
沈宇馬上就想到這種種的問題,只好應道:「我問心無愧,而玉珍平常也表現得很有分寸,因此我敢相信她必定尚是處子。」
桂紅蓮卻想起范玉珍夜探訪男子之事,當下仰天長笑,道:「我們就拿這件事打賭好不好?如果她還是處子之身,我當場自殺,但如果她不是,你便如何?」
沈宇愣了一會兒,才道:「你怎能肯定她不是處子?」
桂紅蓮道:「這是我的事,你不必問。」
沈宇道:「不行,誰知道你有沒有使詭詐手段。」
桂紅蓮淡淡道:「不打賭就拉倒,這話本來是你自己先提出來的。」
沈宇道:「桂紅蓮,咱們糾纏了幾十年,你到底獲得了什麼呢?」
桂紅蓮道:「廢話,你今日如果不能殺死我,那就休想奪回那小淫婦。」
沈宇心中殺機急激湧生,忖道:「這個邪惡的老婦,我如是武功能勝過你,今晚非為世間除害不可。」
要知向相如之所以不與她作殊死之鬥,原因有二。一是念著昔日夫妻之情難下殺手。二是勘破了她這等瘋狂行為,目的是迫他親手殺死她,好使向相如應昔年的毒誓。
但沈宇對這兩點理由,都不須顧慮,相反的這枝紅蓮瘋狂惡毒的行為,更使他增加殺機而且。
他下了決心,便頷首道:「你若是決意要與我較量一番,那就跟我走,我挑一個地方,免得被你那些古門左道的玩藝暗算。你怎麼說?」
桂紅蓮狂笑一聲,道:「那又有何不可?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敢跟你走。」
沈宇轉身躍上屋頂,放步奔去。走出數丈,回頭一望,只見桂紅蓮隨後跟來,顯然當真全無畏懼。
他依照與向相如商量好的計劃,一直奔莫愁湖邊,在一塊空曠的草地停下腳步。
桂紅蓮跟到切近,這時也停步四望,接著道:「這兒甚好,就算有一兩百人麋聚廝殺,也不打緊。」
沈宇道:「此地可不算龍潭虎穴吧?」
桂紅蓮道:「是又怎樣?我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
沈宇為了拖延時間,便又道:「我有一事甚感不解,只不知你能不能見告?」
桂紅蓮道:「那是什麼事?」
沈宇道:「你好像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難道你失去這條性命之後,還有第二條性命不成?」
桂紅蓮以得意的聲調斥道:「胡說。世上哪有人有兩條性命的?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迷離秘官從前有一宗絕學,當真可以死而復生。不過這宗絕技,現在已經失傳就是了。」
沈宇訝道:「人死還能復活?那當然是沒有死而且,若是真死,焉能再活?」
桂紅蓮搖頭道:「不,若是未死而復甦,何奇之有?定須是真正死亡之後,尚能復活,才算本事。可借此技向來只傳給金童。所以侯天恨死了之後,此藝就絕傳了。」
沈宇笑一聲,道:「候天恨既有復活之能,何以當年也會遭劫呢?」
桂紅蓮道:「他被烈火燒燬了屍體,當然無法復活。」
沈宇故意沒話找活,道:「你親眼看見他的屍體被烈火焚燬的麼?」
桂紅蓮道:「當然啦,我親眼見到他還未化盡的屍體,焉得有假?」
沈字道:「你只是看見一具穿著侯天恨衣服的燒焦了的屍體而已,難道別人不能穿上他的衣服麼?」
桂紅蓮道:「你怎麼啦,何以老是追問候天恨之事?」
沈宇故意道:「沒什麼,我只是懷疑他還活著罷了。」
桂紅蓮道:「見你的鬼,他如果還活著,第一個要見的就是我但四十年來他全無影蹤,如若不是已到陰府,陽間何以不見他出現。』沈宇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但你憑什麼深信候天恨活著的話,定會找你呢?你們的關係竟密切到了這種地步麼?」
桂紅蓮哼一聲,道:「真是見你的大頭鬼,你又不是不知我們金童工女,有很多功夫是聯手同修的。他如果活著,一定要向仇人報復,那麼他不找我找誰。」
沈宇淡淡道:「你現在可知道毀去秘它的對頭是誰麼?」
桂紅蓮道:「我不知道,你呢?」
沈宇道:「我也不知道哪一個人有這麼大的本事,竟能毀了整個迷離秘宮。你不會疑惑是我吧?」
這最後問的一句,倒是向相如拜託他設法探詢的。因為他很懷疑桂紅蓮幾十年來冤魂般纏著他,把他整得沒有安寧之日,可能是為了秘官被毀而懷疑他是兇手之一的原故。
桂紅蓮狂笑一聲,道:「你雖然也算得上是高手,但只不過是高手中的二流人物,焉能動得了我秘宮塊磚片瓦。」
沈宇道:「哦,原來我在你心中,竟然是如此無能?」
桂紅蓮道:「那不是你無能之故,而是本宮太過厲害。不過你若曾參預其事,則繪畫本宮的房舍通道詳圖,卻是勝任有餘。只不知你有沒有參與?」
沈宇道:「沒有,你信不信?」
桂紅蓮冷冷道:「你管不著,我也不會告訴你。」
沈宇道:「好,我不追問就是,但老實說,我感到奇怪的是以你們秘宮絕技之多,高手之眾,當時武林中除了幾個老前輩之外,還有什麼人能動得了迷離秘宮呢?假如其時魔刀宰文登尚在,那麼我自然可以一口咬定是他。」
桂紅蓮冷笑一聲,道:「假如你當真沒有參與其事的話,那麼我告訴你,當時你如果不是只記得和女人鬼混,應當曉得和你一樣年輕的一輩中,有七海屠龍沈木齡為首的一幫人,其中像艾克公等,當時武功都強過你,至於沈木齡是更不要說了。」
沈宇忽然從她口中,聽到亡父之名,心靈大震,一時說不出話來。
桂紅蓮的聲音顯然溫柔了很多,道:「不過沈木齡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如果是他下手毀了本宮,他不會事先全不警告,事後一字不提的。老實說,這等毒辣之極勢若雷霆的行動,倒像是天機子徐通的拿手把戲。」
沈宇定一定神,問道:「但從你的口氣聽來,好像並不認為是徐通主持其事?」
桂紅蓮怒道:「當然不是他啦,本宮有事他還要幫忙,豈有下手消滅本宮之理。」
沈宇這才知道徐通與迷離秘宮的關係不比尋常,以徐通的年齡計算,四十年前他也有四十五歲了。因此他由於某種緣故,與迷離秘宮結下關係交情,在奇幻莫測的人生中,也不是稀奇之事。
他認為談到這裡,已拖延得差不多了,便想拔劍與她動手。但他並沒有這樣做,因為他還想瞭解一些有關他亡父之事,尤其是在一個邪派女子的口中,她的話一定很有意思。
他決定以單刀直入的方式,冷冷道:「好,咱們談談沈木齡,我也見過他幾面。」
桂紅蓮道:「奇怪,他也肯跟你這種淫棍交朋友麼?」
沈宇聽這話,心中很舒服,但口中卻冷笑一聲,道:「你以為他一眼也不看女人的麼?」
桂紅蓮道:「人家就算看女人,也是正正經經的看,誰會像你那麼淫邪。」
沈宇故意冷笑一聲,道:「你似乎跟沈木齡很熱絡,對他的為人非常瞭解。」
桂紅蓮道:「不錯,我和他很熟。」
沈宇忖道:「如果她與父親乃是有交情的朋友,我今晚可就不能下毒手殺死她了。」
為了查明這一點,他不得不親口說出底毀亡父的話了。
「據我的觀察,沈木齡雖然不是壞人,可是他絕對不是聖賢,尤其在女人方面,你雖然說他正正經經的看女人,可是無知道他心中轉什麼念頭?」
桂紅蓮道:「我和他雖是很熱絡,但可惜是他竟沒有打我的主意。」
沈宇道:「算啦,其啦,普天之下的男人和女人混在一起,若是年齡相貌都相當的話,打死我也不信會幹乾淨淨的。」
桂紅蓮道:「不信就拉倒,哼,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般淫邪的麼?」
沈宇道:「不錯,只要是正常的男人,碰上當年的你,若然全不動心,殺了我也不信。」
桂紅蓮激動起來,厲聲道:「人家就是沒有動心,你懂個屁。」
沈宇趕快再氣她一下,冷冷道:「我不懂的話,你能懂麼?」
桂紅蓮果然受激不過,狠狠道:「好,我告訴你,沈木齡雖然和我很熟,可是他從開始時就對我沒有好感,因為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正值我殺死一個向我調戲的年輕男子。」
沈宇道:「胡說,既然那男子向你調戲,你殺得很正當,他有何反對之理?」
桂紅蓮道:「但不幸的是他得悉這個死者,乃是先受到我的挑逗,才向我調戲的。」
沈宇訝道:「那麼他何以還與你交往?」
桂紅蓮發出可怕的笑聲,但笑聲中卻含有得意和挪挪之意,說道:「大概是我瞧上他吧,所以我連著找他好多次,終於…」
沈宇忙道:「終於怎樣了?」
桂紅蓮道:「終於相熟啦。可惜這個人頑固得很,總記著以前我殺人之事,所以我一怒之下,又殺人給他看。」
沈宇道:「你後來殺人,他知不知道?」
桂紅蓮道:「他當然知道。」
沈宇道:「那麼你竟沒有受到懲治麼?」
桂紅蓮又發出得意而可怕的笑聲,道:「他雖罵了我,但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後來只好跑掉。我告訴你,大凡是自命俠義之士,早晚都會吃上感情的虧。像沈木齡,只因與我相熟了,所以對我無可奈何,哈!哈!」
沈宇這時感到心頭一寬,暗暗想道:「我爹昔年雖不好意思殺你,可是你卻變本加厲,現下如此惡毒瘋狂,我倒要替爹爹完成這一件未了之事。」
直到此時,他才下了決心,頓時殺機湧滿胸臆,眼中射出森冷的光芒。
他們雖然是在黑夜,可是雙方目力不比尋常,況且相隔只有數尺,是以掛紅蓮馬上就發現沈宇眼中的凶光。
她發出一聲狂笑,挺胸道:「好呀,你這隻小耗子可敢殺死我麼?」
沈宇道:「如果你敢與我動手相拼,我可能留不住手,傷你性命」
桂紅蓮道:「如果我不加抵抗,你便如何?」
沈宇不假思索,應道:「我將把你帶到一個地方,安度你的餘年,有吃有穿,一切都不必愁,只有一樁,你得受點兒拘束,不能自由外出。」
桂紅蓮冷笑道:「你沒有發燒熱昏了頭吧?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沈宇道:「我說過的話,一定負責到底,你今夜如若逃出我劍下,那是沒有話說,不然的話,只有兩種結果,一是受我供養,但失去自由。一是死在我劍下。」
桂紅蓮狂笑道:「妙,妙,咱們瞧瞧是哪一種結局?」
她話聲方落,手腕一翻,枴杖則地橫掃而出。
沈宇隨手一劍,架開枴杖。但覺她拐上內力甚強,同時腕勁十足,對於這等強敵,可一點兒也不敢怠慢,連忙攝心馭創,閃電般叱出,直刺敵人心窩。
這一劍把掛紅蓮迫退了三步之多。她詫訝喝道:「你幾時又練了新的劍法?」
沈宇口中應道:「這是我四十年前練成的劍法,只怪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話聲未歇,振腕出劍攻去,但見劍光打閃,寒氣瀰漫,一連攻了三劍,疾如風雨。
桂紅蓮又被迫得退了四五步,直到沈宇劍勢略挫,她慘叫一聲掄拐搶攻。
雙方霎時鬥在一起,桂紅蓮一口氣強攻了十招以上,枴杖帶出強勁震耳的風聲,聲勢洶洶。
可是她並沒有把對方攻退,反面感到大大的不妥,她馬上醒悟這是因為自己枴杖攻出時的威力,一拐比一拐弱,可見得對方剛才給她一個搶攻的機會,其實是個圈套。
這一點地還不致引起太大的反應,卻是另一發現,令她既震驚又訝惑。這一發現是對方的長劍上所蘊蓄的內家真力,路子與他以前的完全不同。
為了證明這一點,她也不管會不會被對方活擒了,突然拐勢一變,噹的一聲架住了敵劍。
兩件兵器登時黏在一起,雙方內力源源發出。
只片刻工夫,強弱已分,但見沈宇的身影漸漸前迫,桂紅蓮則漸漸後移。
這兩個人組成的戰圈緩緩地移動了十步左右,桂紅蓮突然發出一聲慘厲刺耳的叫聲,手中枴杖,已經跌在地上。
沈宇的長劍並沒有刺入她的身體,可是那股劍氣和凌厲的內力,卻毫不留情地襲到她身上。
因此桂紅蓮枴杖才落到地面,她的人也跟著倒下。沈宇提劍行到她身邊,低頭望著這個黃衣老婦。
在黑暗的草地上,這個黃色的人體還可以看出喘著氣,並沒有馬上死亡。
沈宇遺憾地搖搖頭,想道:「對於一個如此惡毒瘋狂的老婦,我何須突然生出不忍之心?以致她沒有立刻死亡呢?」
桂紅蓮發出沉重急促的喘聲,顯然命在須臾。但她居然沒有衰弱下去,反倒聽得她的呼吸漸趨正常。
沈宇道:「我很抱歉,但我必須這樣做。」
桂紅蓮歇了一下,才開口道:「你還記得我們起初成婚的那一段日子麼?」
沈宇聽向相如說過,當下應遵:「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但我卻以為你早已淡忘啦!」
掛紅蓮道:「唉,我如何能忘記呢?正因為那些日子太美妙太快樂了,所以我才會越來越害怕失去你。」
沈宇開始有點瞭解,道:「你太善妒和多疑,以致有今日的悲慘結局。」
桂紅蓮道:「今日的結局一點兒也不悲慘,我容貌已毀,活下去也沒有意思,可是我決不能丟下你一個在世上。」
沈宇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桂紅蓮道:「你不久就會隨同我到陰間。」
沈宇道:「你已經佈置好陰謀,深信我一定逃不過你的毒手,是也不是?」
桂紅蓮道:「不是我使用什麼陰謀毒計,而是你自己做成的。」
沈宇心中覺得不舒服起來,雖然他並不是真的向相如,但這個女人堅定自信的口吻,仍使他感受到壓力。
他道:「我還是不明白?」
桂紅蓮道:「你可還記得,當我們要好的日子裡,有一天你曾經起過一個毒誓之事?」
沈宇道:「有這麼一回事,可是我已記不清楚啦!」
桂紅蓮道:「既然你已記不清楚,那麼我告訴你,當時你向本宮復仇女神立誓,一口承諾你這一輩子,不論在什麼理由之下,也不能殺死我。如若有違此誓,你便死在你一個最親愛的人手中。」
她的聲音含著冷森森的味道,發散出妖巫似的魔力,連沈宇這等人物,聽了也微微覺得駭然。
桂紅蓮透一口大氣,又道:「可是你終於違誓殺死我,所以你一定活不了多久。復仇女神向來沒有一次不靈驗的。」
沈宇道:「復仇女神祇是你秘宮中的神聖,與別人何干?」
桂紅蓮道:「你還是準備後事吧,據我所知,在復仇女神之前立的誓,百試不爽。」
沈宇道:「誰說的,我不信。」
桂紅蓮道:「侯天恨說的,你不會不信他的話吧?」
沈宇道:「我為什麼定要相信他的話?」
桂紅蓮聲音中流露出驚訝之意,道:「你現在已經不怕他了麼?」
沈宇道:「他已經死了,我哪須怕他?」
桂紅蓮道:「他的預言完全靈驗了,不但你後來又發出浪子的本性,在外面拈花惹草,而最後果真也殺死了我。」
沈宇立即詰問道:「侯天恨在咱們未分開以前,就對你這樣說麼?」
桂紅蓮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我和他時時要在一起修練大法的呀,他總是毫不隱瞞地把他觀察到的一切事情,告訴了我。」
沈宇腦中開始有了比較明確的圖畫了,說道:「他說的話,你到如今還沒有忘記任何一句,你這麼聽他的話麼?」
桂紅蓮道:「呸,秘宮中只有我玉女桂紅蓮可以不聽他的話,我嫁給你之舉,他就大大的不贊同。」
沈宇道:「這一點我也知道,可是最後仍然他得到勝利。因為你終於相信我在外面拈花惹草,也相信我會殺死你。」
桂紅蓮道:「他可不都說對了?等我們在黃泉相見時,我便永遠不會失去你啦!」
沈宇道:「這話也是侯天恨說的麼?」
桂紅蓮好像回憶了一下,才道:「是的,他把這一些指出來了。」
沈宇跺腳道:「你難道至死還不醒悟,侯天恨實是破壞咱們的唯一罪人,我不知他用什麼方法控制了你,使你堅信他的預測和指示?」
桂紅蓮道:「胡說,我與你分手時,他還勸我不要感情衝動,應該容忍。」
沈宇道:「這可能是他假裝出來的態度而已。哼,總之他雖然已死,但至今還能控制作的心靈。」
桂紅蓮沒有作聲,顯然正在思索他的話。
沈宇道:「以我想來,他一定使用某種方法,使你深信我會背棄你去和別的女人充混,你妒心一起,便百般懷疑,而且越來越厲害,終於由於你這種可怕的妒忌而使咱們分開。」
桂紅蓮道:「就算你說對了,但對他有何好處,本宮規矩是玉女和金童不得結合,而且我向來不喜歡他。我們分開之後,我還是不喜歡他。」
沈宇對此無法作更深入的解釋了,只好聳聳肩,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啦,但你的種種猜疑妒忌的確是錯了,在你垂危之際,我決不會騙你的。」
桂紅蓮道:「你那時當真沒有在外面鬼混麼?」
沈宇道:「當然沒有,拿眼前之事來說,你向玉珍下手,也是懷疑我和她有曖昧關係。
可是你弄錯了,我和她只是一種父女似的感情,我把她看作親生女兒般愛她,這話你信不信呢?」
桂紅蓮道:「我信不信都沒有關係了。」
沈宇感到她話聲中,已消失了暴戾之氣,因而使這句話添上傷感的意味,同時也使人相信是實話。心下忖道:「俗語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大概是這個原因,所以地變得近人情起來。」
他四下一瞧,舉步向樹林行去。
桂紅蓮問道:「你到哪兒去?」
沈宇聳聳肩,道:「我到處瞧瞧而已。」
桂紅蓮道:「半夜三更有什麼看頭,我猜你打算找一塊地方,以便收理我的屍體,對不對?」
沈宇不好承認,但亦不否認,默然不語。
桂紅蓮道:「你不用費事張羅了,我這兒有件物事,可以處理我的屍體。」
沈宇道:「那是什麼?」
掛紅蓮道:「是一筒特製的火藥,只要灑上一點兒在我屍體上,點上火,不到半盞熱茶時分,便只剩下一小撮灰燼。」
沈宇啊了一聲,道:「這辦法聽起來對你太殘忍了,我今晚已出手傷了你,何忍再以烈火焚燬你的遺體?」
他說得很誠懇,桂紅蓮道:「聽起來你倒不是假情假意呢!」
沈宇道:「在這等時刻,我何必再騙你。」
桂紅蓮歎口氣,道:「我已感到支持不住,果然時間無多了。」
她一面說,一面掙扎著取出兩枚小圓筒,簡身發出燦銀光色。她托在掌中,說道:「這兩件物事你拿去吧,縷著一條龍的銀簡,是一種迷幻目光的藥物,只要灑少許在火炬上,所發出的光芒,能令人弄錯距離方位,但你記住,你本人須得站在比敵人靠近火炬,也就是說距火近的人,目光就不會被迷幻。」
沈宇道:「我已曉得你們迷離秘富有這種奇異的手段,你信不信呢?」
桂紅蓮道:「哦,原來你早就發現了,好在我沒有打算仗持這迷離神火殺死你,可是現在也不重要了。」
她的聲音大見衰弱,但她接著急急道;「另一個光身的銀筒,裝的是剛才我說過的特製火藥,我們俗稱為火被林,只要一點點,就可以把屍體完全燒去,只剩下一小撮白灰。假如是本宮之人,一見便知道這是使用過火技材,可是現在本宮連我這最後一個人也死了,這個秘密,只有徐曉得啦!」
沈宇道:」我已經說過,不忍焚燬你的屍體。」
桂紅蓮道:「你這一點兒情份,已救了你自己一命啦,因為你如果早先接受我的火被樹,則我可能不把迷離神火拿出來。這樣等到你使用火技材時,便難逃炸死之禍啦。可是現在已經不要緊,我把本立兩件寶物都送給你,尤其這迷離神火。」
沈宇訝道:「我要這些物事做甚?」
問過這一句之後,沈宇不禁微微後侮,因為桂紅蓮的情況看來已經不妙。所以他當前的急務,便是查詢一下有關范玉珍之事。假如她絲毫無恙,自然最好,如果受過暗算,便須尋求解救之法。相信在這等時機下,桂紅蓮很可能坦白回答的。
因此他很後侮在地垂危之際,還問到這等無關宏旨的問題。
桂紅蓮吃力地道:那迷離神火……可用很多回…——你最好每天晚上,把打移到…——床頭,使用迷離…——神火……」
她那微弱的聲音越來越低,沈宇最後只聽到使用迷離神火,以下就聽不清楚了。
接著他發現這個昔年迷離秘宮中的玉女,已經氣絕身亡。
對於這個老婦之死,沈宇一點兒也沒有憾疚之意。因為從她本身的行動和言談中,已證明她活在世上,不但是多餘的,而且還屢屢傷害別人。也許沈宇不該判決別人的命運,然而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情況之下,他的選擇就與平時不一樣。而事後能不能心安理得?就得著這些因素來決定了。
一陣夜風吹拂起這個黃衣老婦面上的紗巾,沈字的夜眼看得清楚,但見她滿面僅是硬疤,五官不辨,實是奇醜非常。
他心中若有所悟,忖道:「如果我是她,也希望向相如使用火技村級我的屍體,免得在收埋之際,看見了奇醜的面孔。」
有了這麼一個瞭解,他毫不遲疑地取起那兩個銀製圓筒,在光身的銀筒內,倒了些許黑色粉末在她屍身上,然後點燃了火折,引燃她的衣襟。
之後,他迅即後退,轉眼間那具屍體湧起一團藍色的火焰,既沒有聲音,而火焰的光線也不強烈,一點兒也不會引起人家注意。
只過了片刻工夫,藍色火焰已滅。
沈宇走過去一瞧,但見燒焦了一塊的草地上,只有小撮白灰,骨骼血肉以及衣物,全部焚化。
他收起銀街,付道:「這倒是一個很好的焚屍滅跡的方法。」
在夜色中,他轉身奔回城去。不久,就抵達向相如的居處。
向相如的房間燈火通明,沈宇敲敲門,只聽向相如道:「是沈兄麼?」
沈宇回應一聲,推門而入。但見向相如愁眉不展地站在房間中央,在榻上躺著一人,正是那純潔美麗的范玉珍。
向相如攤一攤雙手,道:「她一直昏迷不醒。」
沈宇哦了一聲,走過去瞧看。
向相如又問道:「你那邊的情形如何?」
沈宇道:「晚輩迫不得已,把她殺死啦!」
向相如搖頭歎一口氣,道:「她落得這等下場,恐怕當真是我的過錯呢!」
沈宇無暇安慰他,問道:「范姑娘怎麼啦?」
向相如道:「我在另一個房間內發現她,你猜那個房間內有什麼擺設?」
沈宇道:「向前輩特別提到,可知那一定是很奇怪的擺設了。
們相如頷首道:「不錯,裡面有一座八角神壇,四面插著很多閉旗,還有寫著符錄的燈籠等物,玉珍便是躺在神壇當中,像現在這個樣子,昏迷不醒。」
沈宇道:「聽起來很像是邪法或什麼的。」
向相如道:「一點兒也不錯,桂紅蓮向玉珍施展邪法,使她陷入昏迷中。」
沈宇笑一下,道:「向前輩相信世上真有邪法這等事情麼?」
向相如道:「我年紀與你這般輕之時,什麼都不信。」
沈宇道:「如果真有邪法,而使用之人又往往是不擇手段的惡人,只不知為何這個世界沒有被他們統治了?」
向相如道:「天下間萬事萬物,都有相反的一方面,假如邪法是某一個人用種種方法使他具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則另一方面,亦有人具有強大的不受邪法控制的力量,也說不定冥冥中便已有種種打擊,使修習邪術之人,難以久存於世。」
他說的雖然是推測之言,卻是以智慧和人生經驗體會出來的道理。
沈宇道:「向前輩這話很使人寬慰。」
向相如道:「天下萬物自然而然有一種平衡的現象,例如獸類中的獅虎,兇猛無比,其他充作獅虎的食糧的動物,看起來不難絕滅,可是你注意到沒有,獅虎之類的猛獸生殖緩慢,而弱小的動物,卻繁殖得甚快。甚至越弱的動物,生和長都更快些,所以不會絕種,這就是自然平衡的一種。」
沈宇連連點頭,目光落在范玉珍身上,說道:「假使范姑娘她不是獅虎爪牙下的弱小動物,這豈不可悲可怕、』
向相如道:「這一點老朽就不知道了。」
他也憂慮地向床上的女孩子望去,又適:「只是從相法上看,玉珍福澤甚厚,不致年少夭折,但願老朽沒有看走眼才好。」
沈宇忍不住道:「向前輩很相信命運麼?」
向相如道:「等你到了我這種年紀,我敢說你一定相信命運,絕無例外。可是現在我縱然說得唇焦舌燥,把許許多多證明命運之事說出,你也不會相信的。所以目前我不打算說服你。」
沈宇道:「晚輩自問是服膺道理之人,如果向前輩說得有理,晚輩焉敢不信。」
向相如淡淡一笑,道:「像你這種超凡絕俗之上,信心堅強。有很多事情,你會認為如果換了你處理,情況便不一樣。所以我的經驗和見聞之事,根本不能令你信服。」
沈宇對他這個理論有點不服氣,可是現在不是辯論的時候,當下也接不下去,舉步走到床邊,低頭瞧了一陣,才道:「范姑娘大概不會有性命之憂。」
向相如道:「沈兄這話有何根據?」
沈宇道:「一來看范姑娘的呼吸面色,都不似是身體受到傷害。
二來在桂紅蓮口氣中,也沒有一言半語暗示範姑娘已經遇害的。」
向相如道:「後面這一點兒理由最足以重視,可能是咱們行動夠快之故,但也可能是她根本不打算害死她。」
他隨即問起沈字對付桂紅蓮的情形,沈宇扼要說出,最後還把兩隻銀筒取出,要還給向相如。
向相如擺手道:「桂紅蓮死了之後,老朽已沒有仇家,而且我也決定從此當真歸隱,鏢局之事我也不管了。這兩件物事,你留在身邊,也許有用得著的一天。」
沈宇道:「可是桂紅蓮臨歿時說,要您每天晚上使用這迷離神火。」
向相如沉吟一下,道:「她這話自然有用意的,可是老朽還怕什麼呢?就算是死神降臨,也沒有關係。」
沈宇誠懇地道:「向前輩還是收下這兩件遺物的好。」
向相如搖搖頭,道:「不,你且收著,老朽實在沒有用。就算你堅持給我,我也不會拿來使用的。」
沈宇認為這個問題以後討論不遲,當下轉個話題,問道:「向前輩,您剛才提到鏢局,莫非您替哪一個鏢局幫忙麼?」
向相如道:「本城有一家鏢局,是我的一個晚輩開設的,所以我暗中支持他。」
沈宇問道:「只不知是哪一家鏢局?日後晚輩遇上,亦可得知。」
向相如道:「是本城的南京鏢局。」
沈宇登時心頭一震,暗暗歡喜。敢惜這家鏢局,正是諸若愚設法盤頂過來不曾成功的那一家。
他萬萬想不到世事如此之巧,竟然在向相如這裡,獲得密切的關係。
向相如察言鑒色,心知有事,問道:「沈兄好像很注意這家鏢局,莫非其中有人曾經得罪過你麼?」
沈宇心念電轉,已想得一法,當下道:「不,晚輩正在想,要不要請向前輩介紹一下,到鏢局裡溫一個時期。」
向相如大訝道:「你想到鏢局做事?」
沈宇道:「晚輩別無所長,只有一點兒武功,看來加入保鏢這一行,最是合適了。」
向相如搖搖頭道:「以你這等一流高手,豈肯屈駕於鏢行中?」
他瞧瞧沈宇好像蠻有決心似的,當下又道:「如果沈兄當真想參加鏢行,老朽馬上安排一下,叫南京鏢局恭聘你做總鏢頭。當然這等差事,在沈兄還是屈就的。」
沈宇忙道:「晚輩何德何能,哪能一去就當總鏢頭?」
向相如笑道:「就怕沈兄不肯屈就而已。」
沈宇問道:「老前輩作此安排的話,只不知現任的總鏢頭如何安插?」
向相如道:「這一點你不用費心,總鏢頭去年病逝之後,便由局主自兼,還未有適當人選。」
他停歇一下,又道:「保鏢生意近來很難做,這是因為南北各省這些年來,黑道上新出了一些人物,加以同行競爭劇烈,風險越來越大。假如這一年來不是局主張弘揚親自出馬,只怕業務更加不振了。」
沈宇道;「這位張局主的大名,晚輩似是沒有聽過。」
向相如笑道:「他自幼就混這一行,故此識人甚多,本身武功還過得去。在這行業中,他算是南邊有點名氣的人了。可是他當然不能與真正的武林名家相比,尤其是像沈兄這等家學淵源,所見所聞,無一不是當代頂尖人物。張弘揚哪裡插的上一腿呢?」
沈宇道:「可是晚輩年輕識淺,雖然有幾手功夫,但對保鏢行業完全是門外漢,只怕擔當不起大任。」
向相如欣然道:「只要沈兄有一試之意,別的事都好辦。」
沈宇沉吟一下,才道:「晚輩現在且回客店,這件事等明天再從長計議。」
他臨走時見范玉珍尚未回醒,但又見向相如並不著急,料想向相加必有相當把握,是以也很放心。
翌日清晨,他在秘密處所會見了王玉玲和王二郎妹弟,當即告以有辦法進入南京鏢局,並且要與諸若愚商議今後大計。
王氏姊弟都十分高興,認為這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因為沈宇如若出任南京鏢局的總鏢頭,大權在握,不須多久,定有機會安排發掘寶藏之事。
王玉玲禁不住問道:「南京鏢局雖然不算大,但連同各地人員合計,也有二三百人之多,這個總鏢頭的位置,也不能說不重要了,何以就肯清恩見擔當呢?」
沈手道:「據我所知,這些年來,南京各省黑道上,出了不少人物,大概這麼一來,各鏢局不能像從前那樣單憑交情面子走鏢,必須拿出真功夫才行得通。」
王玉玲泛起甜甜的笑容,又問道:「可是他們怎會剛好找上恩兄呢?」
沈宇道:「這是因為先父的一個朋友,是暗中替南京鏢局撐腰的人。」
他迅即便想出了一套說詞,又道:「這位父執姓向名相如,他碰見了我,便要我幫他做一件事,原來他從前離異的妻子,幾十年來一直暗中跟蹤他,凡是與向前輩交往的女人,都被他的前妻桂紅蓮加害。」
王氏姊弟都聽得大感興趣,王玉玲道:「這個女人如此妒忌,想必還深愛著向前輩?」
沈宇道:「這一點我可不知道了,總之向前輩的一個世交孫女范玉珍,隨他學藝數年。
桂紅蓮最近追查到向前輩的蹤跡,誤以為范姑娘又是向前輩的女人,便把她擄走。」
王二郎插嘴問道:「向前輩央你搭救那位姑娘麼?」
沈宇道;「那倒不是,他要我化妝作他的模樣,昨夜裡一同找到桂紅蓮,由我引開她。
後來我和她動上手,最後桂紅蓮死在我劍下。』王二郎關心的是另一件事,急急問道:「那麼姓范的姑娘呢?她可曾救了出來?」
沈宇道:「救是救了出來,但昏迷不醒。等今天我見到向前輩,便可以知道情況如何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改變了這一事件事的經過。只隱隱感到這樣說法,一定可以減去很多解釋的麻煩。
王玉玲道:「這樣說來,一定是向前輩見你武功高強,能夠殺死桂紅蓮,才請你擔任總鏢頭之職。」
沈宇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不過我還沒有答應他。」
王二郎道:「沈恩兄不必多所顧慮,這個總鏢頭的位子,你正是求之不得,何不馬上答應他?」
沈宇通:「話不是這樣說,要知我若是接受此職,至少先得衡量一下,能不能使鏢局業務有起色?這忠人之事,不可輕率。其次,在我個人方面,假使加害先父的仇家還在注意我,則我當了總鏢頭之後,他只要向鏢貨下手,就足以使我沒法子混下去。」
王二郎一愣,道:「是啊,你賠也賠不了那許多,如何是好?」
王玉玲嫣然笑道:「假如思公的仇家肯出手劫鏢的話,這才是應當慶賀的事。」
王二郎講道:「為什麼?」
王玉玲道:「我們現下準備花費龐大人力物力,目的只希望調查出一點兒線索。如果那伙家肯露形跡,縱是鏢貨被劫,也值得大大慶賀。」
王二郎恍然說:「大姊這話有理。」
沈宇道:「怕只怕那仇家見我恢復了生存意志,便消隱無蹤,或者設法來暗算我。」
王玉玲搖頭道:「假如思兄當了總鏢頭,你的仇家一定比從前任何時間都放心。因為你居然肯幹起這種事業,可見得你已決定了你的前途。換言之,你根本對沈老先生之死,沒有一點兒疑心。否則你怎肯讓自己投身在忙碌的事務中?所以我認為這個仇家一定很放心,不再密切注意你的行動。除非他還要殺了你,才消心中仇恨。不然的話,他決不會把惹你。」
沈宇道:「這樣說來,情勢豈不是對我有利?」
王玉玲很有信心地道:「正是如此,他只要不再提防。則我們暗中調查便減少危險,亦較為容易查出線索了。」
沈宇並非不知道這些道理,只不過他身在局中,得失之心太重,反而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他注意看王玉玲纖長玉立的身材,美麗的面龐,但覺這個少女平添了幾分可愛,真想吻吻她的玉頰,以表示感激愛重之情。
沈宇回到客店,到了快要中午時,向相如和另一個壯年人來找他,原來這個壯年人就是南京鏢局局主張弘揚。
僅僅是在外表上,也可以看出這個鏢行的有名人物既豪爽慷慨,又精明能幹。